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諧·連載四

許看逡巡

葉尋微微撇過頭來，細(xì)細(xì)聽著明月樓內(nèi)的曲子。陽光落在他半邊側(cè)臉上，如同裱起了一副畫。。

前情提要：葉尋暫時沒了修為，在護(hù)送河洛的路上遭遇截殺不斷，身邊的人似乎也是別有用心。絕境之下，原本被認(rèn)為同樣是來尋仇的柸中舍主余七卻是出人意料的于眾人手中救下了葉尋。

數(shù)不清多少年人跡罕至的鳴涯山終于是有了一絲生氣。寧缺一步十丈，只是在原地留下一道殘影，速度駭人之極的向著鳴涯山顛而去。哪想才剛剛沖到半山腰，整座鳴涯山竟然簌簌的顫抖起來，自山頂上落下了一層層石屑，聲勢駭人。

其實滾滾落下來的，都是幾十?dāng)?shù)百斤的巨石，之所以說它是石屑，只是因為這場山崩的聲勢過于浩大，在那整片落下的石頭浪潮里，那些巨石真的算不得什么。

哭泣里又響起了那泣血一般的嗚咽。如果不是在白天，還真以為是鬧鬼了。

“好家伙?！睂幦边肿煲恍Γ冻鲅┌椎难例X，卻并不怎么驚慌。只不過行進(jìn)的速度漸漸緩慢了下來，但是令人驚訝的是，那滾滾剝落的巨石，在即將撞到寧缺的時候，竟然都是自發(fā)的讓開，繞道行駛。寧缺行在石海里，就像一條迅疾游動的水蛇。

不多時，寧缺已經(jīng)是來到了山頂，方才那場山崩，也是漸漸停了下來。寧缺也不愛惜身上嶄新的袍子，叉開雙腿，就是坐在了地上，經(jīng)過剛才一番折騰，他也是渾身乏力。

“小娃娃，細(xì)皮嫩肉的一定好吃。好久都沒有嘗到人肉的滋味了，真是懷念啊。”哭聲也是隨著山崩戛然而止，緊跟著是一道比寒冰還要陰冷的聲音，如同冬日有人用亮晶晶的冰凌，伸進(jìn)衣服里摩擦脊背一般的刺骨冰涼。

“呵。”寧缺卻并不害怕：“大妖第三，山峭燭陰。被封印了這么多年，想不到還是兇殘依舊呢?！?/p>

“娃娃倒是懂得不少，不過莫要以為自己知道些什么秘密，就可以與我討價還價?！?/p>

“嘿，我要是說我能夠放你出來呢？”

“放屁。”寧缺一句話好像猜到了老貓光禿的尾巴，燭陰的聲音尖銳的凌然汗毛倒立?！澳阒喇?dāng)年是誰封印的老子？就憑著你一個乳臭未干的娃娃，也妄想……”

“清虛子。呵，好久遠(yuǎn)的名字?！睂幦币桓囊酝暮挽?，打斷了燭陰的話?！昂?，我很不喜歡你一驚一乍的樣子。”他說著，拍了拍自己耳朵。

空氣一下子安靜下來。良久，才響起燭陰略微沙啞的嗓音：“你……真能救……救我出去？”

“不然我來干什么呢？”少年撫摸著腳下的山巖，像是撫摸著自己孩子一般，滿臉的慈愛。

叫燭陰的少年已經(jīng)是在村口等了足足兩個時辰了。此時已經(jīng)是到了正午，烈日當(dāng)空，雖不是十分炎熱，但是曬得久了，難免會不舒服。

“傻孩子，回去等也是一樣的?！崩洗彘L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燭陰身邊，摸了摸他的頭。

“不要，哥哥馬上就要回來了。他回來要是沒有看見我，不肯教我仙術(shù)怎么辦？”小燭陰一臉的執(zhí)拗，說什么也不肯離開。

老村長嘆了口氣，他仰頭看了一眼朦朧在云霧之中的鳴涯山：“也不知道，究竟是好是壞?！?/p>

“什么是好是壞？”小燭陰聽見老村長低語，轉(zhuǎn)過頭來問他?！案绺缫欢ㄊ呛萌?。”說著，又補充了一句。

“呵呵，沒事?！崩洗彘L無奈地笑了笑，渾濁的視野里，卻是猛然出現(xiàn)了一龐然大物，由于速度太快，竟然一時間看不清來得究竟是個什么東西。

“哥哥，哥哥。”小燭陰卻是歡呼起來，不知道為何，他竟然能夠看見高速移動怪物身上的寧缺。好似聽見了小燭陰的歡呼，寧缺也是裂開嘴角，和煦地一笑。

小燭陰只覺得春光更加燦爛了一些，然后那怪物向外吐了一口黑氣，整個末央村，在瞬間化作了一片焦土。再沒了方才手舞足蹈的孩子。

寧缺自燭陰碩大的背上跳了下來，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是將面皮重新貼在了臉上。此時依舊是掛著詭異的微笑，眸子里卻是寫滿了悲傷：“燭陰燭陰?！彼咴谀菨M目蒼夷的村莊之上，笑容涔涔，整個天光都好似被剝奪了一般?！斑@天下間，有一個燭陰就夠了呢?！?/p>

廢墟里忽地響起了一陣擊掌聲，在這空蕩的四野里顯得格外醒目。寧缺回過身去，卻見一眉目如畫的男子正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自己身后，此時正好整以暇地看著自己。

“你可當(dāng)真是狠心。”

“所以你想說什么？”寧缺細(xì)細(xì)打量著來人，身形清麗，如剛剛落下的簌簌清雪，素潔的不像樣子。笑的時候卻又如那慧慧和風(fēng)，一個眉眼，少年便似自大雪里走進(jìn)了春天里。

“所以你放這個大家伙出來想做什么？”少年卻是不答反問。

“你是在審問我嗎？”寧缺伸手輕輕摸了一把燭陰的后背。

“不不不，我只是想和你談一筆生意?！?/p>

“哈，那可能你打錯算盤了，我們道并不同。”寧缺不以為然。

“不不不，實話告訴你吧，其實我對葉尋也有些的興趣。”少年揉了把眉：“不過是我因為，我對她的妹妹很有興致。”

“葉兮？笑話，因為一個女人，那蘇洄仙陵里的秘密你都能不動心？”

“虛無縹緲的東西，何必要有太多的念想？況且那蘇洄的陵寢，雖然是他的墳冢，又何嘗不可能變成你我的墳冢？費盡千辛萬苦，爭奪河洛，不惜搭上自己身家性命，卻只為尋到蘇洄的葬身之所?？赡銈儺?dāng)真知道，那蘇洄的葬所之中，究竟有什么嗎？知道的人都死了啊。”少年揉了揉眉眼，仿佛是大雪里起了一陣風(fēng)：“皆言那葉尋智慧近妖，現(xiàn)在看來，也不過如此吧?！?/p>

“有點意思?！睂幦鄙舷麓蛄苛艘谎勰欠路鹧├镒叱龅纳倌辏骸八阅阒滥窍闪昀镉惺裁戳耍俊?/p>

“如果我告訴你，我是自仙陵里走出來的人，你信么？”

寧缺卻是無所謂地聳了聳肩。接著摸了摸身下的燭陰，舔了舔舌頭：“就算是惡鬼，我現(xiàn)在也能一口將它吃了。我寧缺什么都不怕，我只是怕，那葉兮給別人白白殺了?！?/p>

“哦？這么說來，你和那葉尋，好像還有著天大的仇隙？”少年似乎來了些興趣?！凹仁侨绱?，豈不是更好。我們共同對付葉尋，最后葉尋歸你，葉尋歸我，如何？”

寧缺冷哼了一聲，卻是并不說話。

“怎么，不信我??？”少年也看出了他的心思：“葉尋直到現(xiàn)在還以為他妹妹在桃江，可惜了?！?/p>

寧缺知道季回雪話里有話：“你知道那葉兮在哪里？”

“在這里啊。”季回雪伸手，指了指自己。

“呵?！睂幦蹦托膮s是極好，就算對方是在消遣自己，他也并不生氣：“你既然已經(jīng)是抓到了葉兮，豈不是已經(jīng)達(dá)到了目的？”

“此言差矣。我想要的，是她的心，而不是那所謂的身體?！鄙倌甑恼Z氣一點點冷了下來。

寧缺聽在耳里，卻是一直冷進(jìn)了心底。他現(xiàn)在可以確信，他們應(yīng)該是同一類人，不得到目的誓不罷休。只不過他卻更像是陰間的惡鬼，而那少年，天生便是素潔的白雪，就算是融化了，也是一股清流。

而他，不過是一攤腐水而已。

“所以你準(zhǔn)備如何？”

“用燭陰毀城，一直毀到桃江。葉尋惦記著葉兮，必然會親身前往，到時候我們再以葉兮為脅，還怕他不就范？”

“如果那葉尋不在乎葉兮的死活，又當(dāng)如何？”寧缺搖了搖頭，那葉尋，卻是太過讓人琢磨不透。

“有些意思。桃江易家之前不是一直看守著被封印在荒原的妖族靈根？你知道十年前他為何孤身入荒原？”

“嗯？”寧缺看向季回雪，眼中忽地閃過一道精光?！澳憬惺裁茨?？”

“季回雪?；幢彼捏A之一?！鄙倌昕粗鴮幦保瑯O認(rèn)真地開口。

河洛悠悠醒轉(zhuǎn)的時候，縈繞在耳邊的是一陣陣牧笛聲，不遠(yuǎn)處有一片竹林。他艱難地咳嗽了一聲，看向竹林邊正在奏樂的灰衣青年：“它呢？”

“它沒事。”似是早就猜到河洛醒來的第一句話，葉尋并沒太大反應(yīng)。

“你贏了?！?/p>

“都輸了?！比~尋收了牧笛。

“呵?！焙勇宀恢每煞竦匦α诵?。他沒說不信，也沒說相信。更沒問因由。能夠把生死都看淡的人，早已經(jīng)是對這世間一切，失了興致。

“你就這樣憎惡那蘇洄？”

“唉，”不知為何，河洛一聲喟嘆，不想再繼續(xù)這個話題：“你是誰？”

“葉尋?！?/p>

“葉尋，能夠自柏倉手下救出我來，有這份修為，也應(yīng)該是享譽世間吧?！焙勇逖銎痤^，望著天空，沉吟良久，才道：“你真的想要去尋那蘇洄的下葬之所？”

“不僅僅是要尋到蘇洄的下葬之所?！比~尋搖了搖頭：“我說過，從來不做虧本的事情。既然就下了你，自然要取了你的妖心，不過不是現(xiàn)在，所以，你還有一段日子可活?！?/p>

“蘇洄最后葬在了欒陽山。”河洛已經(jīng)是很累了，那葉尋想要去尋蘇洄的下葬之所，告訴他便是了。想要自己的妖心，也拿去便是了。至于葉尋究竟是要自己的妖心做什么，河洛完全不想去問，雖然他的妖心只能在妖族手中才能發(fā)揮作用。

“謝了。”葉尋沒想到河洛會突然告知他蘇洄的下葬之所。

“你要想清楚了，蘇洄似乎早就料到了自己會死。很早之前便為自己修了陵寢。這也是我得以知曉的原因。而且我還知道，那陵寢外面，是蘇洄用自己的二次律·風(fēng)，清收布置的風(fēng)紋。我曾經(jīng)看見過他的布置，那東西玄奇得很，即使蘇洄不在了，也可以釋放出二次律的威力來。尋常的二次律你可能無所畏懼，但那幾乎就相當(dāng)于蘇洄親手所施展的，那蘇洄可是修為近仙之人，其間的威力，想必你不會不知。”

“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對于河洛的反應(yīng)，葉尋略有些奇怪。

“能答應(yīng)我一件事么？”河洛不答反問。

“那白皮狐貍化形的事情，我已經(jīng)命人著手去辦了?！比~尋起身，也不再看河洛，徑直走了出去。

河洛嘴角微微揚起，望著消失在視野里的少年：“葉尋?！彼哉Z。

葉尋徑直出了竹林。林外有一片不大的石臺。此刻石臺上的棋局才下了一半。

下棋的，卻只是一個人。是一個男子。葉尋送河洛來時男子便是在下棋。如今葉尋出來，男子一盤棋還沒有下完。

“要我陪你下完么？”

男子并不去看葉尋，只是不耐煩地?fù)]了揮手，如同撲打一只討厭的蒼蠅。

“林間那人替我好生照看著吧，這最后的日子，莫要再辜負(fù)他了?！比~尋嘆了口氣，不知道是嘆眼前永無止境的棋局，還是那妖君。

“嗯?！蹦凶虞p輕應(yīng)了一聲，手中的黑子，最終還是沒能落在棋盤上。

葉尋見事情已經(jīng)交代完了，便是徑直走了出去。外間余七正百無聊賴地?fù)芘恢旯肺舶筒?，此時見葉尋總算是出來了，眸子也是跟著亮了許多。

“這江南五樓之一的落雁樓，從外間看著卻是寡淡得很啊?！庇嗥呱锨巴熳∪~尋胳膊，像個小姑娘一般：“誒，也不知道這落雁樓主是不是也和這落雁樓一般的清寡?！?/p>

“你還是不要好奇的好。他很無趣?！比~尋不動聲色的自余七手肘中抽住了胳膊。

“誒，你可真是個木頭疙瘩啊?！庇嗥吖首魍锵У貒@了口氣：“對了，現(xiàn)在沒事了吧？隨我回柸中打馬吊吧。當(dāng)年你在桃江可是答應(yīng)過我的，我猜你很久都沒玩過了?！?/p>

“是么？”葉尋仰頭想了想，是好久都沒有了?！拔疫€有事?！比~尋頓了片刻，終是開口。

“關(guān)于蘇洄？”余七只覺得心口一顫。

“是。”

“我陪你去?！庇嗥哒?jīng)的時候，再不會在語句末尾加一個“啊”字。

“危險?！?/p>

“這是我欠你的?！庇嗥吆龅匦α寺暎瑓s是有些莫名的疲憊。

葉尋轉(zhuǎn)身不去看她：“七月初七，在欒陽山?！?/p>

“那還早啊。我還是先回去打幾盤馬吊吧?！庇鄽馀牧伺念~頭：“對了，不知道莘尹姐姐與你說了沒，葉兮應(yīng)該是去桃江了啊。”

大片大片的陽光下，看著葉尋的身影，余七又是明媚了起來。

辭別余七，葉尋按照約定來明月樓尋林安。

林安坐在雅座里，聽著耳邊悠揚的琴聲，吃著菜肴，喝著美酒，好不快活。若是不看他那一身的傷的話。

“都傷成這樣，小日子過得還是如此滋潤?！比~尋徑直走到林安身邊的空座坐下，給自己斟了杯酒。

“你可算回來了。”林安也不去看他，自顧自吃著酒菜，好像根本沒有負(fù)傷一般。“人生在世，便當(dāng)永樂嘛?！彼贿吘捉溃略~含糊不清，卻還不忘去為自己辯駁幾句。

葉尋望了一眼他身上的傷：“你和傾雪，傷得不重吧?！?/p>

“死不了，不過夠咱兩喝一壺的了。只是那夢澤，邪乎得很?！闭f著林安往嘴里扔了一?；ㄉ?/p>

“呵。鎮(zhèn)壓河洛的地方，邪乎點也是正常?！?/p>

“也是。對了，小妹騙了我的錢，準(zhǔn)備去桃江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嗯，知道一些，她喜歡玩耍，且先由著她吧。”葉尋低頭抿了口酒，有些烈，他眉頭微微一皺。“這什么酒？”

“明月樓最次的酒，忘記什么名字了。”林安癟了癟嘴，自顧自喝了一杯，也不嫌辣?！拔铱蓻]那么多閑錢。來這么奢侈的地方揮霍。誒，這明月樓雖然不入江南五樓之列，卻是這天下間，最是富裕了的吧?！?/p>

“江莘尹啊?！比~尋若有所思，隨即眉頭一挑：“你有不有興趣？”

“算了，那婆娘，我可消受不起?！绷职蚕袷窍肫鹗裁纯膳率虑?，渾身一個哆嗦，立刻他便是轉(zhuǎn)移了話題。“不過貌似她妹妹可真是個美人呢?！?/p>

“你是說那江執(zhí)畫？”

“是啊?！绷职沧灶欁燥嬃丝诰疲骸澳憔ㄒ袈?，可知這是什么曲子？”

葉尋微微撇過頭來，細(xì)細(xì)聽著明月樓內(nèi)的曲子。陽光落在他半邊側(cè)臉上，如同裱起了一副畫。

“這首曲子，怕就是那《桑沃》吧。”他笑的樣子，一掃之前的孱弱，倒是多了幾分明媚。

林安望著他的側(cè)臉，心中卻是莫名有些悲哀?；蛟S是這曲子本就是哀傷的調(diào)子。

灼灼的陽光里，葉尋瘦削的身影，折射著清冽的光暈。“這天下，再不可能長久太平了?！焙龅模~尋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

“什么意思？”林安不解。

“這酒雖然低廉，釀酒師傅的手藝倒是著實不錯?！比~尋又是抿了口酒，換了話題。

“嘁嘁，不說就不說，誰稀罕。這酒錢你付了。你道明月樓里最便宜的酒，很次么？”林安癟了癟嘴，“尋常酒家最好的酒，怕也不過如此了?！?/p>

一頓飯吃罷，林安不情不愿地付了錢，和葉尋一道出了酒樓。

葉尋和林安回到江南舍的時候，白傾雪正好也在。

“小白臉也在啊。”林安自顧自的找了個位置，換了好幾個姿勢才是舒舒服服地坐穩(wěn)，又是不甘寂寞地拿了一只橘子剝了起來。

白傾雪也不理他，徑直向葉尋道：“可知道最近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葉尋只是搖了搖頭：“怎么了？”

“有大妖出世，已經(jīng)毀了好幾座城池了?！卑變A雪嘆了口氣，自家這個舍主，當(dāng)真是不問世事啊。

“哦。”葉尋應(yīng)了一聲，走到書桌前攤開了一幅地圖?！笆悄膸鬃牵俊?/p>

白傾雪走到葉尋身邊，伸手在地圖上虛畫了幾個位置。

葉尋的神色第一次有了明顯的變化，他轉(zhuǎn)頭看向林安。

后者不耐煩地?fù)]了揮手：“橘子還沒有剝完，一會兒分一點給你就是了?！?/p>

“你是說，小妹騙了你的錢。準(zhǔn)備去一趟桃江？”葉尋也不管林安的葷話，自顧自的問他。

“是啊，對了，我說老大，你真該好好管教管教小妹了，她可是騙光了我所有的錢，你若是不還我，我這些日子只好賴在江南舍不走了，要管飯的！”

“下一個位置，是桃江？”白傾雪似乎是明白了葉尋的意思，臉上也是閃過一絲擔(dān)憂。

“走，隨我去一趟桃江?！比~尋收起地圖，和白傾雪兩人快步出了江南舍。

“喂，我說你們兩個，就算自己不吃橘子，也要等我吃完啊。對了，不叫老四么？”林安含糊的話語自江南舍里飄了出來。

“不了，他還有事在身?！比~尋頭也不回地道。

三個人風(fēng)塵仆仆的趕到了桃江，卻是并未尋到葉兮的影子。

“我說，我就說小妹，小妹她不在這里吧。憑著他的性子，怎么可能在一個地方待上這么些天，這丫頭早就膩死了?！眲倓傉冶榱艘徽医?，這可是個力氣活，林安此時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卻還是不忘自我吹噓一番，末了還不忘偷瞄一眼葉尋：“小白臉，你說是不是？”

“你快岔氣了?！卑變A雪毫不猶豫地給了他一個冷眼。

“小妹沒事就好，不過，這次桃江之行，總不能白來的。這次就在這里稍作停留，看看究竟是何方妖孽吧?！比~尋饒有興致地對兩人道。

林安白傾雪一聽葉尋要出手，這么多年來竟然是第一次心意相通，同時驚呼了一聲。然后又是互相瞅著對方，大眼瞪小眼。

林安當(dāng)然是比不過白傾雪那一副千年不變的神情的，率先敗下陣來，不過他倒也并不灰心，又是嬉笑道：“找了一天了，肚子餓了吧，今天我做東，你請我吃飯怎么樣？”說著林安不懷好意地拍了拍葉尋的肩膀。

“好啊。”葉尋恍若沒有發(fā)覺林安那一些小心思一般，竟然是滿口答應(yīng)下來。白傾雪只道是葉尋發(fā)現(xiàn)葉兮不在桃江，心下歡喜，懶得同林安計較。

說笑之間，三人已經(jīng)是徑直走進(jìn)了城中最是氣派的酒軒—明月樓。

“嘖嘖嘖，你說，江莘尹這小娘們到底是有多少錢，遍地都是她家的產(chǎn)業(yè)，誰要是娶了這小娘皮，那真是八輩子修來的福分。”在二樓找了處靠窗的位置坐下，林安稱贊不停。“瞧這套座椅，瞧那幾盆盆栽，漬漬，跟你說，就這些不起眼的物什，都夠一戶普通人家，忙活一整年得了。嘿嘿，不過今天我做東，你放心點菜就是啦，別嫌貴?！?/p>

“這位客官，要點什么？”小二也是恰到好處的來到了近前。

“哦，我們不是吃飯，就想尋個位置歇歇腳，你看有這么多的空位，不知道這位小二哥可不可以通融下？”葉尋笑得溫文爾雅，林安卻是差點沒從椅子上摔下去。

“這個，只要到時候位置不夠，客官能夠體諒體諒，就成?！蹦切《琅f笑得客套，想來明月樓生意如此之好，和其服務(wù)態(tài)度也是有一定關(guān)系的。

“那就謝謝小二哥了?！比~尋給自己斟了杯茶水。

“你……你……你真是將我們的人都給丟光了。”林安指著葉尋，氣得說不出話來。

“先辦正事吧，這里魚龍混雜，應(yīng)該可以聽出些眉目來。”還是白傾雪有大局觀。

“你來這里就這個目的？”林安咽了口口水。“就連我們兩個都不知道下一個地點是桃江，這里又能聽到一些什么？”

“聽聽這些天發(fā)生的事情，也是好的。”葉尋喝了口水。“好啦，以后請你來這里吃一頓就是啦，我和傾雪再去城中轉(zhuǎn)悠轉(zhuǎn)悠，看看有什么遺留下來的線索。”

林安勉為其難的答應(yīng)下來，說來也奇怪，今天生意倒是冷清，一下午都沒有將這酒樓給坐滿，林安便在這里聽了一下午的八卦，連帶著喝了一下午的茶水。就連脾氣上佳的店小二也快被這家伙磨光了耐心，林安按捺不住，終于是在眾人奇怪的目光中下了樓。

“你們，你們兩個，竟然偷偷的在這里喝酒?！眲倓傋叩揭粯?，卻見大廳最是顯眼的位置，葉尋和白傾雪赫然在那兒好吃好喝，身邊，竟然還有幾個嬌滴滴的少女相陪。那皮膚，真是可以滴出水來啊，但林安真的快滴出淚來了。

“你們……你們……”林安雙手顫抖，指著他們兩人，不可名狀。

“消消氣，來，要不要和她們喝一杯？”葉尋卻依舊是處變不驚。

“那是自然?！绷职埠敛豢蜌獾脑谝幻倥磉呑拢讲诺奶咸旎饸?，也不知道被他扔到哪兒去了。

“永樂、麓雪兩大樓主真是好雅興，外面天都快塌了，竟然還有興趣陪著幾位美嬌娘把酒言歡?！闭f話之人聲音清脆，應(yīng)是二八之齡，語氣里滿是憤世嫉俗的味道。而且提及林安和白傾雪兩人的時候，卻唯獨是漏掉了葉尋。

林安回過頭來看了眼來人，眼中嬉笑不變：“原來是霧囝仙子，來來，這里正好空了個位置?！闭f著也不問問葉尋還有白傾雪，便自作主張地拍了拍自己身邊的空位?！斑@位姑娘又是？”今日的霧囝卻是沒有再蒙著面紗，倒是十分清麗脫俗的姑娘。林安見過的漂亮姑娘不少，但是如同霧囝一般秀氣的，卻是獨此一家。

霧囝伸手拉了拉身邊一臉不悅的少女，徑直走到林安身旁坐下。又是沖著葉尋笑了笑：“小孩子家，不懂事，還望幾位莫與她一般見識。這是我家小師妹，小名五兒。”

“哼，我說的本來就是。前些時候夢澤上的風(fēng)雨，前去的人幾乎上都死了。若不是我?guī)熃銉e幸，今天怕也見不到幾位了。葉舍主真的好大的手筆?！苯形鍍旱纳倥m然嘴上不忿，最后還是坐在了霧囝身邊，卻仍是和葉尋幾人保持了一段距離。

“五兒，這沒憑沒據(jù)的事情，可別亂說！”霧囝臉色微變，忙是止住了五兒。

這五兒是霧囝軒最小的師妹，本身就是生得可愛，平日里被一眾師姐疼愛壞了，說起話來也沒個譜，但這孩子心思總是不錯的，葉尋名聲本就不好，故此五兒對于江南舍，根本就沒什么好印象。

“這孩子長得真是可愛，說起話來也是可愛。哈哈哈哈?！绷职残Φ脤擂?，在一旁打著圓場。“不過若是老大的手筆，那也不會讓我和小白臉前往了?！?/p>

可五兒根本不領(lǐng)情，還瞪了林安一眼。

葉尋揮手，遣散了早已經(jīng)是嚇得顫顫巍巍的陪酒姑娘，她們現(xiàn)在才是知道，自己陪酒半天的客人，竟然就是那兇名赫赫的葉尋！

葉尋又是掃了一眼霧囝，瞅著林安，沒在夢澤的事情上繼續(xù)糾纏：“小二，你和霧囝仙子，什么關(guān)系？”

“沒，沒什么關(guān)系啊?！绷职惨荒樋嘈?，江南舍，他們兄弟四人感情頗深，私下里也是排了個名次，林安排第二，白傾雪第三，隔夜第四。平日里都是喚白傾雪和隔夜老三老四，但這林安，若是喊他老二，總覺得渾身不自在，于是幾個人也就只得退而求其次，喚他小二了，不過這貌似也不是什么好名諱。

“你叫小二？”霧囝卻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見林安臉上青一片白一片的，笑得更甚了。就連平日里不茍言笑的白傾雪也是跟著冷笑了一聲。

“小白臉你笑個什么勁？”林安沒辦法，不好去說霧囝，只好把氣撒到白傾雪身上。

白傾雪哼了一聲，壓根沒打算搭理他。

尷尬地笑了兩聲，林安只得岔開話題：“霧囝此來桃江，也是為了那妖物？”

霧囝卻是明顯的一愣：“妖物？可是最近幾日大發(fā)妖風(fēng)的怪物？”

“你不知道？”白傾雪狐疑道。

“我們來桃江，只是為了給師父辦一些事情，事情辦好了就回去，況且，怪物要去哪里撒潑，全憑著它自己的心思，你們又是怎么知道的？”說話的又是五兒，她伸手剝了個橘子，至始至終，都沒給個好臉色。

林安用嘴巴努了努葉尋。

“呵，葉大舍主真是好手段，竟然能揣度出怪物的心思來，莫非你和那怪物是一伙的？”

“五兒！”霧囝也覺得話說的有些過了，可開口想要制止的時候，卻已經(jīng)是來不及了。

葉尋卻是沒什么反應(yīng)，看著五兒手中剛剛剝好的橘子：“想知道原因么？給一半橘子我吃先。”

看了眼手中的橘子，又是看了眼葉尋，猶豫了下，五兒最終還是將橘子掰開一半遞了過去。

葉尋吃了口橘子，有些酸：“知道怪物叫什么么？”

五兒一個小腦袋搖得跟個撥浪鼓似得，兩只馬尾辮也跟著一起晃悠。

“開目則世間白晝，闔眼則天下昏黑。這是燭陰啊?！比~尋幽幽道。

“燭陰？大妖第三，山峭燭陰？”五兒像是來了興致，一雙眸子里滿是好奇。

葉尋點了點頭，繼續(xù)道：“那日傾雪給我看了一下地圖，發(fā)現(xiàn)燭陰毀壞的城市都有一個特點?！?/p>

“什么特點？”還不等葉尋說完，五兒便是迫不及待的發(fā)問，卻又發(fā)現(xiàn)自己打斷別人的話有些失態(tài)，訕訕地吐了吐舌頭，不過轉(zhuǎn)念一想，說話的是葉尋，她心里反而還升起一絲快感來。

葉尋哪里在乎小丫頭想些什么，自顧自道：“燭陰每次襲擊的下一個城市，都是距離上一座最近的?！?/p>

“切，這又有什么，你若是趕路，當(dāng)然是選最近的路走啦，難道還會舍近求遠(yuǎn)？”五兒吃了瓣橘子，立馬就是吐了出來：“這么酸！葉尋你怎么不告訴我？”

“燭陰已經(jīng)被封印幾千年了，現(xiàn)在剛剛出來，人生地不熟的它，怎樣選的路？”

“你的意思是說，有人指使？”霧囝驚疑不定地問他。

“你們想過燭陰為什么能夠逃出來么？它是被人放出來的。”

“這人忒的可惡?！蔽鍍簺_著葉尋揮了揮手中的橘子，有點含沙射影的意思。

“其實這些都還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妖族靈根就被封印在桃江不遠(yuǎn)處的荒原之下?！?/p>

所有人都是發(fā)出一聲驚呼：“它要放出妖族靈根？”

葉尋卻是放下手中的橘子，拿起茶杯抿了口茶，“這橘子真酸?！?/p>

五兒又是揮了揮手小拳頭。

“快走快走。時間快到了，再不去就來不及了?！边@個時候，明月樓里的人卻是紛紛結(jié)了賬，皆是一臉匆匆地出了酒樓。方才還熱鬧滿滿的明月樓，此刻除了小二之外，竟然是空空如也。

葉尋一群人也是納悶，林安喚來一個打酒小廝詢問緣由。那小廝笑得和氣：“幾位客觀外地來的吧，可能還不知道消息，今兒，江執(zhí)畫小姐可要來咱們桃江演出，就在中心廣場。”

“是江執(zhí)畫小姐啊。”林安一聽這話，立刻就是來了興致，搓了搓手，已經(jīng)有些迫不及待了。

五兒咳嗽了聲：“我說你能不能矜持一點？”林安沒想到這丫頭這么直白，一時間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只是在一旁訕笑著看著霧囝。后者卻是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

“既然沒什么事情做，便去看看吧?！比~尋說著，也不等眾人答應(yīng)，便率先起身出去了。

林安一眾人也是跟著離開，卻是自弄堂里跑出一小二來，伸手便是攔住了最后一個出去的林安：“這位客官，您還沒有買單呢?！?/p>

林安砸了咂嘴，他終于是明白葉尋為何跑這么快了。

下集預(yù)告：妖族被封印千年的大妖燭陰突然出現(xiàn)，將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向了桃江。葉尋因為擔(dān)心妹妹也是親赴桃江，將前往仙陵的計劃暫時擱置?？墒谴舜翁医袇s并不像想象中那么順利，隱隱中似乎由一張巨大的網(wǎng)，想要將葉尋一網(wǎng)打盡。一步一步陷入危局的葉尋最后能否掙脫暗處潛藏的殺機(jī)？敬請期待《其諧》第五章。

責(zé)編：涼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