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中

韓明清

或許是他厭倦了這些熟悉的面孔，或許是單調乏味的生活讓他感到無趣。不管怎么說，他最終選擇了逃離。

十七歲，一個人出遠門，去陌生的地方尋找新奇的美。六個小時的大巴車程讓他感到困倦，還好，坐在他后排的兩名女子在聊天，她們帶著廣東口音。他兩眼盯著窗外，靜靜地聽著。

他有點精神恍惚，那個一直困擾他的問題又一次出現在腦海中：人生是如此的絕望，為什么大多數人依然選擇繼續(xù)活下去？

等他緩過神來，似乎已經過去了很長時間，那兩名女子仍在聊天。

“去年夏天我去廣州復查，檢查完看到一位母親帶著孩子坐在醫(yī)院走廊的椅子上。我走過去和他們聊天，順便問了句：‘都這么晚了，你們還沒檢查完嗎？孩子的媽媽說：‘檢查完了，可現在沒有回去的車，我們又沒錢住賓館，就打算在這里湊合一晚。我看那孩子還小，母子倆挺可憐的，就說：‘那今晚和我住一塊兒吧。孩子的媽媽一個勁地謝我，我說：‘大家都挺不容易的，誰都會有難處，相互幫忙也是應該的。而且我們既然遇到了，那就是緣分！”

雖然“緣分”這個詞他時常聽到，但是這一次他覺得心頭一顫。至于為什么會這樣，他自己也不清楚。

下了車，已是凌晨時分，打車到賓館后，他倒頭就睡。

第二天乘纜車上山，坐在他旁邊的是一對年輕的戀人。一路上景色不錯，當遇到特別美麗的風景時，姑娘總會興高采烈地指給男友看，而男友也很聽話地朝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面帶微笑，并不說話。姑娘把頭靠在男友肩上，臉上洋溢著幸福。那一刻，他忽然覺得身邊的這對戀人好美，他的心情也愉悅起來。人生似乎并不像他一直以來所認為的那般絕望，至少不應忽略那些生命中的美好。

山頂的壯美景色自不必多說，且說說他下午在峽谷里的情景。冬季游人稀少，山谷里格外幽靜，偶爾在棧道邊遇到一兩只野猴，他會很有興致地駐足觀察一會兒。在這里，聽水聲潺潺、鳥鳴猿啼，他的心情極佳，而那個讓他一直思索著的問題也漸漸有了頭緒。他想起一句話：“生活如此絕望，每個人卻都興高采烈地活著?！?/p>

的確，也許人生就是走一程、歇一程，看看路邊的風景。也許你在途中會見到各種面孔，看到各種人性。也許人生最本質的動機就是對陌生之美的追求：逃離熟悉的，追逐陌生的，待到陌生的熟悉了，熟悉的陌生了，卻又想回來。

獨行深山，他終于明白了“路在腳下”的含義。不必糾結于路在何方，既然人生的軌跡注定是一個圓，我們終將會回到原點，那么我們需要考慮的只是這個圓該有多大的問題。

他的心情從未如此舒暢，他現在可以回去了，回到現實中，回到他所熟悉的人群當中，在短暫的休息之后繼續(xù)踏上人生的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