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唔識七
簡介:身為仙帝遺落在人間的私生女,元淳表示她是真的不想成仙啊!奈何仙帝分給她的仙界監(jiān)護人爻岳著實長了一張她喜歡的臉,所以,這仙就將過著修著吧!
1.牛肉燒餅吃不吃 2.自己賣自己可還行 3.日常炸煉丹爐 4.不讓人欺負你 5.修仙測驗 6.局中局 7.往后余生皆是你
楔子
元淳發(fā)誓,她不是故意用那片金葉子的。
她從蓬萊仙山逃出來的時候本來就沒帶多少東西,人間的物價又飛漲,一年的時間很快就花光了那些銀子。元淳餓了幾天,實在餓得不行便找了個茶寮吃了個肉包子,本來想說打工還債,卻不想那虎背熊腰的茶寮老板根本不同意。
元淳只好再翻自己的荷包,不想?yún)s從荷包的夾層里找到一片金葉子。茶寮老板一見金葉子眼睛都綠了,不由分說地搶了金葉子才放她走。
元淳離了茶寮,悻悻的還未走幾步,就被人堵住了。
嚴格來說,是被一團云霧擋住了。
仙姿綽約的爻岳騰云駕霧,一身白色的仙袍在青天白日下顯得十分刺眼。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元淳,狹長的眼眸中滿是促狹之意。
“大小姐,你要去哪兒啊?”
元淳干笑道:“這位神仙大哥,你怕是認錯人了……”
“可我只把我的金葉子給過你。”爻岳笑得像只狐貍,“只要你用它,我就能發(fā)現(xiàn)你的蹤跡。”
元淳腿肚子打抖,扭頭就想跑。爻岳彈彈指頭,捆仙繩像靈蛇一樣從他的袖中游出,將她捆了個結(jié)結(jié)實實。
元淳扯著嗓子喊:“爻岳,你放開我!”
爻岳還是笑瞇瞇的:“現(xiàn)在肯認我了?”
“我不認識你!”
爻岳悠閑地從云上移步走下,慢悠悠地來到元淳的面前。他抬起纖細修長的手指,萬般珍惜地撫摸元淳的臉頰,成功地讓她紅了臉。
“話可不能這么說?!必吃澜K于移開了自己的手,他挑起元淳的下巴,逼她看向自己。他的呼吸噴灑在元淳的耳根子上,灼熱而滾燙。
“你忘了是我把你帶回蓬萊的?”
元淳抖了一下,一張臉從耳朵根紅到脖子。偏生爻岳不肯放過她,湊得更近,豐盈的唇瓣幾乎是貼著她脖子上最為細膩柔軟的肌膚。
“一日不見,甚是想念。該和我回家了,大小姐?!?/p>
呸。元淳在心里啐了一口,她明明有一年沒見他了。她的心底繼而生出一些不平,憑什么這一年的時光于他而言只是彈指一瞬?可誰讓仙凡有別,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呢?
1
元淳躺在蓮花床上,周圍是繚繞的霧氣,據(jù)說這蓮花床集天地日月之精華,睡一天能延壽一年。
可元淳想不明白,活那么久有什么用?
負責(zé)服侍她的小仙女兒沁兒剛成仙不久,身上還帶著人間的煙火氣,說起話來滿是人間的熱鬧和喧囂。元淳不討厭她。
沁兒道:“大小姐,您該起床了。爻岳仙君說,您今天得去太上老君那兒學(xué)習(xí)煉丹。”
“我不去?!?/p>
沁兒苦著一張臉:“這可不行,您要是不去,爻岳仙君說要把我扔進煉丹爐里的。”
“騙子!”元淳咬牙切齒道,“處心積慮的大騙子!”
“誰是騙子???”
熟悉的男聲自遠而近,元淳恨恨地瞪著爻岳,男人今天換了一身月牙色的仙袍,手中卻端著一個餐盤,笑意盈盈地朝她走了過來。
“餓了吧?”爻岳對她的敵意視而不見,“我給你帶了你最喜歡吃的牛肉燒餅,怎么樣,是不是很懷念人間的味道?”
元淳咽了咽口水,很有骨氣地昂著高貴的頭顱,道:“你以為這就能收買我嗎?天真!”
爻岳聳聳肩,竟然當著元淳的面大口大口地啃起牛肉燒餅來。一邊吃一邊感慨:“這牛肉燒餅真是正宗啊,不愧是京城最有名的大師傅……”
元淳瞪眼:“你要不要臉?這不是給我的嗎?”
“想吃了?”爻岳抬起頭看著元淳,眼中滿是狡黠。他忽然直起身子,湊到元淳的面前。元淳猝不及防地貼上了爻岳的鼻子,慌張極了,向后退,卻被爻岳推到墻角,無處可逃。
“你你你,你干什么?”元淳紅著一張臉叫道。
爻岳堂而皇之地蹭了蹭她的鼻子,笑著問道:“香嗎?”
元淳被這親密曖昧的舉動嚇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香香香什么香香香?”
爻岳忍俊不禁:“燒餅啊,香嗎?”
元淳僵硬地點點頭:“香?!?/p>
“那……要吃嗎?”
“……吃?!?/p>
爻岳見目的達成,笑了笑,不再調(diào)戲元淳,拉著她到桌邊坐下,把牛肉燒餅推到她的面前。
混蛋。元淳在心中嘟囔一句,立刻大快朵頤地吃了起來。
爻岳慢條斯理地說道:“趕緊吃,吃飽了去老君那兒上煉丹課?!?/p>
元淳瞪大眼睛,道:“你套路我?!”
爻岳一臉無辜,說:“您作為仙帝在人間的女兒,遲早是要成仙的。煉丹只是一小步而已。”
“誰說我要成仙的!是你騙我來的!”元淳恨恨地說道,“如果不是你,我現(xiàn)在還好好地在京城開我的牛肉燒餅店!”
爻岳立刻捂著胸口,整個人痛苦地蜷縮成一團。
元淳懷疑地看了他一眼:“你別騙我,神仙是不會死的?!?/p>
爻岳咳嗽了起來,他低聲說道:“其實當時我受的傷,一直沒有完全好……”
元淳一下子閉了嘴。
爻岳的聲音更加低落地,他說道:“你說得對,都怪我,是我不該把你帶來蓬萊,是我害你失去了平靜的生活,都怪我……喀喀……”
元淳煩躁地揮揮手道:“好了好了,你別廢話了,不就是煉丹嗎,我去就是了?!?/p>
爻岳笑笑,忽然捧住元淳的腦袋,獎勵似的在她額頭上留下輕輕一吻。
元淳渾身僵硬,動彈不得。
爻岳嘆息道:“你知道我最喜歡你的什么嗎?就是你的善良。永遠不要改變,我的大小姐?!?/p>
元淳心跳加快,臉像被熱開水燙過一樣,徹徹底底地紅了起來。
2
一切都是她的咎由自取。
遙想兩年前,她元淳還是個普普通通的凡人,在京城小胡同的尾巴上開著一家小小的牛肉燒餅店,安安分分地做她的老板娘。
直到某一天,長著一張人畜無害、娃娃臉的爻岳走進店里。他笑起來的時候會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俊美的臉龐一下子就擊中了元淳那顆幼小的心臟。
他說:“老板娘,我看了你貼在外面的招工啟事,你看我給你當伙計行嗎?”
元淳發(fā)誓她絕對不是因為色迷心竅,才收了爻岳。
爻岳每天像個傻子似的笑瞇瞇的,她讓往東他絕不往西,還幾次三番地幫她氣走了總是上門找麻煩的人。元淳自小沒怎么和男人打過交道,單純的她覺得爻岳簡直是她可托付終身的對象。
就在她覺得兩個人這么發(fā)展下去也不錯的時候,麻煩就來了。
那天他們早早打了烊,因為爻岳說要帶她去鎮(zhèn)上看花燈,元淳還特意打扮了一番??汕澳_還沒踏出門呢,一群長著牛頭馬面的人殺進店中。
元淳何時見過這些,她以為自己在做夢。那牛頭馬面也不含糊,舉起手中的長刀咔咔幾下,朝她劈來!
“淳兒小心!”爻岳大叫一聲,飛身過來把她撲倒在地。元淳眼睜睜地看著那猙獰兇猛的牛頭馬面用利刃刺穿了爻岳的胸膛。
爻岳的身子就像飄搖的樹葉,在她面前堪堪倒下。她試圖抓住他的衣擺,卻根本支撐不住爻岳的身體。一種從未有過的悲傷與絕望從她心底升起,元淳仰天長嘯,發(fā)出尖厲的悲鳴。
忽然,她的身上綻放出萬丈霞光,那霞光交織成網(wǎng),頃刻間,那些牛頭馬面化為灰燼。而元淳的身體則陷在巨大的余威中,她覺得身體的一半好像被什么掏空了,她害怕那失去的一部分會是爻岳。
元淳哭得眼淚鼻涕糊了一臉,她死死地按住爻岳的胸口,惡狠狠地威脅:“你不許死,我還沒向你表白,我不準你死!”
爻岳也不知是不是聽見了她的呼喊,胸前的傷口竟然慢慢地自行愈合了。爻岳睜開眼睛,黑曜石一般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她。臉色蒼白的他漸漸恢復(fù)了紅潤和力氣。
“這是怎么回事?”
爻岳摸了摸她的頭發(fā),元淳感覺到一股溫暖而綿厚的力量從他的掌心中傳出,順著天靈蓋在她的四肢百骸里流淌。他這才向她道出了事實真相:原來當年仙帝巡訪人間,曾在人間留有一女。這女孩兒身上多少帶有仙帝的仙力,向來對仙界虎視眈眈的魔君聽聞此事,便想將女孩兒搶走,從她身上提取仙帝的仙氣修行。仙帝洞悉魔道異動,便派了爻岳下凡來找這遺落人間的大小姐。
元淳聽爻岳說話就像聽書似的,開什么玩笑?跟她朝夕相對的爻岳居然是神仙?向來只想過平平淡淡日子的元淳一點兒也不想當什么神仙,所以當即拒絕了爻岳。爻岳也沒強求,只是拉著她的手笑得又虛弱又可憐:“你不愿意跟我回去,就不回去吧。只是我吃慣了你做的飯,我能不能再待一段時間再走?”
元淳糊里糊涂地點了點頭??墒聦嵶C明,這一切都是演技超群的爻岳對她設(shè)下的圈套!
爻岳當真是一句讓元淳和他一起回去的話都沒說過,只是每天不斷重復(fù)吃不到她燒的飯有多遺憾……彼時的元淳還沒有察覺到他的深意,只是每天被洗腦,感覺自己是個十惡不赦的大壞人。
終于到了分手的那一天,爻岳站在即將落幕的夕陽里,滿懷哀傷地對她說:“淳兒,我走了。你放心,我已經(jīng)安排了人手保護你,不會再有人傷害你。”
他的座駕——那朵小云彩仿佛也十分感傷,正隨著這悲傷的氣氛而起起伏伏,仿佛在哭泣。
“等一下!”元淳含淚,伸手阻攔,“我跟你走!”
爻岳回過頭來,看著她挑眉微笑。
也是到了很久以后,元淳才知道當時的爻岳的笑容并不是因為欣喜雀躍,而是大功告成。
3
所以說,如果不是因為元淳的確對爻岳抱有這樣那樣的小心思,以她的硬氣和固執(zhí),是絕對不會任由爻岳對她為所欲為。
然而自從來到蓬萊以后,爻岳就再也沒有叫過她淳兒。
好像這個稱呼和牛肉燒餅店里的回憶都被遺留在人間。在這個所有人都長生不老,不知愁苦為何物的仙界里,她只是仙帝的私生女,是他口中戲謔稱呼的大小姐。他們之間涇渭分明,他們之間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
元淳想到這里,心頭一陣難過,這導(dǎo)致她手一抖,放錯了丹藥,又炸了太上老君的一個煉丹爐。
于是太上老君的臉色不那么好看了,畢竟那燒得正旺的火順勢燒掉了他幾根胡子。
元淳有些心虛,其實仙界的日子并不好混。她也知道,這些神仙并不怎么喜歡她——她到底是肉體凡胎,即使是仙帝的女兒,有仙帝的法力,卻到底沒有悟性和根骨。
元淳每一天都過得萬分艱難,如果不是爻岳,如果不是爻岳……
“今天的煉丹課到此為止?!碧侠暇粗约旱暮有奶蹣O了,想盡快把元淳趕走。他道,“大小姐改日再來吧。”
元淳點點頭,垂頭喪氣地離開煉丹房。她深刻意識到,大小姐這個稱呼,不只是爻岳對她的戲謔,更是這兒所有神仙對她的輕視。
元淳低著頭,走了兩步,視線里出現(xiàn)一雙潔白勝雪的鞋。她抬起頭,爻岳看著她盈盈微笑,笑容中滿是寬容與安慰。
“又炸了煉丹爐?”
元淳點點頭。
爻岳摸摸她的頭:“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兒。他們年紀大了,都是老頭子,我會去擺平?!?/p>
“你要怎么擺平?”元淳緊張地望著他。
爻岳聳聳肩,道:“沒什么,也就是把你煉出來的索命倒霉丹都吃下去,或者被抽掉幾根仙骨唄!”
元淳惱羞成怒:“我沒有在和你開玩笑!”
“我也沒有啊?!必吃酪荒槦o辜,“你是我?guī)Щ貋淼?,仙帝指派我做你的仙界監(jiān)護人。如果你不能在規(guī)定的時間內(nèi)得道成仙,那么作為你現(xiàn)在的監(jiān)護人的我,要負起全部的責(zé)任。”
元淳失語,自暴自棄地吼道:“好好的干嗎非要我成仙?就讓我老實做牛肉燒餅不行嗎?做燒餅丟人嗎?我那也是月入過萬的正當生意!”
爻岳眼睛一亮,附和著說:“那我們在蓬萊開個牛肉燒餅店,幫神仙改善伙食好不好?”
元淳沒想到爻岳同意她的想法,激動起來:“我們可以找點模樣像你一樣俊俏的仙君來當伙計!”
“然后再讓他和你成親生子,讓你在蓬萊把人間的牛肉燒餅發(fā)揚光大!”
元淳還沒來得及歡呼,爻岳毫不留情地賞了她一個栗暴。
“幼稚?!?/p>
元淳捂著腦袋,委屈地看著爻岳。爻岳嘆了口氣。
“淳兒……”
元淳一個激靈,這久違的親昵稱呼差點就讓她哇的一聲哭出來。
“嗯?”元淳努力不讓自己的聲音有什么異樣。
爻岳拉起元淳的手放到唇下,竟是輕輕地親了一口。
元淳呆了。
“我知道你很辛苦,也知道你想回人間,但是對不起,你的骨血決定了你不能當個普通的凡人。你放心,我一定會盡力保護你,不讓你受到任何的傷害。如果你想離開,我一定會在為你鏟除所有隱患以后,送你安安全全的離開?!?/p>
“你……”元淳張口結(jié)舌,忽然有些懂得爻岳的深情。
一直以來,爻岳扮演的都是腹黑怪的角色。
他利用她的心軟,故作可憐引她來蓬萊,威逼利誘她成仙;不論她如何向他表示好感,他都絕對不會回應(yīng);他永遠只會笑嘻嘻地叫她大小姐,拿捏住她所有的軟肋,逼她就范。
“你不要騙我?!痹緪瀽灥卣f道,“你這人不靠譜,我已經(jīng)被你坑了很多回了?!?/p>
“這一次我保證是真的?!必吃佬α似饋?,順帶著揉了揉元淳的頭,“你不愿意做的事兒,我不會再逼你,只要你開心,我就開心?!?/p>
元淳瞪著爻岳看了好一會兒,忽然伸出手去撕他的臉:“你是什么妖怪變的?快把爻岳還給我!”
爻岳哭笑不得,可他的眼神卻是那樣的溫柔。
溫柔到元淳,打算深陷其中。
4
這一次,爻岳好像真的說到做到了。
元淳不用再每天煉丹,也不用每天背那些經(jīng)書,更不用每天打坐。她還被特許在仙界擁有一個小廚房,做些人間的小菜,每天吸引那些清心寡欲的仙家在她的小屋前面流連忘返。
元淳覺得做人得感恩,所以她親自下廚,烙了爻岳最愛的牛肉燒餅,打算好好感謝他。然而當她來到爻岳府邸,向來神采奕奕的男人不知道為什么,看起來特別憔悴。
元淳擔(dān)憂地望著爻岳蒼白的臉色,又不想讓自己對他的關(guān)切顯得太過明顯,只好惡聲惡氣地問道:“你腎虧了?”
爻岳的嘴唇一點兒血色也沒有,如今他只穿著單薄的中衣,露出大片的胸膛,晃得元淳不敢正視。
“是啊,昨晚太辛苦了啊。”他看著元淳,似笑非笑地答道。
元淳頓時覺得自己的頭發(fā)綠了。
“讓我進去,我要去抓狐貍精!”
她撞開擋在她面前的爻岳,卻聽見男人痛苦地低哼一聲。元淳敏感的狗鼻子立刻嗅到了一絲刺鼻的血腥味。
她皺眉:“怎么回……”
話還沒有說完,元淳就被爻岳按住了手,又整個人被帶進爻岳的懷中??蛇@一連串的動作好像已經(jīng)消耗掉了爻岳的全部力氣,他靠在元淳的肩膀上,臉上最后一點血色都沒了。他輕輕地喘著粗氣,血腥味越來越刺鼻。
“噓……”爻岳揉了揉她的腦袋,“淳兒別動,讓我靠一會兒……”
“不動才有鬼??!”元淳快急哭了,“你別給我在這里裝死,讓我先扶你進去坐下?!?/p>
等元淳好不容易把爻岳扶到床榻上,這才注意到他的中衣早就被血染紅了。她連忙扒開他的衣服,才發(fā)現(xiàn)肌理分明的身體上纏著大大小小的紗布。
“哎呀。”爻岳居然還在輕笑,“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這禽獸想對我做什么?”
元淳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再開口聲音都是顫的:“這是怎么弄的?”
爻岳見糊弄不過去,輕嘆一聲,道:“你別問了?!?/p>
“回答我!”
空曠的房間里只有元淳的余音在墻壁之間回蕩,爻岳有些為難地捏了捏眉心,輕描淡寫地說道:“很快就好了?!?/p>
“你不說我也知道,是他們懲罰你了,對不對?”
元淳捏緊拳頭,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xiàn)在這么懊惱。其實,用腳也知道,爻岳在背后為她默默承受了多少。
這人總是這樣,吊兒郎當?shù)臎]個正形,滿嘴跑火車沒一句真話。可是他的任務(wù)明明只是把她帶來蓬萊,又為什么要為她做這么多呢?
“為什么?”元淳悶悶問道。
“因為……”爻岳的表情凝重了起來,他一臉認真地說道,“我腎虧啊?!?/p>
“爻岳!”
爻岳被元淳氣急敗壞的樣子逗得直笑,腰都快直不起來。他抬起手挑掉眼角笑出來的淚,目光不知何時深沉了下來。
他忽然抱住了元淳,用前所未有的親昵姿態(tài)和溫柔。元淳整個人都僵住了,她被動接受了這個莫名其妙的擁抱,聽爻岳在她耳邊這樣說道。
“如果我只是一個普通伙計,如果我能一直跟你待在那個牛肉燒餅店里,那該有多好?!?/p>
“你休想?!痹景涯樎裨谒牟鳖i處,感受著從爻岳胸口傷處滲出的血,一點兒一點兒地將她的衣襟染紅。
“是你騙我來這里的,你得對我負責(zé)。”元淳頓了頓,忽然推開爻岳。她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不過,在那之前,我要把他們欺負你的都討回來?!?/p>
爻岳驚訝地看著元淳,他很久沒有見過這姑娘露出現(xiàn)在的表情了。
以前還在那間小破店里的時候,元淳就是這樣,某個繁星密布的夜里,她拍著他的肩膀,胸有成竹地說:“你剛來京城吧?別怕,以后老板娘罩著你。有我在,沒人能欺負你?!?/p>
彼時爻岳只覺得元淳自大得好笑。
他比任何一個人都清楚,他的目的是什么。盡管他知道元淳回到蓬萊就意味著她平靜的生活就此結(jié)束,甚至?xí)萑霟o邊的危險中??伤€是慢慢麻痹了她,甚至故意引誘她,把她騙了回來。
而他竟不知,自己竟是有這么懷念眼前這個久違的她。
“你要怎么討?”他饒有興趣地問道,聲音在自己沒注意的時候溫柔了下來。
“這你別管??傊还苷l欺負了你,我都要他們后悔莫及!”
爻岳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趕在不滿的元淳反駁他之前,他先一步堵住了女孩兒的嘴。
用的,自然是自己的唇。
元淳瞪大眼睛看著他,臉蛋迅速地?zé)t,連成一片紅霞。
“傻瓜。”爻岳吻著她的唇,低聲嘆息。
5
元淳忽然勤奮得讓所有人都害怕。
沁兒的眼睛瞪成銅鈴,一個勁兒地喊“大小姐太厲害了!”
事實上元淳的確對得起這贊譽,她就像瞬間找到了仙根仙骨,不論是煉丹還是打坐,她所做的一切都像個標準的修仙人。元淳的轉(zhuǎn)變即使突然得讓所有人都懷疑,可到底讓向來看她不順眼的老神仙們再也找不出什么挑剔指摘的話。
只要再通過最后一場測驗,元淳就能正式成仙。
傳說中,所有想要修仙的凡人都要渡過天河,在變幻莫測的天河,他們會遇到各種各樣的艱難險阻。他們要在天河中褪去肉體凡胎,才能位列仙班。
元淳冷靜地注視著水流湍急的天河,余光卻一直在瞄著站在岸邊的爻岳。她有些懊惱,她和爻岳剛剛才確定關(guān)系,萬一爻岳等會看到她殘暴打怪而反悔了怎么辦?
話說回來,那個吻,是他們在一起的意思吧?畢竟一切不以成親為目的的吻,都是耍流氓!
元淳有點兒緊張,就看見爻岳朝她招了招手。
她趕緊跑過去,爻岳攤開手掌,掌心中多出一個白玉碗,里面裝著一碗水。元淳正好口渴,想也不想地端起來喝掉。
元淳抹抹嘴巴,拍了拍爻岳的肩膀,大大咧咧地說道:“等我回來,咱們就只羨神仙不羨鴛鴦!”
爻岳忍不住笑了一聲。
他的笑容就像一顆石子,攪亂了元淳心中的一池春水,讓她陡然生出了紅塵萬丈。她斬釘截鐵地說道:“你放心,等我成了仙,他們就不能再欺負你了?!?/p>
爻岳只是扯了扯嘴角,輕聲說了句傻子。
“你最近天天說我傻,有點兒無法無天了!”元淳有些不滿?!八懔?,是你說我也就忍了?!?/p>
“為什么是我你就忍了?”爻岳好奇地問道。
元淳忽然嬌羞起來,她抬起食指擦了擦自己的嘴唇,忽然飛快地在爻岳唇上一抹。
“誰讓我這人有責(zé)任心,我會對你負責(zé)的?!?/p>
爻岳猛地一怔,失神地看著元淳。嘴角的笑意凝固在臉上,漸漸消失了個無影無蹤。他看著元淳,輕輕地閉上了眼睛。
那邊元淳站在岸邊,她口中默念咒語,招來一朵云。她騰云而起,扶搖直上,向天河渡去!
原本平靜的河面不知從哪兒刮來了一陣妖風(fēng),直要將元淳從云端掀下去!元淳穩(wěn)住心神,手掐念訣,她的周圍立刻形成一道屏障,將那妖風(fēng)隔絕在外。
忽然,一根巨柱從河底升起,像一把利刃將天河之水一劈為二,元淳便置身于水墻之中,驚訝地看著那在她面前現(xiàn)身的巨妖。
那妖怪看身形像龍,可模樣卻又似蛟。它通體烏黑,鱗片在水光中閃閃發(fā)光,唯有一雙墨綠色的眼睛,讓它看起來還有些人氣。
元淳看見那眼睛卻是一怔。
那眼神于她而言實在是太熟悉了。
元淳招來仙劍,卻驚覺身體的不對勁兒。她全身的肌肉瞬間就像變成石頭一樣僵硬住了,仙法再也維持不了身形,那在半空中成形的長劍慢慢消失了。那魔物瞅準這個時機,朝她襲來!元淳不堪重擊,瞬間被掀翻,掉入河中。
就在她重重跌入干涸的河底的前一秒,那蛟將她卷起,河水鋪天蓋地,將他們一起淹沒。
元淳被天河之水滅頂,她知道,自己輸了。她并沒有通過天河的考驗,她的肉體凡胎將永遠葬身于天河之中。她成不了仙,怕是也做不回人。
冰冷的河水像蛇,纏上她的四肢,拉著她一直往下沉。就在這時,一陣突兀的溫暖覆在她的面上,似是有人將熱氣渡給她。元淳睜開眼,果然看見爻岳近在咫尺的臉。
爻岳冷冷地看著她,盡管他正堵著她的嘴巴,將熱氣渡給她,可是他的目光中沒有溫度。
那些元淳不敢猜測的真相,就這樣有了個殘酷的答案。
元淳聽見爻岳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盡管爻岳沒有張口,但是在這樣親密的距離里,他仿佛能聽見他心中一切所想。
“我給你喝的水里面下了藥?!?/p>
元淳伸手撫上爻岳的臉,她無聲問道:“你不是仙,對嗎?”
“對。”
爻岳說,仙魔兩道本就勢不兩立,三千年前,魔君大敗于仙帝,一直耿耿于懷,伺機再起戰(zhàn)事,給仙界一些顏色瞧瞧。他身為魔道的護法,接到的任務(wù)便是竊取仙力,趁機動亂仙界。爻岳便從此潛伏在仙界,做一名普普通通的仙官。就在那時,他得知仙帝在人間還有個女兒,便下凡將元淳尋了回來。
爻岳靜靜地看著她:“你信不信都好,和你一起在人間的那段時光,是我一生中最開心的日子??上О?,我到底不是凡人爻岳,你也不是凡人元淳。”
爻岳慢慢屈起五指,他捏住了元淳的脖子。
“我的任務(wù)本來是在人間就殺掉你,取走你所有仙力。卻不想你的仙力并不穩(wěn)定,我只好先將你帶回蓬萊,一邊養(yǎng)好你的仙骨,一邊騙取你的信任,以便隨時下手殺了你。有一點你說對了,我是騙子,一個徹頭徹尾的大騙子?!?/p>
元淳用盡所有的力氣,用力地握住了爻岳的手。
“爻岳,爻岳……”
他聽見她執(zhí)拗的聲音。
“我只問你一句,如果可以選,你愿不愿意和我做一對尋常人家的夫妻,不求長命百歲,只愿壽終正寢?”
爻岳的視線漸漸模糊了起來。他一下子想起了他們尚在人間的那段時光。
那時他還只是個什么都不懂的伙計,有一天店里實在忙不過來,元淳便讓他幫忙切菜。
爻岳見她火燒火燎的模樣,覺得有趣極了,便自己假裝不擅使用刀具,割傷了自己的手。果然,元淳急得上躥下跳,還大驚小怪地趕走了所有的客人,關(guān)店為他“療傷”。
爻岳這才意識到玩笑開大了,想向她解釋,她卻拿著手帕,低著頭動作輕柔地為他包扎??墒聦嵣?,那也不過只是個小刀口而已,和爻岳這么多年見過的血腥相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可只有元淳會把他這么當一回事兒,一邊包扎還一邊輕聲為他的傷口吹氣:“不疼了哦,馬上就不疼了?!?/p>
他當然愿意。他想和元淳體驗人生的酸甜苦辣,然后并肩躺在一起,結(jié)束那短暫又漫長的一生。
可是他們的立場到底不同,這愿意,也不過只是一場空想罷了。
爻岳閉上眼睛,慢慢收緊了手。懷中人漸漸沒了動靜,他垂下手時,早已是淚流滿面。
再見,元淳。
爻岳在心里說。
6
仙帝之女元淳沒能通過修仙試煉,死在天河的消息很快傳遍了仙界。仙帝痛苦不已,閉門不理仙界諸事,眾仙家惴惴不安??蛇@對于魔道來說,卻是天大的好消息。
爻岳披星戴月,回到魔道時,他已然搖身一變,成為所有人眼中的英雄。畢竟他在仙界蟄伏許久,如今取了元淳的所有仙力。只要他們以此仙力修煉,勢必能魔高一丈。
魔道終日不見陽光,爻岳換下了在仙界時的素衣白袍,改換一身玄色長衫。他神情清冷地走過白骨路,在教眾的夾道歡迎下,來到魔君面前。
“大護法,你做得很好?!蹦Ь媛敦澙分?,“現(xiàn)在,你可以將元淳的元神給我了?!?/p>
爻岳攤開掌心,他的手中很快出現(xiàn)一個光團。他看著那光團,目光不由得有些模糊。
魔君大喜,伸手來取,爻岳卻五指一合,將元神收了起來。
魔君怒道:“大護法,你這是什么意思?”
爻岳道:“若我真將這元神給你,仙魔兩道大戰(zhàn),人間生靈必遭涂炭?!?/p>
“那又如何?”
爻岳淡淡地笑道:“那是她摯愛的人間,我不能讓任何人破壞?!?/p>
說罷,爻岳目光一凜,他雙腿屈膝,竟直直跪在地上。他道:“爻岳懇請魔君高抬貴手,停戰(zhàn)止殤!”
魔君卻是大怒,他哪里聽得爻岳說出這樣離經(jīng)叛道的話!盛怒之下,他招來利刃,那一百〇八把利刃,直直朝爻岳飛去。
爻岳閉上了眼睛。
忽然,他被一股力量重重一撞,倒向一旁。
他驚訝地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一個人站在他面前!那人一襲月白色的白袍,烏黑的長發(fā)素雅地綰在腦后。她周身是讓人睜不開眼的光芒,而那光芒形成一道屏障,將他溫柔地包裹在其中。
那人回頭看他,臉上帶著一抹笑。不是元淳又是誰?
爻岳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驚道:“我不是把你送去人間了嗎?”
元淳那雙靈動的眼睛忽然笑得不懷好意起來,道:“果然,你是關(guān)心我的。”
生死關(guān)頭,爻岳丟掉了所有的涵養(yǎng),萬分憤怒地喊道:“元淳!”
“噓……你可別忘了,我到底是半仙,應(yīng)該比你厲害點兒?!痹镜难劬餄M是笑意,她忽然彎下腰,在爻岳的嘴巴上用力地親了一口,說:“好了,情話我們遲點兒再說,現(xiàn)在你好好看看,你的元淳是怎么保護你的。”
元淳的表情驟變,肅穆得讓爻岳根本不認識。她直面魔君,氣場宛如戰(zhàn)神一般,殺氣四露。
她朗聲道:“魔君,你不是想要我的元神嗎?我今天來這兒,是代替仙帝和你談判的。”
談判?談判什么?爻岳的思緒還停在元淳方才給他的那個吻上,那么激烈,那么深情。
這不是他認識的元淳。
或者說,他認識的不是這個元淳。
元淳道:“你之所以想向仙界宣戰(zhàn),不過是因為不忿三千年前,你與仙帝一戰(zhàn),他損你一萬年的修為。如今我愿意用我的仙骨還你這一萬年的修為。作為條件,我要你與仙界簽訂和平條約,往后五千年,不許再戰(zhàn)!”
爻岳卻震驚起來,還仙骨?開什么玩笑?他知道她不在意做神仙,可那得有多疼?。∪欢吃酪呀?jīng)沒有力氣去想了,因為在魔君的猶豫中,元淳已經(jīng)在她面前俯下身子,落了個吻在他額頭。
爻岳便困了起來,他做了一個夢,夢里他又回到了人間的京城,在那間小小的牛肉燒餅店里,他像所有的凡人一樣過著最平凡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這就是最平實深刻的幸福。
而在他的幻想里,那個和他過完了一生的人,就是元淳。
7
爻岳醒來的時候,率先聞到的是牛肉燒餅的香味。這味道許久沒有聞到,他立刻彈了起來,卻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張木床上,身上披著一條毯子。
窗外是正好的陽光。
“你醒啦?!?/p>
爻岳神色復(fù)雜地看著端著牛肉燒餅,斜倚門框而站的元淳。他問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兒?”
元淳慢條斯理地走到他面前,朝他笑道:“你把東西吃了,我再告訴你?!?/p>
爻岳拿她還有什么辦法呢?
吃完了她精心為他準備的食物,元淳用手帕為他擦嘴,這才說道:“其實,我知道自己是仙帝的女兒,是在你告訴我之前?!?/p>
爻岳驚訝不已。
原來,看似最無情的仙帝才是只羨鴛鴦不羨仙的那個人。當年他在人間留情,知道人間女子給他生了元淳這個女兒。他深知成仙的無奈,所以希望元淳能自由自在地活著。他常常偷下凡間來探望元淳,每次來看她時,告訴她的都是珍惜人間的煙火氣,沒事兒別老想著修仙的道理。
“所以,從你跟我說,你是仙帝派來渡我成仙的那時起,我就知道你是騙我的。我爹才不希望我當神仙呢!”
爻岳怔了怔,道:“所以,從一開始你就知道,那你為什么……”
元淳聳了聳肩,“我被豬油蒙了心啊,除了我喜歡你這一個理由之外,你認為還有什么原因?”
元淳喜歡爻岳,所以她決定相信爻岳?;蛘哒f,至少給爻岳一個機會——她裝傻、裝什么都不知道,因為她相信,無論如何爻岳都不會傷害她。
“其實,父親早就知道魔道蠢蠢欲動,他留你在身邊,實際上是一種監(jiān)視。但是他沒想到你會把主意打到我的身上,更沒有想到我會喜歡上你,我甘愿賭這一局?!?/p>
“賭?”爻岳不敢想下去,倘若這其中有半點差池,元淳早就不在人世。他是魔君安插在仙帝身邊的眼線不錯,可對元淳產(chǎn)生感情也是意外中的意外。他深知元淳不愿成仙,也知道魔君對她虎視眈眈,所以干脆在修仙測驗?zāi)翘?,在表面上置元淳于死地,實則偷偷送她的肉身前往人間,還她想要的生活。
爻岳深知,只有死人才不會被人打擾,只有成為死人,元淳才能過上她想過的日子。卻不曾想到,他為元淳設(shè)下了局,自己也在元淳的局中。
“所以,從蓬萊逃跑,也是故意的了?”
元淳點頭道:“你這家伙,一直不肯動手,我只好做點什么來刺激你?!?/p>
他失聲道:“你怎么敢……萬一我真的狠下心腸,萬一我真的要殺你,你要怎么辦?”
元淳笑了,“你不會的?!?/p>
爻岳心中百感交集,對,他的確不會,所以他假裝帶著元淳的元神面見魔君,就是打算守著這個秘密死去,不讓任何人再威脅到元淳的安全。
元淳笑道:“我早就和爹做好了打算,用我這一身仙骨換仙魔兩界五千年的和平。這樣我就能永遠做凡人,這多好啊?!?/p>
爻岳摟著元淳,他的手撫過她的背脊,摸到了崎嶇的傷疤。他知道,這一定很疼。
“傻子?!必吃篱]上眼睛,輕聲喃道。
“你才傻。”元淳抵著他的腦袋,懶洋洋地說道,“喂,爻岳,為了你,我演了好久的戲,可是累得不行了。所以從今天開始,你得好好伺候我,要疼我,寵我,做我的夫君,陪我生好多好多的小娃娃?!?/p>
元淳的笑容就像一張網(wǎng),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將他的心網(wǎng)住,一點兒一點兒收緊,讓像他這樣見慣了鮮血淋漓的人,開始渴望平凡和安定。
“好。”爻岳輕聲道,用盡畢生的力氣在她的額頭上落下一個吻。
他說:“往后余生,我只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