羚羊快跑（連載）

許諾晨

夏峰的心結

當晚，一行人把車還給王麻子后，就回到保護站休息。孩子們終于見到了出去巡邏的陸尋和林飛，兩人都是典型的西北漢子，土生土長的本地人，很熱情，很快跟大家打成一片。

夏峰并沒有把齊鳴當作犯人對待，反倒好好招待了他一頓，不但從歐陽圓圓的伙食里扣了一大塊火腿給齊鳴，而且嚴肅地告訴歐陽圓圓：“小小年紀吃這么多肉，小心得肥胖癥，叔叔這是為了你好?！?/p>

這讓齊鳴更加過意不去，他盤腿打坐，仔細回想，把進入盜獵行當所知所學的一切全都和盤托出。這讓夏峰掌握了更多關于螳螂的訊息。

吃晚飯的時候，大家商量圍捕螳螂的計劃。夏峰難得沒喝酒，誠懇地征求陸尋的意見：“螳螂要金盆洗手，你怎么看？”

陸尋看了一眼低著頭的扎西頓珠，沉吟道：“要是就這樣放他走，咱們和他的血海深仇，恐怕就再沒機會報了。”

林飛和扎西頓珠差不多年紀，一身的功夫，卻是個莽撞的家伙：“既然知道他的行蹤，咱們就向上面打個報告，聯(lián)合其他幾個保護站的人手，把他們一鍋端了，多簡單！”

夏峰搖頭道：“我和螳螂斗了這么多年，不是第一次得到他的消息，你看我拔下他一根毛了嗎？”

林飛瞪著眼睛，說：“隊長，我看螳螂這回選了木西鎮(zhèn)，也是根本沒把您和老隊長放在眼里！四年前咱們在木西鎮(zhèn)差點就抓到了螳螂，可最后……老隊長是為你犧牲的，這次這么好的機會，要是錯過了，老隊長的仇可就再也報不了啦！”

孩子們聽得目瞪口呆，只覺得信息量太大，有點兒接受不了。陸尋趕忙按住林飛，斥責道：“你瞎說些什么呢！”

夏峰卻說：“老陸，沒事兒，讓他說。”

林飛仿佛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低聲嘟囔道：“隊長，我就是著急，您、您別往心里去！”

夏峰沉默了片刻，說：“這件事我會再考慮的。不過，沒有我的命令，誰都不許輕舉妄動?！毕姆孱D了頓，又說，“晚上齊鳴和我睡一間屋，兩個男孩子跟扎西頓珠擠一擠，老陸和小林一間，騰出一間給三個小姑娘。吃過飯大家早點睡覺，有什么事明天再說！”

孩子們折騰了一天，也有些累了，回到各自的房間休息。

把今天林飛的話和之前的線索總結一下，董咚咚基本弄清了夏峰成為酒鬼的原因——大抵是四年前，一個叫桑央的老隊長帶人圍捕螳螂，本來快要大獲全勝，卻不知怎么被夏峰拖了后腿，并且這個后腿拖得相當徹底。老隊長為了救夏峰的小命，賠上了自己的性命。難怪夏叔叔四年來每天借酒消愁。

夜深了，歐陽圓圓纏住了扎西頓珠，要求扎西頓珠給他講山里的故事。董咚咚卻沒心思聽，溜到走廊上晃了晃，終于在三樓的天臺找到了對著星星月亮抽煙的夏峰。

夏峰瞧他一眼，仿佛并不意外，笑了笑，說：“睡不著？”

董咚咚踢著腳下的小石頭，嗯了一聲：“夏叔叔不也睡不著嗎？”

夏峰掐了手里的煙，說：“小鬼頭，你好像有話要說?！?/p>

董咚咚想了想，說：“夏叔叔，其實我在班上不是個好孩子?！?/p>

夏峰挑起眉毛看著他：“哦？”

董咚咚接著說：“我轉過七八次學，換過十幾個班主任，大家都不喜歡我，還給我起了個外號，叫‘淘氣大王。不過，我也無所謂，心想你們不喜歡我，大不了我也不喜歡你們就是了?？墒牵詮恼J識了歐陽圓圓他們，他們都拿我當好朋友——雖然我成績不好，總是拖班級的后腿，可他們沒有一個人埋怨我，反而更用心地幫我補習功課?！?/p>

夏峰點點頭，示意他繼續(xù)講下去。

董咚咚撓了撓后腦勺，接著說：“可惜我不爭氣，再怎么補課，也逃脫不了倒數(shù)前十名的魔咒，這次又把班上的平均分拉低了……不過我知道我已經(jīng)盡力了，每天都比昨天好一點點，這樣就夠了。朋友們一直在支持我，我自己也絕對不會放棄。我相信，我們會越來越好的！”

夏峰若有所思，說：“謝謝你，小鬼。你要說的，我都明白?！?/p>

董咚咚咽了口口水，只覺得自己都被自己繞暈了，只好沒頭沒腦地說：“那個——不用謝，你明白就好?！?/p>

夏峰又點了一支煙，催促道：“快回去睡覺吧，你老爸讓我?guī)銈兯奶庌D轉呢，睡不好可沒力氣玩兒！”

董咚咚點點頭，轉身下樓，臨走時終于忍不住回頭，小聲說：“桑央老隊長一定早就原諒你了。夏叔叔，你也要原諒你自己喲！”

夏峰沒有回應，只有夜風靜靜吹過。

第二天一早，整個保護站被蔣美麗的尖叫聲瞬間喚醒。

董咚咚第一個沖出房間，只見蔣美麗披頭散發(fā)地站在夏峰門口，手里高高揚起一張紙。

歐陽圓圓拖著兩行鼻涕跟在董咚咚屁股后面，哆哆嗦嗦地說：“遺、遺書？”

董咚咚“呸”了一聲，接過蔣美麗手里的字條，只見棱角分明的鋼筆字寫著：“我和螳螂的恩怨，只有我和他能了結。扎西和林飛，你們倆帶孩子們在風景好的地方轉轉，多拍點照片，一定要注意安全。老陸，我?guī)еR鳴去木西鎮(zhèn)，保護站暫時交給你打理了。三天后，如果我沒回來，你就是新站長。如果誰敢來找我，就是和我夏峰過不去，此生不相往來！說到做到！”

落款是潦草的兩個大字：夏峰。

（下期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