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永升
十年前爆發(fā)的歐債危機,持續(xù)時間之長、涉及面之廣、影響之大,在戰(zhàn)后的歐洲大陸都極為罕見。終于熬到今日,歐洲已從歐債危機中蹣跚而出,并已緩步邁上了經濟增長之路。那么面對這場歐洲大陸的危機,雖在“隔岸”卻非“觀火”的中國人,又該從中汲取些什么?
筆者作為一名從頭到尾、實地經歷歐債危機的旅歐華人,有一點深有感觸——在長達七八年的歐債危機期間,歐洲尤其是西歐國家例如法國的社會卻總體穩(wěn)定,并沒有出現大的社會動蕩事件。那么西歐人尤其是法國人究竟是如何“維穩(wěn)”的?
目前法國實行的各項福利措施,要算起來總共不下400種,涉及失業(yè)、家庭、養(yǎng)老、醫(yī)療、教育等多個領域。恰是這些福利構建了歐債危機中西歐社會得以“維穩(wěn)”的法寶。筆者僅闡述兩大“維穩(wěn)”法寶:一個是“失業(yè)福利”,另一個是“家庭福利”。
其實,在幾乎所有的歐美發(fā)達經濟體,都設有“失業(yè)補償與救濟”或類似的機制,這不算什么新鮮的事情。與盎格魯-薩克森文化國家相比,以法國為代表的歐洲大陸文化國家在失業(yè)福利方面,對失業(yè)的雇員給予了更多的保障,在失業(yè)救濟金的發(fā)放上也更為慷慨。
眾所周知,西歐國家在歐債危機期間也是失業(yè)率居高不下。例如法國的失業(yè)率就多年在10個百分點上下徘徊,一降到10個點以下恨不得全民狂歡。而其中法國年輕人的失業(yè)率更高,歐債危機期間經常達到25%,換言之,每4個年輕人中就有1個人失業(yè)。
在如此高失業(yè)率的背景下,法國社會之所以尚能做到“維穩(wěn)”,要歸功于具有法國特色的失業(yè)補償與救濟機制。在法國,有孩子的失業(yè)者,其失業(yè)金是失業(yè)前稅后工資的70%,比德國的67%還要高出3個百分點。也就是說,在法國一個失業(yè)之前稅后工資3000歐元的人可以領取2100歐元的失業(yè)金,一個失業(yè)之前稅后工資2000歐元的人可以領取1400歐元的失業(yè)金。
倘若長期失業(yè),在法國單身人士平均每月可領取525歐元,高于德國的每月416歐元;長期失業(yè)的法國家庭平均每月可申請950歐元,則低于德國家庭的每月1250歐元。
法國領取的失業(yè)金可以長達3年時間,當然具體到某個雇員能領取的時間長短,還取決于失業(yè)之前該雇員的工作年限。
此種失業(yè)金的金額大小以及可以領取失業(yè)金的時間長短,雖然對政府而言“成本”確實高,卻足以確保在法國和德國這樣的西歐國家中,失業(yè)者依然能夠衣食無憂地、至少有尊嚴地生活,進而輕而易舉達到社會“維穩(wěn)”的目的。
當然,法國和德國這類西歐國家也不是一味地給予失業(yè)金,同時也積極鼓勵失業(yè)者接受轉崗和新職業(yè)等培訓。2009年,法國也開始實施一種類似德國Hartz IV的社會救濟金,簡稱“RSA”,直譯為“主動(找工作)互助收入”之意,旨在激勵失業(yè)者積極尋找就業(yè)機會并盡快重返職場。顧名思義,主動(找工作)+互助+收入,即要領取此類社會救濟金,失業(yè)者必須履行主動尋找新工作的義務。當然,后來在馬克龍當選總統之后擬對此救濟金進行收緊,則是后話。
另外,與其他國家相比,法國對失業(yè)者的定義上也有其特色。例如在英國,倘若一個人一周工作了哪怕一個小時,就不會再被列入失業(yè)者行列了。這就是在歐債危機深陷之時,英國政府推出的所謂《零小時工作合同》。英國政府的這種做法固然改善了勞動力市場的僵化程度,起到鼓勵雇主積極雇人的作用,但由于沒有明確工時的約束,同時也大大降低了官方公布的失業(yè)率數值。
而作為具有法國特色的“失業(yè)”定義,則設有“折合全日工”概念,即一個人零零碎碎地工作了不少鐘點,最后要折合成完整天數的工作時間,只有到達一定工時比例,才能從失業(yè)者的名單中剔除出來。法國政府這種做法固然有其僵化的一面,但若僅從雇員角度而言,則無疑獲得了更多的保障。
因此,在進行失業(yè)率的“國際比較研究”之時,要注意不同國家之間的系數轉換——例如英國政府公布的4.3%失業(yè)率,法國政府公布的9.2%失業(yè)率,不能簡單地認為法國失業(yè)率是英國的兩倍有余,而要首先進行系數轉換,否則兩者之間存有不可比性。
如果說失業(yè)福利(失業(yè)補償與救濟機制)解決了西歐歐陸國家深陷歐債危機時失業(yè)者的基本生存之憂,進而維護了西歐歐陸社會的穩(wěn)定,那么,家庭福利(家庭補助機制)則確保了作為西歐歐陸社會的基本細胞——家庭的穩(wěn)定,進而起到“維穩(wěn)”的功效。
眾所周知,法國的家庭福利頗為慷慨,一個孩子從母親受孕后的第五個月起直至其年邁后辭世,時時刻刻都在享受著法國國家福利的種種措施之惠。尤其對無工作或低收入家庭,根據家庭人數每月可領取405.62歐元到851.81歐元的“最低生活保障金”。倘若一個家庭有2個以上的孩子,則每增加1個孩子,每月加162.25歐元。家庭福利為這些法國家庭提高了最低的生活保障,尤其在國家深陷歐債危機之際。
而對于常規(guī)家庭,例如在歐債危機末期的2015年,根據當時的補貼政策,有2個、3個、4個孩子的家庭,月補貼金額分別為129歐元、295歐元、460歐元;有4個以上孩子的家庭,每多生1個孩子補貼增多165歐元,補貼一直享受到孩子年滿14歲為止。
這種僅僅基于孩子數量的家庭補貼政策,盡管有些簡單化,卻有利于確保法國的生育率(一直介于平均每個婦女生2.0到2.1個孩子之間)高居于歐盟之首。這也是為何在歐債危機后期,政府意欲改革家庭補助標準——設定5595歐元和7457.80歐元這兩道家庭收入門檻:在第一道門檻以下的家庭依舊享受原標準,介于兩者之間的家庭補貼減半,高于第二道門檻的家庭補貼減至原先的1/4——遭到了來自各方的前所未有的壓力。
另外,法國還設有“幼兒補貼”和“育兒補助”。例如,法國孩子從母親受孕后的第五個月起到滿3歲,若父母收入低于一定標準,每個孩子每月可領取156.31歐元的“幼兒補貼”。若父母為照顧孩子而停止工作或減少工時,則每月可領取320.67歐元到484.97歐元的“育兒補助”。
法國還有“看護補貼”。例如在歐債危機末期的2015年,根據當時的補貼政策,對于孩子年齡不到6歲的家庭,如果孩子父母聘請保姆到家中看護,或者孩子父母把孩子送到外邊的保姆家中看護,政府的補貼根據各個家庭的情況介于87歐元到460歐元之間。同理,屆時政府希望把在幼兒“看護補貼”上的開支降低20%,也引起了社會上廣泛的反對。
筆者之所以闡述“失業(yè)福利”與“家庭福利”——這兩大歐債危機的“維穩(wěn)”法寶,是因為其實各個經濟體無論其外表多么“強壯”與“光鮮”,縱使強如歐盟和美國,也照樣逃脫不了“歐債危機”和“次貸危機”,更不用說其他經濟體了。
而作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的中國,極有必要汲取歐債危機的教訓。若能將歐債危機的兩大“維穩(wěn)”法寶視為他山之石,在世界當下姑且無大危機之時“高筑墻、廣積糧”,則能防患于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