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岸
黑暗中我們離開高速公路,S級的公路轉折起伏。后半夜的彎月,寂寥清涼,掛在我們右側的山間。深色夜空,星辰閃爍。
而我記憶中的星光,珍貴而純潔就像你的承諾。
那種光很冷,遙不可及。它就像記憶。有時候我也會走進星光。在阿爾比達山上我看到世界在眼前消失。永恒的星光籠罩了一切。
如果眼前的這片海不沉睡,它也不可能在意一個人的失眠。它依舊那么固執(zhí),滿天的繁星都釘不住它,仿佛它知道永恒只是短暫的泡沫,不會在濕黑的海灘上等待失意者放逐自己。
它繼續(xù)沉睡著,它的聲響那么像你夜里的呼吸。
我不曾感覺到它在退卻,如同不相信你抽出我的肋骨。它掩埋了什么,它留下了什么,它抹去了那么多的痕跡,把它們帶到大海深處。
你不需要的,我想大海也不會需要。
也許勇敢的一躍能喚醒它的沉睡,就像在阿爾比達山星光的晚宴,每一束疼痛的光亮,都找到了消失的理由。
有時候喝醉的林場工人會闖進這個漏雨的房子,在這里睡到酒醒。下午回松湖的路上,我看到人們抬走長眠不醒的人。
群山會原諒他們對待自我的態(tài)度,就像原諒魯莽的閃電。只有膽小的人,無法諒解死者路過這個世界的痕跡。他們避開這些死亡的場所,仿佛死者的魂靈會附著在每一個物體上,等待某個空白的身體出現(xiàn),并以此證明死亡是一種永恒的寄生。
荒草瘋狂地占領路徑和一切可以插足的地方。光線透過破損的頂板和墻體,把太陽和月亮留在寂寞的蛛網上。有時候沉淪,只差一個等待。
我喜歡這荒蕪的空,孤寂的氣味充滿板房。
我喜歡野貓穿窗而過,驚嚇了失戀的鳥。
下午散漫的光線上,金色的瓢蟲歡樂的歌唱改變了光照的強度,讓時間有了彈性,足以承擔起遠處山谷來的風,吹向松湖,卷走一個人的季節(jié)。
我會打造一雙金羽翅,淬過月亮的火。準備好我的馬車,如果月圓之夜足夠漫長,我會把童話碾碎,埋在金盞菊的根須下,讓它度過安全的夜晚。馬車裝滿了水銀,我要在松湖畔的篝火里提煉永生的金丹。
荒野開闊。
秋風再一次晃動破舊的木房。
我就像那些長夢不醒的人,游蕩在每一個角落,有時我設法找到一個空白的身體,回到你們的中間。有時我會以一個隱藏者的名義,潛伏在你們的想象里。
密林中有風吹過。樹葉翻了一下身,光線觸碰了它們的夢,它們正走在回家的路上。
我不在它們的夢里,我甚至不在山里。
人世間的形狀,在樹冠上方翻卷著。沒有你,那底色都不是湛藍的。
我困宥在此,不醒人情世故,為不認識的一切消耗光與影,我活成了一座空山。
風過如吹空穴,像樹葉為午后的光線讓出回家的秘徑。
無數(shù)的人,無數(shù)的我,成為空山的點綴。
我困宥在此,為一生的迷惑尋求出路,但我所見,不過是一地的落葉。
我曾經路過你們的生活,鉆木取火,讓一片林子都有了光的記憶。
我曾經愛過你們的身體,沉魚落雁,讓每一個黑夜都有了野蠻的沖動和喘息。而現(xiàn)在我困在空山中,我能看得見的事物都已化了成水。
風靜下來。
你聽,它們已漫過了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