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君
隨著互聯(lián)網(wǎng)的發(fā)展,越來越多有勞動能力的殘疾人走出家門,參與就業(yè)。在外賣騎手大軍中,就不乏這樣的身影。常人看似簡單的送餐工作,在他們身上卻有著很多不為人知的艱辛。
每年明的第三個星期日是全國助殘日。5月20日,全國助殘日這天,《中國工人》記者走近并記錄下一群特殊的送餐員生活。
“您好,我是您的送餐員,請在投訴或差評之前,確認是否收到我的短信。我們很熱愛這份工作,請大家給予多一點支持和理解,謝謝大家?!?/p>
這是一位聾啞外賣騎手每次在送餐前要發(fā)出的短信,如果信息沒有得到回復(fù),他就只能撥打無聲電話來提醒顧客,但這多半被當(dāng)作惡作劇,甚至?xí)獾酵对V。
隨著互聯(lián)網(wǎng)的發(fā)展,越來越多有勞動能力的殘疾人走出家門,參與就業(yè)。在外賣騎手大軍中,就不乏這樣的身影。常人看似簡單的送餐工作,在他們身上卻有著很多不為人知的艱辛。
“原來這個事兒是可以說的”
在外賣這個對速度分秒必爭的行業(yè),朱仲銀的身體條件卻是個特例。
3歲那年,一場車禍讓朱仲銀失去了左腳掌,左腿膝蓋以下截肢,后來安裝上了義肢,走起路來一瘸一拐。中專畢業(yè)后,朱仲銀輾轉(zhuǎn)浙江、廣東各地,想在制造業(yè)工廠里謀求一份工作,但因身體原因并未找到,便索性回了四川老家。直到2016年8月,一個朋友介紹他來北京當(dāng)外賣員,抱著試一試的態(tài)度,他來到了北京。
“剛來的時候不想讓別人知道我用了假肢,怕丟掉工作。慢慢地還是被大家看出來了,公司領(lǐng)導(dǎo)也知道了,但都沒有為難我,我才發(fā)現(xiàn):哦,原來這個事兒是可以說的?!敝熘巽y腿腳不便,跑單卻從不落后?!吨袊と恕酚浾吒訂螘r,是周日中午的用餐高峰。盡管走起路來還是一瘸一拐,也很少會像別的送餐員一樣小跑著去送餐,但他的效率一點都不低。
“這一片哪里有小道、哪里車少開得快,我都摸得清清楚楚的?!敝熘巽y說,他的絕招就是牢記地形,這就節(jié)省了大半時間。每次取餐能拎多少就拎多少,把十個手指頭全掛滿,就能減少路途上折返的成本。需要爬高樓的單子,他也會一層一層爬上去,“就是多歇兩次”。
每天晚上,同站的幾個小伙子都要比比今天誰跑的單子最多。朱仲銀不甘落后,在每天正常的工作之外,還會去做兼職,跑一些其他單子賺些外快。原本每月的送單量就能在站內(nèi)排中上,加上兼職,最好的時候他一個月賺了1.5萬元。
“每個月的開銷也很大?!敝熘巽y給《中國工人》記者算了一筆賬:為了節(jié)省路上的時間,他將外賣坐騎換成了一輛摩托車,花了2000元,而每天的油錢還得自己出。再加上一天三餐的飯錢和住宿費,都是花錢的地方。尤其是,頻繁的跑動還會給假肢造成損壞。
前段時間,因腿上的假肢已經(jīng)老舊,朱仲銀又去配了一個新的,但還沒舍得用。“我干這活兒挺費的,等腿上這個實在不能用了再換新的?!?/p>
去年夏天的一個晚上,他在送餐途中因沒注意到馬路中間站著人,到眼前時才緊急踩下急剎車?!爱?dāng)時車直接翻了,我整個人都飛了出去?!闭驹诼分虚g的男子罵罵咧咧走過來,與男子同行的一個女人蹲下來看了看他,突然碰到了他的假肢,就拉著男子離開了。
送餐時會遇到形形色色的人,面對各種各樣的眼光,但他看得開,總是格外豁達樂觀,“別人給你這份錢掙,說你兩句也沒什么?!?/p>
“我沒什么不一樣”
在朱仲銀所在的配送點,同事薛明也是殘疾員工。
他的習(xí)慣是——在給顧客送外賣時一定要雙手遞上,一是表示尊重,二是不想讓顧客看到我的手。說這話時,薛明伸出了他的左手,除了大拇指外,其余四指均為彎曲狀態(tài),不能伸直。他的左手指關(guān)節(jié)缺少軟骨,被鑒定為四級傷殘。
37歲的薛明來自黑龍江農(nóng)村,去年明,在親戚的介紹下來到了北京,成為了一名安裝工。“空調(diào)、攝像頭、防盜門,我基本上什么都安過。”憑借著自己的勤勞,薛明的月收入突破了6000元。但是,隨著工作時間越來越長,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左手阻礙了他干“精細活兒”的質(zhì)量。“比如空調(diào)安裝,要在高層懸空的情況下放空調(diào),擰螺絲,涉及到很多細小的零部件,我的雙手配合不是太好?!毖γ鲗@些“精細活兒”越來越感到力不從心。于是,在去年明,他通過朋友介紹,成為了一名送餐員。
一開始并不順利。薛明在一次送餐時,到達了顧客所在小區(qū),但顧客的地址并未寫樓號和門牌號,薛明不斷給顧客打電話都不接,好不容易接電話了,顧客連連抱怨。薛明不停給顧客賠禮道歉,還耽誤了后面幾單的送餐時間,但事后依然收到了顧客的差評。
盡管如此,薛明卻從沒想過以自己的弱勢去博同情。
“我的手是有一些殘疾,但是我知道自己能干哈。如果這個工作我在干,我就一定能干好!”薛明說,最害怕的就是自己被單拎出來特殊照顧,“因為我沒什么不一樣!”在送餐高峰時段,他雙手要拿十四五份餐,在小區(qū)一路小跑。雖然左手拎起來有些困難,但他依然覺得自己可以完成好,“我不會給自己做不好事情找任何理由?!?/p>
“平時接一單賺7元,現(xiàn)在平均每天都能完成30多單,每月能拿到7000元以上的收入,扣除在北京的吃住成本,每月攢下4000多元不成問題。殘疾人的就業(yè)渠道太狹窄了'能有份工作就好好干著唄?!毖γ鲗θ缃竦臓顟B(tài)很是知足。
“不用面對異樣的眼光”
王占軍從望京的一處大賣場里挑出自己的單后,小跑著回到電動車停放的地方,又上路了。每天用餐高峰時段,能跑著他絕對不會走。
因為餐廳服務(wù)員搞混了餐點,王占軍在取餐時被迫等了好一會兒。他難掩焦躁的表情,嘴里碎碎念叨著:“要超時了?!毖劭粗鴣淼搅怂筒托^(qū),他卻找不著具體的位置。王占軍不得不打電話給顧客,因天生唇裂,他口齒有些含糊,對方似沒有聽清,王占軍又解釋了一遍,折騰了幾個來回后,終于把餐點交到了顧客手上。
只有跟他近距離說話的時候,你才會注意到他的先天性唇裂,口齒也因此有些不清晰。他習(xí)慣性把頭微微偏向右邊,也只會用右耳接電話,他的左耳先天失聰。“因為我這耳朵、我這嘴,總共住了16次醫(yī)院,但—項都沒治好。”
王占軍1984年生于河南安陽一個小村莊,二級傷殘,在來北京之前,他曾在建筑工地干過活,也擺過地攤做小生意。妻子同樣是殘疾人,兩人育有一兒一女。
“北京很包容,大家也都在忙自己的事情,不用面對那些因我和妻子身體缺陷而投來的異樣眼光。”王占軍說,更重要的是北京充滿了工作機會。此前,他幾次應(yīng)聘服務(wù)員,都因口齒不清遭拒。應(yīng)聘保安,因一耳失聰“反應(yīng)不夠快”被拒。嘗試去后廚做學(xué)徒,人家挑了個年輕的小伙子。后來在別人的介紹下,他加入了送餐員隊伍,帶著妻兒安家在北五環(huán)外,每天從早到晚奔波在望京、花家地附近。
每次送餐,他都盡力清楚地說一句“祝您用餐愉快”。遇到送餐晚不被理解是常事兒,但讓他印象更深的卻是一件暖心事兒。
一次極端天氣,因飯店出餐慢,還未開始送餐時有一單就已將近超時。他馬上打電話給對方解釋?!笆且粋€女的,她電話里說,‘師傅不著急不著急,你送完別人的最后給我送就行?!背瑫r將近半小時后他才把餐送到,這位女孩兒出來取餐手里還帶著一瓶飲料?!鞍巡徒o她以后,她把飲料遞給我,說我辛苦了。”王占軍覺得很不好意思,“我們平時遲到了顧客抱怨是常見的,這女孩兒讓我很感動,我現(xiàn)在還能記起她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