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慢慢好高者騖實

文/沙丁兒

手足無措。

189厘米的大個兒，雙臂筆直地垂落在兩側，手掌微握卻分外使勁兒，隔著屏幕， 都能感受到他全身骨骼繃直、拉扯。剛剛演完《催眠大師》片段的金世佳還站在臺上，臺下是數(shù)百名觀眾和三位導師，以及數(shù)十臺攝像機。

戲里的角色情緒慢慢消退，他的目光似乎找不到可以穩(wěn)妥的寄托，于是悄悄藏在眉下，視線停駐在三位導師和腳下的場地之間，再也不動。只在汗水快要觸及眉眼時，才會借著擦汗的契機，匆匆掃向正前方的三位導師，然后很快又再低下去。

偌大的舞臺上，但凡你捂上耳朵抬眼看去， 錄影棚里的熱鬧就幾乎和他隔絕，孤獨得不成樣子。從藝近十年的金世佳意外的緊張，就像一個剛完成才藝展示的孩子，在等待觀眾的掌聲，卻又不知道如何回應……

1/

如果金世佳在屏幕前看到這一幕， 不知是否會想起13年前， 他站在上戲培訓班報名處時的場景：面對著報名處的老師，手里緊攥著報名表，滿臉委屈， 淚水甚至已經(jīng)在眼眶里轉圈。就在前兩天，報名處的老師以金世佳身高過高為由，拒絕了他的報名。他不甘心就此放棄， 第二次來這里報名，執(zhí)拗地想試試……彼時他只是一個剛剛退役的國家游泳隊運動員， 因為受日本演員田村正和的影響，決定報名上海戲劇學院。

如今想來，那應該是他人生第一個重要關口的抉擇。從五歲開始，父母幫他避開了一般人的高考路徑，選擇以一個游泳運動員的身份活著，直到18歲！

關于游泳的這十多年，用他自己的話來說：人生的前18年，就是一個無聲的世界，在水底，孤獨到自己都懶得和自己說話。在這期間，他拿過全國各類比賽的銀牌銅牌無數(shù)，但從未與金牌結緣。

2005年，他放棄了參加備戰(zhàn)北京奧運會的三年封閉式集訓，重新回到學校，并興致勃勃地決定做一個“田村正和”式的演員，誰料， 在報名這兒就遇到當頭一棒！

結果自然是好的，金世佳成功報了名。到了真正上課后，金世佳發(fā)現(xiàn)，班里九個男生里有六個身高都超過185厘米， 這時他才知道當時那個要以他身高為由拒絕他報名的中年“老師”只是培訓機構的一個負責接待的工作人員。

世間萬事大都敗給了堅持二字。金世佳的第一次執(zhí)拗，讓他一路順利地過了三試， 成功考入上戲。

2/

2009年夏天，一部室內(nèi)輕喜劇《愛情公寓》橫空出世，在國內(nèi)爆火， 現(xiàn)象級的話題和熱度讓幾位主演邀約不斷。而彼時，飾演片中展博一角的金世佳，卻站在日本大阪藝術學院里的一個便利店前臺猶豫：要不要用身上僅剩的500日元買下手里的便當。最終，他放棄了自己的午飯，拿了一包煙……

對于金世佳來說，這樣的抉擇并不艱難。四年的上戲生涯，給金世佳打開了有關戲劇和表演的無數(shù)想象，對于藝術的追求成了這個死腦筋的“怪小孩”當時唯一的執(zhí)念。

上戲畢業(yè)后，他用自己在大三暑假拍攝《愛情公寓》的幾萬塊片酬，選擇自費去日本繼續(xù)深造。

在完成學費、路費和租房等大頭開銷后，身上余下的錢已經(jīng)無法承擔他的生活。最潦倒的時候，出租屋里就剩下一盞黃色的燈，連續(xù)三天只靠自來水充饑。他后來調(diào)侃說：“幸好日本的自來水是可以直飲的！”

而就在這樣貧瘠的生活面前，金世佳寫了一封長信寄給了田村正和，關于他對于演員的認識，以及如何成為一個好演員等一系列被他后來調(diào)侃為“高深莫測”的話題。

心理學上，有一個詞叫“重要他人”，是指一個人在人格形成及融入社會的過程中，對自己具有重要影響的人。對金世佳來說， 讓他最初產(chǎn)生表演沖動的田村正和無疑是這樣一個人。

“寄完信后，我突然有了一種完成某種儀式的如釋重負感， 就像戀愛時總得有一方先表白，哪怕你心里可能很清楚一切的糾結不過是無用功”，金世佳把這句話寫在他微博置頂?shù)摹白园孜摹崩?，而死腦筋的“怪小孩”也是他在這篇長文里對自己的評價。

對于這個“怪小孩”來說，這封信的儀式更像是他自己在進入戲劇表演殿堂前的一次入門洗禮。而在表演的進階之路上，還有更嚴苛的考驗。

2011年末，金世佳用自己全部積蓄買了一張船票回國。由于錯過了《愛情公寓2》的大熱契機，他幾乎接不到任何影視邀約，只能在上海各個小劇場里參演話劇。

在這次《我就是演員》的舞臺上，金世佳出色的臺詞功底獲得了三位導師的一致肯定。但看過金世佳現(xiàn)場的觀眾一定無法想象，他曾是個結巴！

如果你看過《愛情公寓》，你能從展博這個角色里或多或少地感受到一絲痕跡！

在話劇舞臺不停打磨的演技并未真正給金世佳的演員之路帶來更多的轉機。事實上，后來讓他獲得業(yè)界稱贊、粉絲不買賬的《一個勺子》里的傻子角色，也是他用零片酬出演換來的！

被問到為什么來到《我就是演員》的舞臺時，他明顯有一絲猶豫：以前的我太自私，總只想著自己。這次我想為身邊的人做點事情！

為身邊的人做什么呢？

在一年前剛剛開通的知乎賬號里，他提過這樣一個問題：男演員過了三十歲如何才能【走紅】？在這個問題描述里，他寫下了一段話：他們說我不紅……他們說做演員一定要紅……他們是誰？

毫無疑問，身邊的人希望他紅！

巧合的是，我在金世佳的一條微博下看到過一條熱門留言：本來很喜歡金世佳，后來好久都沒紅，所以我就不喜歡了！

如今，或許他自己也明白：要想能夠有足夠的自主權，你就需要被更多的人看到，就像任素汐在這個舞臺上的哭訴一樣：我看到許多好的劇本，但沒有人來找我。我想要告訴他們我能演好的。

知乎上，他稱呼自己為金慢慢，回答的第一個問題是“如何定義浮躁？”。

只要稍稍留心金世佳的各類社交賬號，不難看出來，他迫切希望自己能夠慢下來。以至于2015年他跑進山里，去追求自己心里的藝術，一年多后他下山接拍了綜藝主持人蔡康永執(zhí)導的《“吃吃”的愛》，口碑撲街。

現(xiàn)在，如果問他那段山上的經(jīng)歷有什么收獲，他只會說“傻X”。

這次采訪過程間，類似的問答反復出現(xiàn)。如果我問他，最近一次比較滿意的表演是什么時候？他會說表演哪有什么滿意可言，總是有許多缺憾的。問到平時如何挑選劇本的？他會說，事實上基本沒有幾個劇本能讓他看下去。問平時喜歡看什么電影。他會說，沒有，他基本不太看國內(nèi)的電影。

不用去分辨，我輕易地就能感受到他的漫不經(jīng)心。面對媒體，他還是不能處置得圓滑。只有當我提及他正在巡演的話劇《狂飆》時，他才明顯鄭重了許多。兩個月的反復排練，真正滿足了他對于表演的野望！就像他在自己微博里所說：“兩個月可以認識許多人做很多事情，但我只認識了一個人只做了一件事。”

行文至此，我突然想起這次采訪時的場景：他離我不到一米遠，雙腿盤坐在沙發(fā)上，披著白色浴巾，當我問到關于他對未來演藝生涯的展望時，他回：“看我這次能不能火嘍。”大致是一句玩笑話，還刻意帶了些調(diào)笑聲， 只是聽起來，他有點難過……

還記得第一次打開金世佳的知乎主頁時，上面只寫著：

本是峨眉一蛇仙 只為思凡把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