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水而居，追溯海口港最古老的歷史

林芳華

“朱崖如囷廩大，與徐聞對，北風(fēng)舉帆，一日可至?！边@是唐人《元和郡縣志》里的記載。在唐人李吉甫眼里，朱崖如糧倉大小，她與徐聞遙遙相望。“瓊崖環(huán)海，尤難賓服”，古代交通運輸工具極其落后，人們乘坐帆船渡海，得耗時一日。《舊唐書·地理志》云，“自徐聞南入海，得大洲”。“大洲”即海南，古來和徐聞隔水相望。朱崖、儋耳，它們都是海南島最古老的名字。“朱崖”亦曰“珠崖”，自漢至唐，它一直是對海南的稱謂，其得名，緣由海南“在大海中，崖岸邊出真珠，故曰珠崖”。至唐貞觀元年，海南始設(shè)瓊山縣。?？诘貙侪偵?，直至民國才分割出來。海南，自古與“瓊”字結(jié)下難解之緣，瓊州、瓊管、瓊莞、瓊臺、瓊崖、瓊島之稱，均因“瓊”而名。

“?？凇钡妹?/p>

?？冢蛞蚰隙纱蠼瓡T溪入?？?、在海田村始設(shè)“?？谄帧钡妹：螘r得“?？凇敝?，或因史料匱乏、記載之模糊和年代的久遠，時間已難以查考。但當代卻有不少史學(xué)家亂點鴛鴦，他們甚至說出了“?？凇敝霈F(xiàn)的確切年代：“宋開寶五年（972年），遷津建浦，設(shè)海口浦，‘海口一名自此始?！?/p>

筆者因?qū)W識淺陋，見聞不廣，對史料了解亦不多，今經(jīng)稽考，“?？凇敝钤绯霈F(xiàn)，應(yīng)在唐胄于明正德年間撰成的《正德瓊臺志》一書中：“瓊山縣學(xué)，宋置，在?？谄??！薄墩颅偱_志·古跡》亦載有“番民所，在?？谄?，即今海田”。海田村是瓊山一個很古老的地名符號，今天的“海甸”即由“海田”演變而來。

諸多原因，唐人不錄“?？凇敝T港，唐代根本就沒有“?？凇备拍?，以致唐宋古籍中難得一見瓊北“?？凇薄＝翊嫠渭d“?？凇辈辉诃偙倍诃偰稀Ｋ巍遁浀丶o勝》卷第127“吉陽軍，景物下”載“?？隗A，在郭外”，又在“古跡”題載“?？趶R，去郡城五里港口南岸”。這里的“?？凇?，系崖州寧遠河出?？诘妹c瓊山?？跓o關(guān)。

可以確定，“?？凇敝?，伴隨“?？谄帧倍霈F(xiàn)，但“?？谄帧焙螘r存在，已難稽考，但至少，她在明正德年間已經(jīng)存在該名。?？谄郑蛟S宋代已存，因史料之亡佚，稽考者大多語焉不詳，牽強附會者頗多?，F(xiàn)在，不少史學(xué)家只能據(jù)古籍推算“?？谄帧背霈F(xiàn)的時間應(yīng)在宋元。之后，?？诙肌⒑？谒?、?？谒恰⒑？诠^、?？谒呐茦堑纫嘁黄鸪霈F(xiàn)在《正德瓊臺志》這部海南保存最完整、最早的志書里。洪武二十八年，始筑?？诔?；成化間，創(chuàng)建海口公館；?？谒呐茦?，在?？诔侵校胫纬踅?。潮起潮落、風(fēng)吹帆動，“?？诟邸?，此時亦如期而遇。

白沙津：?？谧钤绲母劭?/p>

滄海桑田，海口港幾經(jīng)變遷，宋元有白沙津、神應(yīng)港、烈樓港，明清有?？诟邸咨掣?、小英港，民國有秀英港等。如今，隨著自然的變化以及人類活動的影響，白沙津、白沙渡、神應(yīng)港、烈樓港、小英港已逐漸淡出人們的記憶，退出了歷史的舞臺。

但白沙津、白沙渡貨真價實。在海口港波瀾壯闊歷史上，白沙津已跨越了千年的時光，其影響不可謂不深?！墩颅偱_志》載“神應(yīng)港，舊名白沙津，在縣北十里宜州都，聚舶之地……宋于此置渡達徐聞沓磊驛”，這不僅表明了白沙津的位置，也說明了白沙津在南宋時期已是官渡。南宋《輿地紀勝》載：“瓊州白沙津，蕃舶所聚之地。其港自海岸屈曲，不通大舟，而大舟泊海岸，又多風(fēng)濤之虞?！焙Ｄ嫌嘘P(guān)“蕃舶”的記載，最早出現(xiàn)在唐。唐代，已有波斯、阿拉伯等地的“蕃舶”沿著“海上絲綢之路”駕舟海南經(jīng)商，他們或因遭遇海盜、自然災(zāi)害等諸多原因而避居海南。宋元后，更多的番民或因亂，“挈家泛舟而來，散泊海岸”，此時白沙津，便成為蕃舶所聚之地，元，立番民所。白沙津渡，為宋代瓊州?？诘闹匾T戶，為瓊山之要沖，亦是海口最早的港口，不可置疑。

宋代神應(yīng)港：天助、神應(yīng)成港

“白沙津”是?？谧顬楣爬系母劭?，經(jīng)多年演變，伴隨“白沙津”出現(xiàn)的名字還有白沙渡、白沙港，此外，“白沙津”還有一個奇特的名字叫神應(yīng)港?！吧駪?yīng)港”名字由來有一個奇異的傳說，南宋《方輿勝覽》《輿地紀勝》和明人唐胃的《正德瓊臺志》等方志都分別對“神應(yīng)港”的形成記作了記載?！遁浀丶o勝》載：“神應(yīng)港，瓊州白沙津，蕃舶所聚之地。其港自海岸屈曲，不通大舟，而大舟泊海岸，又多風(fēng)濤之虞。王帥光祖欲直開一港，以便商旅。已開，而沙復(fù)合，人亦難之。忽颶風(fēng)作，自沖一港，尤徑于所開者。神物所相如此，遂名神應(yīng)港。時淳熙戊申也。”

宋代，海南農(nóng)業(yè)和商業(yè)貿(mào)易都有較大發(fā)展，時白沙津港道彎曲，泥沙淤積，“不通大舟，而大舟泊海岸，又多風(fēng)濤之虞”。宋熙寧間，宋瓊管安撫使王光祖擬在白沙津原址上人工開挖港池及港道清理，但南渡江口水急沙多，每次開挖都被泥沙再次堵塞，最后只好放棄。淳祐戊申年（1248年）的一天，?？诘貐^(qū)上空烏云滾滾，狂風(fēng)大作，暴雨傾盆，一夜之間就自沖成港，人們以為天助、神應(yīng)，遂名“神應(yīng)港”?！墩颅偱_志》“秩官”載：“王光祖，太原人，熙寧間管帥。開神應(yīng)港，建六瑞堂?！彼螘r王光祖建港，有考有據(jù)。

遠去的渡口：?？?、白沙和烈樓

至清末前，歷史上的?？诟?，由幾個相距很近的港口組成：白沙津、神應(yīng)港、白沙港、海口港、烈樓港、牛始港、小英港、東營港、博茂港、硬企港、沙上港等等，它們在不同的歷史時期，更替出現(xiàn)和使用，對內(nèi)對外貿(mào)易往來，它們都是重要的貿(mào)易通道。其中渡口伴隨海港出現(xiàn)，?？诙伞咨彻哦?、烈樓渡同是《正德瓊臺志》記載的渡口，“北達徐聞沓磊驛”。

《正德瓊臺志》記載：“?？诙桑诳h北十里?？诙?，北達徐聞沓磊驛。瓊渡舟達徐聞，凡?？?、白沙、烈樓三處：?？诠俣桑咨彻哦?，烈樓私渡，南風(fēng)半日俱可至，然自烈樓嘴達車侖浦尤近?！?/p>

滄海桑田海口港

如果說，宋代的海口港主要指白沙津，而明清兩代，則主要以?？诟蹫橹鳌！墩颅偱_志》載：“海口港，在縣北十里?？诙?。水自南渡大江，至此會潮成港。今官渡自此達海北?！蹦隙纱蠼闯鑫逯干?，歷臨、澄、定三縣地界，繞?？诔悄?，沿流會合諸水由東而北，至新埠分派：一派北流為牛始港入海，一派西流而北為?？诟廴牒?。海口港，因地處南渡江入海口得名。其地理位置顯要，對外海道四通八達?！胺珯{之聚，森如立竹”，明代，海口商貿(mào)活動頻繁，風(fēng)順則揚帆，風(fēng)息則蕩櫓，帆船所至，近則徐聞，遠則福建、浙江。據(jù)《正德瓊臺志》“外路”記，自?？?，去“徐聞可半日，若達廣州，由里海行者順風(fēng)五六日，大海放洋者三四日。福建則七八日，浙江則十三日。西至廉州，二日”。

明初，朝廷為加強海防、維護新生政權(quán)而實行海禁，不許民間進行商舶貿(mào)易，嚴禁私自出?！巴ǚ保陆^了商業(yè)貿(mào)往來之路。這時瓊州各港，或成為諸番舶的避風(fēng)停留之地，外籍船舶來往甚少。明成祖永樂年后，實行朝貢貿(mào)易政策，從此，番國朝貢者絡(luò)繹不絕，海南島為南海海上咽喉，諸番貢船及互市船舶此時亦經(jīng)?？诟鞲垩a給和避風(fēng)寄泊。

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清政府解除“海禁”，?？诟凵檀鶃砣毡?，海口逐漸發(fā)展成為各地商賈云集的商埠。咸豐八年（1858年）《天津條約》后，海口被辟為對外通商口岸，西方列強紛紛進入，外國商船日見頻繁，對外交往和對外貿(mào)易亦日益活躍。此時，海南各地均有外國人游歷、經(jīng)商和傳教，許多瓊北人也由此遠赴南洋謀生。清光緒二年（1876年），?？谠O(shè)“瓊海關(guān)”，?？诟蹨S為英、法、荷等國船舶的定期寄泊港及洋貨進口港。民國七年（1928年），法國傳教士薩維納考察海南后，留下的長篇論文寫到：“?？诟凼悄壳皪u上唯一經(jīng)常有外國船出入的港口……每年有超過500艘各種噸位和國籍的船只中途?？亢？?，這些船定期往返于香港廣州灣、北海、海防和安南海岸，或前往曼谷、新加坡和荷屬印度運送苦力?！?img src="https://cimg.fx361.com/images/2018/11/17/qkimagesxdqnxdqn201811xdqn20181124-3-l.jpg"/>

海口港的重要地位凸顯。據(jù)查《海口市志》，光緒二年，?？诟墼O(shè)“瓊州關(guān)”；民國15年（1926年），拆明?？谒菈?，筑長堤岸為港口碼頭；1929年，為便于統(tǒng)一時間，在長堤碼頭興建海口鐘樓一座；1937年?？诤ｊP(guān)大樓落成。

改良無力，《海南島志》稱其為“劣港”

海口港或許先天缺陷。成書于1930年的《海南島志》稱?？诟蹫椤傲痈邸薄Ｆ湟蚋坶T淤淺，船只紆回出入，?？谟霰╋L(fēng)驟雨，無處停泊，大小船舶被迫在大海上拋錨，“不免鯨波之險”。民國二十一年（1932），一位名叫田曙嵐的旅客從徐聞渡海來瓊，當年，他在船停海口灣后只能換乘小艇前往?？诟鄣暮ｊP(guān)碼頭。其在《海南島旅行記》記述自己的感觸：“街市情形，略與閩之廈門、粵之汕頭相伯仲。唯港淤淺，較大之船，俱遠泊于十里之外，船與埠，實可望不可即?！薄逗Ｄ蠉u志》還載，?？诟邸按笮≥喆荒荞?cè)耄毻２从?英里外之海心，客貨起落全用帆船轉(zhuǎn)駁。帆船達岸時間，潮漲而遇順風(fēng)，約需2小時；若逆風(fēng)潮退，則常至五六小時。風(fēng)浪作時，輪船不能下梯，旅客須用繩索吊下；風(fēng)浪稍大，則貨物不能裝卸，交通至為不便”。

宋至民國，?？诟劢ㄔO(shè)窒礙難行

自宋至民國，不少有志之士曾不斷籌措改良港口或擇地建港，最終還是因政府經(jīng)濟無力或時局動蕩，收效甚微。宋熙寧間，宋瓊管安撫使王光祖擬建港，未果。乾隆九年，商人陳國安、鐘世圣、楊翔鳳、李安利等呈明知縣楊宗秉，設(shè)法募千有余金，將東西炮臺支溝筑堤堵塞，改水往西，由鹽灶轉(zhuǎn)往?？诟鄢龊＃沩毨@道。

直至民國，?？诟鄹牧家殉蔀楹Ｄ蠉u國民經(jīng)濟建設(shè)的一件大事。民國元年（1912年），督辦古應(yīng)芬計劃建筑?？诖a頭；民國三年（1914年），?？诤秸志终埾愀酃こ處煍M出改良港口計劃；民國九年（1920年），瓊崖鎮(zhèn)守使李根源及瓊海關(guān)監(jiān)督傅秉常等人重提改造海口港方案；1928年，南區(qū)善后專員陳銘樞委托荷蘭治港公司再次詳細擬定了改造?？诟塾媱潟?。這些筑港計劃，最后或因技術(shù)設(shè)備落后，或難籌巨資、意見不和，建筑深水港窒礙難行。

因自身能力等方面受到限制，建設(shè)海口港成為民國政府的現(xiàn)實難題，雖幾次派員勘探，選港址、擬計劃，均未正式付諸?！逗Ｄ蠉u志》載：“惟海口既已成為商業(yè)中心，又不能置之度外，任令航運不便而不圖補救之策?！焙？诟壑厥鈨?yōu)勢，使建設(shè)海口港的呼聲日趨高，勢在必行。直到民國23年（1934年） ，?？诟劢ㄔO(shè)“破冰”，邁出了實質(zhì)性步伐。據(jù)資料載，民國23年，任瓊崖綏靖委員會公署的陳漢光提議，采用了一般性募股和強制性募股兩種方式，集資在距?？谑幸晕?公里的書場村建造長43米，水深1米的“丁”字形淺水碼頭1座，因其鄰近書場村而稱為書場碼頭，民國24年（1935年）投入使用。海南島失陷后，日本軍隊于民國29年（1940年）對書場碼頭進行擴建，在其東側(cè)建1座長74.9米，寬16—20米的秀英棧橋碼頭，俗稱“海口港秀英碼頭”。碼頭前沿可泊千噸級戰(zhàn)船，碼頭上設(shè)置1架鐵制轉(zhuǎn)盤式起重機和木架起重機1架，還筑北防波堤1條，設(shè)燈標、燈浮和一些簡易倉庫。1944至1945年間，秀英碼頭遭英、美飛機轟炸，至1950年5月，解放軍接管時，秀英碼頭已破敗不堪。解放后，國家陸續(xù)投入資金修建秀英碼頭，秀英碼頭改稱海口港，俗稱秀英港，長堤港址稱?？谛赂?。

秀英港得名

濤聲依舊，但如今的秀英港已換了模樣。關(guān)于“秀英”之名，網(wǎng)傳因陳濟棠妾叫“莫秀英”而得名，且說得有板有眼、有模有樣。秀英碼頭于民國24年（1935年）建成并投入使用，但刻于清咸豐七年（1857）的《咸豐瓊山縣志》已記載“秀英”之名：“村頭大橋，在縣西秀英地方，離城一十余里。”《民國瓊山縣志》記載：“秀英炮臺，光緒十二年（1886）建?！睋?jù)研究海南文史知名學(xué)者何以端介紹：“大、小英都是瓊山古老地名，今?？诔俏髦阌⑸?，土人稱水英山。秀英村又名水英村，早于炮臺而存在，炮臺和港都因此村得名?！?/p>

華麗轉(zhuǎn)身

今日海口港，已日漸發(fā)展壯大，因瓊州海峽經(jīng)濟帶需要，“三港合一”，海口港亦涵蓋馬村港。馬村港，古稱“石矍（石矍組合，系舊字）港”，今因靠近“馬村”而得名。馬村港位于澄邁縣馬村西北側(cè)，她是一個歷史悠久的天然良港。港口兩岸環(huán)抱，浪靜水深，無風(fēng)濤之險，“賈人巨艦灣泊于此。”《康熙澄邁縣志》“卷一”記載：“石矍港，縣西二十里封平都外。會海潮，上接西峰、沙地、湳滾、稍陽四水，港口兩岸環(huán)抱，障海窩風(fēng)，凡賈人巨艦灣泊于此?！?img src="https://cimg.fx361.com/images/2018/11/17/qkimagesxdqnxdqn201811xdqn20181124-5-l.jpg"/>

瓊島眾多古老村莊，因被歷史塵封而多數(shù)深藏不露。石矍村是澄邁古老村莊，石矍村的村民，都以自己是馮寶、冼太夫人的直系嫡孫自居而溢稱“海南馮姓第一村”。傳說南朝冼太夫人、北宋蘇東坡徐聞渡海，自石矍港登島。兵馬上岸后，冼太夫人便率隊在附近安營扎寨。據(jù)海南《馮氏家譜》載：“先世祖馮寶為高涼太守，其子統(tǒng)兵南征，遷家瓊之澄邁……上祖智戴自崖州移居澄邑石石矍村”。而“馬村”，以“馬姓”為主，建村立寨已逾800余載。馬村原叫“銀題村”，民國后期始叫“馬村”。

海口港建設(shè)，自宋代白沙津起，到長堤港址，到?？谛赂邸⑿阌⒏?，再到新海港、馬村港，“一路向西”逐水沿岸遷移。2005年1月25日，海南港航控股有限公司揭牌成立，秀英港、?？谛赂酆婉R村港通過重組實現(xiàn)了“三港合一”，這是海口港口資源一次歷史性的整合。2015年11月底，?？谛潞８壅介_港運行，?？诟墼俅斡瓉砹巳A麗轉(zhuǎn)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