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芷儀
時間的腳步是永不停息的,也難以被捕捉到。直到她的足音撕破周身的靜謐安寧,才驚惶而忐忑地意識到她的來臨,以及她的悄然離去。我是一個行客,也悄然行到人生路途的中點。抬眸遠眺,路的一端是在嬉笑怒罵中隨手虛擲、終日浪蕩的無所作為,另一端,是令人彷徨的、顏色鉛灰的未知。
未來還可期否?
微小的殘酷現(xiàn)實常常隱蔽于時間里。那些輕蔑的眼神、微挑的眉梢還有彌漫譏諷笑意的唇角,無不令人感到呼吸困難,使人如同被拋到岸上的魚兒,只能奮力而絕望地拍打尾鰭,充滿不甘卻無法反擊,唯有浸沒在恐懼這種絕望得宛如被扼住咽喉的情緒中,看著自己變得愈加痛苦,變成自己討厭的、柔弱到無法反擊的樣子。
時間在警告著。在肆意歡笑玩樂中葬送的歲月,早已侵蝕并推倒我攀登的基石。時間一次次的給予警告,只是我從未聽見——或者說,不愿聽見也不敢聽見。但時間始終不會有失公允,也不會留半點情面,她無時無刻不審視著她手中的鐘表。當應得的已經逝去,她便毫無遲疑地將一切盡數(shù)收回,瀟灑地轉身離去。我幡然醒悟,但一切都歸于緘默——我已然是那個被遠遠甩在他人身后,于遠行路途中驚恐地發(fā)現(xiàn)自己一無所有的、可憐又可恨的失敗者。醒悟總伴隨著疼痛,這樣的疼痛來得迅疾而尖銳,猝不及防地攫住內心最柔軟的部分,又在瞬間飛快地抽離,只留下汩汩流血的傷口和擴散到全身的鈍痛。
終于明白,時間是對有心人的恩賜。波伏娃曾說,“一種沒有雄心也沒有激情的金光閃閃的平庸,漫無目的、無限地周而復始的日子,緩緩地滑向死亡,不尋思原因的生活。原封不動地保存和重復世界,看來既不可取,也不可能?!币粋€徹頭徹尾的庸人,妄圖在這樣的日復一日中茍且偷生,最終兩手空空;而那些從未虛擲過時間恩賜的人,理所當然地擁有豐厚無比的所得。
能否用過去的迷惘來換將來的期許?并不是一直以來都是這般萎靡模樣,對未來的遐想是我心中一團雀躍的火焰。這團火焰一直在我內心深處不曾消逝。它是澄凈如洗的天穹,是靜謐遼遠的雪原;是月下山林的雀鳴,是雨后大地的清香。它是光,是希望,是我對未來的一切美好期許。但在歲月空擲后,曾經在掌心無數(shù)次仔細描畫的圖景,也成為了一座浮動于空中的樓閣。它仿佛離我這樣近,伸手即可攬入懷中;又是那樣遠,輕輕觸碰即碎裂。
但我不愿止步。盧梭在他的《愛彌兒》中寫道,“我們的痛苦正是產生于我們的愿望和能力的不相稱”。這樣的痛苦我已咀嚼到諳熟,我不愿,也不能再懷抱著哀戚的情緒,裝作一個被踐踏的弱者。當時間再次悄無聲息地靠近,我將主動迎接她的到來,感激她的恩賜,哪怕耗盡全身氣力也要追隨她的步伐直到終老。即使我將成為遠行路途上那個孑然一身的行客,即使我要以百千倍的努力、百千倍的痛與淚去償還我虛擲的一切,去追逐我心中的火焰,我也不會有一絲怨懟。面前是風是雨我將獨自探尋,是喜是憂我將獨自品嘗。我絕不會輕易止步。
未來還可期否?若能將暮暮朝朝把握,又有何不可?
我是時間曠野中孑然的行客。走在時間尖上的身體仍舊年輕,心仍舊搏動,淚水仍舊滾燙。我還未曾真正踏足過遠方,未曾張開雙臂去擁抱一切未知的美好。
擁抱時間,走在當下。來日正長,一切都值得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