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山東師范大學(xué) 歷史與社會發(fā)展學(xué)院,山東 濟南 250000)
呂后《二年律令》的出土,為我們研究漢初的名田制度提供了直接的史料。
關(guān)內(nèi)侯九十五頃,大庶長九十頃,駟車庶長八十八頃,大上造八十六頃,少上造八十四頃,右更八十二頃,中更八十頃,左更七十八頃,右庶長七十六頃,左庶長七十四頃,五大夫廿五頃,公乘廿頃,公大夫九頃,官大夫七頃,大夫五頃,不更四頃,簪裊三頃,上造二頃,公士一頃半頃,公卒、士五、庶人各一頃,司寇、隱官各五十畝。不幸死者,令其后先擇田,乃行其余。它子男欲為戶,以為其□田予之。其已前為戶而毋田宅,田宅不盈,得以盈。宅不比,不得。
宅之大方卅步,徹侯受百五宅,關(guān)內(nèi)侯九十五宅,大庶長九十宅,駟車庶長八十八宅,大上造八十四宅,少上造八十六宅,右更八十二宅,中更八十宅,左更七十八宅,右庶長七十六宅,左庶長七十四宅,五大夫二十五宅,公乘廿宅,公大夫九宅,官大夫七宅,大夫五宅,不更四宅,酇裊三宅,上造二宅,公士一宅半宅,公卒、士五、庶人一宅,司寇、隱官半宅。欲為戶者,許之。[1]
從律文看,國家是以二十等爵制為核心授田宅,涉及二十等爵獲得者、普通的編戶齊民、甚至刑犯隱官、司寇。土地是農(nóng)業(yè)社會最核心的生產(chǎn)手段,但是作為二十等爵之首的列侯卻僅有受宅的規(guī)定,而沒有受田的規(guī)定。朱紹侯認為:“這是由于徹侯有封邑,故不受田”[2]。于振波認為:“大概因為徹侯(列侯)已獲封土,可以在自己的封地任免官吏、征收賦稅,享有很多政治、經(jīng)濟特權(quán),因此無須再另外受田。”[3]楊振紅認為“徹侯(列侯)的土地數(shù)量簡文無載,這是因為漢代對徹侯實行的是食邑制度”[4]。
筆者認為列侯是應(yīng)當(dāng)受田的,《戶律》中“卿以上所自田戶田,不租,不出頃芻藁”[5],證明了列侯是受田的?!稘h書·食貨志》:“諸侯王、列侯皆得名田國中”[6]。如淳曰:“名田國中者……令甲,諸侯在國,名田他縣,罰金二兩。今列侯有不之國者,雖遙食其國租稅,復(fù)自得田于他縣道,公主亦如之,不得過三十頃。”[1]以此可以追溯到漢初,諸侯王與列侯均可以名田。至于具體的數(shù)目,筆者認為可以通過所受宅地面積推斷出列侯的受田數(shù),我們可以將各爵級的受宅數(shù)與受田數(shù)進行對比,可以看出,其受田數(shù)與受宅數(shù)在數(shù)字上是對應(yīng)的,關(guān)內(nèi)侯之95頃對應(yīng)95宅,大庶長之90頃對應(yīng)90宅,駟車庶長之88頃對應(yīng)88宅,進而我們據(jù)列侯105宅可以推測出列侯的受田數(shù)為105頃。漢初的105頃與漢末的30頃均屬于國家所認可的列侯占田數(shù),漢末列侯30頃的占田數(shù)僅比《二年律令》中五大夫的占田標準略高,盡管限田30頃是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土地兼并問題的,但是與漢初105頃的名田標準相對比,對于統(tǒng)治階層的兼并野心還是有所限制的。
《二年律令·戶律》321簡:“受田宅,予人若賣宅,不得更受”,322簡“代戶、貿(mào)賣田宅,鄉(xiāng)部、田嗇夫、吏留弗為定籍,盈一日,罰金各二兩”,顯示了買賣與轉(zhuǎn)讓田宅是合法的,但是賣出方、轉(zhuǎn)讓方日后卻不能再次申請?zhí)镎氖谟?。這為土地兼并的盛行提供了契機。伴隨著人口的增長,耕地變得有限,授田嚴重不足,以土地買賣為渠道,土地從社會下層向社會上層流動,從低爵、無爵者向高爵者集中,土地兼并發(fā)生了。除了國家所允許的占田數(shù)量,列侯亦在長安、近郊郡縣、封國內(nèi)通過購買、強占、皇帝賜予等手段侵吞占有大量的土地。至漢初,丞相酇侯蕭何憑借權(quán)勢賤買大量關(guān)中土地,“上罷布軍歸,民道遮行,上書言相國強賤買民田宅數(shù)千人?!鄙踔吝€想侵奪上林苑中的土地,“后何為民請曰:‘長安地狹,上林中多空地,棄,愿令民得入田,毋收稾為獸食?!保?]
至武帝時,由于人口的不斷增長對耕地的壓力越來越大,“富者田連仟佰,貧者亡立錐之地”[1],土地兼并之勢在此后愈演愈烈。武安侯田蚡曾經(jīng)向漢武帝請求少府屬官考工之地,惹得武帝大怒,“嘗請考工地益宅,上怒曰:‘遂取武庫!’是后乃退。召客飲,坐其兄蓋侯北鄉(xiāng),自坐東鄉(xiāng),以為漢相尊,不可以兄故私橈。由此滋驕,治宅甲諸第,田園極膏腴,市買郡縣器物相屬于道。前堂羅鐘鼓,立曲旃;后房婦女以百數(shù)。諸奏珍物狗馬玩好,不可勝數(shù)”[5]。田蚡甚至憑勢強奪魏其侯竇嬰的田地,“后蚡使籍福請嬰城南田,嬰大望曰:‘老仆雖棄,將軍雖貴,寧可以勢相奪乎!’不許?!睒钒埠罾畈糖滞倘曣柫晖恋兀袄畈桃载┫嘧t賜冢地陽陵當(dāng)?shù)枚€,蔡盜取三頃,頗賣得四十余萬,又盜取神道外壖地一畝葬其中,當(dāng)下獄,自殺”。冠軍侯霍去病為其父霍中孺購買大量土地,“去病大為中孺買田宅奴婢?!卑侧l(xiāng)侯張禹兼并四百頃涇、渭膏田,“禹為人謹厚,內(nèi)殖貨財,家以田為業(yè)。及富貴,多買田至四百頃,皆涇、渭溉灌,極膏腴上賈”。江陽侯王立勾結(jié)南郡太守侵吞草田數(shù)百頃,而后又以高價賣給朝廷,“時帝舅紅陽侯立使客因南郡太守李尚占墾草田百數(shù)頃,頗有民所假少府陂澤,略皆開發(fā),上書愿以入縣官。有詔郡平田予直,錢有貴一萬萬以上”[1]。
《二年律令·戶律》中的賜田宅制度
舞陽侯吳漢出征后,其妻在后方購買田產(chǎn),“漢嘗出征,妻子在后買田業(yè)。漢還,讓之曰:‘軍師在外,吏士不足,何多買田宅乎!’遂盡以分與昆弟外家”。冠軍侯竇憲甚至仗勢強奪章帝之妹沁水公主園田,“憲恃宮掖聲勢,遂以賤直請奪沁水公主園田,主逼畏,不敢計”??暫顒⒊ㄇ謯Z封國之內(nèi)的官民田地,“(公沙穆)后舉孝廉,以高第為主事,遷繒相。時繒侯劉敞,東海恭王之后也,所為多不法,廢嫡立庶,傲很放恣。穆到官,謁曰:臣始除之日,京師咸謂臣曰‘繒有惡侯’,以吊小相。明侯何因得此丑聲之甚也?幸承先人之支體,傳茅土之重,不戰(zhàn)戰(zhàn)兢兢,而違越法度,故朝廷使臣為輔。愿改往修來,自求多福?!松蠜]敞所侵官民田地,廢其庶子,還立嫡嗣。其蒼頭兒客犯法,皆收考之。因苦辭諫敞。敞涕泣為謝,多從其所規(guī)?!保?]宦者侯張讓等侵吞洛陽及周邊郡縣數(shù)百萬畝田地,《三國志·魏書·董卓傳》裴松之注引《典略》:“各由黃門常侍張讓等侮慢天常,操擅王命,父子兄弟并據(jù)州郡,一書出門,便獲千金,京畿諸郡數(shù)百萬膏腴美田皆屬(張)讓等”。兩漢土地兼并之勢愈演愈烈,列侯無疑成為土地兼并之主力之一,大批的自耕農(nóng)破產(chǎn),破壞了土地國有體系與土地私有體系之間的平衡,從經(jīng)濟上瓦解了東漢的統(tǒng)治,產(chǎn)生了嚴重的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