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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季日料

      2018-09-13 03:06:56趙依
      北京文學(xué) 2018年9期

      趙依

      年輕優(yōu)雅的知識女孩何顏,以為愛情款款而來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自己不慎陷入了婚姻的泥潭,愛人的不堪帶給她前所未有的打擊和幻滅。質(zhì)疑、責難和非議,從四面八方席卷而來,從小在蜜罐中長大的她,該怎樣抵御撲面而來的壓力和困境?

      憤怒有時無邊無際。

      何顏勉勉強強撐到了下班。她早早約了黃怡。但從中午開始,她就一直跟黃怡微信熱絡(luò)著。她跟黃怡的要好,基于一個共同的認識。當黃怡初去新職場,有同事扒底褲式地打探黃怡的一系列信息,哪一年生、畢業(yè)自哪個學(xué)校、婚否、北京買房了沒、以前在哪個公司、父母在哪個城市、職業(yè)為何……最后還不忘補問一句,哦未婚,那有男朋友了吧?黃怡感到了深深的冒犯。

      何顏對此的評價是,一切所謂的教育無外乎外化為兩點,一是善良,二是尊重,否則可以絕交。

      何顏當然也遭遇過類似情況,曾經(jīng),出版社的同事收到一封投稿信,作者是一名婚內(nèi)出軌者,并在信里直陳其事,投稿一篇以此為原型的小說,這事被這名沒什么職業(yè)操守的同事發(fā)在了微信朋友圈,何顏也是沒事找事,向這同事提起來,意欲說明某種不妥,沒料到被反問“莫不是這個作者是你?”當時,何顏正處于離婚訴訟劍拔弩張的要命狀態(tài),這么被反問,一時被激怒到不知道該如何發(fā)作,等到組織好語言想破口大罵時,那同事已經(jīng)顛兒回自己的辦公室了。

      黃怡對此事的態(tài)度簡單粗暴——惡心。

      從此,兩人在為人處世上便達成一致,而后又在吃喝玩樂上達成了一致。

      離婚的早前,何顏被罵“潑婦”。何顏覺得“潑婦”這個詞天理不容,它竟敢暗示一種將沒有鋒芒的性格作為女性美德的價值體系,更可惡的是,它使何顏在跟劉男的對罵中敗下陣來。應(yīng)當用什么詞語來對劉男造成同等的殺傷力?何顏百思不得其解。

      娘炮?氣勢不足詼諧有余。

      小雞巴?好像有些過分,很可能賠了夫人又折損自己的修養(yǎng)。以至于當戰(zhàn)爭中斷,何顏企圖從剛剛結(jié)束的爭吵中汲取斗爭經(jīng)驗時,她著重反思的是“潑婦”的詞源問題,這使她確認了自己的變態(tài)。

      黃怡認為更變態(tài)的是,她生活在北京,離她想要的生活永遠可以直杠杠地量化為大于等于500萬貨幣價值的距離,這種直接的數(shù)字化的單刀直入,確認了她比泰戈爾更能準確掌握當代一線城市異鄉(xiāng)高知文青關(guān)于距離的通感表達??上ВS怡無緣諾貝爾文學(xué)獎獎金,空有的戶口和房票無處施展,只好把攢的錢全部在高點投到了股市,輸個七七八八買房難上加難,因此就不得不固化著自己在北京的生活半徑。

      何顏和黃怡都追求一些情懷和感覺,這也是她們愛吃日料的原因,居酒屋里的隔斷和穿透隔斷的絮叨,所有人都共享此刻的喜怒哀樂。她們不知不覺經(jīng)營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理想,于是在擇業(yè)的時候,雙雙英勇就義般地選擇了體面的工作和沒有尊嚴的收入,詩和遠方也就逼仄得只剩下想象。黃怡的男朋友其實可以給她一個家,這意味著黃怡的文藝生活不再動蕩,她的文青氣也可以安居樂業(yè),但這使她不完全快樂。當然,何顏更是沒有全然的快樂,她和劉男的這種不完全快樂,何顏覺得是她和劉男共有的變態(tài)。

      “潑婦”,是劉男酒后吐的真言,這讓何顏無法釋懷,并且下決心永不釋懷。

      這一天,何顏的隱形眼鏡又該換了。因為跟劉男大吵一架。在被劉男推倒在地的瞬間,何顏不爭氣地哭了,這一哭,花了妝,也毀了眼睛里的美瞳,好在是兩周拋,也該換了,何顏心想。自打何顏跟劉男結(jié)婚,何顏更換隱形眼鏡的周期開始規(guī)律起來,以前她要么是記不起來換,一戴就是一個多月;要么就是想再湊合戴戴,一戴還是一個多月。有了劉男,何顏的日子就不一樣了,三天一小吵,何顏還剛烈得很,絕不低頭,也不哭,到了兩周必現(xiàn)的一次大吵,何顏大哭一場就是大概率事件,隱形眼鏡也就跟著辭舊迎新。

      何顏坐在奔向黃怡的出租車里,滿眼飛絮,不管是楊樹毛子還是柳樹條子,何顏只覺得是一地雞毛,這夾雜著沙塵的亂糟糟,跟自己的心情遙契。

      平日里好的時候,何顏跟劉男濃情蜜意,彼此都覺得找到了人生的真愛、知己、靈魂伴侶。不好的時候,你說一句我懟一串,話趕話趕出了個沒啥意思的功能性婚姻。

      你無法告訴一個把“他媽他媽”當助詞使的男人“管你媽的逼”有多傷人。

      你也無法告訴一個沒有生存壓力的女人在外裝孫子掙錢有多偉大和撮火。

      這種無法訴說是何顏和劉男共同澆灌的水泥墻,不知不覺參了天。

      有時候何顏覺得這是知識分子和社會分子的牛頭不對馬嘴,轉(zhuǎn)念一想又覺得是象牙塔的白和武士巾的紅,有那么點互相厭棄又相互需要的意思,無助的時候干脆歸結(jié)于命理,星座血型屬相,總有一處是不大合適。

      黃怡已經(jīng)早早等在了門口,見面立刻給了何顏一個大大的擁抱。何顏知道,自己年紀還略淺幾歲,但卻實實在在地被當下的逼仄抹殺了二十來歲的熱情活潑,盡管周圍人也會安慰自己駐顏有術(shù),美,何顏覺得更多是凄美,但愿有一天能找回有趣的靈魂,何顏暗暗許愿。

      兩人的聚會向來是吃什么都行,關(guān)鍵是聊得好。這天,何顏和黃怡點了日本鍋。

      黃怡說,雖然自己也是剛?cè)?,但畢竟是有資歷的老人,憑什么被一個還在試用期的小年輕吆五喝六,她心底里厭惡一切不懂得尊重之道的人、事、物。

      何顏開解她,至少表明你也被定義為了很年輕的新同事,往往是,自己覺得有區(qū)別,別人不一定覺得這種區(qū)別足夠大。

      黃怡說,要命的是,當你心里對一件事有想法,這種想法就會難以抑制地蔓延,先是到這個人,再到跟這個人有關(guān)的一切。比如,現(xiàn)在這個人從黃怡電腦前面的紙巾盒里默不作聲地抽一張衛(wèi)生紙出來,黃怡都覺得難以忍受,嗞啦的一聲,揚起的白色紙巾并不如白,不是投降,甚至是宣戰(zhàn)。黃怡感到每天都在進行一場無聲的對峙,她的思路被打斷,手指打破敲打鍵盤的連續(xù)性狀態(tài)。

      何顏說,放過自己最重要。

      何顏現(xiàn)在每天都期待法院的開庭通知,祈求放過。然而劉男就是不放她。上一次的訴訟,劉男堅決不同意離婚,何顏只覺得何必。

      何顏接過黃怡的話把兒,“當心被氣出癌癥”。何顏想嚇嚇黃怡,好讓她看開點,比起自己,黃怡的情況好太多,再這么暗自生氣下去,乳腺、脾、胃、肝都會受影響。

      黃怡是個很惜命的姑娘,這一點何顏覺得值得敬佩。人生苦旅,仍覺珍重,其實是很堅強的。

      何顏就不一樣了,她熱愛冒險,比如去芭堤雅高空跳傘、去蟹島開卡丁車、去張家口夜滑,比如閃婚嫁給不甚了解的劉男……黃怡還夸她勇敢,尤其是,汶川地震那年,何顏高考,考完就進了四川重災(zāi)區(qū)映秀鎮(zhèn)做志愿者,然后把高考志愿表填上了務(wù)虛的專業(yè),說是要究天人之際。

      黃怡呢,那段時間確實在糾結(jié)于做胃鏡檢查,一來是怕死,總該是要去查一查;二來還是怕死,總不敢去查上一查。

      其實誰能真的健康呢?何顏堅信絕對的亞健康,身心說到底是消耗品,壽命早晚要上消費稅。

      突然,黃怡伸長雙臂,舉起手機鏡頭對準何顏,何顏自離婚大戰(zhàn)打響以后就不大想拍照,害怕高清照片放大后眼底出現(xiàn)的細紋、害怕那兩道略微加深的法令紋、害怕嘴角和蘋果肌下垂……何顏不想見到自己的憔悴。

      黃怡說:“我在掃臉支付,埋單了?!?/p>

      分別前,何顏老實交代了,自己最近睡眠很淺,半夜里老媽去趟廁所,她就再也睡不著,想起過往從前,免不了被氣得從乳腺到腋下淋巴一水的脹痛。

      何顏出事以后,老媽就從杭州過來陪她住,既是安慰更是保護,何顏內(nèi)心是內(nèi)疚的,她還寫過一首詩,有幾句是:

      “那天晚上我哭了

      于是母親沒有睡

      黑夜里

      她可能時不時在看

      二十七歲的小女人了

      還踢不踢被子

      那天和那天之后的第二三天

      一個母親要捍衛(wèi)她的女兒

      她沒有心情

      梳頭、泡茶、穿衣打扮

      持續(xù)地思考——”

      黃怡也曾擔心過何顏。那會兒,滿是關(guān)于何顏的八卦,八卦一經(jīng)發(fā)酵,有繞著彎子轉(zhuǎn)了好幾手打探何顏最新消息的,有甚至沒見過何顏本人卻開始執(zhí)著于對何顏下著各種判斷的,有曾經(jīng)在何顏朋友圈每條必點贊的人突然不再回應(yīng)她的任何發(fā)布的,有何顏認為肯定會給予自己幾句鼓勵問候卻從頭到尾裝作一無所知的……何顏不哭、不說話,不真的崩潰,也不強顏歡笑,就那么照常上下班,這就是她的全部回答。后來,何顏對黃怡說,我必須堅強,我堅強了,爸媽也就心定了,只要爸媽覺得我還行,那我就真的行了。

      北京下第一場雪的時候,是農(nóng)歷二月初一。

      何顏是先從電視上看見記者播報時的飛雪,再跑到自家窗前看見雪花飛舞的。今天正好被陳雅約去看電影,票是提前買好的,只能硬著頭皮起床化妝穿衣出門。去電影院之前,何顏想先去趟銀行,把這個月的按揭存了。房子是劉男住著,何顏早就搬出來租住在望京,但是房子和月供在她名下,劉男不理會,何顏也就只好扛起來。劉男知道何顏每個月也就萬把塊錢的收入,想用經(jīng)濟壓力逼她就范。何顏更加看不起這男人,離婚的決心是日月可鑒。

      何顏問爸媽借了錢,每月三萬,何顏爸媽動了老本,賣掉了杭州的一套老房。

      那套房里,住著何顏的童年和青少年,還有父母小半輩子的青春。

      何顏咬緊牙根地恨著,再難,何顏也要奪回自己的生活。她要訴訟離婚,絕不協(xié)議。

      何顏沒想到,今天電影院會有這么多人,雖說是個周末,但是北京向來是刮風下雨生意全完,怎么今天的人會這么多,莫不是都提前買好了票?何顏開始想念小時候杭州老舊的電影院,那時候的電影票都要提前到市區(qū)唯二的劇院售票處統(tǒng)一排隊購買,有時甚至得提前好幾天去買好,只要買到票,接下來的幾天都是滿滿的儀式,加持著看電影當天的幸福感。

      今天跟陳雅看的這部電影屬于新春賀歲檔,算得上精彩,何顏和陳雅全程笑個不停,水果茶熱飲除了太甜以外沒毛病,蠻好喝。只是何顏還會多出一些聯(lián)想,這部電影的導(dǎo)演前段時間婚內(nèi)出軌被爆料,主演更是跟自己一樣經(jīng)歷離婚訴訟。何顏打心底里希望一切陷入婚姻泥潭的可憐蟲都能力挽自己生活的狂瀾,泥潭里的人就不是人了嗎?

      何顏喜歡電影里的一句話:殺人的不是獸,是獸性。何顏舉一反三:能寒心的不是人,是人性。讓人憤怒的也不是人,是人性……

      陳雅很久沒有戀愛了,她想找個人戀愛、結(jié)婚、過尋常日子。最近有個男的似乎有點在追她的意思,但是陳雅舉棋不定尚未給出任何信號,說到底還是害怕受傷害。

      何顏不發(fā)表意見,因為這個男的跟劉男同年同月生,何顏心里犯怵。

      最近這個男的行動更加積極,不知道是不是跟陳雅買了房有關(guān)。

      何顏覺得自己變得膚淺庸俗,這就是劉男帶給她的,心里有屎,看一切都是屎,去他媽的。

      這次換到電影院樓上新開的日料店吃飯,新店開張,大概是有什么員工獎勵制度,遞來菜單的服務(wù)員小妹一個勁兒地推銷,光是姜絲可樂,何顏跟陳雅就點了四杯,初雪天喝這款沒什么奇怪,但是在日料店喝就有點奇葩了。

      曾經(jīng),何顏也是一個發(fā)明用紫菜包新鮮海膽吃的小姑娘,也是一個既喝得出大吟釀順滑度,又講究杯子制造的小文青,現(xiàn)在喝著滾燙的姜絲可樂,何顏懷疑自己曾經(jīng)的行為是不是在裝逼。

      何顏先把陳雅送回家,再自己打車回家,車上,何顏給陳雅的朋友圈點了贊,照片是何顏拍的。

      不知道為什么,何顏總是愿意多照顧陳雅一些,沒準兒,是陳雅遇到的這個跟劉男八字有些相似的男人激起了何顏的過度保護欲。

      北京暖冬,無雪,甚至上了新聞和微博熱搜。

      吃了日本海鮮泡飯出來,何顏忍不住大吸幾口東三環(huán)上空灰黃色的霧霾,跟飯后煙似的過癮。

      身邊挽著自己的姑娘戴著防霾口罩,口罩的邊緣跟臉嚴絲合縫,鼻梁兩側(cè)的肉被硬是夾得凹陷下去兩塊,稍作合理推演,口罩下面應(yīng)當是一團糊掉的粉底、腮紅和唇釉,這樣可怕的口罩何顏是不會戴的。

      從團結(jié)湖到望京,兩個人酒后偏偏倒倒地沿著東三環(huán)走,何顏以為路是筆直的。走過農(nóng)展館、走過燕莎,何顏跟這個姑娘就這么走著,也不是真的就打算這么走回望京。只是此刻,一切光源的光暈都和霧霾扭作一團,也不是能見度受了什么大的影響,就是覺得魔幻,好似行走在別處。姑娘是路癡,卻喜歡拽著人走,何顏以為她認得路,也就甘愿被帶著,直到在某個輔路口被帶歪了方向,偏離了環(huán)路,跟她的生活一模一樣。

      “要不……打車吧?”姑娘輕輕地、有些提心吊膽地向灰黃里發(fā)問?!昂??!焙晤佁统鍪謾C開始定位打車,她并不是不能接受跑偏,為什么要把她想成那樣,至于么,膽戰(zhàn)心驚地發(fā)問,我又不是什么母夜叉。

      第二天,何顏已經(jīng)不記得自己跟誰吃了飯,她唯有的印象是自己在上車的幾分鐘之后就到了家門口,或許真的是沿著東三環(huán)走了很遠,可惜自己退出了微信運動,具體步數(shù)也就不得而知。

      何顏想起老媽的一個習(xí)慣,沒啥事的時候,老媽喜歡搖幾分鐘手機,說是增加點微信運動的步數(shù),何顏說,“媽,這排行榜沒啥用,別費勁了?!崩蠇尰睾晤佌f,“我得讓人知道,我在北京也是每天出門溜達的,生活過得豐富多彩。要不然我那些同學(xué)總問,北京氣候不好的啦,生活又不如杭州舒服,還要講正宗普通話的,你待在北京是為什么呢?”這讓何顏感到萬箭穿心,五味雜陳得說不出一個字。

      何顏從枕頭下抽出手機,今天是“三一五”,不知道又有哪些牌子讓人以后都不敢再買了,晚點關(guān)注一下新聞。突然,何顏想起來,這么說來,昨天還是白色情人節(jié)……那么昨天自己到底跟誰在東三環(huán)上談了一場戀愛?那個姑娘是誰?是黃怡?又或許,那個姑娘不存在,又或者,自己跟黃怡其實是同一個人。

      何顏覺得,這頓飯可能不是她跟黃怡一起吃的。

      最初接到章辛的邀約時,何顏有點意外,似熟非熟的前同事,莫非有什么業(yè)務(wù)要談?何顏一直覺得章辛像一個患有抑郁癥的喜劇演員,因為章辛的生活一切都好,可在一切都好的時候,章辛依然悲傷。三里屯的日料店很多,這一家的門簾很隱蔽。當章辛在微信里把店面的鏈接甩給何顏時,只問了一句,“要打一個野招呼嗎?”何顏有點驚喜,呵,這不熟裝熟的本事……為什么不呢?

      盛夏酷曬,章辛提前等在三里屯著名的優(yōu)衣庫旗艦店前面,何顏對自己的遲到感到抱歉,但她不想早到。

      何顏注意到一個細節(jié),章辛喝酒的時候,含混一口,閉眼,慢咽,像享受,也像受了什么刺激。

      章辛出生那一年,父親在街上被拍到給大學(xué)生送水,回單位立刻受了處分,當時章辛的母親懷著章辛,差點躲回老家所在的地級市生產(chǎn),好在,不是什么大錯誤,章辛一家的生活很快復(fù)歸平靜。只不過,章辛的父親一輩子郁郁不得志,母親則出于各種原因?qū)Ω赣H報以不滿,其中也恨父親的無能。

      章辛恨透了告密者,曾經(jīng)章辛也看過一張照片,四合院里,一群年輕人,有自行車也有布幅,告密者圍坐中間,仿佛是這幼稚理想中的一員。

      始料未及的是,二十多年后的章辛又因為一頓飯被告了密。

      章辛屬于典型的自命不凡又活得循規(guī)蹈矩的那一類人,考公務(wù)員進了部委,業(yè)余也炒比特幣挖礦,北京一限購就買了房搖了車號,但可能雄心壯志敵不過時運不濟,房子買了昌平的商住loft,空有環(huán)境沒有漲幅。比特幣一跌再跌,加上礦機迅速更新?lián)Q代,折舊貶值的成本損耗加上放置機器的這套近郊三居室的月供,章辛不得不動用女友的存款。車倒是買了,車號也是女友搖上的,借了人家的錢和運氣就得對人家負責,本來打算結(jié)婚了,但是部委按資排輩,遲遲不給這個年輕人分一套市區(qū)的小房子,就連配租房也得按工齡排下來登記,章辛索性轉(zhuǎn)考到文化單位做行政,就是在這里他認識了何顏。但馬上,章辛就發(fā)現(xiàn)自己無法對接這里的復(fù)雜關(guān)系,一狠心辭去公職去企業(yè)干了,也不知道是想得明白還是想不明白。

      不管怎樣,從大面上來看,何顏覺得章辛的日子在北京已經(jīng)是過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對于這樣的章辛的突然邀約,何顏覺得他只不過是需要生活里隨便別的什么元素陪他待上一會兒,無非是心中生出一些人皆有之的倦怠,何顏之所以出現(xiàn)在此情此景,大概是章辛在劃拉通訊錄的時候,何顏比較靠前。

      何顏至今記得,當初章辛辭職的時候,發(fā)了一條微言大義的朋友圈,圖文并茂,得罪了不少人,何顏一如既往地點了贊。

      這頓飯過后不久,就有朋友圈的索引派發(fā)現(xiàn)何顏跟章辛一起吃了飯,各色消息隨后不脛而走,先是傳到了章辛的公司社交圈,又不知怎地傳到了劉男那里,劉男一舉打到何顏單位,說這女人出了軌,他不離婚,要離婚就要給他房。

      何顏覺得可笑,自己跟劉男是秋天才認識的,即便這場婚姻是對賭,結(jié)果雙輸,賠得也該公平。

      只要是公平的,何顏都認,這也是何顏堅決要訴訟劉男的原因,尊嚴無價,傻逼。

      但是文化單位的人都具備虛構(gòu)的能力,有說章辛跟何顏在以前單位就一直相好;有說何顏懷過章辛的孩子,后來流了;有說何顏一直刷章辛的信用卡,后來章辛還不上,被女友發(fā)現(xiàn)了……小說作者不計其數(shù),何顏也就完全不在乎,權(quán)當自己是當代的蕭紅,雖然的確是自視過高了,可如今唯有虛妄能陪自己度日,何顏少不了也在心里咒罵:原地爆炸吧,不善良的人類。

      之所以說原生家庭重要呢,章辛最后還是跟他那個爸一樣認,干脆辭職逃離,以為這樣就獲得了重生,有人說這叫默認。

      何顏鄙視章辛,呸,孬種。

      何顏覺得以訛傳訛的人都是智障,自己怎么可能看得上這種貨。

      何顏對周遭的憤怒來自他們對自己眼光的懷疑,這讓何顏覺得被矮化,剛烈的何顏愛上的只會是梟雄,盡管她也遇人不淑。

      當何顏怒氣沖沖地替黃怡給那個小年輕一個耳光的時候,何顏就料到這件事會傳回到出版社。

      何顏已經(jīng)不是以前那個處處設(shè)法周全別人的何顏了,她不想再刻意地關(guān)心別人,反正別人也從來沒有為她設(shè)身處地去想過,她只想守住自己生活里僅存的美好。

      何顏替黃怡出氣,實際上也捎帶手地為自己殺雞儆猴了一把,她也給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設(shè),出版社的同事再出言不遜,她也扇他們。

      何顏想不明白,黃怡單位的這個小年輕,是出于什么心理和目的給黃怡微信發(fā)送了那樣一個粉紅色的生殖器插嘴的表情,這是不尊重女性、是侮辱、是性騷擾,令人作嘔,何顏表態(tài)此事不能放任不管,得讓他知道底線。

      何顏拿著黃怡的手機質(zhì)問這個小年輕時,小年輕小眼一斜,揶揄她:“呵,你們這些更年期老阿姨看得懂這個表情是什么嗎?”

      何顏回了一句:“看得懂,是你沒有的東西?!比缓蠛晤伄敱娰p給他一記響亮的教訓(xùn)。

      這天回家路上,何顏重新做了指甲,是干干凈凈的裸色。

      何顏的義舉似乎嚇壞了黃怡。

      事后,黃怡在微信上簡單跟何顏打哈哈了幾句,一直到春天快要結(jié)束,也沒再主動約過何顏見面吃日料。

      何顏開始覺得黃怡跟自己一點也不像,忍不住開始做全盤式的否定,然后在心里一點點切割、療愈……

      何顏想過自己的結(jié)局,要么劉男堅決不同意離婚,她一訴再訴再再訴,拖到人老珠黃離掉這個婚,成為小年輕口中的老阿姨單過一輩子;要么下次開庭劉男同意離婚,但前提是何顏得做出退讓,把房子讓給他。

      何顏很想解脫,但她是不會放棄財產(chǎn)的,放棄財產(chǎn)就等于放棄尊嚴,她沒做錯任何事,受傷的尊嚴應(yīng)當?shù)玫劫r償,并且怎么賠償都不為過。

      何顏也想過干脆把劉男殺了,她不是做不出來。只是轉(zhuǎn)念又想,這樣一來跟章辛有什么區(qū)別,膽小懦弱太不入流,連為沉冤昭雪付出的勇氣都沒有。

      想來想去,只有一種結(jié)局,何顏是不能接受的,就是劉男把自己殺了。畢竟,何顏還想學(xué)習(xí)如何把無邊無際的憤怒歸于虛空,還有好多家新開的日料店沒有吃到。

      何顏以前在想這個問題的時候,得出的不可被接受的結(jié)局有二,一是被殺,二是被破相。破相之所以變得可以被接受,是某天下班何顏按開電梯時碰見一個熟人,熟人剛剛遭遇分手,眼底有厚重的黑眼圈,手里抱了一大沓剛出的雜志,擠給何顏的笑容實在是過于僵硬,何顏其實覺得他不用沖自己笑的。

      出了大樓何顏上車前,熟人說了句:特殊時期,你可面容略顯憔悴了啊,注意休息。

      何顏開始佩服起像黃怡一樣惜命的自己,在手機備忘錄上寫下一句:憤怒有時無邊無際,然,不亦快哉。

      同時,給熟人發(fā)了條微信:下周二,去吃日料吧。

      責任編輯 王秀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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