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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荼靡花開

      2018-11-15 03:53:23張維芬
      遼河 2018年4期
      關(guān)鍵詞:小貓電話

      張維芬

      董莉半瞇著眼睛摸過床頭柜上的手機(jī)。手機(jī)時間顯示五點(diǎn)十分。此刻,窗外的鳥兒已經(jīng)嘰嘰喳喳地叫開了。長的短的,粗的細(xì)的鳥鳴,一聲接一聲地鋪天蓋地。光亮透過雙層窗簾灑了進(jìn)來。房間處于微明狀態(tài)。

      小區(qū)里種了不少丁香。董莉樓下的綠化帶里也有四棵,分別開著白花、紫花、藍(lán)紫花。丁香的白不像梨花那般清冷、孤傲,拒人于千里之外,她溫玉一般,白里透著淡淡的綠,溫軟祥和。董莉最喜歡那兩棵紫色的,她們一簇一簇的,要么淡淡地托著,要么溫柔地垂著,像極了紫藤。董莉喜歡上紫色,源于紫藤。紫藤在董莉眼里就是一個柔情似水的女人,她高貴、莊重、知性、柔情??墒?,那個人偏說藍(lán)紫色的丁香花最美,他說藍(lán)色代表著海洋,比紫色多了份胸襟,然后,咬著她的耳朵說,你就是一朵藍(lán)紫色的丁香。他說此話時的表情和平常一樣,裹著幾分古板,只是動作親昵了些。他的呼吸又急促起來,吹得她脖子癢癢的。她心里一笑,身子往下偎了偎,把頭扎進(jìn)他的懷里,避開了他的呼吸。這個男人,是剛?cè)嵯酀?jì)的。她喜歡他的這種性格,不浮躁,有安全感。董莉的目光最后才落到了那棵藍(lán)紫色的丁香樹上。晨光里,她們看上去那么黯然,亦或是凝重。這個性格有點(diǎn)像他了。

      董莉又想起了上次去看他的情景。在那家三甲醫(yī)院的特殊病房里,他坐在輪椅上,大腿上蓋著一條薄薄的單子。單子在他的大腿下自然地垂著。她拿眼去尋他的腳,下邊空蕩蕩的,什么也沒有。那時離他出車禍已經(jīng)過去一個多月,于他那樣的身份,發(fā)生了這樣的事,應(yīng)該傳得很快。他作別小城三年之久了,又是明升暗降,會有幾個人真正關(guān)心他的生老病死呢?她是在聽到這一消息后的第二天特意請假趕過去的。她去時,接待室里沒有人,只有特護(hù)陪著他??吹剿龝r,他臉上沒有驚喜。他沒問她怎么找到這兒的,也沒問她來這個城市干什么,是特意來看他,還是公務(wù)在身?她進(jìn)門叫了一聲郝市長。他沒答應(yīng),只是用常人的眼光看著她,然后跟她介紹了身后推著他的那個女子說:我的特護(hù),小李。她簡單地對他的特護(hù)禮節(jié)性地問候了幾句,就趕緊拿著眼去檢查他的全身。他的臉色還好,卻沒有之前那股子精神頭了??斩吹难凵窭飱A雜著幾許焦躁和不安。三年不見,偶爾短信或電話相互問候一聲,你若安好便是晴天??烧l知,再次相見會是這種局面。尤其是目光觸碰到他大腿下空蕩蕩的單子時,疼痛一下從四面八方襲來,和初聽到這一消息時的感覺一樣。她的眼睛立刻就紅了。若不是特護(hù)在,她很想撲過去,擁他在懷,好好疼他一回,輕輕告訴他,不管今夕何夕,我一直在原地守候??烧l也沒想到,在她的心還疼著時、眼睛還紅著時,他又說:那么忙,就不要來了。說到這,他停頓了一下,抬著眸子掃了她一眼。那一眼,她直到如今也忘不掉,它如同九寨溝的水,內(nèi)容多樣。不過那句話聽來還是挺感人。她一廂情愿地以為,他是心疼她,所以才這般說??烧Q坶g,他又補(bǔ)充道:回去吧。那聲音不大,冷冷的。她很希望此刻有點(diǎn)別的聲音摻雜進(jìn)來,那么她就聽不到他說的這三個字,特護(hù)也聽不到??蛇@是一個特殊病房,除了那個特護(hù)和他,還有她,再也沒有其他人。特護(hù)看上去是一個訓(xùn)練有素的女子,臉上一直掛著微笑,從董莉進(jìn)了屋,她就沒說過一句話,董莉和她有禮貌地打招呼時,她也只是含著笑,微微點(diǎn)了點(diǎn)頭。后來董莉回想起這段,總懷疑她是個啞巴。他最后這句話一落地,她的臉就騰地一下紅了。她汪著淚偷偷地掃了一下特護(hù)。朦朧中,特護(hù)依舊保持著原來的微笑。然而,此刻,特護(hù)的微笑在董莉眼里卻隱含著諷刺。一個清清爽爽的女子,自己送上門受辱來了。那一刻,她的淚一下子散盡了。她扭過頭,用力看了他一眼,努力偽裝出一份鎮(zhèn)靜、一份平常,擠著一絲微笑,柔聲道:保重!郝市長。說完,轉(zhuǎn)身便走。本來,她包里裝著一包藍(lán)紫色的干丁香花,他說過,丁香的花瓣融在水中,可以當(dāng)茶喝,暖胃。他的胃不算好。所以每年的丁香花開時,她都會親自采摘一些,待晾干之后用紙袋收起來。他兒子每年會回來一次,回來和她,還有昔日的同學(xué)小聚。去年他兒子來時,她不在家,這包丁香花茶就一直寄存在她的冰箱里。這次她把它帶來了。

      出了醫(yī)院的大門,她急急地招了一輛出租,直奔車站。那家醫(yī)院,那個城市,這輩子她也不想再光顧。

      坐在回家的動車上,看著外邊的夜色,內(nèi)心竟沒有半絲痛楚了,只有些許恨意在身體里翻騰??磥硎郎险娴臎]有放不下的東西。放不下,是因為傷得不夠深。一劍斃命,是沒有知覺的,也不會有春風(fēng)吹又生。這是斬草除根,不留余地。此刻車身已經(jīng)進(jìn)入隧道,隧道里除了燈光沒有別樣的風(fēng)景。放眼處,明晃晃的一片。

      董莉是教師出身。她知道,外界人對教師的評價都不高,人們提起老師,簡直是咬牙切齒。現(xiàn)今的老師們,好像哪里都不對了。面對世人對老師的種種評價,董莉倒是挺大度,心想,誰人背后不說人?誰人背后不被人說?所以董莉不把人們的這些私下言論當(dāng)回事。她常掛在嘴上的一句話是:這個社會,把他人的語言當(dāng)回事,會累死??墒?,有時候她又喜歡鉆牛角尖,就拿老師們受賄這一說吧,的確屬實,董莉也受過。在老師身上說受賄有些嚴(yán)重了,只能算著受禮。細(xì)想一下,這又能怪誰呢?多少年來,老師們原本是兢兢業(yè)業(yè)的,本本分分的,干干凈凈的?,F(xiàn)今,是誰把他們推到了這風(fēng)口浪尖上?

      董莉是教英語的,她知道家長們對這些主科老師們的重視。他們的重視很直接,逢年過節(jié),他們不請自來。他們有拎著東西的、揣著購物卡的、銀聯(lián)卡的來找老師送禮的。董莉是從農(nóng)村走出來的孩子。她一開始在鄉(xiāng)鎮(zhèn)的中學(xué)教書。鄉(xiāng)鎮(zhèn)沒這些規(guī)矩。鄉(xiāng)鎮(zhèn)的人們對老師也沒有這么多成見。他們對老師很尊重。剛從鄉(xiāng)鎮(zhèn)調(diào)到城里時,面對家長們的厚愛,她有點(diǎn)無地自容。她對那些家長說,教書育人本來就是教師的職責(zé),您還是拿回去吧??杉议L們依然推三阻四,好像不收下這些東西,老師就會冷落了他們的孩子似的。董莉站在樓道里跟他們解釋,三遍兩遍地解釋,可他們的熱情非常洋溢。董莉那個時間住的還是租來的房子,二樓。放學(xué)時分,正是下班時分,在外工作的人們陸續(xù)回來了。董莉不想讓整個單元的人都看到這難堪的一幕,只好敞開門,把他們請進(jìn)屋。就這般疙疙瘩瘩過了一兩年,董莉終于慢慢適應(yīng)了這種潮流。有句話不是說嘛,適者生存。董莉也不想當(dāng)個別。當(dāng)個別要有足夠的承受力,承受同行對你的孤立。董莉不明白,老師的腐敗,是與生俱來的嗎?還不是被家長們慣出來的?,F(xiàn)在倒好,一切都?xì)w咎于老師了。想到這兒,董莉突然想起了那個人。她和那個人之間,不也是因為他兒子才結(jié)識的嗎?那個人的兒子叫郝光。這孩子不像某些官二代那樣不學(xué)無術(shù)。郝光其他科目都不錯,在班級屬于上游,可惜英語一直上不去。那時的他,郝光的爸爸,還是一個副市長,同電視劇里演的那些官員一樣,整日里忙。郝光的每次家長會都是他媽媽去開。第一次家長會,她媽媽就從校長手里要走了幾門主科老師的電話。這個女人很低調(diào),每次給董莉打電話,總是那般親切,跟那個人一樣,喊董莉小董老師。

      這是一個很普通的女人,單純善良。有人說她曾是人民醫(yī)院的一名醫(yī)生,也有人說她的編制在廣播電視臺。后來那個人跟她說,她其實就是一個家庭主婦,沒多少文化,也一直沒踏上社會。他調(diào)上來那年,才把她的關(guān)系安插進(jìn)了電視臺。董莉知道,電視臺其實是那些官員太太們的休養(yǎng)所。政府好幾個領(lǐng)導(dǎo)的妻子都安插在那里。那人說起自己的妻子時,一臉溫馨。他稱贊她是一個賢妻良母。他們是一個村莊長大的,但不是青梅竹馬,不是兩小無猜。他的家很窮,他是從一個民辦教師一步一步走上來的。那個時間,她的父親是村支書,村里的一把手,是她父親推薦了自己。聽他說到這兒時,董莉心里滋生出了些許母愛,絲絲拉拉往外蔓延。他當(dāng)時正好抬著眼鎖著她,可能從她的眸子里讀到了那份溫軟,嘴角一勾,把她放在桌上的那只手握了過去。董莉知道他走到今天這一步不容易,所以他很珍惜自己現(xiàn)在的地位,也一直恪守著自己的本分。他的口碑很好,小城里沒有他的閑言碎語。他說過,自己知道腳應(yīng)該朝向哪里。他說不敢招惹閑言。遇到了董莉,他這棵大樹再也抑制不住了,于是開始了搖晃。當(dāng)然,搖晃也不是滿城風(fēng)雨地?fù)u晃。

      他們的第一次正式約會是在那年的八月十六,那天晚上,窗前的月兒很圓。那時董莉還居住在租來的房子里。他打電話給董莉,讓她打車去黃家坡道口。黃家坡道口那里有三四家風(fēng)味小吃,距城中心有二十多里地。他們喝了點(diǎn)小酒,那是董莉第一次喝酒。他們坐定后,他要了一瓶冰谷,讓服務(wù)員倒進(jìn)了醒酒瓶里。她說,我不會喝。他笑著說,喝點(diǎn)吧,女人喝點(diǎn)紅酒好,美容養(yǎng)顏。她心里一笑,沒再爭執(zhí)。她知道他的脾氣,不喜歡被人拒絕,但也不為難人。跟這種男人在一起,不需要自衛(wèi)。一杯酒下肚,她的臉開始發(fā)燒。他鎖著她的眸子說,千嬌面,盈盈燈下,含情脈脈,叫人怎個不顧?這般動情的話吐出來,他的臉上掛著的依然是三分笑,七分嚴(yán)肅。董莉懂他,知道這是多年官場修煉出來的模樣。她不貪,茫茫人海,有個人心里藏著你,就是幸福。愛不需要轟轟烈烈,幸福也用不著招搖過市,人人皆知。那樣的幸福太沖,如同香水百合,如同茉莉的花香,不一定適合每個人。董莉喜歡這江南小雨般的愛戀,清幽、滋潤。董莉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將眸子垂下,看著面前的茶碗,茶碗里的茶煙正裊裊著。同他們的情愛一樣,溫軟軟的。

      那晚,直到飯店打烊,他們依然在喝,小口小口地喝。奇怪了,她竟然沒醉。喝到最后,她的臉也不燙了。那天他的話特別多,像一個老者,一直在講一個和他不相干的故事。她認(rèn)真地聽著,聽著他和他妻子的大半生。她知道,他這是在向她側(cè)面表白,要不然他用不著把自己的一切和盤托出。這是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認(rèn)真。和大多男人不同,他非常在乎他的那個家,在乎著他的妻子。他說他們兩個這輩子是分不開了,但他不承認(rèn)他們之間有愛情。聽他這么說,她不嫉妒,反而更加敬佩他,她心里的男人就應(yīng)該這樣,有責(zé)任、有擔(dān)當(dāng)。再說,她也不想給他添亂。兩個人喜歡了,心里裝著便可;天天廝守在一起,那是夫妻。夫妻是上天安排的,不可以隨便更改。他們這樣,是緣分的使然。緣分到了,相交了。緣分盡了,各自安好。他喝了一口茶,放下杯子時,抹捻著她的指肚說,愛情可遇不可求,多數(shù)人都缺失這一課,因為缺失,所以它美麗。從古美到今。他說他是幸運(yùn)的,因為他遇到了。說到這兒,他打住了話題,靜靜地望著她。他的眸子光彩熠熠,春天一般,那里面桃花杏花梨花油菜花競相開著。她只看了他一眼,臉就騰地一下紅了?;艁y的燈光里,她能聽到自己的心跳,怦怦地,小兔子一般,按也按不住。

      飯店本來就設(shè)在空曠的野外,更深夜半,更添了幾許沉寂。他的聲音很低,和他平日說話的語速一樣緩慢,她喜歡他說話時的神韻,眼神深邃而沉穩(wěn),那是經(jīng)過了歲月洗禮的人才具備的。再后來,他們打車去了郊區(qū)的一棟閑屋里。那是一所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民房,它蝸居在村落的邊緣,低調(diào)又老舊。白色的院墻不再耀眼,上面的斑駁一大片一大片散落著。院落不大,地面全用水泥鋪就,靠近東面的那扇窗戶前留了一圈閑地,閑地里種了一棵桂花樹。八月間,桂花樹上墜滿了星星。踏進(jìn)院門,桂花的清香撲鼻而來,董莉使勁打了一個噴嚏。屋里沒有炊煙味,灶臺設(shè)在明間的正北,里面干干凈凈,不沾一絲灰塵。燃?xì)庠钌厦婷芍粔K花色塑料布。整個廚房,只有一把銀灰色的電燎壺裸露在外。臥室卻不普通,一色的紅木,就連旮旯里的那個掛衣架都是。董莉被屋里屋外的翻天覆地變化驚了一跳,但她沒吱聲,只是拿著眼睛瞧著家具上的雕工,那上面的花鳥、樹木,簡直栩栩如生。

      窗外鳥語花香,樓下有人喚著狗狗,有人哼著小曲,這是早起的晨練人。垃圾車也趕來了。幾只鳥兒在丁香樹的枝丫間蹦跳著,它們纖細(xì)的叫聲在垃圾車的嗡嗡聲中隱藏著,不仔細(xì)聽,根本聽不到。董莉在窗前站了一會,轉(zhuǎn)身回到了床上。今天周末,她決定再賴一會兒床。

      像大多數(shù)人一樣,閑來無事的她也喜歡瀏覽一下微信。不同的是,她不玩朋友圈。準(zhǔn)確地說,她只是一個看客,她只管看,從來不點(diǎn)贊,也不評論,吝嗇得一朵花都不送。當(dāng)然,單獨(dú)發(fā)她的除外。在她眼里,朋友圈如同一個小世界,無非是這個世界的人都是自己熟識的。董莉朋友圈里的所謂朋友一兩百個,可真正深交的沒幾個。所以她不會把自己的幸福與否曬出去。她心里,幸福與否都是自己的事,和他人沒有半毛錢的關(guān)系。即使需要有人來分享,她也不會選擇那些大眾化的朋友。

      那個昵稱叫花小貓的又在曬幸福了,花小貓的幸福簡直曬不完?;ㄐ∝埵嵌虻奈挠眩粋€小城住著,比董莉整整大十歲,和董莉一樣,都是文字的愛好者。花小貓曬幸福是有底氣的,有個做生意的老公,一年掙好幾十萬,還有個讀研究生的兒子。照片上看,花小貓又買了新衣服,看樣子是兒子陪她去買的?;ㄐ∝埱皫滋煺f要去省城看兒子。這是真的去了。她發(fā)在朋友圈里的圖片共兩張,一張是商場的外觀,銀座商城幾個字在鏡頭里很是醒目,水泥鋼筋搭起來的高樓在燦爛的夜幕下很是壯觀,很有夜上海的感覺。一張是在商場的扶梯上站著,高大英俊的兒子摟著花小貓的香肩,宛如姐弟?;ㄐ∝?zhí)鹈鄣萌缤倥话悖杨^斜靠在兒子的胸前,左胳膊半彎,手里提著一個袋子,袋子上的雨竹三個字清清楚楚。又是名牌?;ㄐ∝堉淮┟?。都說幸福的女人老得慢,花小貓簡直就不老。時間在她身上仿佛凝固了。好多人看到了他們娘倆,不知情者,都將他們定位為姐弟。董莉看著看著,笑了。這個花小貓,這是要羨慕死人。

      董莉也希望自己能像花小貓一樣幸福,有個深愛自己的伴侶,然后有個后代,下班后,享受著天倫之樂??墒?,她知道,她這輩子,注定了和婚姻無緣。她太挑剔,對情感。她理想中的男人幾乎要十全十美,哪里找?所以直到今日,三十八歲的她依然單著。直到遇見了他——郝世昌,她的心海才開始了浮動。但她明白,她和郝世昌絕不會走到一個屋檐下。

      和一個沒有欲望的人交往,應(yīng)該很隨性。一個男人,如果睡了一個沒有欲望的女子,絕對是安全的。睡了就睡了,她不會給你要名分。董莉和郝世昌就是這般。雖然他的出現(xiàn)把董莉的心海攪得波瀾不斷,董莉卻不會纏上他。一開始,董莉沒打算和他走到這一步,她只想做他的知己。她知道,這種男女情,自古以來都是以悲劇收場。可那天,她竟然驅(qū)車赴了他的約,而且同他一起喝了小酒,而且跟著他去了郊區(qū)。她的第一次,就這么給了他。八月十六,窗外的月兒很圓,也很大,屋子里灌滿了桂花的香,他在桂花的香氣里沖鋒陷陣,一場連著一場。夜,靜悄悄的,小蟲兒的叫聲從敞著的窗戶傳進(jìn)來,啾啾啾啾,咕咕咕咕,嘰嘰嘰,悅耳動聽。月亮躲在窗前那棵桂花樹后邊,把一堆細(xì)碎的光亮扔到了夏涼被上,它們在夏涼被上蹦蹦跳跳,一刻也不安靜。桂花的香,在它們的蹦跳里,滿屋子躥。他們的身體黏糊糊的,可他們依然相擁著。夏涼被被他們踢到了一邊,他們就那么赤條條地游弋在月的碎光里。他沒有給她任何承諾,她也沒有向他索要責(zé)任。那夜,是他們相識后的第四年,是郝光升上大學(xué)以后的事。那時的他已經(jīng)從副市長升為市長了,在這巴掌大的小縣城,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

      董莉記不起他們是怎么走近的,但她記得,一開始,第一眼,他們之間就不同于常人,是似曾相識的那種。他們之間沒有交易,她不承認(rèn)自己是他的情人,他也從來沒有把她定位于情人。人前,他稱呼她小董,人后,他喊她莉莉。調(diào)離本市前,他送了一套房子給她,那是他們最后一次在一起。初春,月牙瑟縮在云層里,草木依然在冬眠。還是郊區(qū)那棟房屋里。那里沒有安裝暖氣,一進(jìn)屋,冷嗖嗖的。臥室的一角豎著一個立式空調(diào),他走過去把它打開。房屋的門窗兩年前都換成了斷橋鋁,密封很好,空調(diào)打開不一會,溫度噌地一下就上來了。打開空調(diào)后,他急不可耐地把董莉擁在懷里,兩只手慌亂地向她的胸探去。那天,她穿了一件雙面絨大衣,貼身一件羊絨衫,他的手一鉆進(jìn)去,她不由得哆嗦了一下,仿佛一塊冰掉了進(jìn)來。見此情景,他趕緊將手抽出來,轉(zhuǎn)身去了廚房。她知道他肯定又去燒水了,她聽到了水的嘩啦聲。他晚上總要起來喝水。尤其是做了那事。

      空調(diào)把房間吹得暖和和的,身上的羽絨被被他們掀在了一邊,柔和的燈光里,他們?nèi)缤瑑晌掺~,赤裸裸地相擁著。他說,再過一個禮拜我就走了。她偎在他的胸前,嗯了一聲。他撫摸著她單薄的脊背,問,會想我嗎?她說,不知道。他輕輕嘆了一聲,又問,有什么要說的嗎?她沒吱聲,捏著他耳垂的右手用了一下力。他的耳垂厚嘟嘟的,她喜歡摸著他的耳垂入眠。見她不說話,他把她往胸前緊了緊,她的嘴巴鼻子已經(jīng)貼到了他的肌膚上。她想抬一下頭,他卻霸道地將她重新?lián)Ьo。她不再動彈。他們再也沒說過一句話。墻上的石英鐘滴答滴答走著。汗消了,他們繼續(xù)。仿佛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他們要把這輩子的情事一下子做完。天快亮?xí)r,他還在打鼾。她早就醒了,支著半個身子看著他。他的兩鬢幾乎全白了,剛?cè)玖瞬坏蕉欤l(fā)根處又點(diǎn)上了秋霜。她不由得伸出手去撫摸它們,撫了兩下,他醒了。他瞇起眼,勾著嘴角,把她再次拉進(jìn)懷中。她聽到他的心跳,很有規(guī)律。一下,兩下。他拍拍她的頭,將她輕輕放在了枕頭上,起身去了趟衛(wèi)生間。她盯著窗外的晨曦,不知為何,淚眼汪汪。聽到他回來了,她趕緊眨巴了幾下眼,把淚憋了回去。她看著他打開了放在床頭柜上的包,然后拿出了一個紅色本子,還有一套鑰匙。他把它們放在了她的枕頭上,看著她說,你的。她忽地一下坐了起來,盯著它們問,我的?他上了床,拾起她的右手,揣摩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嗯了一聲。她抬起頭,鎖著他的眸子。她的喉嚨上下動了動,眸子里頓時生出了盈盈的淚花,我不要。她搖著頭道。有人說,愿意為你花錢的男人才是深愛你的男人。這個社會,人們都很現(xiàn)實,董莉也不例外。雖然他們是真心相愛,但要證明它,還得靠真實物資。他給董莉送過首飾,送過衣服,那些,董莉都收下了,可房子她不能要,太貴重。有人說,一個男人給你的禮物有多重,證明你在他心里就多重。今天,她看到了他對自己的在乎,她只要他的這份心,其他,都可以置外。愛一個人,要為他著想。她不想他為了她犯下不可彌補(bǔ)的錯誤。他這一路走來不容易。她不想毀了他。他兩手捧起她的臉,目光在她的臉上一寸一寸地挪著。突然,他的手在自己的腮處使勁地捏了一下,然后眨巴了一下眼說,天亮了。

      他走了,調(diào)去了上邊,比市長高了一個級別。他們再也沒見過面。那套房子,是她的名字,他說無可更改了。她說,那我暫時替你看管著,需要時,你盡管回來取它。她曾經(jīng)圍著這棟房子轉(zhuǎn)了一圈,鑫苑花園,十七層,202。萬家燈火里,只有它熄著。郝光,他的兒子,倒是每年都回來??粗羧盏膶W(xué)生,她很欣慰。這孩子的英語總算過了六級。

      她和他第一次坐在一起,是在他們的家宴上。那是一個周末,他妻子給她來了電話,說一起坐坐。她們一起坐過幾次了,都是在外邊。他妻子說,今天,來家里吧,他今天難得在家。她猶豫了片刻,還是答應(yīng)了。她收學(xué)生的禮不少,可以說是來之不拒,可在這個叫郝光的孩子身上,她卻兩袖清風(fēng)。郝光的媽媽也曾經(jīng)塞過卡給她,都被她委婉地拒絕了。但她還是利用課余時間給郝光補(bǔ)課?;蛟S是因為這個,郝光的媽媽每年里總要找機(jī)會宴請她幾次。那天,她是第一次去他家。他妻子的廚藝不錯,做了一桌子的菜。他問她喝酒不?她搖搖頭說不喝。他們那晚的話題大多是圍繞著郝光的學(xué)習(xí)。他妻子不住給她夾菜。她面前的小盤都盛不下了。他們夫妻之間沒有太多的話,但舉手投足間很是默契。她同他的夫人說話時,他偶爾也插上一兩句,很是妥帖。她在電視上見過他,他的講話鏗鏘有力,那個樣子不容侵犯。他們的眼神無意間相遇過幾次,每一次,兩個人都會露出詫異之色。那次以后,她知道,他和她之間將發(fā)生點(diǎn)什么了。

      后來的后來,郝光的媽媽隔三差五就去旅游,直到他們搬離了小城。董莉不清楚那些旅游是真是假,隔段時間,郝光的媽媽就會把電話打過來,約她去家里坐坐,或是一起逛超市,順便把旅游帶回來的禮物給她。要么衣服,要么絲巾,要么化妝品,都是女人們喜歡的,這就不好拒絕了。那次家宴不久,郝光在一次英語摸底考試中,成績躥到了班級前十名。他的妻子又約了董莉,又是在家中,不過這次他出差不在家。

      忘了何時,他要了她的電話。剛開始,他們只談郝光的學(xué)習(xí),漸漸地,他們也談其他,比如文學(xué)。他竟然也喜歡文學(xué)。他們聊張愛玲,聊胡蘭成,聊林微因,聊梁思成、徐志摩、杜小曼。聊起這些人,他寬闊的世界觀,不再只是他人嘴里的兒女情長。他平時的話很少,很直接。一聊到文學(xué),他就滔滔不絕,像變了個人似的。董莉有時問自己,到底哪一個他降伏了自己?答案是模糊的。哪一個她都喜歡。他們一年坐在一起的次數(shù)也不過四五次,但這已經(jīng)足夠。董莉后來在回憶錄中寫道,有情人又豈在朝朝暮暮?感情這東西是隱秘的,除非不讓它冒頭,一旦冒了頭,就算不見陽光,它也會瘋長。董莉和這個叫郝世昌的男人就是這樣的一對。所以那晚,他的一個電話,她就做了飛蛾。

      花小貓出事了。丁香的花香還沒散盡的一天上午,董莉剛從教室出來,就接到她們共同的好友夢君的電話。電話一接通,夢君就急吼吼地說:董莉,花小貓出事了。董莉一驚,忙問:出啥事了?夢君道,聽說她老公在外邊包了小三,孩子都有了。董莉突然想起來,花小貓好久沒曬幸福了。看來,她們之間還真的不是交心的姐妹。花小貓就像一只喜鵲,點(diǎn)開朋友圈,就能看到她的嘰嘰喳喳,她的身影無處不在,她的幸福無處不在。這么活潑潑的一個影子突然不見了,自己竟然沒注意。

      董莉經(jīng)歷了郝世昌,也算經(jīng)歷了男人。郝世昌在他人眼里是個正人君子,是個五好男人,暗地里都有她董莉。那些整日里眼觀六路的大爺們,更別提了。花小貓的老公開了一個設(shè)計院,手下四十多號人,那么大一個公司,給他帶來多大利潤,就能給他帶來多大的誘惑。他們可沒有郝世昌的城府,能一眼識破金鑲玉。也沒有郝世昌幸運(yùn),能遇到董莉這么善解人意的女子?;ㄐ∝埬敲淳鞯囊粋€女人,怎么就沒有先見之明呢?董莉電話里問夢君。夢君笑了兩聲:她哪里有那個心思,整日里就知道曬曬曬,這下好,把幸福曬沒了。

      掛了夢君的電話,董莉想,畢竟姐妹一番,遇到這種事,還是安慰她一下吧?;ㄐ∝埦褪腔ㄐ∝?,電話一接通,依然笑聲朗朗,她這一笑,董莉這頭竟不知道該怎么開口了,本想安慰她一番,讓她看開,這樣的事在眼下這個社會,差不多成了家常便飯。可花小貓根本就不需要安慰。董莉懷疑夢君的情報有誤,電話里她沒話找話說,改天吃飯吧?花小貓爽快地應(yīng)道,好嘞。這一聲“好嘞”響當(dāng)當(dāng)?shù)?,青天白日一般。董莉像做錯了事的孩子,急于逃脫,假裝說有事,便把電話掛了。掛了電話,董莉坐在那里半天沒回過神來。

      丁香的花香終于散盡了,滿眸的綠開始滋長,校園的籬笆墻上的荼靡花趕著趟開了,一簇一簇的,白的、蜜的、紅的,朵兒不大,卻那么精神。董莉撿了一個礦泉水瓶子,拿剪刀剪下了一截荼靡花枝,綠的葉,紅的朵兒,把整個辦公室都喚醒了。

      那天下課后,董莉正拿著剪刀在修剪荼靡花的枝葉,電話響了,一看是陌生號碼,擔(dān)心是吸費(fèi)的,直到它快響完了,董莉才接了起來。她剛按了接聽鍵,電話那頭就喂了一聲,聲音很輕,仿佛隔著太平洋飄過來的。聽到這久違的聲音,董莉不由得打了一個激靈。她把手里的剪刀放下,拿著手機(jī)去了走廊。走廊盡頭有一扇窗戶,她在那扇窗戶前停住腳步,然后小心翼翼地問,你嗎?那頭嗯了一聲,聽起來那么虛弱。

      董莉的眼前一片模糊。她又想起了上次去看他的情景。聽說他出了車禍,她特意請假趕去看他,他倒好,她的腳跟都沒站穩(wěn),就往外趕她。陌生的城市,相似的街景,她逃也似的跑了。回來不久,她把鑫苑花園的房子賣了。那是他送的,里面沒有他的氣味,但住進(jìn)去,總是忘不掉他。那時的董莉,一心想和他來個徹底了斷,她要把和他有關(guān)的一切,全部埋葬。她怎么能想到,時隔多日,他又闖了進(jìn)來。不給她一點(diǎn)準(zhǔn)備,說來就來了。面對他的突然冒出,董莉有些驚慌失措。她盡力抑制著內(nèi)心的慌亂和氣憤,平著聲問,郝市長,一切還好?聲音不大,卻變了味。他們私下通話,這個稱呼從來沒有的。他的話,這個稱呼是他人叫的,親近的人用了,反而生分了??涩F(xiàn)在,董莉就是要讓它生分。這叫以牙還牙。那邊半天不說話,董莉也不追,她望著校園的籬笆墻,籬笆墻上的荼靡花正鬧鬧嚷嚷地開著,遠(yuǎn)遠(yuǎn)看去,花海一片。

      丁香花謝了吧?半天,那頭問道。課間操時間到了,各班在體育委員的帶領(lǐng)下,有秩序地往操場跑去,體育委員帶頭喊著一二一,加上齊刷刷的跑步聲,加上哨子聲,統(tǒng)統(tǒng)從敞著的窗戶擠了進(jìn)來。董莉沒聽清他的話,把窗戶關(guān)上了,又問了他一遍,您說什么?董莉把你置換成了您。距離再次被她扯遠(yuǎn)。走廊此刻很靜,外邊的嘈雜被擋在了窗外。操場上人影綽綽。那邊嘆了一聲,說,別這么您您的可以嗎?董莉不說話。她不是沒有話說,她擔(dān)心自己情緒化,那樣的話,說明自己還在意著他,要不然生什么氣?她不想讓他看破這點(diǎn)。不想讓他得逞。別忘了,他也是一個文學(xué)愛好者,聞聲識人也說不定。董莉一直以為,如果當(dāng)初他沒有步入政界,那么,他在文學(xué)上肯定會有一定的造詣。見董莉半天不語,那邊也頓了下去。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了,董莉到底沒忍住,低低地問了一聲,咋不說了?他這才道,丁香花謝了吧?這次董莉聽清了。她心里咯噔了一下,說,早謝了。之后,又是一陣沉默。兩個人在僵持中待了十幾分鐘,走廊里寂靜一片,靜得仿佛能聽到他的呼吸。這次,那邊先開口了,你還好嗎?這句話簡直就是一枚溫柔的炸彈。董莉原本以為自己經(jīng)了上次,情感上從此就是銅墻鐵壁了,要說還有波瀾,那也只剩恨了??蓻]想到,他輕輕的一句話就把她的堡壘給摧毀了。她感覺有股東西涌上喉頭,硬硬地卡在那里,上不去下不來。那邊似乎在等她說話,靜悄悄的。董莉稍微調(diào)整了一下狀態(tài),道:還好。那人說:還好就好。這時走廊上有腳步聲傳來,董莉扭頭看了看,是李副校長,忙問,有事李校長?李校長朝她擺擺手說,你忙你忙,我找仁奎老師。董莉的手機(jī)一直貼在耳朵上,他的聲音太小,又不能設(shè)置免提,萬一被人不小心聽去呢?估計他聽到了董莉剛才跟別人說話,便道:你忙吧,這是我的新號,以前那個不用了。董莉此刻不敢開口,眼底汪著淚,她擔(dān)心說出的話帶著鼻音。她擎著手機(jī)一直站在那兒。直到那邊輕輕喂了一聲,董莉才道:在呢。他又說了一遍:這是我新號。董莉嗯了一聲。

      花小貓到底和她老公離了,看在兒子的面上,她沒有趕盡殺絕,給他留了一部分資金做周轉(zhuǎn),她和兒子拿走了三百八十萬。但合同上寫著,將來兒子的婚房和車,都由他出。花小貓就是花小貓,拿得起放得下,如她在微信上曬的一樣,人生就是一場航行,婚姻就是一個歇腳的小島,有的人一歇就是一輩子,有的人歇過后,還想繼續(xù)前行,去看看前邊的風(fēng)景,于是作別了一個又一個島嶼??吹搅嘶ㄐ∝埌l(fā)在朋友圈里的這條說說,董莉不覺聯(lián)想到了自己。自己和那個人,也不過是海面上狹路相逢的兩艘小艇,又何必去為這分分合合傷感呢?花小貓夫妻守著一個島嶼歇了半輩子,分開后都這般灑脫。董莉不知道是自己的多情總被無情惱,還是花小貓人到情多情轉(zhuǎn)薄。

      這期間,郝世昌的妻子給董莉來過一次電話。剛離開小城時,她們還通過一兩次電話,后來就漸行漸遠(yuǎn)漸無書了。因為這,董莉心里有點(diǎn)人走茶涼的感覺。雖然每年里她都會把問候托她的兒子帶回去,但已經(jīng)失去了當(dāng)年的那份溫度。時隔多年,她突然給她來了電話,這讓董莉有些措手不及。電話一接通,董莉還沒開口,那邊的她就說話了,小董老師,好久不見。她的聲音依然那般溫馨,聽到那聲音,董莉又想起了那張臉,溫和得如同三月的暖陽,尤其是那雙眼,始終笑瞇瞇的。面對著這雙眼,有時候董莉會想,那笑容背后,會不會藏著她和他的事?這樣一想,董莉就有了犯罪感,趕緊垂下眸子,躲開她的視線。那天,她依舊稱呼董莉小董老師,但已經(jīng)沒有了敘舊的意思,她很直接了當(dāng)?shù)卣f:你有時間給他打個電話吧。她沒說這個“他”是誰,董莉的臉還是一下子紅了。見董莉半天沒反應(yīng),那頭便說:好了,小董老師,你忙吧。祝好!說完,便掛了。董莉木偶一般豎在那里,等回過神來時,手機(jī)已經(jīng)黑屏了。

      這個電話把董莉折磨了好久,她覺得這個女人太了不起了,她是什么時間知道了他和她的事?肯定是很早以前了,若不然,她不會這般平靜。董莉現(xiàn)在顧不得猜測這些,她在琢磨這個女人剛才的電話。不會是病危了吧?想到這,董莉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心里呸呸呸,不會的。董莉現(xiàn)在才徹底明白,自己一直在自欺欺人,那次的訣別原來不過是一時的氣話。這樣想著,最后見到他的那個鏡頭又出現(xiàn)了,那雙空曠無助的眼睛,大腿下空蕩蕩的單子。這個鏡頭無數(shù)次在她的夢里出現(xiàn)過,剛開始,她是恨恨地,隨著時間的推移,這個夢與她來說有些無關(guān)輕重了??涩F(xiàn)在,經(jīng)了他妻子的一個電話,痛楚又來了。她趕緊翻出前幾天他留下的那個新號??尚盘栠€沒來得及傳出去,她又掛斷了。她又想起了那個女人,她的模樣,她的聲音。董莉突然決定放棄這段感情了,即便以后疼痛纏身,她也決定一個人悄悄吞食這個苦果。再說,世上原本就沒有永遠(yuǎn)的痛,再痛的過去,時間總會把它撫平。她不想傷害這個女人。以前是因為這個女人不知,在一個不知者面前所做的一切都構(gòu)不成傷害,可現(xiàn)在不知者突然知了,就不能繼續(xù)下去了,再繼續(xù)下去,那就是罪過。

      那段時間,董莉像丟了魂,一個人待著時,常常走神,走著走著,眼睛就濕了。她不知道那個人現(xiàn)在如何?又不好電話問他兒子,平白無故,問人家的老爸干什么?更不能給他妻子打電話,那樣的話,跟拿刀子直接捅上去有什么兩樣?花小貓的電話就是在董莉糾糾結(jié)結(jié)的這段時間打過來的,電話里沒提她的婚變,她不提,董莉也不好問。電話一接通,花小貓就喜鵲一樣喳喳著:你知道嗎?王允被帶走了。董莉能不知道王允嗎?曾經(jīng)做過郝世昌的秘書,后來做了建設(shè)局的一把手。董莉?qū)φ紊系倪@些事從來不放在心上,又不是自己的親人和朋友,進(jìn)去了,出來了,有什么大驚小怪?再說了,這個社會,進(jìn)去出來的人太多了,多得有點(diǎn)像家常便飯。花小貓卻興致很高:你知道他為何被帶走的嗎?董莉笑了一聲,道:我又不是檢察院,我哪里知道?花小貓就說,咱們市多年前有個姓郝的市長你認(rèn)識吧?花小貓的話一落地,董莉的心騰地一下就跳到了嗓子眼處,她追著問:郝世昌?花小貓那邊小雞吃米般應(yīng)著:對對對,就是他。是上邊審他的案子時,把王允捎帶出來的。他,他怎么了?電話那端的花小貓或許急于說話,沒聽出董莉的緊張,繼續(xù)著:具體情況不清楚,只是聽說上邊查他案子時,順帶著把王允給扯出來了。說著,花小貓的聲音低了下去:聽說還有上邊的杜博。杜博,記得不?也在咱們這兒待過……花小貓還在那里說著,董莉手機(jī)嘟嘟幾聲,提示電量不足,后邊的事情她也無心再聽下去,就對花小貓說:我手機(jī)沒電了。

      時間已經(jīng)五月底,荼靡花已經(jīng)到了尾聲。這幾天小雨不斷,淅淅瀝瀝的,趕上南方的梅雨了。這種天氣在這個時間段對北方來說,很少見的。那些掛在枝頭的荼靡花幾乎沒有一朵是完整的,一瓣一瓣蜷縮著,萎靡不振。從接到了花小貓的那個電話,董莉就沒睡過一個安穩(wěn)覺。好多次,她翻出那個號碼,想撥過去,可最終還是罷了手。她試著給他的兒子打過去,不是郝光,那邊說,你打錯了。董莉又想到了那個陌生的城市,那些熟識的街景,還有那張熟識的面孔,和那雙空曠的無助的眼睛。

      下個月,學(xué)子們又將面對一年一度的高考。學(xué)校把禮拜天早就取消了,這段時間,學(xué)生壓力大,老師們壓力也不輕。董莉下午連續(xù)上了兩節(jié)課,有點(diǎn)累。第三節(jié)課的鈴聲剛響完,她就擎著傘走了出去。她一個人圍著操場慢慢閑踱著,操場上的塑膠跑道踩上去軟塌塌的,地毯一樣舒服,她的心卻七上八下,如同那些殘缺的荼靡花,在細(xì)雨中瑟縮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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