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杖

道輝

向食物致敬

向食物致敬：

永不腐爛的，幽藍色調(diào)

你，伸手觸摸，草莓和袋鼠，伴眼瞳跳

跳出包圍圈，一圈又一圈

敞開肚皮，向廣場的方向跳

家大一點，屋宅的火焰

一團大紅袍花叼雪球的火焰

你找活路繚繞，供養(yǎng)窗臺和白被子床

你的春天來滋事，穿新衣的仆從洗凈遺跡

一只細皮嫩肉的蚊子，剛活了三分鐘

向你五十年的儲血庫，找長壽零頭

它，緊盯住你

鱗光閃閃之身

把你當做比響蛇毒的食物

戴穿鼻孔圈響起來

太陽，伴渴望跳，說向西就向西

沒家的人，多向它熾望一會兒，就找到了家

向太陽致敬

它永遠是心中的食物，咸咸的、淡淡的

淺淺的、狹狹的

海峽在跳，下一場戰(zhàn)壕雨就灌滿

針線活穿著螢火蟲，憂思——荒涼的食物在跳

死亡的手都帶著響鈴

太陽，天上的窩窩頭

船塢，從左眼瞳駛向右眼瞳，活水墓在跳

小年份報告

那白年糕，你誤會的：雪和火焰

你最終獲得一枚果核，向夜晚，彈跳佐料

最終，像五個人重又垂吊下深淵，冒起海的水泡

生命，大腦——不是調(diào)適，是假想的

猶似久未逢甘露，天際也插滿稻草出賣

空蕩蕩的，飛石仍能擠出體里的積水

一幅比死亡不固定肉體的廉價之畫

尖叫——像仿真手槍擊中孩子的母親的子宮

那位盲目癡呆者，用松尖穿串螢火蟲，反唱錨

之詩句

“有時月光有時星亮，有時窗戶更明亮

而你的盼望燒起來，恐懼變成裝滿曇花的麻袋

最終，找羊迷路的五個人，分成隔開的五個星

期，扛了回來……”

再隔開下去，就是遠眺和蝌蚪

就是——變不回草莓席位上的兩性人

就是——一伸手想從自己的瞳孔摳出白銀之人

他們，細語數(shù)盡水珠，使眼神提前結(jié)作水晶

他們，偶爾過度的沉默，提前生出五只腳的朗

誦者

后腦勺上的，折光從不傷害正午的鑰匙之腿

小心翼翼地，恐怕把旁側(cè)的思想踢出漏洞

你的語音不全的朗誦者，一邊吃白年糕，一邊

念出：

“有時是生命光，有時是死亡亮”

“天啊，每個人的隱秘怎么都彈跳在后腦勺

上？！”

呵，這年過得

這一天

你學不了那圈套，這一天

口以心聲，說不出能被喚醒的話

發(fā)不出

平民們的，第十三塊琉璃石碰濺的火花

房屋覺得在下沉，煙囪噴吐著臟水

三角旗拔掉，墓塋用鐵鏟鏟平

這一天，飛鳥在啼鳴中融化

老人帶著狗也摘路旁的野花

老人變回孩子去，高貴得站在陽光中的孩子

仍把手指含在嘴內(nèi)，唱乳房的歌，擁以鴿子的

節(jié)拍

胡亂一通親切罵人的地道閩南話

菠蘿樹搭上廣播線嚷上東山打工

那邊的人工湖一瀉千里而下

白粼粼照亮生命之間的互不設防

這一天，船繩攬岸，氣球升空，像流年、溫飽、

忙碌

把滿桶滿桶的水仙倒向空中的陽臺

把滿碗滿碗銀魚的眼珠端給鄰居的瞎子：

至少能以手中的拄杖向夜光揮舞

這一天，平民們以酒杯劃槳，說：流亡，去死！

這一切的一切，又怎么講

一切都源自于變化：

一切的一切，一個半一刀切

你，半邊的“爾”

我，變作兩只蛾

抱著風向前沖，占領(lǐng)后退下來

那么多榮耀，那么多不閃耀的死亡

芳香和碎肉，沙漏

漏的不是沙，而是水，時間，沾親帶故的

猶似融化的硬石

贈送給會說話的啞巴。你說的，他唱的

規(guī)定的，即不可爭辯的，占卜的，即更隱秘的

心要愛死，愛不得不死

腦要思亡，思想即卷走紅灰燼

光的圈

誰啃過，你臉上的轍

太陽，恰似一枚紐扣，正對著內(nèi)面哭

逝者，又爬了上來，長手矮腿

身子，背滿豆莢和笛，來到還在嘭嘭長大的窗邊

你的向往，一秒鐘前

己變作比窗臺還大一點的乳房的規(guī)格

你用朗讀同他說話，用閩南口音

用〇型元音，說到暗神現(xiàn)身，他，一切神

澆灌的荒蕪的水仙

開出的不是水仙花，而是，未逝者的鋼盔之花

而是，隔著空中的圓滿

你的家和一連串孩子，還在黑乳房中長大

一切又都回歸閉合

你，伴爬了上來，用乳房說話

幻想，不可輕饒，你又繞開它

幻景碩果累累

他打她頭發(fā)上的水，容貌——從擺設處到舔舐

漲得風的下身滿滿的

而那天庭可是奶水的出口

差不多要到愛情詩選里才啃得軟骨頭意志

也啃得動搖的鑰匙和耳根

等天黑了合歡樹又摸了上來

變種的壽石，還能在頭腦里懷孕

石頭經(jīng)過思考就有了容貌

身影即使沒了也不讓風塵埋了這個欲望

他打她的頭發(fā)打成光線

而那鐘擺和日月，給睡在風上面的忘劫者

多出一只眼

看他打她的頭發(fā)能否多打出喊叫的靈魂一絲

等天亮了第二棵合歡樹又摸了上來

秩序片段

飛翔來梳你的頭

仰望變成月掛樹

海干涸在火燒云上

你手舉起的杯酒澆滅不了它

你哄過天使，用詩篇來交換身份

心靈被刨鑿作人工冰湖

那愛情的戲幕要由死亡的雙腳丫轉(zhuǎn)地上演

就在這個生前的歸屬地

遇見那個用槍托圍作家柵欄的人

那是一個無法跟時光搭上話的人

看見他把牡蠣殼敲打出聲響

在槍柵之上冷涼的準星重又涌現(xiàn)出噴泉

在這里時間被沉寂收繳

肉和骨被扔到窟窿的兩邊

好在陷阱和深淵被玫瑰園掩埋

你就唱歌吧，滿村鎮(zhèn)地唱，唱到冰雪融化，唱得

冰雪使大地赤裸發(fā)亮

大地就是碩大的花朵，你聞聞它就能聞到

靈魂的芳香

那靈魂躲在黑暗里也來與你演戲

它把大地掰作一瓣瓣的花瓣，你歌唱它，它就

煥發(fā)光彩

你踐踏它——它就濺發(fā)鮮血

水草和港岸皆成生命的鮮血

也用幻影梳頭吧

也把思想，裝上丹鳳眼吧

瞳孔轉(zhuǎn)軸，看見的是清晰，不是混沌

看光中打孔的人，一個個像光漏了出去

暗影

所見的未曾現(xiàn)身，你幫著思想說話

說糊一個人的世界，飛著地窖味的門縫

你，手中握住一只鳥，是比樹影高一點的晚光

好好款待著

講好的

要說到雙瞳流出白水泡為止

去掏黑心窩內(nèi)的稻草，椅子結(jié)滿傷心藤

向未命名的星飛去，像老病死人醒來，

愛在那邊發(fā)亮

無愛的人列出一份幻想的清單來款待

猶似大?？畲柕暮?，明鏡款待虛假

你的十指款待慰藉，你，一只鳥，撲騰飛起

就此變更所有飛行的軌跡

天大的

胸懷就此緊緊攬入——寧靜彌足珍貴的氣息

朗讀不過以孤單為題的詩贈送你

你說話講到愛的世界糊了為止，化為輕風細雨

兩翼

忽東忽西，忽上忽下來拍打：即是以這，拍打

葬禮般的聲韻節(jié)奏

好好款待剛從地下室掩門上來的叫不出名字的

靈魂

饑餓年代

差不多是以粘鍋的年代，向你撒一把灰

那尾魚在你無臉目上跳著

看去，像一滴熱淚活的墓塋說著

那個用呼喊去裝波浪之人，才聽懂的話

這情形，波浪成為淚水的廳堂

這應是——有誰愿以粘鍋煮出淚水沸騰

那年代，航船誤以為公蟻是航手

魚以為被無手人放入鍋中比家還安逸

魚餓壞了，也不可食你唾棄的灰

鍋有時會自行離別爐火，去說魚的話

鍋會學著魚飛起來，飛得比灰還散漫

在天沉寂得出神時，鍋敲得比暴風雨響

舵手最驚的竟是這響聲——當，公蟻

齊整列隊向著星座出發(fā)，一只公蟻一顆星

說海有方向也是星光的方向，你心儀的方向

一只公蟻把一個年代馭負著，死亡最終的方向

像以鍋為家之人——波浪與呼喊隔開在中央

你確實是把魚當做船航行，船因為有魚才航行

而你自己就是這一尾魚，波浪和船它的灰

灰是不能再煮了，公蟻，把家啃得比年代爆響

同自己說話

陰暗中要起講話的潤澤

我們用想象絞死靜寂雙耳朵的繩子

苦難之蛆爬了出來

直到目光里涌現(xiàn)銀白的枝椏頌

花朵也是獲刑后才盛開，時光之心

你的一顆心開鑿另一顆心，從丑變美

從虛假到真實裹住一個世界未被拍賣的外衣

皮膚被星光拉長，烏鴉不對黑暗發(fā)誓

煙囪下曬紅棗之人，嘴角露出一絲愜意

沉默分開喧囂的人群，把愛情講成壞天氣和橡

皮筋

像講話講來一陣風雨

我在想象內(nèi)暢游并且游成一條河流

從深淺到浮沉

講話搭作成自己的彼岸

飛鳥銜來歌謠的種子

在柵欄圍成圈的上方，聽有思想的噴泉和舌液

你在，世界就在

這邊沒有所有的人來為你籌措

唯有一人用泛紅的臉頰來與光亮磨蹭

直到你捧出明鏡似的心看

所以，生活著就別發(fā)愁

銀魚像抖擻的詩句在屋檐下游

這幻景，比透明的狐貍出沒還使你遺忘

你踩過長街的木屐，你掛上山崖的油燈，

雙行來采韻

所以，生活著就在希冀

那些愛上浮萍的人干起打撈流亡的活

他們的手腕不戴玉鐲卻戴廢棄的鐵絲網(wǎng)

他們剛走出一個貧民窟又在你面前劃出兩條生

死線：

所以，你在，世界就在

房石

這些盲目之石

你確實辨認過它：怎么摸索到墻上

怎么混進了房間，變作一束飛蛾之光

你以養(yǎng)尊處優(yōu)供它喝

這堅硬

你的手中用盡與黑暗通途銜接的晨野贊歌

那報喪草和從教堂移植過來的菠蘿樹

生長得多么快活

這時日，壘高的重量，飄吧

你仰視它像一幅赤裸的油畫向太陽飄去

你的心胸

涌起新開鑿人，踢踏起太陽石裙舞

把你踐踏成路上的墊基石吧

那帶著盼望、鄉(xiāng)愁、幻影的防護堤石，來筑你

之心

你破碎的心，長出疼痛之石

這世界的矗然起立

你心之石：大海的波濤天空的云朵

還有那鑿刀不敢觸碰的花朵，用盡沉默地喊叫

擲地歌

像指點江山，看見你的衣袖內(nèi)，藏有武器

那朵落下拍醒看門狗的云，潤濕了田野

第一輪太陽走下

跟著狗，被農(nóng)夫牽著，手，繩子，火焰

圍著早晨的圈，早晨，另一伙人

從雙排白桉樹上露出臉，說著，床和泡棗缸的話

泛紅的，昨夜的寧靜

似都已跟這里無關(guān)

那一伙同鄉(xiāng)人，開始忙活

說話，不是說給心坎的，說話，說給吆喝的，

天空的吆喝

棗紅的臉像被太陽牽著

你站在懸掛深淵的排列甕的墓地，看得更遠

基隆港和以色列在同一條線面

點綴的潛艇漩渦有點像癲瘋的軍犬

水柱比高貴的云還高

從寧靜到欲望，兩種不同的景象，來到你的雙

眼上

你的眼睛進發(fā)著能把武器轉(zhuǎn)化作音階的目光

來給霧水內(nèi)死亡的未醒來的一隅江山

說話

你念動一滴水

你念動一滴水——怎樣穿過石

鷗鳥飛越海面，你的臉

但讀不到你的臉是讀到了黯淡

晨光上升

像白灰灰的石高懸

那地老天荒，還在用硬意志耕田

那天上人家，老靈魂仍站在上面

星和水的幻影下面

這不是遺忘，而是浩劫的

頂著憂憤加酣靜的臉的角落

猶似長滿藍寶石和圖騰鳥的菠蘿樹

凌利、細碎得，使寒光變作熱帶風

你的——念動滴水變作教徒的發(fā)聲呵

家，也在里面

千年的銅綠，你，勞動的胸脯開始發(fā)亮

再向往內(nèi)面，你之心

不再被帶往聾啞區(qū)域和墓場

未被死亡掐斷的時間

你就用這念動的滴水在敲打

那免用星徽編綴的花鼓，敲打沉默說敘肌肉

更多的享福之路

你用銅綠向愿望的盡處進發(fā)

你，用昨天說敘迷茫

你，用今天捧指新生

即是這滴水石之家

穿過你大過海面的心肌，你心之臉

你即使讀到了大地長眠也要讀到心臉發(fā)出光

這，晨光中的硬石慢慢地返回

念動的滴水聲中

時間之舉

不入夢是——與頭頂上含苞待放的芥子花

保持平衡

聽被盜的面紗在不遠處叫

他用雙面光的簪子測試預兆的冷熱

時間的黑鐵餅

寂靜爭吵的輪子擊中它

那悶堵之語

全幅畫卷還差一張油漆墻嘴

稍晚些場面是被游街的老嫗唱詩班掠過

還允許在賦格中栽種原鄉(xiāng)爐火

而擠血的時間，還是把他全身舉到

臥有幻聽的經(jīng)卷殘頁上

聽那邊的世界在誦念中叫

把他舉到只剩下一塊赤褐色的肉

是比流放的石頭之詞，比輕還重些——

還允許他啟用占卜術(shù)代替蜂窩煤燒起來

還允許他花掉養(yǎng)毒蝎子販得的銀子

容易生銹的東西——在花費他腐爛的肉體

他還觀賞得有窗臺之病的孤梅傲雪之景

仰望能把天空放平——平面上再放些不屈之人

時間插入他是

讓他化作橄欖枝，在胸膛里低泣

那鋪天蓋地而至的，應是煎熬中的鴻鵠之翅

那悲鳴一聲把他舉到退路處

允許鴿子之路

通往橄欖枝和祭歌，也通往冷熱之家

石蠟的哀鳴

石蠟點燃，燒傷了光

光隱去

生命不再被描述。生命是另一種語言，或是呢喃

塌陷在聲息中，它自己的耷拉皮，像退潮的海面

眺望可以使用，但手足夠不著

眺望就站在手足上，光一直燒著

那個持石蠟的人從早晨出發(fā)

又從正午返回，不跟隨人行道，人群中，黑洞

被擠破

心被分割成無數(shù)個心，不安裝在胸口

胸膛上跳動的心隨時準備著逃離

你不知道，活著，只感受到生命在煎熬

光一直猶似燒著肌肉的燒焦味燒著

你自身像一支活著的或是已死去的石蠟

應和之聲，外面的世界不僅是有安魂曲

肉體疊上肉體，痛哭或狂叫，一陣強過一陣

描述它像遇見抓丁村的圓房

刺光還在生長著面額

想象是生命最大的疾病，至今是否仍完美無缺

熱淚落地潤澤哀鳴

靈魂從地貌粘上家什，活起來

你要說聲什么：光擠壓著手足？

你要稱呼它們：石蠟點燃，黑暗借光安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