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琦 張珍敏
在新疆,每次去烏魯木齊,走在城里,抬頭間就會看到他;乘飛機回新疆,在烏魯木齊上空,總要透過舷窗尋找他的身影——博格達峰,猶如一個偉岸的男子,承載著新疆人對這片土地的深厚情感。每當太陽翻越博格達峰,帶來嶄新的一天,城市和鄉(xiāng)村就熱鬧起來了,煙火日子就暖起來了。但博格達峰熠熠生輝的面孔,依然神秘高冷,可望而不可及。無限風(fēng)光在險峰,攝影人就是要探秘不為人知的世界,記錄真實的大自然。
一日,看到新疆攝影家潘新華在他的朋友圈發(fā)了在博格達峰拍攝遭遇惡劣天氣的照片。他說,自己這幾年進無人區(qū)、闖艱險冰達坂、穿浩瀚沙漠,都不及在博格達峰拍攝的這三天艱辛。恰好正跟獨山子攝影家沈久泉、阿敏以及深圳的張鵬在聊天。于是沈久泉撥通了老朋友潘新華的電話,以示問候。他詳細詢問了潘新華拍攝博格達峰的情況。放下電話,去博格達峰拍攝就成了他們?nèi)说脑掝},他們心里的草就這樣種下了。
接下來的日子,沈久泉和張鵬著手定制棉帳篷,找地方制作裝物品的帆布袋,準備各種物品,忙活了一個多星期。距離上次去博格達峰拍攝已經(jīng)很多年了,此次再次探訪,沈久泉依然很興奮。因為常出門拍攝,該帶什么東西他心里都有數(shù),從棉被到鍋碗瓢盆等生活用品,一應(yīng)俱全。
2018年7月29日,來自安徽的老趙從奎屯開著牧馬人到獨山子,和沈久泉的牧馬人會合。沈久泉把牧馬人后排座放倒,足足裝了200多公斤的輜重,兩輛車的后備廂,滿得再塞不下一瓶水。
從獨山子到烏魯木齊接了從北京飛來的鐵匠爐老孫、從上海飛來的老胡后,六個攝影人,向著博格達峰出發(fā)了。
當晚,在達坂城化肥廠賓館住下,六個人一番酒肉穿腸,帶著些許醉意進入夢鄉(xiāng)。
第二天早上8點,奔向達坂城的三個山村。三個山村是離博格達峰最近的村莊,因為在此地能看見博格達峰主峰的三個峰尖而得名。與沈久泉提前約好的馱工帕夏爾一行,已經(jīng)準備好了一峰駱駝、七匹馬以及兩輛破舊的農(nóng)用車。而后,人、行李輜重與牲畜分乘兩輛破得不能再破的農(nóng)用車走10公里,再騎馬走18公里,到達博峰大本營,海拔攀升1100米。
駱駝是老駱駝,還是第一次走這條線。好不容易把它裝上車,剛把欄桿卡住,它一腳就踹開了;再關(guān)上,又踹開;如此反復(fù),很不配合。等車啟動時,它又沒站穩(wěn),前腿跪地,摔流血了。好在有驚無險,終于上路了。
不記得上一次“飄大廂”是多久了,六個人一路在河道里顛簸著、調(diào)侃著,倒也樂趣多多。當時不覺得,后來他們發(fā)現(xiàn),同后面的行程比起來,這段路程不知輕松多少倍,簡直就是豪華旅游。
到了車不能走的1號羊圈(牧民為了好記,就把沿途的羊圈用數(shù)字命名,一路共有4個羊圈),卸行李、綁行李,大家一起忙活著。沈久泉用力捆行李張大嘴獅吼般的照片,非常生動。
路況根本不能用好不好走來形容,簡直就是艱難險阻。駱駝依然不配合,走走停停、進進退退,總鬧別扭。
大部隊騎馬到了2號羊圈后,睡了兩個小時才等到駱駝別別扭扭地來了。剛好,有一組馱工送人下山,考慮到這峰駱駝腿有傷,領(lǐng)隊便換了他們的一峰駱駝馱帳篷。
此時,只見那峰卸下重擔的駱駝,高興得屁顛屁顛地往回跑,矯健的步伐真跟換了一峰駱駝一樣。走完后面的行程,大家才恍然大悟,這駱駝太聰明了,它知道后面的路太難走,才偷懶耍賴的。
第二天,那組馱工送人上來說:“今天,那峰駱駝到了2號羊圈,又說什么也不走了,頭一天的故事繼續(xù)演,老奸巨猾說的就是這個家伙!”
馱隊里有一匹三歲的小馬,不負重,來回跟著跑。馱工說:“這個嘛,是為了讓它熟悉路線。它要跟著跑很多趟,養(yǎng)成習(xí)慣了,才能馱東西。”阿敏說:“這不就是上崗培訓(xùn)嗎?那峰駱駝的上崗培訓(xùn)你們沒做好,還得繼續(xù)培訓(xùn)才行!”
后來發(fā)現(xiàn),他騎的那匹馬,上崗培訓(xùn)也沒做好。他體重輕,本應(yīng)走得很輕松??赡菑P偏不,到了好走的土路就往前沖,以至于前面的馬揚起的土每每弄了他一身;等走到亂石、陡坡、河道,它就落到最后,磨磨嘰嘰,打著不走牽著后退,讓人哭笑不得,一路沒少給人找麻煩。
馱隊里有一個小馱工,叫塔布斯,今年上高二,利用暑假跟著馱隊掙點兒錢。小伙子帥氣、健談,他說他的理想是考取復(fù)旦大學(xué)上海醫(yī)學(xué)院。
一路上有很多用石頭搭起的石碓。塔布斯說:“那是敖包。敖包不只屬于蒙古族,而是游牧民族的共有之物。因為草原地域遼闊又缺少明顯的地標,容易迷失方向,敖包就成了最好的參照物。最早它是用石頭堆成的道路和地界的標志,后來逐步演變成草原民族祭山神、路神和祈禱豐收、幸福、平安的象征。”
到達2號羊圈,塔布斯說,那邊兩側(cè)山坡的大石頭上,有一些人物和動物的巖畫,據(jù)說是古代游牧民族留下來的。
沿途有很多石頭,油光锃亮,不知道是如何形成的。許多石頭上刻有少數(shù)民族文字,或許是記錄愛情或者人文的吧……
休息時,塔布斯又不厭其煩地告訴大家一些到高原上的注意事項。
感謝這位哈薩克族小伙子,臨別時,大家與他相互留下聯(lián)系方式,期盼他的好消息,祝愿他實現(xiàn)自己的理想,期待再相見。
一路爬山涉水,六位平均年齡58歲(最大的71歲,兩位年過60歲,兩位50多歲,最小的一位49歲) 的攝影家雖然騎著馬,但其中的艱辛很難用語言描述,真是驚險萬分。
遠遠看到大本營高坡上一個熟悉的身影,下馬后邁著“牧民步”(由于長時間騎馬,雙腿彎曲)的沈久泉大聲喊著:“郝主席,我們來啦!”
意外巧遇新疆攝影家協(xié)會副主席郝沛夫婦,令大家十分興奮,一路勞累也仿佛減去了不少。
郝沛夫婦來博格達已經(jīng)三天了,看到大家更是驚喜萬分。
“每天下午4點開始,冷空氣準時入侵,接下來就是灰蒙蒙的,三天都白等了!”郝沛老師著名的大嗓門,在高原依然分貝不減。
“我們?nèi)似泛茫魈煲欢ㄓ写笃?!”沈久泉笑著說道。
心誠則靈,奇跡真的發(fā)生了!
第二天,朝霞滿天,風(fēng)光無限。接下來的兩天,博格達峰的表情更為豐富。當陽光拂過山頂時,光與影不停地變幻,勾勒出一幕幕富有風(fēng)骨、充滿韻律的畫面。光影收放之間,峰與谷、黑與白、明與暗,描繪著博格達峰的神秘高冷。傳說中的博格達峰紅心照、金腰帶被大家攝入鏡頭;雪山冰湖里的冰塊,像天鵝、似精靈,帶給大家無限欣喜和心動;而高原上的雪蓮和各種花草,更帶給大家對生命的敬畏和感動。
冷空氣帶來的陰云密布,讓郝沛煩躁不安。六個男人的到來,給他們夫婦帶來了更多樂趣。
夜晚,聽著郝沛繪聲繪色地講訴拍攝喬戈里峰、喀納斯雙湖的趣事,吃著豐盛的晚餐,帳篷里爆發(fā)出的開心笑聲在博格達峰回蕩。
寂靜的山谷里,時常傳來山崩地裂般巨響。
“雪崩了!”
巨大的冰塊掉入湖中,冰湖里便有了無數(shù)冰精靈,像天鵝浮水、似小象嬉戲,你可以盡情發(fā)揮自己的想象。這樣的場景,怎么能錯過?老趙穿著短袖拍攝冰湖,身體真好;張鵬在雪山下用冷水擦澡的壯舉,也是沒誰了。
離開的前一天,又是陽光明媚的好天氣。上午分頭拍攝,下午大家合影留念。合影過后,陰云漫天涌來。沈久泉提議:“晚上聚餐,要炒六個菜,我們要敬敬山神?!?p>
郝沛主動擔任主廚,準備中發(fā)現(xiàn)怎么也湊不齊六個菜。思來想去,他把馕切成條油炸后,擺成山形,在頂部撒上白糖,一道“金山雪峰”就成了,六個菜總算湊齊。
誰也沒想到,煤氣罐沒氣了。最終還是郝沛的夫人出馬,與在此集訓(xùn)的登山隊后勤商借煤氣罐。還真借上了,可在海拔3540米的高原上扛煤氣罐,難度可想而知。郝沛、阿敏承擔了借罐、還罐的任務(wù),短短幾十米的距離,累得他倆眼球都快擠出眼眶了。19時,天空依然灰蒙蒙的,期盼的金光耀眼、金頂旗云眼看又要成為泡影。
抱著一線希望,吃飯前大家還是爬升200米找到一處背風(fēng)點,默默地期盼著……21時,不知道誰大喊了一聲:“金腰帶,快看,博格達峰金腰帶!”一時間每個人仿佛都屏住了呼吸,只聽得照相機快門聲音響成一片。
只見此時的博格達峰金帶環(huán)繞,旗云飄飄,與山下彩色的帳篷相映,十分壯觀,非常震撼。
21:06,金光漸漸散去,天空昏暗。6分鐘,讓每個人心跳加速、激動萬分的6分鐘,讓他們探秘博格達之行,愈加完美。
在一派歡樂的氣氛中,大家在高原上品佳肴喝美酒……被高反(高原反應(yīng))折磨得苦不堪言的北京老孫說:“雖然高反讓我每走20步就要停下來緩一緩,雖然騎馬磨得雙腿和屁股火辣辣地疼,但能拍到博格達峰的金腰帶,不虛此行?!?/p>
帳篷里觥籌交錯,相互慶賀,在雪原還能有一桌豐盛菜肴,引來徒步者一大波羨慕的眼光。
每年7月10日至8月20日,山下暑氣逼人,山上卻花開正好,是攀登博格達峰的最好季節(jié)。
一行人行至2號羊圈時,暑氣頓消,涼意襲人,遍地綠草如茵,山花爛漫,香氣盈野。在4號羊圈,為了補充營養(yǎng),讓牧民宰了一只羊,十幾分鐘就處理好了。到達大本營做抓飯、燉肉、煮湯全靠它了。此時,到大本營剩下最艱難的5公里。攀上碎石達坂,雪線到了,立馬寒氣逼人,滿目銀白。
雪線附近,本是生命的禁區(qū),第一眼看到懸崖峭壁上的幾朵雪蓮時,大家著實歡喜不已。
到了大本營,駐地旁邊有一株雪蓮,71歲的花卉愛好者老胡,趴在地上圍著這株雪蓮各個角度拍了上百張照片。
接下來的三天,身手敏捷的阿敏孫悟空一樣爬高走低地巡山,用鏡頭記錄下了許多雪山奇異花卉。除了雪蓮?fù)?,這里生長最多的是成片嫩黃的野罌粟。
野罌粟在草原上大多是紅色,可博格達峰的野罌粟都是黃色的,其中的奧妙或許只有植物學(xué)家能解釋吧。這些花兒在逆光里金黃通透,在博格達峰襯托下分外嬌嫩、嫵媚。此外,阿敏還發(fā)現(xiàn)了翠雀、金蓮、金嬌、百里香、梅花草等,用百微鏡頭拍攝了十幾種。
令人驚喜的是,除了常見的單頭、雙頭的雪蓮?fù)?,阿敏還發(fā)現(xiàn)了三頭、五頭、七頭的雪蓮,加上郝沛老師先前發(fā)現(xiàn)的四頭雪蓮,可以說是拍攝博格達峰雪蓮之最了。他看到的大大小小的雪蓮有幾百株。他每走一步都很小心,生怕踩著雪蓮幼株。因為雪蓮這個雪域精靈在0℃發(fā)芽,2~3℃可以茁壯成長,零下20℃照樣花開艷麗。一株雪蓮成長5~7年才能開花,花期兩個月。雪蓮用頂冰傲雪,用絢麗嬌艷的花朵裝點了寂寞的雪域,創(chuàng)造了生命的奇跡。
老胡雖然為前期辛苦拍攝雪蓮扼腕,但還是滿心歡喜:“我前面趴在地上一身土,各種角度拍攝的一百多張雪蓮都成廢片了。這些年,我拍了太多花卉,雪蓮一直是空白。感謝阿敏的尋找,我71歲攀博格達峰拍雪蓮的夢,圓滿了?!?h3>早市一樣的大本營
清晨,鉆出棉帳篷,沈久泉被博格達峰大本營五花八門的帳篷驚艷了。他數(shù)了一下,足有五六十頂。一大早,這里像是早市一樣,穿著艷麗戶外服飾的人們,操著不同口音,分外熱鬧。只不過,吃飽喝足之后,他們很快就離開了。環(huán)博格達徒步,要走十多天,令人十分佩服。
當然,最顯眼的帳篷,莫過于沈久泉團隊支起的仿軍用棉帳篷。就是這頂帳篷,嚇跑了一峰駱駝。馱工海爾和哈孜看著他們支起來的帳篷直搖頭。哈孜對郝沛說:“這個沈老師的東西太重了,駱駝在達坂上嚇得不走了,我又換了個駱駝才走到這里,哎呀……累得不行了,拉這樣的東西不光駱駝,我的命都少了……他們這是在演習(xí)嗎?”
郝沛指指穿著石油雨衣工裝的沈久泉說:“‘將軍來了,說話要注意??!”沈久泉聽了哈哈大笑說:“我這還不都是為了大家保暖、防紫外線嗎?”
后記
面對一撥撥前來博格達探險、攝影、徒步的人們,沈久泉和郝沛充滿憂慮。博格達峰環(huán)境保護的問題,應(yīng)該引起重視。
當然,真正的登山探險者、攝影人和徒步者大都是環(huán)保愛好者。自覺帶走所有垃圾,保護環(huán)境,愛護頑強綻放的高原雪域花草,尤其是不采摘雪蓮,是大家必修的環(huán)保課,更是必須遵守的公德。
沈久泉一行六人收獲滿滿離開后,郝沛夫婦繼續(xù)留下拍攝博格達峰的冰川地貌,這是郝沛作為地質(zhì)攝影家一直專攻的攝影專題。
克服高反,克服被馬背磨得火辣辣的疼痛,下馬后大家邁著“牧民步”,十分酸爽。每個人的臉,被高原的陽光和紫外線“愛撫”得像剛挖完煤出來沒洗臉似的,最后是脫皮、紅腫。
面對一幅幅珍貴的照片,六個攝影人心潮起伏,久久回味。
郝沛下山后,不斷在朋友圈更新著他們在博峰的故事,大家仿佛又回到了那五天蕩氣回腸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