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陳徒手
進入1972年之后,中國緩慢打開原本封閉的對外交往大門,繼美國總統尼克松、日本首相田中訪華之后,法國總統蓬皮杜也要在1973年秋季來到北京訪問,這也從側面促成北京全城各項工作的活絡和轉變。
9月10日上午,先期到達的法國隨行記者64人分三路參觀了雙橋、南苑和四季青人民公社??吹接浾邆兣臄z了晾曬的破舊衣被,穿著破鞋、臟衣的孩子以及糞車、廁所等,特別有一位記者還站在大喇叭下,把四季青公社正在轉播學習“十大”文件的廣播錄了音,陪同的中方人員頗覺不安,又不知如何應對。
法國記者對所見的一切都有濃厚的興致。有的記者問飼養(yǎng)員:你們現在學習了什么?問生產隊長:公社生產計劃如何制定,公社革委會如何組成?甚至還問道有沒有罷工的,是否把地主都打倒了?幸虧事前對一些答案有所預習,但事關政治體制,遇到刁鉆的追問,現場陪同者在一旁聽得也是心驚膽戰(zhàn)。
9月10日下午組織法國記者57人分別參觀了大柵欄和建筑機械廠的地道,記者們又在現場逮著機會連連發(fā)問:你們挖防空工事是否認為馬上要打仗?尼克松訪華后美國是否還會侵略你們?你們說社會帝國主義要侵犯你們指的是誰等等。主事者認為接待同志一般回答得都比較好,唯有對于北京地道的總長度和容納量這樣應當回避的問題,卻回答了“能掩蔽百分之八十城市人口”,認為此答復極為不妥當。
1973年2月朝鮮方面向中方提出,以平壤市行政委員會副委員長李昌仁為團長的朝鮮平壤市友好代表團一行7人,將于3月2日來北京訪問。這樣一個城市級別的訪問團竟然驚動了總理,對原來的接待方案親自修改多處。
法國總統蓬皮杜訪華
總理提出去年北京市友好代表團訪朝時,朝方接待規(guī)格較高,我方的接待方案需做出適當的修改。
原定平壤市友好代表團抵離北京時,擬由北京市委書記吳德、劉紹文、外交部亞洲司一司長和四五百群眾到場歡迎,有一領導用鋼筆改為“三千(群眾)”,一下子增加六倍;另有一位領導人用心地把訪問團零用費改了數字,團長由八十元改一百元,團員由六十元改八十元,以此與朝方的安排相對等。涉及招待的文藝演出,最初市革委會還寫道“擬買票看戲”。有一領導人對此大為不滿,認為“買票看戲”過于簡單省事,在旁邊加寫兩句話:“請國務院文化組安排專場演出,請吳德、劉紹文同志等陪同觀看?!?/p>
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北京外事服務業(yè)存在一個非常怪異的現象,就是價格倒掛,經營虧損嚴重。譬如北京飯店特等房間每天成本二十九元,只收客人二十二元;中餐膳費每人每天成本五元二角,只收四元,西餐成本六元五角,只收五元。這種低價自然是當初上下好面子、講政治造成的。
1973年承受不住長久的虧損,商業(yè)部于6月1日悄悄地下發(fā)內部通知,調整外賓住飯店的膳宿費及理發(fā)收費標準和幾個接待外賓的飯莊飯菜價格。一夜之間吃住大幅度漲價,常有來往的中外人士自然會有所反應,病中的總理關注到此次調價,市革委會特意向他匯報此次價格變動的效果:“這些價格除突出不合理的做適當調整外,一般就不再變動了?!笔欣镞€鄭重地保證,對于住在飯店的外國專家、長住的友好人士和柬埔寨政府駐京人員的膳、宿、理發(fā)價格沒有調整。
市革委會報告還引述說,有的外賓提出一些意見是有道理的,譬如燕菜湯竟然賣一百多元。市革委會在報告中還向總理特別解釋說,從香港購進每斤燕菜一百○一元,經過外貿、海關、商業(yè)批發(fā)和零售等環(huán)節(jié),賣給飲食業(yè)每斤達六百一十元。似乎各相關飯店對此也是無可奈何,只能默認這樣政策允許的高消費高價格,把賬務上的危機轉嫁給外國賓客去消化、承受,惹得一些不解的外國來賓頻頻向飯店方埋怨。
一方面政府部門有意把外事飯店的食宿價格調整過低,在價格上顯示與資本主義國家和港澳地區(qū)的優(yōu)越性;另一方面又在進口的食品物品大打漲價的主意,大賺外國人的錢。
涉及外事的某些服務業(yè)定價也是莫衷一是,往往靠領導的一句話、文件上的幾句精神就“私定”下來。譬如多為外國賓客服務的豐田出租車行程一公里收費五角,而華沙出租車收費一公里卻只要三角,讓乘車的外國人感受到車費比價不合理,也不知為啥全城出租車價格不統一。
從1972年至1976年,北京城的外事工作始終在磕磕碰碰之中勉力而行,在不明朗、有限度的開放前景中,既要高調張揚,又得謹慎處事;既要不惹是非,又得工作出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