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書君
(新疆大學(xué) 人文學(xué)院,新疆 烏魯木齊 830046)
危素(1303—1372),字太仆,號云林,撫州府金溪人(今江西省撫州市)。元末明初文學(xué)家、史學(xué)家,唐代撫州刺史危全諷的后人。早年學(xué)于吳澄、范梈門下。至正元年(1341)始仕,經(jīng)薦,任經(jīng)筵檢討,后任太常博士、監(jiān)察御史、工部侍郎,官至翰林學(xué)士承旨。至正二十八年(1368),元亡,他為保全元史,歸明。洪武二年(1369),授翰林侍講學(xué)士。其生平事跡,主要見于《明史·文苑傳》與宋濂《故翰林侍講學(xué)士中順大夫知制誥同修國史危公新墓碑銘》(下簡稱《新墓碑銘》)。危素擅詩文,近年來對危素在元后期文壇的地位和影響重視較大,但筆者未見梳理其詩文版本、存佚情況的相關(guān)論著。
宋濂《新墓碑銘》記其:“有文集五十卷,奏議二卷,《宋史稿》五十卷,《元史稿》若干卷。”據(jù)此可知其著作豐富。但朝代更迭,時隔久遠(yuǎn),其貳臣身份,又使其于明初不為人們所重視,故其詩文頗多散佚,對把握其整體創(chuàng)作情況有些許障礙。本文此部分試圖以《四庫全書總目》中關(guān)于《說學(xué)齋稿》、《云林集》及《危太仆全集》的相關(guān)提要為干,以參照其他藏書書目對其箋證考述為枝葉,相對系統(tǒng)、全面地對其創(chuàng)作及詩文刊刻、版本、存佚情況加以梳理。
危素詩集,所載之名有《危太仆詩》與《云林集》二種。在明正統(tǒng)六年楊士奇所編《文淵閣書目》中就有記載:“危太樸詩。一部一冊(闕)?!绷?,成化二十年,錢溥亦閱文淵閣藏書,所錄的《秘閣叢書》中亦載“危太仆詩一冊。”考此二書當(dāng)為同一書,只書名不同而已。
危素雖常自稱為臨川人,但并非世居,而是在其父危永吉一代,才徙居此處,正如黃溍《贈太常博士危府君(永吉)墓志銘》所記:“府君諱永吉,字德祥……徙居云林三十六峰之陽。”故其早年讀書于云林山中,并多與友人賦詩唱和。詩集名云林集或本于此。亦如《四庫全書總目》記:“素家居臨川,相近有云林山,嘗讀書其上。方方壺為作《云林圖》,陳旅等俱賦詩以記其事,故集即以是為名?!笨嘉K亍对屏謭D記》確載方壺子為其作《云林圖》之事:“道士方壺子亦愛余山居幽僻,數(shù)為之圖。”陳旅《題云林晚晴圖》、胡助《題危太樸云林隱居圖》亦足證其所記不誤。
《四庫全書總目》所錄朱彝尊跋,記是集為迺賢編錄,虞集作序,后至元三年刊本。考朱彝尊《曝書亭集》確有是跋,曰:“葛邏祿乃賢易之編,而虞集伯生序之者也?!羌l(fā)雕于后至元三年?!眲t朱彝尊所見確為元版,但其所說錄有虞集之序,雖記為“至元三年十月虞集序”,但考其內(nèi)容,實為《送行序》一篇,于是集無涉,后朱彝尊在《靜志居詩話》改之。
《四庫全書》本是以浙江鮑士恭家藏本為底本抄錄的,即知不足齋本。記曰:“原集共詩七十六首,浙江鮑氏知不足齋本,復(fù)從他書搜采,增入補遺十四首,較為完備?!焙窨N《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補正》按:“丁氏《藏書志》所記‘原詩七十六首,此本八十三首’,似鮑廷博補遺之十四首尚不在內(nèi),當(dāng)再核之?!笨级”渡票緯也貢尽反_如是記。筆者細(xì)數(shù)此集,與之計數(shù)有差,恐有謬誤,則悉考如下。《四庫全書》本將原集所錄:《和答張原相見寄》《留別楊顯民先生》《莫冬》《送李常游匡山》《秋日懷大瀛海呂尊師》五題各記為一首,但筆者細(xì)考之內(nèi)容、形制、韻律,并參考新文豐出版公司按乾隆二十三年芳樹園刊本影印的《元人珍本文集叢刊》與《全元詩》,定其當(dāng)各記為二首?;蛞蚬艜虩o句讀,若僅按從詩題來區(qū)分篇什,易出現(xiàn)誤差。而補遺中所稱十四首,是鮑氏記《小偈奉簡臥云室中老師》為六首,而丁氏《藏書志》記為一也。筆者亦考之,確不當(dāng)記之為一。如此則《四庫全書總目》錄其補遺確為十四首無誤。故《四庫全書》本,即鮑氏知不足齋本,當(dāng)凡詩九十五首,原集八十一首,補遺十四首。
又考《皕宋樓藏書志》此條目,記查慎行手跋,稱虞集、宋濂與之所和之詩,或為《讀書山中見懷》《訓(xùn)子詩》二首,均失原作。另考嘉業(yè)堂刊本,從《撫州舊志》中采出危素親筆撰寫七言律詩《梅仙峰》一首,吳壽旸《拜經(jīng)樓藏書題跋記》載其事。
據(jù)中華書局出版的崔建英輯定《明別集版本志》中所載,現(xiàn)有明代抄本危素詩集二卷,即《危太樸云林集》,現(xiàn)藏國家圖書館。危素詩集沒有單行整理本,而2014年中華書局出版的由楊鐮主持編修的《全元詩》中,以嘉業(yè)堂刊本《危太樸云林集》為底本,以《文淵閣四庫全書》本《云林集》為主要校本,并從《列朝詩集》、《永樂大典》、《秘殿珠林石渠寶笈合編》及地方志和其他詩人別集中搜采補訂,共收危素詩歌120首,詳加校對、考訂,是現(xiàn)存最為完備的校訂本。
宋濂《新墓碑銘》記“(危素)有文集五十卷”,這個記載與《千頃堂書目》與《明史·藝文志》所記相同?!端膸烊珪偰俊窊?jù)其文之所紀(jì)年月,稱其皆于元代所作。但其文不如其詩歌,未曾付梓,其子孫亦未加整理編目,又逢禍亂,故頗多亡佚。吳焯《繡谷亭薰習(xí)錄》述之曰:“南北兵閥俶擾之際,素以史事自任,其間豈無憂時憫世之作,迨身歷承平,雖登禁從,而亡國之余聲華銷爍,卒致觸諱,此稿之軼,非無故也。志傳所稱集五十卷者,大抵未有成書?!泵鞒?,人皆視其為貳臣,雖名為學(xué)士,但其人不為時局所重,其文亦然,故于明代所作者,幾不可考?;蚩砂磪鞘纤普摚渲T多篇目未加編次整理成書。
查閱明清諸多藏書書目,比較早的記載,是成化二十年成書的《秘閣書目》,其未收書目中只錄“危太樸文集”之名目,未詳述其內(nèi)容、卷數(shù),亦不可考其來源。后,傳其文者眾多,諸多藏書家,均有抄存,但各按其旨自演其名目,記為《說學(xué)齋稿》《說學(xué)齋集》《危太樸文》等,又各分卷帙,有四卷、十卷、二十卷等。若各以名目考述之,則繁蕪雜亂,亦不可察其流變。故本文此部分,試圖以箋證《四庫全書總目》所錄條目《說學(xué)齋稿》為線索,考查其創(chuàng)作、梳理其傳抄流變,并參之其他書目資料加以論述補充,或較為可行。
《四庫全書總目》錄“說學(xué)齋稿”。危文稱《說學(xué)齋稿》,是以其書齋為“說學(xué)齋”而得名。王祎《說學(xué)齋記》記:“說學(xué)齋者,臨川危太樸先生讀書之室也?!瓕W(xué)非易言也,學(xué)而至于說,尤不易言……先生德行信于人,文章名于世,見于外者如此,則學(xué)而自得于說可知矣。”故“說”當(dāng)讀為“悅”,或本《詩經(jīng)·學(xué)而》“學(xué)而時習(xí)之,不亦說乎”之意,以自述其讀書治學(xué)之志向。
《四庫全書》所錄乃浙江鮑士恭藏本,即知不足齋本,記歸有光跋:“此本乃嘉靖三十八年歸有光從吳氏得素手稿傳鈔。其文不分卷帙,但于紙尾記所作年歲,皆在元時所作?!笨?xì)w有光此跋,曰:“從吳純甫借觀今吳氏之書……蓋公所自書,前有‘臨川危素太樸著’七字。而篇別不為聯(lián)卷,紙尾皆暗記所作年歲。獨以賦頌贊記序為此……蓋錄藏之,以待編次者也。然,尚有其半而佚矣。……嘉靖三十八年六月癸亥。”則《四庫全書總目》所記不誤,可知歸有光初見得危素此文集手稿本全本,逮傳錄時,已失其半,故此并非足本,且不分卷,而四庫館臣自分為四卷,則新文豐出版公司據(jù)劉承干嘉業(yè)堂本影印本序文記“清四庫全書著錄者四卷,蓋所據(jù)為十卷之重編本”為誤。查《文淵閣四庫全書》,此四卷所錄皆有紀(jì)年,考之確為元時所作。
考《鮑廷博題跋集》,記鮑廷博跋《危太樸集不分卷》:“此本不分卷,前一冊有歸震川跋?!笠粌杂腥~文莊、孫恭煥跋。則是集前半從吳純甫出,而后半則以葉本也?!笨芍?,當(dāng)時四庫館臣所見知不足齋本乃為二冊,但四庫本只錄其一,即歸有光所抄寫本,后冊并未收錄,不知何故。而于《說學(xué)齋稿》之名可知如是記之為《危太樸文集》者,又稱其后半部分為《危太樸文續(xù)集》者。而清乾隆五十年,許庭堅種學(xué)樓又從涂登所編本中收錄考訂出《危太樸集續(xù)補》,不分卷本,為此二者作補充。
關(guān)于《四庫全書》未收之后一冊,考陸心源《皕宋樓藏書志》記葉恭煥跋:“嘉靖辛酉歲,震川歸師從予覓危太樸文,因檢不得,竟復(fù)之。隆慶丁卯后,予以病淹,偶點檢樓間元朝集,乃獲此卷,實先文莊鈔存,題曰《危翰林文》者?!駳w師已仙去,而不獲見?!笨芍~恭煥所跋之一冊,歸有光未見之。就其內(nèi)容而言,此二冊亦頗不同。關(guān)于葉文莊抄存《危翰林文》一事,《郘亭知見傳本書目》記“勞巽卿得葉文莊親筆抄校本一冊,乃外集遺文也”,與潘景鄭《著硯樓書跋》所記“傳勞巽卿曾得葉文莊親筆校鈔本一冊,殆出于傳本之外者”相互印證,故所載非虛??肌都螛I(yè)堂藏書志》條目《危太樸文續(xù)集》,繆荃孫記:“太樸文曰《說學(xué)齋》十卷,一百三十篇,《四庫》所收止此,文亦止賦、贊、銘、頌、記、序五門,似文集首十卷?!蝗眨瑫殉种サ例S舊鈔本二卷,皆碑銘、志銘、行狀、傳、書、表、書后跋、祭文、雜說,似文集之后半。”但繆荃孫述之原本皆為十卷本,恐據(jù)危文凡五十卷之記,不可考之,未知正誤。但考此條查慎行跋,稱:“世所傳之鈔本凡二:其一曰《太樸文集》,皆賦頌記序,有目錄而不分卷;其一曰《說學(xué)齋稿》,碑版之文居多而不編目?!比舭床樯餍写税希瑒t歸有光所見鈔傳者,其稱之為《太樸文集》而非《說學(xué)齋稿》,與其他書目所載異,恐不當(dāng)如是,而其記其文并無目錄,其言為誤。
《四庫全書總目》記:“有光跋稱共一百三十六篇,此本乃止一百三十三篇。又王懋竑《白田雜著》有是集《跋》,稱賦三、贊二、銘二、頌三、記五十有一、序七十有六,共一百三十八首,以有光跋為傳寫之誤。然據(jù)懋竑所列,實止一百三十七首,數(shù)亦不符?!惫P者考《文淵閣四庫全書》所記《說學(xué)齋稿》,凡文一百三十八篇,乃賦三、贊二、銘二、頌三、記五十、序七十七、又有題為《望番禺賦》一篇??芍瞬糠执_如歸有光所記,只賦頌贊記序五門。則《四庫全書總目》記其為一百三十六篇乃計數(shù)有誤,另考《白田雜著》確記如是,亦誤。究其原由,或因時無刊版行于世,頗多好之者相互傳錄,雖為一本,恐各按其意擇之,是故篇數(shù)參差不能相一致。
考《滂喜齋藏書記》,按鮑廷博手記,知是本先藏于金興軺家文瑞樓,于乾隆丙子三月轉(zhuǎn)贈于鮑廷博,獻(xiàn)之入朝,錄入《四庫全書》,后藏于潘祖蔭滂喜齋。而據(jù)2014年故宮出版社出版、朱家溍所編《蕭山朱氏舊藏目錄》知,其后又藏于朱氏藏書樓。
危素文集除知不足齋錄不分卷本,《四庫全書》四卷本,又有《唫香仟館書目》所錄二卷本,又有《藝鳳藏續(xù)記》所錄十卷本,《八千卷樓書目》所錄十二卷本,《也是園藏書目》所錄二十卷本等卷本。雖各分卷帙,但考其題跋知其所編危素之文,內(nèi)容大致相同,只編目各異而已。如錢曾于《虞山前遵王藏書目錄匯編》中錄“危太樸說學(xué)齋稿二十卷”,而于其《讀書敏求記》中又錄之為三十卷。蓋本無差別,只自編排使卷數(shù)不一而已??肌睹鞔鷦e集存書志》,可知,目前危素文別集存世的有清乾隆十四年涂登編《云林集》十三卷本,其中補遺一卷。另有清代曹溶家寫本《說學(xué)齋稿》不分卷本,所本應(yīng)為歸本,現(xiàn)藏于國家圖書館。
危素文集,亦同其詩,目前沒有單行本。而整理本見江蘇古籍出版社1999年出版的,由李修生主持編修的《全元文》。此本的整理者是徐勇,張文澍以嘉業(yè)堂本《危太樸文集》為底本,參?!端膸烊珪繁炯霸S庭堅家抄本《危太樸集續(xù)補》,另從地方志、別集等輯定,補佚,共收錄危素文十四卷,細(xì)訂其訛誤,詳證其舛偽,是目前所見最為可靠的校注本。
危素詩文合集,存世有二。一為清乾隆二十三年芳樹園刻本,名《危學(xué)士全集》;一為民國三年嘉業(yè)堂劉承干所編,名《危太樸集》。皆據(jù)其詩、文別集所編,俱為刊本。
芳樹園本是其鄉(xiāng)人為其編目,前有嚴(yán)紋璽序:“予友李子相、余子之梅復(fù),廣為搜索,別其真贗,編為十四卷?!鼻笆硎俏?,后一卷為詩?!端膸烊珪鴦e集類存目》所記《危學(xué)士全集十四卷》是也,但記曰:“乃其鄉(xiāng)人取二集匯輯而成。……雖名全集,實非原本。”以其為后人重編,僅存其目,不錄。原本現(xiàn)藏于國家圖書館。齊魯書社,《四庫全書存目叢書》影印錄之。
嘉業(yè)堂本,凡二十二卷,其中詩兩卷,文二十卷,附錄一卷。其詩用皕宋樓鈔本,比《四庫全書》本多八首。文集按峭凡樓藏康熙五十一年鈔本,后又從清代諸本中補遺輯錄,編為《危太樸文續(xù)集》十卷,是建國之前相對完整的版本了。原本藏于復(fù)旦大學(xué)。臺灣新文豐出版公司影印出版的元人文集珍本叢刊,就是以此本為底本的。
除詩文外,現(xiàn)存?zhèn)魇牢K鼐幾氲臅€有為吳澄所編的《吳文正公年譜》一卷、《元海運志》一卷、《爾雅略義》十九卷。宋濂《新墓碑銘》記載:“有奏議二卷,《宋史稿》五十卷,《元史稿》若干卷?!泵鞒跛卧犯褰源嬗谑?,至清代黃虞稷撰《千頃堂書目》時,似只存奏議兩卷了?!肚ы曁脮俊酚涊d:“《宋史稿》五十卷,又《元史稿》五十卷。……明代散佚不全。奏議二卷?!睆埻⒂窬帯睹魇贰に囄闹尽?,宋史稿、元史稿俱不見記載。
筆者梳理、考述危素詩文集存佚,主要希望能相對清晰地了解危素創(chuàng)作概貌、作品版本流變以及后世文人對其作品關(guān)注、傳抄和整理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