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亮程：我熟悉風穿透事物的方式

劉遠航

憑借《一個人的村莊》成名的劉亮程也是一位風格獨特的小說家。這位新疆的作家說，

自己有一個長項，可以聽懂風聲。以前，他是在那個沙漠邊的村莊聽，不同的風

有不同的特點，也暗示著不同的時節(jié)?，F(xiàn)在，他也聽那些從歷史深處刮來的風

五十歲剛過，新疆作家劉亮程離開城市，在天山東麓的一個原始村莊落腳，靜心等待老年的到來。他建造了一個書院，平時在那里寫作，也參加勞作。仍然有人慕名而來，想見一下《一個人的村莊》的作者?！兑粋€人的村莊》出版于20年前，算是劉亮程的成名作，至今仍有眾多讀者念念不忘。

有一次，一個30多歲的男子來到書院的院子里，看到一個老農(nóng)模樣的人正拿著錘子，戴著草帽，修整雞窩，便問他認不認識劉亮程，對方說不知道，繼續(xù)干活。男子只好走了，后來，他才反應(yīng)過來，那個修雞窩的就是作家本人。

常常是這樣，把劉亮程放在人堆里，就很難找出來。而要真是論面相，他雖是漢人，文聯(lián)的哈薩克族同事看他的相貌，也覺得面熟。

不只是氣質(zhì)像當?shù)剞r(nóng)民，對他的職業(yè)身份而言，他也是先熟悉了村莊，熟悉了風沙和雨雪，然后才拾起了紙筆。后來做編輯的時候，劉亮程還感嘆地說，這排版的活兒干起來比種地容易。

然而，和他泯然眾人的長相不同，劉亮程的文字卻極具辨識度，像被雨雪淬煉過一樣。大風從南刮到北，他的《一個人的村莊》也在上個世紀末從鄉(xiāng)村刮到城市，從新疆刮到全國。遠離鄉(xiāng)村的人喜歡讀劉亮程的散文，因為他展現(xiàn)了鄉(xiāng)土世界中獨異的精神地圖。城市里的中學生也從課本中熟悉了他，在那些閱讀理解題目里想象著另一個世界的模樣。

面對作品的流行，劉亮程卻清楚寫作的限度，他想要扎得更深。小說成為了他延伸自我的方式，長篇小說《鑿空》和《虛土》相繼出版。現(xiàn)在，劉亮程五十六歲了，花了五年時間，終于寫完了新作《捎話》，寓言一般的怪談盛放著他對當下的不安。

“散文集《一個人的村莊》是個人的心靈自傳，孤獨夢想，其實那些事情，大多是內(nèi)心事件，在現(xiàn)實中未必真的發(fā)生過。小說《捎話》則不同，把故事背景推遠到千年前，完全虛構(gòu)了一種生和死。但它仍然離我們很近。我們現(xiàn)在的生活，是以往歷史的后遺癥?！眲⒘脸虒Α吨袊侣勚芸氛f道。

從1998年出版《一個人的村莊》到現(xiàn)在，20年的時間過去，劉亮程早已脫離了那個大眾想象中的形象，從偏遠的內(nèi)心角落，來到更廣闊的歷史地表。無論時節(jié)如何輪轉(zhuǎn)，歷史如何變換，人與物在文字中共同生長和更替。寫作因而有了風的氣息，綿柔而有力，刮著過去也刮著現(xiàn)在，穿透語言和現(xiàn)實的夾層，抵達事物的內(nèi)部。

有勁兒的人

兩個木工來給劉亮程的書院抹墻。一個木工站在一人高的架子上，另一個裝一筒子泥巴遞上去，泥巴很重，有幾十公斤。劉亮程搭手遞了兩筒子，一只手直接提到頭頂高的架子上。抹墻的師傅表揚他，說，你也是個有勁兒的人。

劉亮程聽到木工師傅的話，挺高興。這還是前年的事情，當時他五十四歲，來到書院已經(jīng)三年。書院原本是個老學校，后來被村民當作了羊圈，剛來的時候，院子里堆滿了羊糞。劉亮程跟身邊的人一起，拉電燈，蓋鍋爐，做木工。

入住書院的第二年，需要挖一個魚塘。劉亮程本來想包給村民干，問了價錢，要600元。他嫌貴，花三個半天，自己挖出來了。今年9月份，書院下起了雨，溫度頓時降下來。劉亮程又變身鍋爐工，推著推車，拉了五車煤，自己去鍋爐房燒，這讓那些從內(nèi)地來新疆參加活動的同行們驚訝不已。

劉亮程做起這些，就像農(nóng)民拾起鋤頭那樣順手。因為家在農(nóng)村，從少年到青年，他干了許多體力活，很小就趕車進沙漠拉柴火，或是打土坯、蓋房子，還會編筐子、打毛衣。

盡管沒什么體育愛好，但身體一直很有勁兒。

但也有體力不支的時候。前年，劉亮程想蓋一個狗窩，算是最小的建筑了。年輕時大房子都蓋過，可是，搬來土坯，壘了兩層，他就感覺渾身大汗，最后找村民幫忙才完成。力不從心的年紀緩緩到了，他這樣想到。

好在寫作的力量絲毫未減。他覺得，文字呈現(xiàn)的是靈魂的力量，比身體更強。雖然這需要耗費足夠長的時間，但他不覺得慢，每天花上一兩個小時，寫一千字，像是農(nóng)民細心收拾自己的莊稼，又像是獵人安靜地等待著自己的獵物。有時候，十天半個月都不寫一個字，但他還是會把電腦打開，修改幾個字。

陽光暴烈。窗外，高大的白楊和松樹比人的年齡還要長久，雞犬在窩圈里叫。風的聲音時時在耳邊，劉亮程有回到早年村里的感覺，仿佛坐在過去，寫更久遠的事?！拔矣X得寫作體現(xiàn)的是一個作家漫長的氣息。當我企圖寫出第一句話的時候，這句話延伸到最遠方的意義才是我追求的?！眲⒘脸虒Α吨袊侣勚芸氛f。

新作《捎話》里，一直以捎話為職業(yè)的翻譯家?guī)旖拥搅诵碌娜蝿?wù)，捎一頭毛驢到敵對的陣營。為此他要穿過很長的一段路，要途經(jīng)許多戰(zhàn)場和村莊?？缭竭吘车穆巫屵@個翻譯家成為歷史的見證者。最后他完成了使命，折返回去，毛驢卻在死后附在了他的身上，讓他喊出了驢叫。

劉亮程對《中國新聞周刊》說，小說的故事性和戲劇性不是他所追求的，這部作品也一樣。雖然節(jié)奏散漫，但卻有著豐富的發(fā)力點。語言依舊如化骨綿掌一般，這是他寫作的底色。評論家何英談起《捎話》的時候說，劉亮程“像語言的巫師一樣，力圖與世界發(fā)聲交感反應(yīng)。他在語言中通達宇宙，由此將中國古典詩學的美感發(fā)揮得淋漓盡致，詩歌才有的穿透力助我們到達通明?！?h3>事物的內(nèi)心

劉亮程想要搬離城市的時候，卻意識到曾經(jīng)居住多年的那個地方已經(jīng)回不去了。這個沙漠邊的村莊“什么也沒有”，讓劉亮程覺得陌生。多年之前，他曾在《一個人的村莊》里設(shè)想過自己的命運。

“生時在村里走走跑跑叫叫，死了被人抬出去，埋在沙梁上。多少年后又變成塵土被風刮進村里，落在房頂、樹梢、草垛上，也落在誰的飯鍋飯碗里，成為作料和食物?！比欢?，人的命運也會隨風向發(fā)生變化，脫離原有的軌道。度過了青年時代，他離開了那里，進入鄉(xiāng)鎮(zhèn)和城市。

此后多年，他一次次反顧，以萬物有靈的視角，進入到這個村莊的內(nèi)部，審視著另一個自己，還有那些人與物的狀況。他做了減法，選取的都是最尋常和細微的事物，卻讓許多讀者看到了一個豐富的世界。他也做了加法，虛構(gòu)了一個名叫劉二的主人公，用小說的架構(gòu)和散文的形態(tài)呈現(xiàn)詩的精神內(nèi)核。

“很多作家可能寫了一輩子還在描摹事物的外在，在外面徘徊，但是他從《一個人的村莊》開始，就有一種進入到事物內(nèi)在的一種能力。”劉亮程的朋友、書院副院長劉予兒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與此同時，劉亮程對世俗生活中的熱鬧并不拒絕。年輕的時候，他喜歡喝酒，也偶爾搓搓麻將，下下象棋，捕魚打獵，種地養(yǎng)雞。那時候興起了氣功熱，劉亮程也練過。但對這些，他并沒有沉溺其中。

從一所中專畢業(yè)后，劉亮程在鄉(xiāng)上擔任農(nóng)機管理員，平時沒什么事可做。每天一到下午，其他干部早早下班回家，整個鄉(xiāng)政府大院，就只剩下他和看大門的老頭。晚上，開門關(guān)門的聲音驚醒了守門人，喊一聲，誰？劉亮程答一句，我。然后，便是靜悄悄的長夜。這樣的生活持續(xù)了十幾年。

上世紀90年代，劉亮程離開縣城，到烏魯木齊的一家日報做臨時編輯，這被他稱之為打工。劉予兒跟他成為同事，她還記得，那時候劉亮程走在車水馬龍的大街上，總是目不斜視，低頭走自己的路。看起來很平緩，但其實有自己的觀察。

劉亮程一邊工作，一邊寫作。上班就是負責排版，報紙在他眼里是一塊耕種多年的土地，依舊是打埂子，種糧食，除草。宿舍擁擠，沒有專門的寫字桌?！兑粋€人的村莊》基本都是在大宿舍床邊一個裝書的紙箱上寫出來的。

這部散文作品以第一人稱的口吻，講述了村莊里的種種事物。劉亮程在一片葉子，或是一陣風里，發(fā)現(xiàn)了書寫的可能性。就新疆范圍內(nèi)，劉亮程與粗獷遒勁的作家周濤有著明顯的區(qū)別。在全國范圍內(nèi)，這與90年代流行的余秋雨“大散文”也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給讀者帶來了新的文學景觀。

劉亮程不斷向自我的內(nèi)部延展，那些風和雪也都沾染了他那種冥想的氣質(zhì)，有了精神的內(nèi)涵。他拒絕了很多東西，將一些異質(zhì)的部分從寫作中驅(qū)除出去，保持著語言的強度。

人在他的筆下，也跟那些事物一樣，命運隨環(huán)境而變換?！拔姨贻p，根扎得不深，軀干也不結(jié)實，擔心自己會被一場大風刮跑。”畜牲在他的筆下，也跟那些人一樣，有自己的悲喜和生死?！霸谌藗兙貌辉偃サ钠нh路途，廢棄多年的荒蕪舊院，這條狗來回地走動，眼中滿是人們多年前的陳事舊影?！?/p>

一些傾向與劉亮程受到的老莊思想影響有關(guān)，也是因為他很早就建立了萬物有靈的精神譜系。他生活的地方過于偏遠，偏遠到很少有外物打擾。他扎下了根，向著地下發(fā)力，抵抗住風的侵蝕?！靶陆赜虼?，大家不用擠在一起。每個作家都有廣袤的生長空間，自成高山大木?！彼麑Α吨袊侣勚芸氛f。

新世紀伊始，評論家林賢治曾撰文總結(jié)1949年之后五十年間的散文創(chuàng)作，并將劉亮程與前輩作家進行了比較。他認為，蕭紅、沈從文、孫犁、汪曾祺和賈平凹等作家筆下的鄉(xiāng)土世界，重點在于描述故事、人物和風俗，渲染氛圍，借以抒情?！盁o意于這一切，而集中于寫一種哲學，一種心理文化，劉亮程是獨步的?！彼@樣寫道。

自我的別處

這兩天，劉亮程在重慶參加作協(xié)的活動，在城市里待了幾日。10月的重慶依舊是霧蒙蒙的，不像新疆，太陽直照，一切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時節(jié)變換，早晚又帶給人切膚的寒冷。劉亮程已經(jīng)習慣了這些。

一切始于一場逃亡。60年代，父親帶著全家人，從甘肅流落到新疆，一直向西，走到邊境地帶才停下，在沙漠邊的村莊落腳。成人之后，劉亮程又沿著父親的路走了一回，從鄉(xiāng)村到沙灣縣城，再到烏魯木齊。

2000年10月，已經(jīng)成名的劉亮程帶著一個攝制組回到沙灣縣，他們要拍攝一個紀錄片，劉亮程寫了一些短文，但這一次，他感覺到了寫作的限度。我一直想撇開自己從別處開始，但每一次都回到自己，他在當時的一篇文章里這樣寫道?！啊兑粋€人的村莊》很封閉，雖然很豐富?！彼麑Α吨袊侣勚芸氛f。

這本散文集曾給他帶來了巨大的名聲，為他獲得了“鄉(xiāng)村哲學家”的贊譽，還有多篇文章被選入中學教材。同時，他也成為長銷作家，跟余秋雨擺在了一起。但商業(yè)化和大眾的流行也可能給寫作帶來危險。劉亮程想要繼續(xù)使勁兒。他進入文聯(lián)，成為了專業(yè)作家，也有了更多游走的機會。

在毛驢大縣庫車，劉亮程見識了這種牲畜的光輝歷史。在喀納斯，他描述了一種隱秘古老的傳遞方式，叫做風傳。有諺語講，風帶來一切。風傳遞風雨，也傳遞歷史。據(jù)說古代的薩滿喜歡將頭伸進風里，跟風中的靈說話。

劉亮程與當?shù)厝私徽劊^察他們的生活，也被對方審視。更多異質(zhì)的東西出現(xiàn)在他的寫作中。新疆的獨特地理與倫理，越來越多地展現(xiàn)在他的寫作中。他在一篇文章里說，新疆給了他一種脫離時間的可能，一種向后走的可能。“此刻刮過南疆的一場大風，并不晚于一千年前的那場風?！?/p>

歷史終于顯形。2010年出版的小說《鑿空》可以看出這種變化。在一個叫做阿不旦的地方，石油開發(fā)已經(jīng)來到了這個偏遠的南疆村落。扛著傳統(tǒng)農(nóng)具坎土曼的當?shù)卮迕衿诖蟾梢粓?，卻失望地發(fā)現(xiàn)這場名為“西氣東輸”的現(xiàn)代工程與他們并沒有多少關(guān)系。他們開始向地下挖洞，村莊逐漸被“鑿空”。

寫作跟現(xiàn)實發(fā)生了關(guān)系，這其實是長久觀察的結(jié)果。劉亮程寡言，但很敏感。他所生活的周圍，城鎮(zhèn)化在加快，新農(nóng)村建設(shè)讓村民跟世界有了聯(lián)系，但也蒙蔽了許多事情。原有文化系統(tǒng)的崩塌，生活格局的轉(zhuǎn)變，都會帶來問題。

后來，劉亮程在東天山腳下的村莊落腳的時候，便致力于建造書院，與當?shù)卣献?，讓藝術(shù)家進駐，將原本已經(jīng)沒落的古村重現(xiàn)文化生機。他也經(jīng)常跟當?shù)卮迕駛兘涣?，遇到村民蓋房子的時候，會發(fā)揮自己的特長，給對方提建議，如何在室內(nèi)建造洗手間，如何將傳統(tǒng)結(jié)構(gòu)的優(yōu)勢保留下來，如此等等。

有人說，劉亮程將一個人的村莊變成了一群人的村莊。

回去的路

傳說在新疆的天池，有一片西王母的蟠桃園，里面的桃林，有三千年開花結(jié)果的樹，有兩千年開花結(jié)果的樹，也有五百年和兩百年開花結(jié)果的樹。劉亮程覺得，歷史也是這樣?！拔覀儸F(xiàn)在的生活，可能是三千年前某一段歷史的結(jié)果，也可能是一千年前、數(shù)百年前，某個歷史事件影響了現(xiàn)在的生活?！彼f。

歷史和現(xiàn)實常常攪在一起，作為作家，劉亮程不斷感受到時間的輻射作用。一個單位里面，很可能就有說維吾爾語和柯爾克孜語的，也有說哈薩克語和蒙古語的。劉亮程在這樣一個環(huán)境中長大，也還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生活。

有些共同的快樂，是超越文化和宗教的。早年，劉亮程到南疆去，在庫車，住在維吾爾族朋友的家里，徹夜喝酒。幾杯酒下肚，都感覺會維吾爾語了，也能說出兩句，他們也能聽懂。對方說的一些詞匯，劉亮程也能明白。

“可能語言到了那個份上，說錯了也會聽懂，也會笑。畢竟，大家對酒的認識，以及從酒中得到的快樂，都是一樣的。所以說，世俗中有我們共同的快樂?！眲⒘脸虒Α吨袊侣勚芸氛f道。

一些民族的文化習慣，讓劉亮程念茲在茲。他在文聯(lián)辦公室的同事，叫哈那提古麗，是哈薩克族的。這個族群看重詩人和作家。哈那提古麗對《中國新聞周刊》說，劉亮程不在的時候，有人來辦公室，自己就會提醒對方，不要坐這個位子，這是詩人的座位。

但有時，劉亮程也會感受到差異，特別是在精神領(lǐng)域。新疆作為一個大交融之地，見證了各個民族和文化的碰撞與融合。他翻閱史書，看那些發(fā)生在古代的事件，依然感到驚心動魄。戰(zhàn)爭、恐懼、改宗、人心之變，如此等等。他所生活的當下，是這些歷史事件在許多年后的結(jié)果。他有他的不安。

劉亮程想要使勁兒，向著歷史的深潭扔石子，用文學的方式，呈現(xiàn)出這種復雜的現(xiàn)實和心靈狀況。哈薩克人有句諺語，皮鞭只能打疼人的皮肉，但語言能穿透人的骨頭。對于他，歷史也是現(xiàn)實的骨頭。

劉亮程喜歡翻古書，但他并不想復刻一個當時的現(xiàn)實，而是要在時間的暴烈與詞語的低語中呈現(xiàn)歷史的精神脈絡(luò)。這是一條回去的路，它的終點卻是當下。

在最新的小說《捎話》里，翻譯家?guī)煲宦飞弦娮R了許多種怪異的形象。一位毗沙將軍的身體縫著一名黑勒將士的頭，兩者相互吵架;兒童被放進羊皮里生長，變成人羊;毛驢死后的靈魂寄居在捎話人庫的身體上。戰(zhàn)爭、改宗、勞役，不同的族群和文化碰撞糾纏，“一茬茬的驢在這場漫長的戰(zhàn)爭中出生長大老死”。

評論家何英認為，《捎話》是一部人、畜、靈共居的鄉(xiāng)村史，與散文中人畜共居的鄉(xiāng)村相比，多的是靈的彰顯。劉亮程則說，整個小說寫的是彌合，“在這樣一種精神變故中，突破生與死的界限，尋找一條溫情的出路?！?/p>

在很大的程度上，寫作也是一種翻譯。劉亮程常說，自己有一個長項，可以聽懂風聲。以前，他是在那個沙漠邊的村莊聽，不同的風有不同的特點，也暗示著不同的時節(jié)。現(xiàn)在，他也聽那些從歷史深處刮來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