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善
老王來自玉門油田。1970年他將媳婦及四個孩子從甘肅老家遷來濱州。那時候的濱州叫北鎮(zhèn),是惠民地區(qū)的行署駐地。當時的繁華地帶是黃河二路電影院附近。老王所在的油田一分廠(現(xiàn)稱濱南采油廠),遠離城區(qū),周圍是村莊和莊稼地,夜晚經(jīng)常有狐貍和黃鼬出沒。
老王有一絕活,就是逮黃鼬。有時候也能逮到狐貍,但還是逮到的黃鼬居多。黃鼬在草叢中走過的道他能看得一清二楚,黃鼬也是走回頭路的,就像股市里說的,大象怎么走過去,還怎么走回來。老王能根據(jù)黃鼬留下的足跡判斷出黃鼬的大小、齒齡。那時候一只黃鼬皮能賣幾塊錢,老王一月賣黃鼬皮的錢比自己的工資收入都高。夜里,如果你走在路邊,老王有時會從草叢里或下水道溝里突然站起來,能把你嚇個半死。
老王逮黃鼬用的工具是一種匣子,長方形,一端有門、有機關(guān),另一端放餌,餌是老鼠、麻雀之類。黃鼬進入匣內(nèi)咬餌后觸動機關(guān),閘門落下,將門關(guān)閉,發(fā)出清脆的“啪”的響聲,靜夜里聲音傳出老遠。每當聽到這種聲音,老王都會微笑著從隱蔽處站起身來,走向他的獵物。
一開始老王逮黃鼬是為了增加點收入貼補家用,漸漸地便上了癮,夜里不出去逮黃鼬便覺得心里空落落的,睡也睡不著,有時候他整夜都守在田野里的草叢中或墳地里。
老王在油田一分廠一家三級單位的傳達室工作,白天困了便在椅子上打個盹。逮了黃鼬賣了錢也買點煙啥的給傳達室其他人分一分。漸漸地,人們發(fā)現(xiàn)了一個怪異的現(xiàn)象,老王的眼睛變得賊亮賊亮,熬夜熬得有點發(fā)紅,像黃鼬的眼睛。大家便開玩笑叫他“黃鼬王”,他也不介意,好像還有點得意。
老王也有煩惱。兩年前他發(fā)現(xiàn)了一只大黃鼬的蹤跡,但始終沒能讓他得手。這只黃鼬不像其他黃鼬那樣易于掌握行蹤。但老王有一種感覺,那家伙離自己很近。與這只黃鼬相比,老王不知道誰更像獵物。
白天打盹的時候,有時老王能夢見這只黃鼬。老王與之狹路相逢四目相對,怯下陣來的倒是老王,醒來一身的冷汗。
他期待著有朝一日與這只黃鼬的對決。
這一天終于來了。
這天夜里,借助手電光,老王發(fā)現(xiàn)了這只大黃鼬的足跡。這是他兩年來第三次發(fā)現(xiàn)這只黃鼬的足跡。為了它,老王還做了一個特大號的匣子。老王很興奮,就像拳擊手遇到了勢均力敵的對手一樣。
現(xiàn)在正是深秋,下半夜月亮出來了,朦朧的月色里大地白茫茫的。
老王選擇好地形,將匣子放到離黃鼬路過的地方較近的位置。釣大魚必須用重餌,老王特意從家里捉了一只未下蛋的小母雞做餌。一只雞腿綁在匣子里的末端,黃鼬進去匣內(nèi),把雞拖動,牽動機關(guān)黃鼬身后的閘板就會落下,將獵物關(guān)在匣內(nèi)。布置完閉,老王像一位指揮若定的將軍那樣,滿意地瞅了瞅自己布置的戰(zhàn)場,然后找地方隱蔽起來,等待獵物上鉤。
老王又有了那種奇怪的感覺,做這一切時,他老覺得那只大黃鼬的眼睛一直在盯著自己。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老王聽到“啪”的一聲。他有些疑惑,沒發(fā)現(xiàn)黃鼬的影子閘板咋落下來了呢?他趕忙從隱蔽處出來,走到匣子跟前。除了閘板落下沒有其他異常。老王又將閘板支起,回到隱蔽處。
過了一會兒,閘板又“啪”的一聲落下來了。
如是者三。
老王渾身直冒冷汗,他決定收匣回家,這只黃鼬自己是逮不到了。當他提起匣子轉(zhuǎn)身要走時,離他幾米遠那只他等待了兩年的大黃鼬身子直立著,正站在一個墳堆上瞧著自己,那眼睛賊亮賊亮,與夢里的情形一模一樣。
老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這一驚嚇,老王病了一個多月,精神有些恍惚。打那以后再沒逮過黃鼬。別人也不能提黃鼬兩字,他聽到這兩字渾身就抽搐,更沒人提黃鼬王了。
選自《微型小說選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