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箋嬌恨寄幽懷

李洋

摘要：本文以宋代詞人李清照的詞作為研究文本，在時間上以南渡為分界，在通過對詞人前期與后期風(fēng)格差異的兩相比較并得出結(jié)論的基礎(chǔ)上，進而分析在當(dāng)時的時代背景下，詞人的坎坷心理歷程，為風(fēng)格之變得出緣由。

關(guān)鍵詞：李清照；南渡；情感

李清照（1084年3月13日—約1155年），兩宋交替之時的女詞人，號易安居士，齊州濟南（今山東省濟南市章丘區(qū)）人。她因善于捕捉生活中的細節(jié)和善用俗語描寫細微的感情變化而著稱，被奉為“一代詞宗”，與李煜齊名。

一、易安詞風(fēng)的“南渡”變化

（一）明麗詞風(fēng)的變奏

南渡之后，李清照節(jié)奏明快的嬌憨之詞便徹底絕跡，取而代之的是暗淡深沉的詞調(diào)。這種感情基調(diào)的變化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隨著詩人在南渡的過程中的心理變化而逐漸形成的，其具體表現(xiàn)在兩個時期不同的詞作對比之中。

早年時期的李清照，嬌憨可愛，是待字閨中的妙齡少女。她貪玩，經(jīng)常和小伙伴們一起活躍在各處園林山水之中，在《如夢令·常記溪亭日暮》里，她就記述了一次與小伙伴們在溪亭玩到傍晚的往事，“沉醉不知歸路”的小詞人，興致勃勃的回到小舟之上，面色微紅，駛著小舟與同伴競速，卻一個不小心“誤入藕花深處”，但她卻依然不減其速，惹得鷗鷺驚飛；她羞澀，在“偶然”碰到來家做客的趙明誠之時，她“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保ā饵c絳唇·蹴罷秋千》李清照），是完完全全的小女兒嬌羞之態(tài)；同時，他性子開朗諧趣，多日“沉睡”以消“殘酒”，在睡得迷迷糊糊，半醒不醒之時，想到的卻是“昨夜雨疏風(fēng)驟”，關(guān)心的是“海棠依舊”。

南渡以后，李清照的詞風(fēng)發(fā)生了很大的改變。同樣是泛舟游玩，但其興致卻大不如前，在《武陵春·春晚》中“聞?wù)f雙溪春尚好，也擬泛輕舟，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迸c之前的作品情感相比發(fā)生了巨大的反差。除此之外，就連飲酒也與往日大不相同，當(dāng)初的“濃睡不消殘酒”已經(jīng)變成了今日的“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當(dāng)初酒醒之后猜測的是“應(yīng)是綠肥紅瘦”，而今只能暗自惆悵“雁過也，正傷心”。兩相對比，其中差異，分外鮮明。

（二）家國之痛的深嵌

南渡之前，李清照的詞作多是一些描寫閨中女兒情和夫妻之間思慕的作品，但在南渡之后，家國之痛的主題便在李清照的詞作之中逐漸明朗，成為她“易安體”的又一大特點。

縱觀易安居士的創(chuàng)作，其前期并非沒有抒發(fā)家國情懷的作品。據(jù)說，李清照在第一次讀完《讀中興頌碑》詩后，立馬揮毫而就了兩首和詩《浯溪中興頌詩和張文潛》兩首。在這兩首詩中，她借古諷今，用一句“夏商有鑒當(dāng)深戒，簡策汗青今具在”警戒宋皇要以史為鏡，早為國家富強計，在當(dāng)時引起了不小的轟動。雖然如此，家國之思卻不是她前期創(chuàng)作的主要主題。

家國情懷是李清照南渡之后詞作的重要內(nèi)容。相傳，在李清照南渡過程中，途徑楚霸王自刎的烏江水畔，悼念項羽而作一首絕句，詩曰：“生當(dāng)作人杰，死亦為鬼雄。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痹娢暮肋~，隱隱有丈夫氣。建炎四年（1130年），李清照聽說金國人扶持劉豫為齊王，深以為惡，寫詩斥責(zé)他說：“兩漢本繼紹，新室如贅疣。”紹興三年（1133年），韓肖胄和胡松年出使金朝，李清照以為朝廷反擊的時刻到了，欣喜異常，便做了兩首小詩送給他們，有“欲將血淚寄山河，去灑東山一抔土”一句，表達了她反擊侵略、收復(fù)失地的強烈期待，充滿了懷念故國的情懷。除此之外，作品之多，不勝枚舉。

二、易安詞風(fēng)“南渡”變化的分析

（一）國破流亡的無助

劉勰在《文心雕龍》中說：“綴文者，情動而辭發(fā)?！币驗槔钋逭盏哪隙墒潜黄冗M行的，是不情愿的，從內(nèi)心來說是抵制的，故而整個過程是悲傷的，寫出來的作品也是傷感的。究其緣由，這一切還要從當(dāng)時的社會背景來分析。

李清照南渡是因為當(dāng)時中國歷史上出現(xiàn)了兩件大事。其一，便是被人稱為“靖康之恥”的禍亂。靖康二年（公元1127年）四月，金國軍隊攻破東京（今開封），俘虜了當(dāng)時的太上皇宋徽宗、皇帝宋欽宗父子及達官顯貴三千余人，押解北上，北宋皇城東京城被洗劫一空。整個北方一時間混亂不堪，金國軍隊由北及南迅速開進，百姓們四散逃離。其二，便是1127年，靖康之變后，宋徽宗第九子康王趙構(gòu)被僥幸保護了下來，他在南京應(yīng)天府（今河南商丘）宣布稱帝，國號仍為宋，史稱南宋。1138年，皇室南遷定都臨安府（今浙江杭州）。

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李清照一路南奔，夾雜在逃亡大軍之中，受顛沛流離之苦，精神與肉體備受摧殘。

（二）情感多折的無奈

南渡開始之后，整個宋朝社會籠罩著一層悲傷低迷的薄霧，李清照與趙明誠打包了二人收藏的部分金玩器物，一路坎坷南逃。

“屋漏偏逢連夜雨”，在宋高宗建炎三年（1129年），趙明誠在長期壓抑之下一病不起，并于同年病逝于建康。這個噩耗讓李清照再受打擊，以至于在此之后的第十年，李清照在鳳凰臺回憶丈夫之死依然無限悲傷，脫口吟出了一首《鳳凰臺上憶吹簫》，她感慨道：“惟有樓前流水，應(yīng)念我，終日凝眸”，其神傷之態(tài)，不言而喻。在趙明誠死后，李清照病了許久，直到后來想到要為丈夫?qū)懲辍督鹗洝?，才逐漸振作起來。（紹興十三年（1143年）前后，李清照將《金石錄》編寫完成。）

在風(fēng)雨飄搖的現(xiàn)實社會中，女詞人孤獨煎熬，走投無路，在萬般無奈之時她碰到了她的第二任丈夫——張汝舟。然而，張汝舟覬覦的是李清照的金石財富，而非仰慕李清照本人的才華，所以在婚后得知李清照收集的金石已然所剩不多的情況下，張汝舟原形畢露，對李清照不僅惡語相加甚至拳打腳踢，李清照儼然掉進了一個魔窟。此后，李清照又發(fā)現(xiàn)張汝舟是一個貪贓枉法的奸詐之人，這讓她忍無可忍，憤然提出離婚。在我國古代，女子提出離婚是會受到法律的譴責(zé)，在當(dāng)時要面臨三年的拘禁，但李清照堅持不愿與小人為伍，狀告張汝舟。最后，李清照成功了，但她也被收監(jiān)，好在親朋援救，數(shù)日之后，終于無罪釋放。

本著國殤的愁苦，忍著夫死的哀傷，李清照于此絕境之中再嫁非人，受小人嘲笑，遭牢獄之災(zāi)，數(shù)重悲苦集于一女子之身，讓人不勝哀婉。

（三）寡居生活的凄慘

李清照出生于公元1084年，到公元1132年經(jīng)歷再婚風(fēng)波的時候她已經(jīng)48歲了，此后更是無心感情，煢煢一人。據(jù)史料記載，李清照與趙明誠并沒有一兒半女，或許這也是李清照當(dāng)初再嫁的一個原因，作為封建時代的女子他沒有丈夫可以護佑，沒有子女得以贍養(yǎng)，逗留母族更是難以長久，故而后世那些對李清照再婚頗有微言之人，怕是有點不近人情了。

李清照是公元1155年逝世，在生命中最后的二十年里，女詞人終日以作詞飲酒慰藉人生。李清照后期所做詞，已然沒有了“如夢令”那般活潑，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老氣橫秋的“懶散”。在《醉花陰·薄霧濃云愁永晝》中，女詞人于傍晚時分，在東籬飲酒賞花，微風(fēng)撲面，花香襲人，一派“暖風(fēng)熏得游人醉”的勃勃景致。然而，縱使置身于如此美景之中，李清照依然是悲傷的難以自己，出口便是一句：“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fēng)，人比黃花瘦”，讓后世讀者唏噓不已。

李清照的悲傷，是在絕望中等待希望的悲傷，是無一日不傷感的凄涼。在《聲聲慢·尋尋覓覓》一詞中，女詞人以十六個疊字震撼開場，表達了自己在汪洋人生之中“尋覓”，在熙熙攘攘里“冷清”，在歌舞升平的歲月里“凄”“慘”“戚”的漂泊之意，將一個年邁寡居老人的孤獨表現(xiàn)的淋漓盡致。

三、小結(jié)

李清照的詞意之變，是基于她生活的驟然變化而形成的，變化迅速，變化巨大，但它也是一個步驟性的形成過程，而非一蹴而就。她的作品，是對她整個激變過程中內(nèi)心經(jīng)歷的反映，表達的是悲苦的，無奈的，也是被迫接受的情感價值。同樣，磨難之中本質(zhì)更顯，正是在如此的境遇里，李清照才被后人尊為一代“婉約詞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