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一鳴
“拉大鋸,扯大鋸,姥姥家門口唱大戲……”每當(dāng)聽人念起這首童謠,我就不由得想起姥姥。多久沒感受姥姥家唱大戲的熱鬧了?自從姥姥走了以后,記憶就像熄滅的火塘。
“正月里來是新年兒呀啊,大年初一頭一天呀啊,家家團(tuán)圓會呀啊,少地給老地拜年呀啊……”這是姥姥生前最喜歡的二人轉(zhuǎn)小帽《小拜年》。東北有一句話:寧舍一頓飯,不舍二人轉(zhuǎn)。而姥姥喜歡的程度更甚,寧舍三頓飯。
姥姥年輕時是二人轉(zhuǎn)演員,在我們那十里八村也算紅極一時。她扮相俊俏,唱腔婉轉(zhuǎn),老年人聽罷都覺得繞梁三日,年輕人看了更是神魂顛倒。追她的小伙子數(shù)不清,但跑在最前邊的是我姥爺。姥姥喜歡姥爺,因為他也一樣癡迷二人轉(zhuǎn),她決定跟他唱一輩子。
可惜,一場大病奪走了姥姥明眸善睞的雙眼,她不得不惜別舞臺。每到暑假的時候,父母便會把我送到姥姥家,讓我陪伴著她,添點(diǎn)熱鬧。姥姥說我嗓音不錯,有唱戲的天賦,這讓她萌生了一個偉大的夢想:以前她唱二人轉(zhuǎn)、聽二人轉(zhuǎn),如今還要傳二人轉(zhuǎn)。她躊躇滿志,起步教我一些簡單的練聲。
開始,我覺得新鮮有趣,饒有興致地跟著學(xué),漸漸就厭倦了。外面小伙伴們喊我掏鳥窩、逮蟈蟈,這些對一個孩子來說才是誘惑。可是姥姥不讓?。∥冶话丛谖葑永?,陪她聽?wèi)?、聽她講戲、跟她學(xué)戲,而我的全部心思都花在怎樣才能逃跑上。我裝得很乖,跟著學(xué)唱,開始聲音很小,慢慢地越唱越大,腳丫慢慢地往門口挪。可是小家雀怎么能斗得過老家賊,她耳朵上仿佛長了眼睛,在我將要出門的一剎那,得意地一下逮住我。經(jīng)過多次拉鋸,我對那臺小收音機(jī)心生怨氣。晚上趁姥姥睡著的時候,我偷偷地打開收音機(jī)后蓋,扯斷一根電線。
第二天,姥姥摸索著擺弄了半天,收音機(jī)還是一聲不吭。她靜靜地悶坐了半天,一句話也沒有講,好像也沒心情逼我學(xué)戲了。直到父親來接我回家,才把小收音機(jī)修好,她臉上重新綻放出開心的笑容,像個孩子一樣。那一刻,我后悔極了,恨不得找個地洞鉆進(jìn)去。
總以為相伴的時日還很多,可一場猝不及防的大病,讓姥姥與我天人永隔。她離去后的那個清明,天空飄著細(xì)雨。父親告訴我,其實(shí)姥姥猜到了小收音機(jī)是怎么不出聲的。從那一刻起,她就不再強(qiáng)迫一個聰明的孩子做他不喜歡的事了……
童年里沒了姥姥,我只剩下一段童謠,揪心扯肺:“拉大鋸,扯大鋸,姥家門口唱大戲。接姑娘喚女婿,小外孫也要去,去就去,別淘氣……”
【教師點(diǎn)評】
童年如歌,姥姥就是哼著歌謠伴你溫暖入夢的人。這篇文章圍繞著姥姥最喜歡的二人轉(zhuǎn),通過聽?wèi)颉⒔虘?、學(xué)戲,將祖孫之間的小矛盾寫得別有趣味,讓人們感受到一位有血有肉有愛有情的姥姥。她一生喜歡唱二人轉(zhuǎn)、聽二人轉(zhuǎn),甚至夢想要傳二人轉(zhuǎn),但看孩子實(shí)在不喜歡就不再強(qiáng)迫,體現(xiàn)出她善解人意的心胸。引用歌謠,首尾呼應(yīng)又不是簡單的照應(yīng),耐人尋味。敘述語言樸實(shí)無華,表達(dá)出對姥姥的深沉懷念,感情真摯毫不虛假,充滿了感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