擁抱灰貓

文/王雅靜 圖/玻璃豬

1

“我不要?。?！”麥小小的尖叫聲似乎響徹了整個彩虹鎮(zhèn)。

麥小小是誰？她是彩虹鎮(zhèn)魔法學校里最好的尖子生?。?/p>

彩虹鎮(zhèn)在哪里？我不能告訴你，只能告訴你那是一個古老的小鎮(zhèn)，鎮(zhèn)上人人都會魔法。

以前鎮(zhèn)上的人與世隔絕，自己種植農作物，從光里分離出七彩的顏色，就像施肥一樣，作物需要紅光，他們就多給一點紅光，作物需要紫光，他們就多給一點紫光，再加上彩虹鎮(zhèn)風調雨順，所以每年都能豐收。

可生活總是需要食物之外的東西，比如語言上的交流。

但鎮(zhèn)子上的人并不擅長交流，導致平常的生活死氣沉沉的，這讓再明媚美好的風景，都差了點生機勃勃的樂趣。

于是在彩虹鎮(zhèn)，漸漸產生了一種比賽——演講比賽。比賽都在魔法學校里開辦并進行，而且每個學生必須報名，學生比賽的名次會記錄在檔案里，影響畢業(yè)成績。參加比賽的學生，個個摩拳擦掌。這其中就有麥小小。

“怎么辦?。∥以摐蕚涫裁?？先寫稿子，再背稿子？萬一到了比賽那天全忘了怎么辦？”麥小小不僅喋喋不休，還使勁兒搖著同桌毛微微的手臂。

“老大別搖了，再搖就散架了！” 毛微微從癡呆的狀態(tài)中爆發(fā)了一聲怒吼，然后哭笑不得地說：“你現(xiàn)在需要的是冷靜沉著，就像你面對魔法考試那樣?！?/p>

是啊，毛微微很少見到這樣的麥小小，以前面對再難的魔法考試，麥小小總是顯得很自信。

比如有次考試，要讓一只豬飛起來，而且這只豬還不能掙扎。幾乎全班的同學都沒有及格，只有麥小小，她熟練地從光里分解出一條彩虹綢帶，蒙住了豬恐懼的眼睛，然后用魔法棒旋出一陣迷你的龍卷風，把豬輕輕帶起，豬就像做夢那樣毫無掙扎，反而舒展四肢，仿佛很享受飛翔。就這樣，迷你龍卷風把一頭豬送回了豬圈。

魔法學校的尖子生，并非浪得虛名。但為何一個普通的演講比賽，能讓麥小小如此手足無措？毛微微輕輕搖了搖頭，誰都不知道答案。

就在此時，從她們身邊路過了一個人——帥彬彬。

這家伙，魔法考試沒有一次及格的，但自從彩虹鎮(zhèn)有了演講比賽，他幾乎都能拿到一個很好的名次，而且他很自信，說話風趣，應變能力還好，唯獨就是記不住魔法咒語，所以在魔法學校，他是差生，也是風云人物。

“哎，小小，”毛微微用胳膊肘碰了碰麥小小，小聲說：“你可以去‘拜師學藝’?！?/p>

麥小小順著毛微微的眼神看去，見到帥彬彬在后排坐定，還非常做作地甩了甩額頭上的劉海。

“我找他‘拜師學藝’？別扯了?！?麥小小不屑地翻了一眼。

2

傍晚放學回家，麥小小垂頭喪氣的樣子，讓爺爺發(fā)現(xiàn)了。

麥小小的爺爺是彩虹鎮(zhèn)有名的魔法師，和鎮(zhèn)上的人不同，他很開朗、很幽默，像個老頑童，家里就數(shù)他話多，而且他還最會講故事。

晚飯時，麥小小的臉都快埋進碗里了，爺爺故意給她夾了一塊她并不喜歡吃的胡蘿卜，她也像木偶那樣吞了下去，心并沒有在吃飯上面。

“嘿，小小，想什么呢？” 爺爺用手點了點麥小小的頭。

“啊？爺爺，我沒想什么?！丙溞⌒』剡^神兒，看見碗里咬了一半的胡蘿卜，皺眉道。

“還說沒想什么，以前咱家的胡蘿卜不是被你拿去喂你堆的雪兔，就是變成西蘭花戴在稻草人的頭上當王冠，從來不肯好好吃，現(xiàn)在怎么了，不挑食了？” 爺爺饒有興致地數(shù)落著她。

“額，這個嘛，嘿嘿，爺爺你有辦法能讓我在演講比賽上獲得好成績嗎？”麥小小見瞞不住了，就干脆開門見山。

其實，麥小小的爺爺早就知道孫女的心病，就等著她的求助呢。

“這個，說不難也不難，說難也難?！?爺爺搖頭晃腦說了一通，然后慢吞吞地喝下一口湯，這可急死了麥小小。

關子賣得差不多了，只見爺爺把飯桌上的空湯盆端了起來，放到麥小小的面前，對她說：“想著你要做到的事，閉目吹口氣在湯盆里?！?/p>

麥小小半信半疑地照著做，她心里想著，我一定要比帥彬彬的比賽成績還要好！然后閉目，吹了一大口氣。

當她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剛剛還空空如也的湯盆里，赫然出現(xiàn)了一只通體灰色的貓！

從小到大，麥小小接觸過很多動物，可是各種動物之中，麥小小最害怕的就是貓。

那陰森的眼神，那鋒利的爪子，那迅捷的身影，那高傲的性格……天哪，麥小小想想就頭疼。可想而知，當她看見面前坐了一只貓的時候，她幾乎是從位子上跳了起來，落荒而逃。

在一扇臥室的門后面，麥小小用顫抖的聲音對爺爺說：“哪、哪來的貓?。?！”

爺爺咯咯笑著，將湯盆里的灰貓抱出來，放在懷中撫摸，那貓像是柔軟的布袋，任由爺爺擺弄。

“我剛剛跟你說過呀，想要成功的方法，說不難也不難，說難也難，這辦法就是，擁抱灰貓。”爺爺一字一句地說著，很認真。

3

“我不要！”第二天清晨，麥小小從噩夢里驚醒。坐起來時，夢里灰貓鋒利的爪子似乎還在眼前揮舞。

就在她剛剛平復情緒準備起床的時候，一轉頭就看見飄窗上臥著的灰貓，毛茸茸的一團，睡著的樣子顯得很安靜。

如果是喜歡貓的人，就會感覺它特別可愛，但麥小小是害怕貓的人啊，她現(xiàn)在的感覺就是，飄窗上臥著一只老虎，隨時都會猛地醒來，撲向她。

“噩夢真是無窮盡??！”麥小小像做賊一樣慢慢下床，走路時連大氣都不敢出，好不容易提心吊膽走出了房間，就氣鼓鼓地下樓去找爺爺。

“什么？你要我把灰貓變走？難道你不想贏得演講比賽了？” 樓下吃早餐的爺爺正喝著一杯橙色的豆?jié){，聽到麥小小的求助，一口豆?jié){險些噴了出去，要知道這可是清晨第一縷陽光磨成的，珍貴著呢。

“我不管，反正我不要擁抱灰貓，也不想看見它！”麥小小說完，拎著書包就跑出門了，一點也沒檢查遺忘了什么東西。

今天魔法學校里要進行魔法測驗，班主任嚴肅地在講臺上對同學們說：“請大家拿出自己的魔法棒，今天我要看看你們如何讓一片羽毛逆風變成云?！?/p>

麥小小聽見這樣的題目，嘴角得意地揚了一下，這對她來說簡直是小菜一碟?？僧斔蜷_書包，立刻傻眼了，走時匆忙，竟然把魔法棒忘在家里了！

就在她抓耳撓腮，不知道怎么辦的時候，突然看到教室窗外有一只貓坐在那里，嘴里叼著她的魔法棒。這貓好熟悉呀，通體灰色，竟是家里那只灰貓！

“報告老師，”麥小小尷尬地舉手，用蚊子一般的聲音說：“我突然肚子痛，想去一趟廁所。”

就這樣麥小小得以走出教室，她雙手握拳給自己鼓氣道：“加油麥小小，一定要拿到魔法棒，速戰(zhàn)速決！”

可能是見麥小小殺氣騰騰地快步走來有點害怕了，原本端端正正坐著的灰貓，竟然叼著魔法棒奪路而逃。

麥小小急了，就在后面緊追，圍著操場一圈一圈地跑。她哪里跑得過貓啊，不久就落了一大截距離，干脆停下來，雙手叉腰喘著粗氣。大概是有心靈感應，前方的貓也停下來，回頭看她，這舉動被麥小小理解為——挑釁！

于是又一輪追逐戰(zhàn)就開始了。

直到麥小小累得翻白眼，發(fā)現(xiàn)湛藍的天空上已經飛了許多羽毛般的白云，才想起魔法測驗，于是趕緊回到教室。

“麥小??！你怎么回事，竟然曠課去追貓！別以為我不知道！”原來測驗早就結束了，在等待麥小小回來的時候，班主任和同學們都發(fā)現(xiàn)了窗外的一幕。

此時，雖然有些同學仍捂著嘴忍著笑，可有些同學的笑聲則已經像蜜蜂那樣飛進了麥小小的耳朵里了。

奇恥大辱啊，這樣的事情還是第一次，都是因為一只灰貓！

4

走在放學的路上，麥小小垂頭喪氣，夕陽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像一根鎖鏈，讓她看起來如同一個犯罪的人。走著走著，偶然抬頭就看見了不遠處的灰貓。

“走開！別再讓我看見你，因為你我成了笑話，你很得意吧！” 她坐在路邊，雙手抱著膝蓋痛哭，心中充滿從未有過的委屈。

就在麥小小哭得昏天黑地時，感到一陣溫暖的呼吸吹在手臂上。灰貓已經離她很近了，她這才抬起頭，與灰貓對視。

一雙淡紫色的貓的眼睛，像極了鳶尾花的顏色，圓圓的貓臉兩邊均勻地長著潔白的胡須，輕輕顫動。

根本就沒有兇狠的樣子啊，可為什么我就是害怕它呢？麥小小心中忽然有這樣的疑問。

麥小小想伸出手摸摸灰貓，它卻躲開了，灰貓放下麥小小的魔法棒，轉身就走了，只有尾巴尖掃過她的手指。

“爺爺，”晚上，爺爺正在一盞溫暖的臺燈下翻看魔法書，戴著老花鏡的他很慈祥，麥小小走進來，眼睛又紅又腫：“今天的事都怪那只灰貓，你一定要把它變走?！?/p>

爺爺從書頁上抬起目光看麥小小，呵呵笑了兩聲，緩緩開口：“我可沒辦法把它變走，再說真的全怪它嗎？”

“當然了，就怪它！而且，是你把它變出來的，你就應該有辦法變回去！”麥小小氣得直跺腳，她現(xiàn)在簡直就像一個任性的公主。

爺爺慢慢合上魔法書，把麥小小摟過來坐在腿上，用滄桑的嗓音，給她講了一個有關彩虹鎮(zhèn)的古老的故事……

彩虹鎮(zhèn)最初的狀態(tài)是非常混沌的，到處都是灰蒙蒙的景象。來到彩虹鎮(zhèn)的第一個人是一位強大的魔法師，他想改造這里，就用一把金色的剪刀將灰蒙蒙的景象從空氣里一塊塊剪下來，剪成各種各樣的動物。

明媚又美好的彩虹鎮(zhèn)就這樣誕生了。

由于不想讓剪下來的灰色動物流浪，魔法師就試著收養(yǎng)它們，漸漸地他發(fā)現(xiàn)，那些動物是以人身上的缺點為食的，被動物吃掉缺點后，人就會變得更好。

于是從此以后，他的子孫后代生下來時就要領養(yǎng)一只灰色動物，來吃掉自己身上的缺點。

“哦，我懂了，原來屬于我的灰色動物是只貓啊?！丙溞⌒』腥淮笪?，隨即她又有些自戀地說：“怪不得它看見我就跑呢，我身上根本沒有缺點嘛?！?/p>

聽了這話，爺爺戳了戳她的腦門兒：“這就是不能怪它的理由。讓灰色動物吃掉缺點的前提是你必須認為自己有缺點，并且虛心改正?！?/p>

“我有什么缺點？”麥小小撇撇嘴，不滿意道。

“自大、傲慢、輕視別人、不虛心，還要我說更多嗎？”爺爺嚴肅起來，一點也不像開玩笑。他接著說道：“你面對演講比賽之所以會焦躁、不知所措，因為那是你的弱項，你不承認自己的缺點，又克服不了，連灰貓都不滿意了，所以從你心里逃了出來。”

臺燈的燈光依舊溫暖，在燈光照不到的黑夜里，一只流浪的灰貓正忍著饑餓，蜷縮在麥小小的窗下。

5

又是新的一天，魔法學校的禮堂里很熱鬧，離演講比賽還有一個星期，大家都在緊張地排練。

在眾多排練的同學中，有位同學根本沒有準備演講稿，他總是讓自己的朋友出題，然后即興發(fā)揮。他就是帥彬彬。

“帥彬彬，”在帥彬彬演講完畢，跳下講臺的時候，聽見有個聲音在叫他，循聲看去，就看見了麥小小，麥小小來到他面前：“你，教我演講吧。”

“我？”帥彬彬不敢置信地看著麥小小。

“是的，我們互幫互助，你教我演講，我教你魔法?！丙溞⌒∩斐鲇沂?，直視著帥彬彬。

“好！”帥彬彬與麥小小握了握手，很爽快地答應了，讓麥小小有點吃驚。

“那么快就答應了？為什么？”麥小小沒有得到答案，只有帥彬彬神秘的一笑……

一個星期的學習與準備對麥小小來說是有點短，但有了帥彬彬的指導與啟發(fā)，她的進步也是非?？焖俚?。

麥小小沒有再見過灰貓的身影，隱隱地，她感到內心的自責，便更加地虛心，更加地努力。

她還發(fā)現(xiàn)，帥彬彬并不是想象中的差生，他只是找不到記憶魔法咒語的方法，這也就是他不準備演講稿的原因，他更擅長自由自在地說話。

原來每個人都有缺點，也都有自己擅長的事啊。

不管有多么懼怕，比賽的這一天還是來臨了。這天，魔法學校的禮堂被布置得煥然一新，講臺寬闊而肅穆，臺下整齊地擺放著觀眾的座椅，波浪一樣排出去很遠。

主持比賽的老師也像同學們一樣緊張，非常認真地看著自己的稿子，口中還念念有詞。參加比賽的同學都站在幕后，互相整理著著裝。

麥小小內心忐忑地和帥彬彬站在一起，好奇的毛微微則從幕后繞到了觀眾席，不久她又回來對麥小小說道：“我看見你爺爺了，他身邊還有一只灰貓，就是上次你追的灰貓?！?/p>

麥小小眼睛一亮，急匆匆到觀眾席去看。果然，爺爺坐在那兒，旁邊是那只灰貓。

“爺爺，你……”她緩緩走過去，灰貓這時看見了她，輕靈地從位置上跳下來，走到她面前又坐下來。

“這個小家伙還是不想離開你，你呢？給它準備好食物了嗎？”爺爺笑笑，給麥小小一個鼓勵的眼神。

麥小小緩緩蹲下來，對面前的灰貓說：“其實，我討厭的并不是你，而是不愿承認和面對缺點的自己。抱歉啊，讓你受委屈了。”接著，她伸出雙手，為灰貓敞開了懷抱。

這個擁抱好溫暖啊，灰貓柔軟的皮毛摩擦著麥小小的臉頰，耳邊輕輕的咕嚕聲仿佛在念一個咒語，安撫她緊張的情緒。

許久，麥小小懷抱里的灰貓消失了，它已經回到麥小小的內心，去對付各種缺點了。

當麥小小再次出現(xiàn)在幕后，已經與之前的她判若兩人，神態(tài)充滿了自信。這時帥彬彬湊到她耳邊說：“剛剛我都看見了，好羨慕你擁有的灰色動物是只貓。你都不知道，與灰色長頸鹿擁抱有多難?！?/p>

腦補帥彬彬說的畫面，麥小小笑了出來。

演講比賽的大幕拉開了，彩虹鎮(zhèn)又將因為許多富有生機的故事，變得更加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