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炎培1949年日記中的“知北游”

凌孟華

重慶師范大學

啟程：上海

上圖：1949年9月24日，在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第一屆第一次全體大會上，民建代表黃炎培發(fā)言

1949年2月15日，元宵節(jié)后第三天，又是一個晴好的日子，幾縷朝霞悄然出現(xiàn)在上海灘的東方，照著滔滔江水匯入淼淼海水，照著東南西北的出行者匯聚到男女老幼人頭攢動的外灘碼頭。時間才過九時半，氣溫仍不足十攝氏度，乘汽車的、坐黃包車的、步行的各色人等還在陸續(xù)趕來。一輛汽車停住了，下來四名男子，匆匆向英籍商船“盛京”號走去。開路者與殿后者30歲上下，居中二人一瘦一胖，瘦者50歲左右，戴眼鏡，胖者年齡更大一些，著長衫，步履沉穩(wěn)，邊走邊掃視左右，似乎在尋找著什么，直至在人群之中發(fā)現(xiàn)一雙秀美的眼睛也在追隨著他們。這是一位約莫40歲的中年婦人，攜著一位五六歲的小女孩，旁邊的青年隨從看管著大小三件行李。確認過眼神之后，婦人一行也開始向“盛京”號移動，各自上船。兩隊旅客先后進入6號二等房碰頭，經(jīng)一番商量交涉，改入9號一等房。有衛(wèi)生員前來驗證，原來胖者名王正方，婦人名謝信君，小女孩名王小妹，皆系開路者警備司令部駐海關(guān)工作人員高國璧的親長，兩大一小三人已足額購買到香港的船票全票兩張、半票一張，共二十萬五千元。驗證完畢，汽笛驟然響起，聲聲在催，送行的四位男子匆匆道別，揮手下船。十一時整，“盛京”號啟航開行，其時港口風靜波平，王小妹滿臉興奮，而王正方與謝信君則心潮起伏，滬上的家人朋友與事業(yè)，斬不斷理還亂，前途的苦辛危險與未知，揮不去拂還來……

原來這王正方，不是別人，正是著名的民主革命家、教育家黃炎培。他先后與友人發(fā)起成立民盟和民建兩個政黨并擔任首任主席（主委），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歷任中央人民政府委員、政務(wù)院副總理兼輕工業(yè)部部長、中華人民共和國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wù)委員會副委員長、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全國委員會副主席。黃炎培生于1878年，時年71歲。而謝信君，乃是其夫人姚維均女士，生于1909年，時年40歲。小女孩是黃炎培稱為“當當”的黃當時，生于1943年，其時不滿6歲。送行的瘦者，是孫恩元（1895-1985），字一民，黃炎培稱其孫一民，當時在海關(guān)任職。黃炎培在日記中多次感念孫一民的助力，如1957年1月1日日記：“午后，孫一民來談。他是1949年救我出上海虎口的。他是解放前地下黨員，今天才問悉。”高國璧系孫一民的學生，生平不詳，《黃炎培日記》也有提及，如1951年5月20日日記云：“午后，高國璧持孫一民信來，托為函介津市工商領(lǐng)袖，允介與李燭塵、資耀華。高將在津創(chuàng)一貿(mào)易商行：海聯(lián)，一區(qū)營口道十八號。高贈衣物，卻之。1949年二月，從上海脫走，是孫、高二君之力，事后特務(wù)以高放走了我，將加害于高，因此，高辭海關(guān)職。”另外兩名送行青年，隨姚維均者為黃炎培五女兒黃學潮之丈夫林澤群（1911-2001），隨黃炎培者為其五兒子黃大能（1916-2010）。首段文字之時間、天氣、人員、化名、倉位、票價等基本信息，均據(jù)黃炎培1949年2月14日和2月15日日記，只是其中的外灘碼頭與“盛京”號，在《黃炎培日記》中稱“某碼頭”及“某船”，參考了孫恩元子嗣孫本信的文章《父親孫恩元在上海的情報生涯》（《世紀》，2016年第3期）。此外，鄭爾康的《鄭振鐸》（1990）、金梅等的《鄭振鐸評傳》（1992）、陸榮椿的《鄭振鐸傳》（1998）、鄭爾康的《我的父親鄭振鐸》（2005）、陳?？档摹多嵳耔I年譜》（2008）等資料均顯示鄭振鐸與女兒鄭小箴也是1949年2月15日乘“盛京”號從上海赴香港，也于19日抵達。可以提高和佐證孫本信這兩條信息的可信度，而黃炎培日記1933年1月23就已經(jīng)有“鄭振鐸君來談”的記載，之后也有書信及交游記錄，不知在四天的行程之中二人有沒有晤面。當然，孫文中也有個別信息明顯有誤，比如并不是“黃炎培先生和夫人及兩個孩子”，而是只有一個孩子；送行的兒子是黃大能，而不是黃竟武。

青年黃炎培

此次出行，黃炎培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的。僅在此前一月的日記之中，就記下了多次與朋友家人商議的記錄。比如1949年1月14日“晚，衛(wèi)玉、康年來，商港行事”；1月27日，午宴中聞“郭夫人述，某方又將對我不利，我之外，表方、努生等，其方法為綁票或暗殺”，晚上即有“御秋、艮仲、衛(wèi)玉來商滬局”，又“訊潘公昭香港”。半月之后，商議更加密集，甚至一日之內(nèi)多次商量，比如2月2日：“到社。共衛(wèi)玉、艮仲商動定……下午，御秋、艮仲、衛(wèi)玉來，商決動定問題?！倍罱K促使黃炎培下定決心的，和所謂名列“黑名單”榜首事應(yīng)有直接關(guān)系。此事相關(guān)講述版本甚多，誰提供的，如何提供的，不一而足。《黃炎培日記》2月3日的版本是：“葉篤義來，偕訪周孝懷，見告曾見黑名單，我首列?！毙咽侵苌婆嘀枺登扒暹z老，曾經(jīng)的四川道尹，當時的黃炎培老朋友，后來的毛澤東座上賓。老朋友當面的言之鑿鑿，自然是可靠的信源。2月10日，進一步與兒子商議，有“大能來，決共行止”的記載。決定之后，就有14日日記之“是日下午即離家，我，維，當當易名王正方，謝信君，王小妹。明日化裝走香港……四時偕維均帶當當，由兒大能為伴，離家坐卞中華汽車至永安公司浙江路外門，遇艮仲，改坐其車，而舍卞中華車，至狄思威路1114 弄五號女學潮家，大能夫婦亦寓此”等行動。令人感佩的是，如此嚴峻的形式下，黃炎培依然“諸兒女齊集，縱談為樂”，并寫文撰聯(lián)修書如故，也是豪杰本色。

途經(jīng)：基隆-香港-天津

船行之后，黃炎培雅興不減，繼續(xù)讀書寫作，讀的是《今古名詩選》，寫的是八副聯(lián)語，中有“浮海一桴，亦行道耳；隨陽孤雁，其知時哉”之句，既道眼前景，又抒胸中情。在晴好天氣中，“盛京”號一路劈波斬浪，于18日夜間二時左右抵達香港，已費時四天。這幾天的黃炎培日記都比較簡單，但并不等于事態(tài)平淡，也不等于無所事事。其中最短的16日日記為“下午四時頃，抵臺灣基隆口外。此時最危險”，“最危險”三字，已足見形勢之緊張，以及一旦被查獲，后果之不堪設(shè)想。17日下午五時，商船離開臺灣，黃炎培“始偕維、當當散步甲板”。18日午后，黃炎培船上辦公，“擬訊稿12，擬文件87”，其事務(wù)之多與效率之高，可見一斑。

由于多方面的原因，黃炎培繼續(xù)北上的行期一推再推，3月2日收到消息推遲到10號左右，而真正成行的日期，已是3月14日。屈指一算，黃炎培已滯留香港二十余天。這段不短的時間內(nèi)，黃炎培的日程排得滿滿的，談話、參會、演講、訪友、購物、吃飯、飲冰、讀書、撰文、寫字，非常豐富。就地域言，時而香港，時而九龍；就交通工具而言，時而汽車，時而公共汽車，時而公共電車。其中值得特別注意的至少有三個方面：一是與中共的密切聯(lián)絡(luò)，二是與第三方的各種交流，三是對家人及民眾的關(guān)注。

2月20日上午九時半，黃炎培在王紀華的陪伴下，乘坐公共電車直奔雪廠街口，再上如云旅館，如約與潘漢年談話。這次談話的具體內(nèi)容雖然《黃炎培日記》沒有具體記載，但從其持續(xù)時間：“兩小時”，從其措辭用語：“深談”，從其決定：“邀艮仲來港一談”，可知是一次愉快的、誠懇的、有成效的關(guān)于民主建國會及民主人士安排的會談。潘漢年當時是中國共產(chǎn)黨在香港方面的主要負責人，是情報工作和統(tǒng)戰(zhàn)工作的卓越領(lǐng)導(dǎo)者。1982年11月23日《人民日報》刊發(fā)的夏衍《紀念潘漢年同志》一文，深情回憶：“護送民主人士去華北這一件事……完全是由漢年同志‘牽頭’的，事無巨細，從要到華北去參加新政協(xié)的人士們從內(nèi)地到香港起，歡迎、宴請、商談、幫助他們安頓家務(wù)，一直到妥善地送他們上船為止，他無時無刻不為這些事操心?！逼渲悬c名列舉的“路經(jīng)香港坐船到解放區(qū)的知名人士”有七人，黃炎培名列第二。談話結(jié)束時已是十二點，但非常時期，事務(wù)繁忙，潘漢年來不及安排與黃炎培共進午餐。黃炎培也充分理解，獨自一人坐上了回商務(wù)印書館宿舍的公共電車?；氐剿奚幔愂逋?、馬寅初兩人已經(jīng)用過午餐了，黃炎培只能一個人吃飯，但他心中是溫暖的。

1949年2月，黃炎培在火車上（周海嬰攝）

但這只是此階段黃炎培日常生活的一方面。另一方面是與第三方的訪問、會議、演講等各種形式的交流。2月21日上午，黃炎培就先后到馬寶道66號三樓訪薩空了，到英皇道445號四樓訪章乃器、楊美真，到筲箕灣東大街132號二樓訪曾昭掄，其中前兩處不遇，第三處成功。下午，又到九龍界限街135號三樓訪周鯨文（維魯）夫婦，到友聯(lián)女子商業(yè)合作杜訪章伯鈞夫人李健生，到寶街1號四樓訪柳亞子，到白加士街83號三樓訪劉王立明，到山林道25號三樓訪鄭仲完，五人都順利見到。諸多訪問之中，2月26日和3月12日兩次到淺水灣177號訪問龍志舟（即龍云），頗為重要。兩次都是雇車去的，都有李一平陪同，第二次還有黃萬里同車。第一次主要暢談了四個問題：一是張瀾托致意，民盟需要港幣一萬元，龍云慷慨地答應(yīng)了；二是中國共產(chǎn)黨的善于訓練民眾與中國民眾能力表現(xiàn)得充分，都再不許有第二個蔣介石；三是商量西南今后之方針；四是龍云能代表劉自乾，囑咐黃炎培北行之后作龍云、劉自乾的代表，不再另外派人，黃炎培回答稱且容與李一平聯(lián)系后定奪。第二次訪談進行了一小時半，討論了與中國共產(chǎn)黨接洽的三個階段以及相關(guān)問題，對將來的時局輪廓進行簡要勾勒，思考了行業(yè)規(guī)劃的藍圖。

2月23日，黃炎培分別參加了民盟和民建的會議。午后三時，民盟張紀域來引導(dǎo)黃炎培前往總部出席民盟擴大會議。會議由劉王立明主席，黃炎培作了報告。主要談三個問題：一是留在上海的民盟同人近況，二是大局變化的經(jīng)過，三是自己脫走上海來到香港的經(jīng)過。到會的代表有周新民、曾昭掄、黃藥眠、馮素陶、陳汝棠、李伯、張香池、薩空了、劉思慕、柳亞子、宋云彬、胡一聲、云應(yīng)霖、楊子恒、郭翹然、楊建平、羅子為、梁若塵等。會議結(jié)束后，移步六國飯店會餐，飯店整潔可喜的環(huán)境，令黃炎培很滿意。晚上，民建又舉行了餐會，同席有盛丕華、俞寰澄、王紀華、盛康年、辛德培、馮叔平、潘公昭等。用餐前后，與會者花了較長的時間討論民建的立場問題，到十時半才散會。達成的基本共識有三：本會的特性是代表民族工商業(yè)的企業(yè)者，它是政治性的集合體，它的行動方式是團結(jié)、是合作。

3月2日晚，黃炎培應(yīng)工商敘餐會的邀請，到干諾道西96號四樓會餐，會晤黃長水、周康仁、簡竹堅、戴經(jīng)塵等。餐后發(fā)表即席演說，包括政協(xié)前后境況、中共勝在得人心等內(nèi)容，并提出今后開展工作的四大原則：一是凡事符合大眾利益者將會迎來成功，否則就會遭到失?。欢且c符合為大眾謀利益之大目的者合作，并與相反者斗爭；三是對外如果采取斗爭策略，對內(nèi)就必須實施加強合作的方針；四是今后須公私利益配合，限制私人利益，大量增進公共利益，以復(fù)興殘破之新中國。

黃炎培在港期間對家人及民眾的關(guān)注，也頗多令人動容之處。比如2月20日之“夜，當當臥兩大椅接席上，各感舒適”，可見住宿條件并不令人滿意。5歲多的孫女采用這種特殊的方式睡覺，居然還“各感舒適”，足見19日晚祖父祖母與孫女擠在一起的各種不舒適，而黃炎培沒有留下任何怨言。次日清晨“當當因臨鏡發(fā)現(xiàn)己的面貌橫闊，太嫌丑陋，大不愉快，幾欲哭，而不知所用鏡光度不準確，向她說明，始復(fù)常態(tài)”的記載，也極富童真與童趣。專門記入日記并加上“五齡余女孩的愛美心如此”的感嘆，顯示了作為祖父的黃炎培的慈愛、敏感與細心。對妻子姚維均、兒子黃萬里，黃炎培也頗多關(guān)愛。日記中記錄的一些普通民眾的姓名，也彰顯著黃炎培的仁愛、細致和了解大眾調(diào)研民情的努力。比如2月19日理發(fā)，會記錄工友名：阿楊、陳秋門，而2月25日下午參觀務(wù)實中學并演講，則不僅記錄學生的發(fā)問如怎樣做一個新中國的青年？怎樣求學？怎樣辦好學生自治會？還記下他們的名字：鄧曼艷、李國屏、黃超忠。由此不難想象黃炎培的細心詢問并默識于心，感受到老人的平易近人與仁愛之心。

3月14日，黃炎培一行到新亞酒店夜餐之后，分批次上船。姚維均與當當?shù)认刃?，然后黃炎培換上兒子黃萬里的衣服，和盛丕華、盛康年父子一起坐小艇上船。船名DAVIKON，掛瑙威（挪威）旗，有特派員劉如忻招待。夜間十二時，DAVIKON號起錨開行，載著黃炎培繼續(xù)北上。滯留香港的生活是奔波而忙碌的，15日在航行的船上，黃炎培得到充分的休息，隨后又整理補充《燈》書稿。舟近臺灣海峽時，已經(jīng)入夜，卻顛簸起來。夜二時以后，遭遇更大的風浪，船也大顛簸起來。16日早上風浪略減，入夜則大平穩(wěn)，黃炎培全日整理《燈》，從友人處得閱新購關(guān)于辯證法書籍。17日艷陽高照，風浪全息，竟日航行如行平地，黃炎培繼續(xù)整理《燈》，讀胡繩《辯證法唯物論入門》，并在第二次晚會上唱響川沙民歌。18日晴好天氣繼續(xù)，海面也平得像一泓池水，黃炎培恢復(fù)在甲板上層散步，完成《燈》第一部綜記、附件、詩的整理補充，夜間用收音機聽取新華社社論及零星消息。19日白天海面仍平靜，但氣溫已不足十攝氏度，黃炎培繼續(xù)編輯《燈》，聽取廣播消息，并向同行人士報告中華職業(yè)教育社的意義及事功，完成新詩《海行》的寫作。20日完成《燈》全稿的審理工作， 定名《不熄的燈》。21日下午七時半，DAVIKON號于晴風無浪中到達大沽口外泊下，是日讀完胡繩《辯證法唯物論入門》，又讀史諾（即埃德加·斯諾）所寫的《毛澤東自傳》，認為應(yīng)作中國共產(chǎn)黨發(fā)展史讀。22日十時左右，大沽港口警局派員來船查詢，劉如忻去接洽，至夜八時未歸，決定在船上再宿一宵。23日上午，天津市政府交際處秘書王兆和前來歡迎，得悉華北現(xiàn)況。下午四時，船經(jīng)海河抵天津招商局第二碼頭，上岸后分批乘汽車至臺灣道招待所入住。市長黃敬、四年前在延安招待過黃炎培的參謀長王世英、秘書長吳硯農(nóng)、軍委會主任王克成、交際處長連以農(nóng)等都來陪同宴飲。24日至解放路（舊中正路）14 號新華銀行晤經(jīng)理范希村，至河北大胡同商務(wù)書館訪經(jīng)理朱皖如、副經(jīng)理張鏡清，午后再至新華，應(yīng)邀向全體行員演講。晚餐后，有《大公報》改版之《進步日報》經(jīng)理徐盈來談，有吳硯農(nóng)秘書長來長談本市生產(chǎn)問題。25日晨七時，黃炎培一行離開宿舍赴天津東車站，連以農(nóng)、吳硯農(nóng)到站送行，特備花車一節(jié)，準八時開行，離開天津。

民建參加新政協(xié)會議的代表、候補代表在中南海懷仁堂合影，前排左二為黃炎培（民建中央供圖）

亮相：北京

3月25日上午十時半，一列火車緩緩駛?cè)肭伴T車站，停了下來。黃炎培一行隨著人流走出月臺，一大批人迎了上來，有董必武、李維漢、齊燕銘、連貫，有李任潮、沈衡山、章伯鈞、譚平山……相見之下，不勝唏噓。然后直驅(qū)六國飯店，入住108號，各環(huán)節(jié)招待得無微不至。午餐一過，李維漢約請兩點鐘在別室討論歡迎毛主席的方式。會上，李維漢宣布所議方式，并歡迎黃炎培等民主人士之來到北京。三點鐘，在統(tǒng)一的編制和指揮之下，黃炎培偕同陳叔通、馬寅初、郭沫若坐三號小汽車隨大眾至北平西苑機場等候。不久，毛澤東、朱德、周恩來、葉劍英、林伯渠、劉少奇等皆出現(xiàn)在眼前，一一握手為歡。同時，黃炎培又見到了許多老朋友，如彭澤民、張曙時、藍公武、陸志韋等。民主人士隨即陪同毛主席閱兵，繞場一周，將士約有十萬人之多，連走下戰(zhàn)場不久的重兵器都整齊地排列著。儀式完畢，黃炎培等回飯店稍事休息。夜幕降臨的時候，毛主席邀請黃炎培等二十多人郊外用餐。餐畢，談和戰(zhàn)問題。毛主席表示，和談是有利于大局的， 但決不輕易渡江，亦決不停戰(zhàn)。賓主盡歡之后，已是夜一時半，黃炎培等才作別而歸。

1948年5月2日，《人民日報》全文刊發(fā)中共中央發(fā)布的“五一口號”

3月26日午后二時，黃炎培到北京飯店113室出席民盟臨時工作委員會會議，報告了上?，F(xiàn)況以及如上之北來經(jīng)過情形。之后把編定的《不熄的燈》送到馬寅初手中，請他作序。入夜，毛主席單獨在香山雙清別墅家中宴請黃炎培，江青、周恩來四人同餐。家宴的氣氛非常輕松，如此殊榮令黃炎培始料未及，高興中暢述所見，興奮中聆聽所言，談?wù)摿诵闹胁簧賾叶礇Q的問題，夜十一時后才辭別回寓。

3月27日上午，黃炎培與友人坐車到北海飲茶，暢游。下午二時到王府井大街府院胡同十六號，出席蕭樹柏主持的民建座談會，到會者有五十余人，都是各界領(lǐng)袖。黃炎培報告因旅行而累積在胸中的諸多問題，希望在此次人民解放以后能夠得到解決。入夜，葉劍英、徐冰假西長安街國民大戲院舉行歡迎會，歡迎出席巴黎世界擁護和平大會的代表團，亦歡迎黃炎培等北上的民主人士。黃炎培被邀致辭，表示“我等之來，不敢當歡迎，倒是歡迎人民革命軍快快推進，解救二萬萬同胞”。末了，黃炎培三呼：人民革命軍人民政府萬歲！中國共產(chǎn)黨萬歲！毛主席萬歲！呼應(yīng)著1948年毛澤東主席擬寫的“五一口號”末尾之“中華民族解放萬歲！”由此，黃炎培完成了在北京的精彩亮相，從此開始新的人生。

如果從1948年9月20日周恩來擬定從港、滬和長江以南前來解放區(qū)商討召開新政協(xié)的各民主黨派及無黨派人士七十七人名單列入黃炎培算起，已過去半年時間。民主人士1948-1949年“知北游”的曲折與艱難，可見一斑。當然，黃炎培亮相北京時正值陽春三月，也算如期完成周恩來要求民主人士“今冬明春”全部進入解放區(qū)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