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寄寒
父親失業(yè)回家,媽連夜整理行李,把家里所剩的錢交給父親,便去上海打工了。父親在外工作時,每年回家最多四五天,和我們接觸很少,自從媽走后,我和妹妹開始和父親朝夕相處。
父親當家,一天吃兩頓,早上我和妹妹上學,父親給買早點的錢,他起得晚,不吃早飯。中飯一葷一素,晚飯吃粥,日子過得緊巴巴。
一天中午放學回家,走到家門口,便聞到了一陣濃釅的魚香,走近客堂的方桌,桌上放著一碗濃油擦醬的紅燒鰻鱺。父親說:“這是爸爸在河橋下釣的?!蔽液兔妹迷尞惖赝赣H,從心底佩服父親的聰明能干。
有天下午,一個同學對我說:“我媽的縫紉機壞了,聽說你爸很聰明,能幫我媽去看看嗎?”我替父親答應(yīng)了。晚上我和父親到了同學家,父親向同學媽媽要了一把捻鑿,他把縫紉機的機頭拆開,堆了一地,用捻鑿東挪西挪,不多一會兒,關(guān)上機頭,重新裝上,叫同學媽媽用碎布試機。同學媽媽坐上去,兩腳一踏,立刻發(fā)出一陣均勻的聲音,她興奮地說:“就是這個聲音!修好了!”
星期日下午,聽說北柵橋外急水江畔停泊著一艘白色的大輪船,上面全是外國人。一個外國人上岸焦急地和圍觀者“嘰里咕?!钡卣f話,誰也聽不懂他說什么。我想起父親會外語,立刻奔到家里,把父親叫過去。我和父親走上白輪船,父親用一口流利的外語和外國人對話,外國人的臉上立刻綻開了笑容。一岸的圍觀者對我父親贊不絕口。
一天晚上,我吃罷晚飯便蒙著被子睡了。睡夢中,仿佛有一只大手在推我,我揉揉眼睛,望見父親那張溫和的臉,他說:“你身上滾燙,有寒熱,你渴不渴?”我點了點頭。父親立刻給我倒了一杯開水,等我喝罷,立刻給我穿上衣服。妹妹忽然醒了,她驚訝地問:“爸,你和哥去哪兒?”父親說:“去醫(yī)院看病?!奔澎o的街路上,父親馱著我,妹妹跟在身后,“嗒嗒”的腳步聲劃破了半夜的寧靜。父親把我背到醫(yī)院門口,我硬要下來,父親便攙著我走進急診室,一位值班醫(yī)生把一支溫度計塞進我嘴里。過了一會兒,醫(yī)生拔出溫度計,對父親說:“燒得不輕!我先給他打一針退熱針,再配點藥回去,多喝開水!”
我們離開醫(yī)院時,遠處傳來雞叫聲。我伏在父親的背上,妹妹走在前面領(lǐng)路。一路上,我清醒多了,記憶中這是第一次伏在父親的背上,我感到心里特別溫暖。
微瀾摘自《少年文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