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豆的詩

麥 豆

擦星星的人

晚上十一點，昏暗的燈光下

有人在翻書，有人在深擁

有一個人蹲在河邊

他的身旁堆滿了

從天上掉到地上的星星

骯臟衰老的星星

晚上十一點，他蹲在河邊

用布蘸著河水小心地擦拭著每顆落地的星星

他把擦干凈的星星扔進水里

讓它們重新回到天上

我默默、遠遠地望著神秘的擦星人

就像望著孤獨、美和光明的使者

這個人是誰？從哪里來？

擦星星是一門古老失傳的手藝嗎？

漸漸地，他仿佛發(fā)現(xiàn)我在看他

就化著一陣黑暗融進了深夜

擦星人真實存在還是我的幻覺？

抬頭仰望，天上的星星仿佛從未曾來過人間

博物館

一個巨大的博物館。

在玻璃窗外面。我們望著它發(fā)呆。

太陽透過霧霾撒下的光線

古老，陳舊，懷有愛意，灰色

剛剛起到一盞電燈的作用

一顆巨大的玻璃心里

我們正聚在一起聊天

談論生活在唐或宋代的人和事

視線所及是光禿的垂柳，冰凍的池塘

煙霧中，穿行送快遞的陌生人

不停將遠方的事物送來，要我們簽收

整個上午，我們陷坐在沙發(fā)里

不停在歷史與現(xiàn)實間徘徊，口干舌燥

玻璃窗里，時間也許早已流逝

仿佛后人正在窗外排著隊要看看我們

和對待所有悲劇里的人物一樣

他們雙手合十，對相似的命運同樣束手無策

臘月里的銀杏果

落了一地的銀杏

我們不吃，候鳥也不吃

神也沒有辦法

它只負責將銀杏送到這個世上

小小的銀杏

只有一個小小圓圓腦袋的銀杏

坐在冬天的陽光中傻等

等一輛碰巧經過的汽車

將它們，全部壓碎

喜 鵲

遠遠地

我就看見了那只垃圾桶

大風吹著戴口罩的我

也吹著它那雙合不攏的翅膀

它在吃一只人類扔掉的爛橘子

這太殘忍了——

直到我走到桶邊，它才抬頭看我

掙扎著身體——飛起來

鯽 魚

三個星期后

其中一條魚的眼睛已經開始水腫。

周圍的世界開始慢慢消失。

三個星期，我沒有投放任何食物

我沒有讓它們活下去的想法。

三個星期，除去四次換水

它們沒有給世界弄出多余的響聲。

三個星期里

它們每天都在桶里游來游去

看見我，似乎很高興。

三個星期后

另一條魚的身體已無法自由下沉

浮在水面，像一片枯葉。

麻 雀

它是否知道

生來就要被我喜愛

它是否知道

我們之間無法產生真正的愛情

它是否知道

我只愛它的翅膀

它是否知道

因為愛，我的心備受折磨

它是上帝扔給我的一個答案

常年在風中飄蕩

在江寧出租屋

墻上經年的泥土

又固執(zhí)地落回地面

像死去多年的主人回來了

正準備將他的房屋再次裝修一新

七月的最后一個周日

我對著門前人來人往的馬路發(fā)呆

坐在白天都需開燈寫字的房間里

我又想到了衰老這個詞

路邊的樟樹正緩緩生銹

它所籠罩的光陰也正逐漸變暗

這個世界，甚至在看不見的另一個里

每個角落，似乎都有一個正在受困的靈魂

……這里沒有時間

人們都在永恒中勞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