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侯軍
2018年8月22日上午,方成先生駕鶴西歸。噩耗傳來,我并不吃驚,只覺心痛。畢竟是百歲人瑞,風(fēng)燭殘年,往生極樂,亦屬修成正果。況且,上個月我和妻子剛?cè)メt(yī)院看望了他,望著他虛弱的身體和消瘦的面容,我們已有不祥的預(yù)感。
即便是重病纏身,方老的幽默天性依舊。我們?nèi)タ赐麜r,老人剛做完一項檢查回來。內(nèi)子李瑾湊上前去,問方老:“您還認識我嗎?”方老把她當成了保姆,大聲說:“你是小張?。 蔽矣譁惖礁?,拉著方老的手,告訴他我是深圳來的侯軍,老人家頓時想起來了,大聲說:“哦,你是侯軍呀,那是你娶的漂亮媳婦呀!”滿屋子的人都笑了起來。
說起與方老的情緣,真是充滿故事。從與方老結(jié)識到成為忘年交,算起來已近30年了。我還在天津工作時,就去北京造訪過方老那間大名鼎鼎的“多功能廳”。方老穿著件破了洞的老頭衫,坐在亂成一團的“多功能廳”里,興致勃勃地給我講漫畫,講相聲,講丁聰、華君武、侯寶林,妙語如珠,神采飛揚。我到深圳后,發(fā)現(xiàn)方老也常來深圳。他是廣東中山人,時常回老家,每次經(jīng)過深圳都要去看望老友田原,而田先生也是我們?nèi)胰说暮糜?。這樣就更熟了。
尤其令人難忘的是,2011年6月,方老在孫繼紅大哥的陪同下,專程坐飛機來到深圳,在我們家度過了他的94歲生日。那天,我家就像過節(jié)。我給老人家訂了一個生日蛋糕,并在上面寫下五個大字:方老永不老。李瑾則依照方老事先的叮囑,給他做了正宗的北京炸醬面和天津打鹵面——方老曾多次在我家便餐,對李瑾做的北方面食贊不絕口,所以臨來之前特意囑咐:“別麻煩,只要一碗李瑾的‘長壽面’?!?/p>
而讓我們吃驚的是,方老以九旬高齡,舉杯暢飲,豪氣盈懷。我原本不勝酒力,只能一杯陪到底,孫大哥也只是適時分杯,陪著老爺子抿一口,大部分酒都被方老“獨領(lǐng)風(fēng)騷”了。當晚,一瓶陳年茅臺酒被喝個精光。方老面頰泛紅,略帶微醺,餐后還興致勃勃地要上樓去,到我的書房看書。我扶著老人拾級而上。方老邊走邊說:“人啊,一眨眼就老了。你要趁著年輕,多看書,多寫書。你那些小人物還要接著寫。你寫出來,我還給你畫插圖,我現(xiàn)在還能畫。你可要抓點緊啦……”
方老在生命的最后幾年常在瓷盤上畫畫。那天,繼紅大哥傳來一張方老端著方形瓷盤畫的照片,畫面上是憨態(tài)可掬的布袋和尚,而方老題詞則耐人尋味:“放下便是百歲。方成?!痹囋嚳?,把這八個字連起來讀,是不是別有一番人生哲理的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