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英譯的文化認知研究

于金紅

上海理工大學外語學院

一、引言

隨著社會的發(fā)展，國與國之間的交流已不僅僅局限于經(jīng)濟層面，文化上的交流也日益增多。國際文化交流的一個重要途徑是各國文化典籍翻譯交流，因為這些典籍都是各國深厚文化底蘊的文字載體，把本國傳統(tǒng)典籍譯為外語，從而讓異國民眾也能領略其旖旎風光，達到文化交流的目的。隨著中國的經(jīng)濟和文化的發(fā)展，以及國力等各方面的增強，國家順應潮流，制定了“中國文化走出去”及“一帶一路”的國家戰(zhàn)略，要“通過開展多渠道多形式多層次的對外文化交流，廣泛參與世界文明對話，促進文化相互借鑒，來推動中華文化走向世界?！保℉ttp//www.cnki.net:吳奇志：19）。在“中國文化走出去”工程的實施過程中，中國文學的翻譯出版是一項重要的組成部分，在與國際強勢文化的爭奪戰(zhàn)中，把代表并傳播我國傳統(tǒng)文化的國學典籍譯為外語并推廣世界具有巨大的作用和價值。因此，要提高我國的文化軟實力，策略之一就是要向西方強國推介這些典籍譯本，推介我們的傳統(tǒng)價值觀。對國學典籍翻譯進行研究，找出問題，積極應對國際競爭，增強國家的綜合實力，實現(xiàn)中國夢。

但在翻譯國學典籍的過程中，由文化認知差異引發(fā)的翻譯難題比比皆是，比如宗教文化、中醫(yī)文化等。陳水生（2010）提到，宗教文化往往是一個民族文化的深層積淀；也許正因為此，文本中的宗教文化點會成為抗拒翻譯的文化因素，有著強烈的不可譯性（陳水生，2001:113-116）。除此之外，《紅樓夢》如同一部國學文化大百科，其中，中醫(yī)文化等也有大幅內(nèi)容。在翻譯過程中，有著不同文化背景的譯者會凸顯其譯者主體性，主動選擇自己認為合適的翻譯策略和方法；由于不同文化背景的譯者在翻譯時文化認知水平不同，他們做出的譯文也就千差萬別，對此做對比研究能使讀者進一步了解并理解他們對翻譯策略的選擇，對后者的翻譯起到提示作用。

二、文化認知

文化認知的概念興起于20世紀20年代，文化認知是人對社會文化知識的學習理解及運用，是對環(huán)境中的各種文化習俗的感知與接受。在語言教學中，文化的概念越來越受重視。美國語言學家Sapir在Language一書中提及，文化是社會遺傳下來的習俗和信仰的總和，而語言的養(yǎng)成需要一個環(huán)境，它無法離開文化而存在。語言學界眾多學者也都強調(diào)在外語教學研究中文化的重要地位，在翻譯中更要重視文化差異，進行文化對比。

文學翻譯中的文化認知更具有舉足輕重的作用。耿明龍（耿明龍，1998:133）說，在文學翻譯界碩果累累的著名翻譯家屠岸先生曾經(jīng)提到：“要做好中國的文學翻譯，需要深刻掌握兩種語言的精髓，而在這其中，更重要的是掌握中國的語言和文化?！睋?jù)張欣欣（2011）講，譯者對原著文化因素的認知主要體現(xiàn)在文學語言和文學內(nèi)容兩方面的文化認知。在翻譯過程中，譯者重視語言轉(zhuǎn)換，在此基礎上再進行有效的文化傳送，使譯語作品能夠較為貼切地體現(xiàn)原著精髓，以達文化交流的目的。正如屠岸先生所說，好的文學譯者須深刻領悟源語文化精髓，使其融入血液之中，從而，文學譯品的文學性和文化性才能夠相輔相成，彼此成就。

三、《紅樓夢》英譯本及研究簡介

《紅樓夢》是公認的中國古典長篇小說佳作,原作中關于各種傳統(tǒng)文化典故描述可謂博大精深，處處皆是，如宗教文化、中醫(yī)知識等。許多現(xiàn)代讀者自己理解尚且不易，更不要說翻譯了。

《紅樓夢》的英譯在國內(nèi)經(jīng)歷過三次規(guī)模較大的譯介活動。據(jù)劉澤權(quán)等（2013）研究發(fā)現(xiàn)，《紅樓夢》英譯最先有德庇時（Sir John Francis Davis，1830）的片段翻譯，到后來出現(xiàn)楊憲益及霍克斯各自的全英譯本，總共出現(xiàn)3個片段翻譯、2個部分章節(jié)翻譯、1個編譯本、6個節(jié)譯本和4個全譯本等16種英譯文（劉澤權(quán)，劉艷紅，2013:128）。而且我國文學界對《紅樓夢》英譯的研究已經(jīng)頗有規(guī)模。自20世紀70年代以來，《紅樓夢》的英文全譯本最受關注的有兩個，一個是楊憲益夫婦的譯本（A Dream of Red Mansions）,另一個是霍克斯先生的譯本（The Story of the Stone）。生于1915年的中國偉大翻譯家、外國文學研究專家楊憲益先生在20世紀30年代就在牛津大學學習研究古希臘羅馬文學、中古法國文學及英國文學，不光是中英語言功底好，中外文學文化造詣也很深厚，再加上有英國妻子戴乃迭女士的合作，才能翻譯出像《紅樓夢》那樣的驚世傳世之作。有些中國譯者的外語水平往往使翻譯作品在國外不被接受，而外國譯者由于對中國的歷史典故及其在不同歷史階段使用的現(xiàn)實意義把握不到位，在翻譯過程中容易對中文作品的理解產(chǎn)生偏差，這樣的翻譯作品也難以達到在外國傳播中華文化的目標。

四、文化認知差異影響國學典籍翻譯

翻譯策略和方法是翻譯工作的重要方面，同時它也是翻譯研究的重要內(nèi)容。無論譯者選擇什么樣的翻譯方法和策略，譯者的文化背景都會深深地影響他對作品中的文化現(xiàn)象的處理。人們生活在不同的國家，有著不同的生活習俗和思維方式，看到事物時當然會產(chǎn)生不同的認知和理解，在翻譯成外語時會根據(jù)自己的理解和認知來進行適當?shù)恼Z言轉(zhuǎn)換。在此過程中，人們對源語在理解后進行翻譯處理，所選擇的方法和策略都會融入本族文化的色彩和烙印。這就是文化對翻譯的影響。

本文選擇從《紅樓夢》兩個譯本的文化翻譯入手，把楊譯本和霍譯本進行對比分析，探討他們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細節(jié)上的處理有什么不同，從而了解文化認知差異會給譯者及其翻譯帶來的影響。

《紅樓夢》內(nèi)容極其豐富多樣，一眾人物生活中的點點滴滴大多與社會文化緊密相連，因此又被稱為文學界的“百科全書”。其中，與中醫(yī)文化和宗教文化相關的生活場景比比皆是。王銀泉等（2014）提到，有統(tǒng)計顯示，《紅樓夢》中收錄的不少中醫(yī)常用方至今沿用，有近5萬字的醫(yī)藥疾病描寫，其中的中醫(yī)藥內(nèi)容描寫涉及中醫(yī)藥各個環(huán)節(jié)，包括中醫(yī)基礎理論、中醫(yī)診斷、中藥方劑和中成藥等；除此之外，原書中對宗教理念和場景的描述更是比比皆是。由于中國的宗教與西方宗教有很大的不同，在外譯時也就困難重重。中國譯者對我們的宗教文化理解較深，但外譯時還需要了解西方國家的宗教知識及人家的宗教信仰習慣和禁忌，及外國人士對用英語表達的中國宗教的接受程度；外籍譯者雖然不存在這個困難，但要求他們在翻譯時對中國的宗教文化也有深入的了解和理解也并非易事。袁錦樣（1992）中提到，王佐良先生曾有言，“翻譯最大的難處在于對兩種不同文化之間的傳遞。因為在一種文化中不言而喻的東西，一旦放到另一種文化背景下往往會變得難以理解”（袁錦樣，1992:27-28）；可見文化認知差異會對翻譯產(chǎn)生很大的影響，處理不善必然會加重理解的困難。

下面我們通過兩個例子來研究其中差異及其對理解的影響。

例一：

看得尊夫人這脈息：……其左寸沉數(shù)者，乃心氣虛而生火……

（《紅樓夢》1979：第十回）

本句取自《紅樓夢》第十回，說的是賈蓉之妻秦可卿病重，請了張先生來診脈看病，張先生診畢，對賈蓉所說。

其中，“左寸”、“左關”和“右寸”、“右關”在中醫(yī)里分屬“心”、“肝”、“肺”、“脾”，對中華文化有著深厚造詣的楊憲益夫婦基于對中醫(yī)的深刻的文化認知，對此診斷在理解上并不會有問題，那么，翻譯時就處理的相對比較準確。

請看楊譯本：

“The fire produced by the weak action of the heart results in irregular menses and insomnia.（Y＆Y 1994：chapter10:71）

霍克斯雖然是有名的漢學家，但對中醫(yī)要學的理解和把握畢竟不同于國人?？此诜g中對本句的處理：

‘If the heart is generating fire,the symptoms should be irregularity of the menses and insomnia.

單看這一句，楊譯較為忠實地反映了原文內(nèi)容，“心氣虛而生火”譯為“the fire produced by the weak action of the heart”，對西方讀者來說，雖然依舊會難以理解，但稍微懂點中醫(yī)理論的人也許就可以接受了；反觀霍克斯的翻譯：“the heart is generating fire”，讀來就非常容易產(chǎn)生迷惑，不知這“心生火”到底所指何物。可見，對原文中醫(yī)知識的認知不光會大大影響譯文質(zhì)量，有時還會產(chǎn)生誤譯錯譯現(xiàn)象。王銀泉等（2014）提到許多誤譯錯譯現(xiàn)象，究其原因，還是對中醫(yī)文化認知欠缺所致。楊憲益夫婦也好，霍克斯也好，都不是專業(yè)的中醫(yī)從業(yè)人員，而《紅樓夢》原文中的中醫(yī)理論又非?；逎y懂，出現(xiàn)誤譯錯譯現(xiàn)象在所難免。

例二：

王一貼道：“這叫做‘療妒湯’：用極好的秋梨一個，二錢冰糖，一錢陳皮，水三碗，梨熟為度。（《紅樓夢》1979：第八十回）

關于這“療妒湯”的英譯，很多文章里都有提到，也是體現(xiàn)文化認知影響翻譯的實例。基于自己對原文內(nèi)容的理解程度及對中醫(yī)文化的了解，霍克斯將其譯為：

‘It′s called Pirum saccharinum′said One

Plaster Wang.

從譯文內(nèi)容看，霍克斯并未真正譯出中文“療妒湯”的含義，他用拉丁文“Pirum saccharinum”來表示“用梨煮出的甜湯”，雖然貼切了其做法，卻忽略了此湯的藥效：治療嫉妒。因此霍克斯并未準確傳達原文意義。霍克斯之所以這樣處理，原因可能有多種，其中也許是因為西方人在婚戀觀上與中國傳統(tǒng)不同。東西方愛情和婚姻觀皆有很大不同。西方人認為婚姻是個人私事，也不屬于道德問題。夫妻雙方中有一方愛上了第三者，都不會受到譴責。所以，霍克斯對‘療妒湯’背后的深層次婚姻文化并不理解，也就難怪他在翻譯時做如此處理。而楊憲益作為中國人，對國學文化有著極深的造詣，深知深閨婦人因愛生妒帶來的可怕后果。憑著廣泛的文化認知，他譯為：

It′s called Cure for Jealousy.

此譯很準確地翻譯出了“療妒湯”的含義，較好的忠實了原文。

五、文化認知差異影響翻譯策略選擇

來自不同國家的譯者，受其自身的文化背景影響，對于翻譯策略的選擇當然也就不同。當然，在具體的翻譯過程中，譯者對翻譯策略的選擇還會受到許多其他因素的制約。而文化因素就是其中最關鍵的因素。眾所周知，一個人生活其中的社會就是在特定環(huán)境下共同生活的同一物種不同個體長久形成的彼此相依的一種存在狀態(tài)，而文化是人類所創(chuàng)造的物質(zhì)財富與精神財富的總和。人們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互相關聯(lián)影響。這都是自然的趨勢。

我們依據(jù)國策外譯國學典籍，主要目標是對外宣傳我們的國學文化。因此譯者對翻譯策略的選擇會直接影響他們的翻譯，而他們的翻譯又會影響我們外宣我國文化的目標。

從《紅樓夢》的兩個英譯版本來看，楊憲益夫婦在翻譯過程中多采用異化手法。楊先生夫婦正是出于這樣的翻譯目的才選擇了此種翻譯策略。而霍克斯作為英國人，其翻譯的主要目的是讓西方讀者領略《紅樓夢》里豐富多彩的中國文化風光，所以他選擇了歸化翻譯。從概念上講，歸化是指譯文指向目的語文化，其目的是減少目的語讀者的閱讀障礙和閱讀負擔，以便更好地理解閱讀材料?；艨怂乖诜g時，對小說中的許多具有文化色彩的細節(jié)都采用了概念移植、意譯等方法，使得西方讀者在閱讀《紅樓夢》的英譯本時，雖然少了許多中國文化的細節(jié)，但讀起來順口順意，理解上沒有太多困難，從而也從閱讀中領略了中國文化的風光。

六、結(jié)語

從此意義上看，譯者的文化認知水平對翻譯方法和策略的選擇有著深刻的影響。我們的國學典籍翻譯目的是對外宣傳中國文化，譯者對翻譯策略的選擇無疑會受到文化因素的重大影響。展望未來，需要有大量的外語水平較高的翻譯人才加入到我國典籍外譯的隊伍中來，切實實行我們的國策，讓中國文化真正走向世界，實現(xiàn)我們的“文化強國”夢想。

魏泓等（魏泓、趙志剛，2015）提到，中國文學“走出去”戰(zhàn)略是中國文化走出去的重要組成部分。通過文化典籍翻譯讓世界來認識、了解中國的文化、歷史、傳統(tǒng)等顯得極為重要。（魏泓、趙志剛，2015:109）。而朱振武（2016）提出了“翻譯活動就是要有文化自覺”的主張，認為要真正將中國文學文化推向世界就必須統(tǒng)籌安排、整合和優(yōu)化翻譯資源，同時要改變概念，認清譯入和譯出的本質(zhì)差異，形成翻譯自覺。而對于譯者，朱振武認為，譯者既需要有深厚的雙語文學文化功底，又要有強烈的文化使命感和責任擔當。只有做到這些，我們才能夠真正實現(xiàn)我們的“文化中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