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遇無故物

孫欣

我雖然不是購物狂，但也很喜歡買東西。這么多年下來，可以說衣柜里什么衣服都有了：各種顏色的襯衫配各種款的牛仔褲，藍黑灰綠的毛衣和呢料蕾絲面料的半裙，夾金線銀線的晚會裙子和寬袍大袖的真絲上衣，還有橄欖綠大衣，黑色海軍大衣，藏藍娃娃領(lǐng)大衣……當然還有金色銀色的高跟鞋，5年來穿不到一次。

買到后來有種疲憊感：去年的根本還沒穿兩三次，今年又買了新的，只好一齊掛著。平日為省事，穿最多的還是T恤毛衣牛仔褲和球鞋。生了孩子以后，購物的焦點一下全部集中在孩子身上。孩子的衣服用品和大人的衣物完全不一樣：每天弄臟更換好幾套，要備個十來套才夠穿，穿了三個月就繃在孩子身上好像火腿腸，又要重新買一堆。所以我在買小孩衣服上盡情享受了購物樂趣，自己這兩年沒怎么買也不覺得缺少了什么。

每年都買衣服又不是每年都清空衣柜，導致仔細一想就驚覺手邊常穿的幾件都耳鬢廝磨好幾年了。在偶然的正式場合才亮亮相的綾羅綢緞及其配件，更是超過了10年之久。這幾件衣服見過我的很多朋友，如果它們會說話，可能每天在衣柜里白頭宮女憶當年，討論別人家的孩子是不是都能打醬油了。女裝不比男裝千篇一律，黑衣服黑領(lǐng)結(jié)出席一切場面。特別場合才穿一穿的衣服，不好意思在同一批人面前屢屢亮相。但是每次有個特別場合都買件新的也很荒謬，所以就形成了幾件衣服輪流出場，轉(zhuǎn)眼間度過10年的局面?！八鰺o故物，焉得不速老。”

看見這些舊東西，仿佛10年前的日子又回到眼前。那時候還在讀博，12月的多倫多總是遍地白雪，宿舍開圣誕晚會，大家都穿著厚墩墩的羽絨服雪地靴一群狗熊似的一路走去；到了地方才脫下大衣，換上喝酒跳舞的漂亮鞋子。夜闌人散，有些喝高了的朋友就那么穿著單薄的高跟鞋歪歪倒倒又走回宿舍。同室的室友會借衣服鞋子來穿。我有一雙金色的高跟鞋，穿著特別舒服。我和室友大小聚會輪流穿了它4年，最后細尖跟的硬橡膠底完全磨平了，露出里面發(fā)亮的鋼骨，才依依不舍地放進原來的鞋盒里，留置在可回收垃圾箱旁邊，希望有人會把它揀走。

日常穿的衣服也有特別長命的。我有一條厚質(zhì)亞麻的藍色長裙，是15年前在一間英國老太太的店里買的。這些年來裙腰從寬松到緊繃，總算還能穿得下。每次去海邊都會帶著它，亞麻料子越洗越垂墜滄桑有質(zhì)感，所以越舊越寶貝。偶然看到自己穿著這條裙子的舊照片，就覺得好像可以走進照片里融入那一刻。只是那樣的話，貓咪和孩子就被穿越抹掉了，這是完全不可想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