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談論巴以沖突中人類所面臨的道德困境,還是“二戰(zhàn)”中對自己國家猶太人的遭遇選擇性失明的法國人,抑或他所崇敬的加繆和奧威爾,大思想家朱特都帶著一種公正的視角、清晰的道德判斷和絕佳的智識標準。他提醒我們這個時代潛藏的危機,讓我們在走進21世紀時不忘回顧20世紀的歷史,亦使我們更加接近當下世界的真相。
《事實改變以后》
【美】托尼·朱特著 陶小略譯
中信出版社2018年1月版
定價:68.00元
和加繆很多最好的作品一樣,《鼠疫》的寫作時間很漫長。他于1941年1月到達阿爾及利亞的海濱城市奧蘭——也就是小說中故事的發(fā)生地點——開始收集材料。1942年夏天,加繆因為肺結(jié)核周期性發(fā)作去了法國中部的一個叫利尼翁河畔勒尚邦鎮(zhèn)的山村休養(yǎng),他在那里繼續(xù)寫作。但加繆很快就被卷進抵抗運動之中,直到法國解放后他才能把注意力再放到《鼠疫》的寫作上。然而,到法國解放時,這位之前無人知曉的阿爾及利亞小說家已經(jīng)成為全法國的知名人物:他是知識分子抵抗運動中的英雄,他是《戰(zhàn)斗》日報(它最初是法國抵抗運動的秘密報紙,戰(zhàn)后有著巨大影響力)的編輯,渴望理念和偶像的新一代法國男男女女都很崇拜他。
加繆似乎可以完美擔任這個角色。他英俊迷人,他倡導社會和政治上激進的變革,他對數(shù)百萬法國人的影響力是別人無法比擬的。用雷蒙·阿隆的話來說,對讀加繆論述的人來說,“他們已經(jīng)習慣從他那里獲取每一天的想法”。戰(zhàn)后巴黎的其他知識分子也注定要發(fā)揮重要作用,這里面就有阿隆本人以及波伏瓦和薩特。但加繆與他們都不同。他出生于1913年的阿爾及利亞,因而他比他的那些左岸的朋友都要年輕,他們中間的大部分人在戰(zhàn)爭結(jié)束時都已經(jīng)40歲以上了;他來自遙遠的阿爾及爾,因此也更有“異國情調(diào)”,而他的那些左岸的朋友都成長在由巴黎的眾多學校和學院所營造的溫室環(huán)境之中。加繆身上有一些特別的東西。一位當代的觀察者說得很準確:“他的臉是那么有人情味,那么敏感,給我留下深刻的印象。他身上的那種正直非常突出,讓人立即尊敬起他來;很簡單地說,他和別人不同。”
加繆在公眾中間的地位確保了他的書能夠獲得成功,但是,這本書之所以能獲得成功和它的出版時間也有一定關系?!妒笠摺烦霭娴臅r候,法國人已經(jīng)開始忘記在法國被德國占領的4年中他們所遭受的不適以及做出的妥協(xié)。謀求與納粹合作的前法國元首菲利普·貝當元帥彼時已被審判和監(jiān)禁(他提出執(zhí)行與納粹合作的政策,并且被人視為該政策的象征)。其他通敵的政客當時也已或被處決或不得參與公共事務。從戴高樂到共產(chǎn)黨人,各個派別的政治人物無不小心翼翼地編織著法蘭西民族抵抗納粹的光榮神話;經(jīng)過粉飾之后的官方歷史是這樣的:在法國國內(nèi)抵抗者和戴高樂在倫敦領導的自由法國軍隊的共同努力下,法國從壓迫者的鐵蹄下獲得解放,而令人不快的個人記憶則被哄著壓抑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