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先發(fā):《自然的倫理》,《詩刊》2018年第1期)
以“自然的倫理”這樣一種近乎抽象和理論化的說法來作為詩題,進而作為一組詩的題目,非常明顯地概括和標示出了詩的主題。回歸和主張自然倫理,這不僅僅是先發(fā)的選擇,實際上也是二十一世紀以來中國詩歌的重要趨向和重要特點,只是在《自然的倫理》中,這樣的主張要更加斷然,不由分說——
世上沒有什么鐵律或不能
廢去的奧義
世上只有我們無法擺脫的
自然的倫理
——“自然的倫理”成了我們這個世界上唯一的“奧義”、唯一的“鐵律”,所以在這組詩中,詩歌主體的基本情狀,就是傾心于自然,撲向自然。我很喜歡其中的一首叫作《蘆花》的短詩:
我有一個朋友
他也有沉重肉身
卻終生四海游蕩,背棄眾人
趴在泥濘中
只拍攝蘆花
這么輕的東西
和他的這位朋友一樣,也如其《孤島的蔚藍》所稱引的卡爾維諾所說的:“重負之下人們/會奮不顧身撲向某種輕”。神往于“輕”,對于“輕”的奔赴,“撲向某種輕”,是先發(fā)的自然倫理中詩歌主體撲向自然時的一個非常重要的精神特征。無論是在《蒼鷺斜飛》中與蒼鷺“四目相對”,還是在《感激》中念及自己的花葉綻放,抑或是靜聽鳥鳴,感受“風的浮力”(《鳥鳴山澗圖》 《自然的倫理》),感覺到“空”(《不可多得的容器》),感覺到那些“氣若游絲”的三角梅的香氣(《三角梅》)和“好聞的/青木瓜之味”(《崖邊口占》),先發(fā)的體驗,都經(jīng)常是某種“輕”——情形經(jīng)常是,“這位詩人哲學家靈巧地一躍而起,使自己升至世界的重量之上,證明盡管他身體也有重力,他卻擁有輕的秘訣”,卡爾維諾所說的,莫非正是先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