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曙白
太浩湖位于美國加州與內(nèi)華達州之間,是北美最大的高山湖泊,其蓄水量排名全世界第26位。太浩湖湖面海拔1897米,最深處有501米,平均深度也達300米,是美國第二深的湖泊。我們到達太浩湖已是傍晚,但見湖水深藍深藍的,湖波浩瀚,起伏蕩漾。因為湖面開闊,周圍的群山就相形見絀,像侍者一樣匍匐于湖岸。太浩湖的英文名是Lake Tahoe,也有翻譯成“塔霍湖”,太浩湖比起“塔霍湖”,語音上接近又形象地體現(xiàn)出湖水的浩大。
太浩湖的優(yōu)美在美國甚至全世界都聞名遐邇。據(jù)說1863年時,一位名叫迪克巴特的英國船長來到這兒,看到如此美景就不愿離開了,要在此終老。他雄心勃勃,準備用自己的積蓄在太浩湖邊修建一座華麗的教堂和自己的陵墓。這項工程過于浩大,修到第十年時,他不幸在一場暴風雨中喪生,葬身于太浩湖。雖然工程沒有完成,但他相伴太浩湖至死的夢想也算是得以實現(xiàn)。從此以后,太浩湖便成為美國人心目中“最美終老之地”。太浩湖還是美國的滑雪勝地,臨近的Squaw Village,就是1960年冬季奧運的舉辦場地。
晚飯后,我、曉東、二姐和何薇,信步朝湖邊走去。大約也就十分鐘,來到沙灘公園,在一張長木椅上坐下。不一會兒,洪鋼夫婦也到了。遠山黝暗,湖水靜謐,沙灘上為數(shù)不多的人影像剪影一樣移動。月牙掛在半空,它照在湖面的光輝中,鴻雁和野鴨輕捷地浮過。我們六個人坐在湖岸,一邊聆聽湖水拍打沙岸的響聲,一邊聊天。我們說話的聲音都很輕很輕,好像一提高嗓門,那個夜晚的寧靜就會瞬間消失,重歸人世間的喧嘩與躁動。
風有點兒涼,洪鋼說,他們過來時看到一處酒吧,燃燒的火盆足以抵擋湖風的寒涼。我們來到酒吧,接待員是一個熱情洋溢的美國女郎,她自身就像是一團火。在美國旅行,好像酒吧的女招待都是熱情如火,我們后來在布萊頓森林的華盛頓大酒店陽臺上,給我們服務(wù)的女郎也是如此。在酒吧,洪鋼夫婦、二姐、何薇要了一瓶巴伐利亞的紅葡萄酒,我要了一杯威士忌,曉東陪我,也要了一杯威士忌。
我是頭一回喝威士忌。平時在家我也喝點酒,主要是老酒,紹興產(chǎn)的花雕、加飯,還有我老家的白蒲黃酒,偶爾也喝一點白酒。比起黃酒和白酒講究的醇厚,威士忌喝起來感覺有各種味道混合在一起,更加復(fù)雜,層次更多。這好像也是中國詩歌(主要指古典詩歌)和西方詩歌的區(qū)別。中國詩歌講究意境,往往廖廖數(shù)筆,便勾勒出場景、境界,而詩人的情緒、胸懷、心志都蘊含其中,讓讀者隨之受到感染。而西方詩歌則有更多的意象組合,多把詩人對世界的認識隱藏在這些意象中,傳達給讀者。
我們的鄰座是兩位美國女士,其中一位看徐真在為大家拍照,特意過來表示,如果我們想集體留影,她可以幫助拍。拍攝中,洪鋼和她聊了幾句,得知她是一位大學(xué)教授,教攝影的,喜歡旅行,每年要徒步2000多公里。她已經(jīng)60歲了,但是看上去只有40歲上下,結(jié)實而勻稱。她身邊還有一個塞得滿滿的巨大的旅行袋,就是那種徒步旅行者常常背著的雙肩包。看樣子,她今天的旅宿還沒有落實;或者,就是準備露營了。
我們又聊了很久,圍著火盆享受美酒和太浩湖的夜色。
遠山在湖的對面
它們已經(jīng)匍匐了數(shù)十萬年
它們在聆聽
更加悠遠的響聲
只有大雁和水鴨
分享水面最后的光
南萊克塔霍鎮(zhèn)(South Lake Tahoe)緊挨太浩湖南端,有時候也翻譯成南太浩湖鎮(zhèn)。我們在太浩湖就住在這座旅游小鎮(zhèn)。
太浩湖在加利福尼亞州和內(nèi)華達州的交界處,南萊克塔霍鎮(zhèn)也分屬兩州管轄,南半邊歸屬加州,北半邊歸屬內(nèi)華達州。鎮(zhèn)上有一條街,就叫州界街。美國各州相對獨立,法律也不一樣。比如賭博,在加州是禁止的,在內(nèi)華達州就受法律保護。因此,住宿在南萊克塔霍鎮(zhèn)的游客,如果你的酒店在南半邊,想要嘗試一下小賭的樂趣,就得跨過州界街,到隸屬內(nèi)華達州的鎮(zhèn)子北邊去尋找賭場。當然,那些上癮甚至瘋狂的賭客,就不會在這兒玩,他們要去不遠的雷諾市,或者拉斯維加斯。我們下榻的酒店正在鎮(zhèn)子的北半邊,附近就有賭場。到達當晚,晚飯剛過,小葉和小青便不見了人影。大家都知道,他二人肯定奔賭場而去了。我們此行,過了南萊克塔霍鎮(zhèn)就沒有進賭場的機會了,他們自然不肯放過。
在太浩湖的第二天上午是自由活動。一早醒來,漱洗以后便獨自一人出酒店,往湖邊方向走去。
鎮(zhèn)上幾乎沒有行人,南萊克塔霍鎮(zhèn)還在沉睡之中。我順著昨天晚上的路,來到湖邊的沙灘上,但是公園的門緊鎖著,大概是還沒到開放時間。我就沿著湖岸朝兩個方向走了好一陣子,還是找不到去湖邊的路,要么是被柵欄擋住,要么是又深又密的樹林。有幾個路口,還在路旁的樹枝上掛著游人止步的木牌子。我的英文早忘得差不多了,但那個醒目的stop還是認識的。太陽已經(jīng)出來了,這幾天跟著曉東,也知道一點兒拍照片要趕時間、一早上太陽出來前后是用光的最好時刻的常識。我朝周圍看看,終于弄明白要沿大路找到湖邊,沒有一兩個小時是沒指望的。所以,也就不管他什么stop不stop了,進了一個路口,走上一條小路,很快就看到湖水。從兩座小木屋之間穿過,便來到湖邊。
沿著湖岸有好多小木屋。我左邊的這家,門朝湖水,木屋和湖岸之間的小院中放著幾把白色的木椅,看來是專門用于觀賞湖景山色的。右邊那家,宅院更大些,靠水的地方一只十分漂亮的游艇擱在高高的木架上。一條木板搭架的水埠,長長地伸向湖面。再往右邊不遠,有一個用柵欄圍起來的很大的場地,一群一群的鴻雁和水鴨,就從那兒下水,向湖中游去??瓷先ツ莾菏沁@些小動物們的棲息保護地。
我在湖邊轉(zhuǎn)悠了一會兒,還一直走到水埠的盡頭拍了些湖光山景。后來聊天的時候,曉東說,我那是闖入了私人領(lǐng)地,在美國是違法的。在某些州,比如德克薩斯,主人是可以對闖入者開槍的。我們后來在美國東部白山露營地也遇到同樣的窘境。安頓下來已是傍晚,曉東覺得還可趕到附近的一片湖水拍攝落日景象。我們明明已經(jīng)看到湖水,也有通往湖邊的小路,但那些房子都是私人領(lǐng)地,你不能從那兒通過。我們只好不停往前趕路,好不容易才走到一個游船碼頭,但是太陽已經(jīng)落山了。
在南萊克塔霍鎮(zhèn),還有一處值得記一筆,就是湖南自助中餐館。那兒的中餐,又好又便宜,是我們在美國期間用餐過的最好的中餐館。12.5美元,菜的品種豐富,口味也不錯,我們接連兩天都在那兒把肚子塞得飽飽的。它叫湖南餐館,其實并非湖南口味,而是指位置在湖的南面。它也在鎮(zhèn)的南半邊,屬加利福尼亞州。
走在州界路上
從太浩湖吹來的風
有點兒寒意
一彎新月
像籌碼一樣磨得光亮
我們一行八人中,擅長攝影的行家超過半數(shù)。曉東自不必說,他早在大學(xué)時就是學(xué)生中最早玩攝影的,這有早年的照片為證。40年前的那張黑白照片中,他在學(xué)校的草坪上給別人拍照片,站在三角架和相機后面,一副專業(yè)攝影師的架勢。這個愛好一直沒斷,近些年他的空閑時間多了,抱著相機滿世界跑,更是玩得爐火純青。我對他的定位是:不是專業(yè)勝似專業(yè)。何薇的片子沒怎么見到,不過看她背著那么重的攝影包攀山涉水,就知道至少也是有段位的。小葉的攝影史不詳,據(jù)我猜測,決非一般的愛好。他總有自己獨特的眼光,從細微處發(fā)現(xiàn)詩意的美。我們之中只有他能夠用手機挑戰(zhàn)專業(yè)相機,并且一招致勝。二姐和徐真都屬于機敏類型,善于瞬間捕捉,她們可能還得益于聰明女性所特有的超人直覺。洪鋼沒怎么看見他出手,他更專注風景本身。反正有徐真在,他們可能有分工。我平常很少攝影,偶爾外出旅行,或者在校園中散步,用手機拍點小景致還算過得去,但一和他們在一起,就相形見絀了。小青比我稍強,我們兩個人基本上還是攝影盲。
在大提頓的拍攝點是曉東早就選好的。盡管距離我們住宿的小木屋并不遠,我們還是早早起床,天沒亮就出發(fā)了。攝影人總是這樣,生怕錯過了最佳拍攝時間。到達拍攝地點其實還為時尚早,但已經(jīng)有五六個攝影愛好者守在那兒等候了,他們選好位置,把三角架支起,相機也固定好了。有一個人甚至把三角架支到水里,自己則一腳踩在岸上,一腳踩在水中,全神貫注地朝向西邊,等待那個時刻。
大提頓國家公園以雪峰著名。公園內(nèi)還有許多高山湖泊,尤其是在雪峰腳下的湖泊,高聳入云的雪山倒映在湖水之中,湖光山色,融雄峻與秀麗一起。曉東告訴我們,美國著名的派拉蒙影業(yè)片頭是一座巍峨的雪山和環(huán)繞山頂轉(zhuǎn)動的五角星,那雪山背景就選自大提頓國家公園。
我們的攝影點是一片湖區(qū)的一角。從這兒向西越過湖面,就是著名的大提頓雪峰群。其中最高的大提頓峰海拔4198米。要知道在美國本土最高的惠特尼山峰也只有4418米,大提頓雪峰已經(jīng)足夠峻拔。
隨著天色漸漸明亮,湖邊的人越來越多,普通游客的數(shù)量開始超過攝影發(fā)燒友。不過,天氣好像并不照應(yīng)。盡管東邊云層逐漸消失,太陽已經(jīng)掙扎著露出真面目。但西面,在雪山的方向,依舊云深霧鎖,并且,完全看不出消散的跡象。在湖岸,大約聚集了四五十人,大家都在靜靜地等待。偶然有人說話,也把聲音壓得低低的,好像怕吵醒了什么。氣氛靜穆,甚至有點莊嚴。
可能是等得太久了,開始有人把鏡頭轉(zhuǎn)向另外一邊,太陽斜照著的東南方向。那兒是一片低矮的樹林,從水面升起的霧氣,像一條窄窄的紗帶,恰到好處地繚繞在樹冠以下,而樹頂被陽光照射成一抹金色。
“出來了!”等候已久的雪峰終于露出一個小小的尖頂。正當大家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西面的雪峰之時,只一會兒一片云層又飄過來,把它遮得嚴嚴實實。不過,就是這倏忽一現(xiàn),大大增強了大家的信心。誰都知道,今天有戲了,雪山的出現(xiàn)只是遲早的事。
果然,云層越來越淡,并且從完整的一大片變得零零碎碎,像是被什么人撕扯過一樣。最高的那座雪峰開始從云層中掙脫,顯露出它的驚艷。在人們的一片驚嘆聲中,曉東說出了那后來一直被津津樂道的兩個字:“抹胸”。曉東日后解釋“抹胸”并描述當時情景,曾有過一段精彩文字:“那天的雪山,忽隱忽現(xiàn),若即若離。玉體橫陳,宛若游龍;云端一瞥,翩若驚鴻。無限美好之想象,就在此抹胸云中?!?/p>
此刻的湖岸,按耐已久的相機快門聲,在寂靜中響成一片。
你一直在向我們隱藏著什么
這雪峰之上的雪峰
星群已經(jīng)遠逝的年代
你在杰克遜湖水中的倒影
讓所有的加冕
都成為鏡花水月
美國東部的緬因州,有兩樣?xùn)|西最為著名:龍蝦和燈塔。
我們的航班9月28日晚從拉斯維加斯起飛,29日凌晨降落波士頓。因為租房車和在奧特萊斯購物,到達“面向大洋(Ocean front)”營地已經(jīng)是晚上了。第二天,即30日便去東海岸的南自由港,品嘗了龍蝦大餐。每人一只大盤子,里面是一只大龍蝦和一穗玉米,還有調(diào)料。31日,我們就去看燈塔。
在緬因州的漫長的海岸線上共有60多座燈塔,我們?nèi)ビ斡[的波特蘭燈塔是這些燈塔中歷史最悠久、也最有名的一座。
波特蘭燈塔佇立在一片海灣,塔身呈白色,在塔頂和塔身上端有一圈漆成黑色。燈塔高28米,雄踞在灰黑色的礁石之上,面對深藍色的海水,見證著大海千百年來的潮起潮落。那些礁石歷經(jīng)滄海桑田的巨變,雖經(jīng)海水反復(fù)沖洗刮刷,卻依然棱角分明,鋸齒狀的石頭像一頁頁疊置在一起的刀片,保持著桀驁不馴的鋒利。
與高聳的燈塔相對應(yīng)的,是幾座低矮的維多利亞式小房子,棕紅色的屋頂,其中一座是出售紀念品的商店。就在我推開門進去,準備買一兩件紀念品帶回去時,服務(wù)人員恰好從屋里朝外走,她告訴我,已經(jīng)停止營業(yè)。他們只在上午營業(yè),現(xiàn)在剛過正午,她下班了。我知道美國人的工作和休息是分得很清的,現(xiàn)在是她的私人時間,我無權(quán)打擾,只好立馬從屋子里退出。
燈塔旁邊朝向大海的地方,有一塊石頭和一塊銅牌。銘牌上記載,美國著名詩人亨利·瓦茲沃斯·朗費羅(Henry Wadsworth Longfellow)出生在緬因州的波特蘭市,距燈塔不遠,他常常散步到這兒,眺望大海,并且和燈塔看守人成了朋友。就是在這兒,他創(chuàng)作了著名的《燈塔》一詩。朗費羅在美國乃至全世界都享有盛名,曉東告訴我,朗費羅的史詩《海華沙之歌》是美國學(xué)生的必讀書目。我家中有上個世紀50年代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出版的《朗費羅詩選》,早在30多年前我就讀過?;氐胶贾莺笪曳涞构瘢K于找出那本書,又重讀了《燈塔》一詩。在美國時,洪鋼給我找到《燈塔》的英文全文。因為篇幅太長,在這里只抄錄楊德豫翻譯該詩的前三節(jié):
巖遠遠地竄入大海,
在它的盡頭,好幾哩以外,
燈塔聳起它巨大的石身,
夜間是一柱火,白天是一柱云彩。
從這兒我也能望見海潮涌起,
又悄然碎裂在它的腳底,
像無言的憤怒,在蒼白的嘴唇
和痙攣的臉頰上,升騰而又平息。
當暝色漸濃,看!好亮啊,
透過暗紫的暮靄,
它驀然吐射光芒,閃耀著
非塵世的、奪目的異彩!
在燈塔旁邊還有一塊十分醒目的銅牌,銅牌上列出了從1789至1989年這200年中每一位燈塔看守人的名字,以及他們看守燈塔的年代。其中看守時間最長的一位與這座燈塔相伴長達35年。
除了這兩塊銅牌,在礁石朝向海岸的一面石壁上,還有幾行白色的大字,看上去觸目驚心:Annie C Maguire Shipwrecked Here Christmas Eve 1886。這是紀念1886年圣誕節(jié)前夜在此發(fā)生的一起海難事故的。我試圖查找這次海難的詳細信息,但沒有找到,只能猜測Annie C Maguire是遇難者的名字,當年她(或者他)在這兒遇難曾經(jīng)驚動了波特蘭,甚至美國。
詩人、燈塔看守人和遇難者,這些原本完全不相關(guān)的人,他們在一處海灣,因為和一座燈塔聯(lián)系在一起,被人們懷念,并且被其中的一些人記住。憑欄眺望大海,但見波浪起伏,無邊無際的藍涌動而來,又涌動而去。在這個世界上,一些人會因為自己給后人留下了什么而被人們記住,比如詩人朗費羅;也有一些人因為偶然而留名后世,比如燈塔看守人和遇難者。而更多的,是我們這樣的蕓蕓眾生,就像大海濺起的浪沫一樣,瞬間出現(xiàn),又瞬間消失。
大海,永遠在波動。
我們是在去波特蘭海灣的路上邂逅那場鄉(xiāng)村婚禮的。我們在停車場停下車,剛打開車門就聽到輕快悠揚的音樂聲。那樂音就是從海灣的方向順風傳來的。
沿著略微有點向下傾斜的公路走了一小會兒,朝左轉(zhuǎn)入一條鄉(xiāng)路,就看到一片茵綠的草坪。鄉(xiāng)路和草坪之間有一道柵欄,一些藤蔓和細小的花兒,順著柵欄攀爬和蔓延。鄉(xiāng)村婚禮就在那片草坪進行著。
我們都很好奇,便停下步。隔著柵欄看過去,大約四五十張白色的椅子排放在草坪上,有些坐著賓客,有些還空著。面對這些椅子,在草坪的東面,也就是靠近柵欄的這一邊,是一個臨時搭建起來的舞臺。
這個下午的主角是一對年輕的黑人。看樣子婚禮已經(jīng)進行到尾聲,這對新人手挽著手,新娘還捧著一束鮮花,正緩緩從臺上走下來,從樂曲聲和不遠處海水拍打堤岸的響聲中,從親友們的注目中走過。
這是十月最初的日子,傍晚的陽光斜照下來,溫和地灑落在那對新人身上,灑落在草地和那些乳白色的木椅,甚至也灑落在隔著柵欄遠望這場婚禮的我們身上。
在鄉(xiāng)路的另外一邊就是海灣,我能夠看到湛藍的海水和白色的海鷗。時而也會有幾只海鷗飛到草坪的上空,盤旋幾圈之后,又飛回海灣。一條石砌的防波堤,從岸邊筆直地伸向大海。
大地遼遠而寧靜。
就在這時候,我注意到不遠處,一座同樣覆蓋著草茵的小山坡上,一個大約十來歲的女孩子獨自坐在那兒,在她右側(cè)身后,是一面美國國旗,一面半垂著的星條旗。它似乎在固執(zhí)地提醒我,就在昨天,在拉斯維加斯的一次槍擊事件中,二百多個無辜者倒在血泊中,其中的58人再也不可能面對草坪、大海和藍天。
婚禮的樂曲還在回蕩,那對新人還在草坪上緩緩走向他們的幸福。
生活仍然要繼續(xù),我們不能因為一顆腐爛的果實就放棄一整座果園。
隔著那道柵欄,我真誠地祝福這對新人,祝福他們相愛到永遠。
我也祝福我們這個總是磕磕絆絆的世界。
只要還有人
這樣手牽著手走過綠草地
這個世界
就仍然值得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