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拯救“每一個無辜小生命”為宗旨的道祿,為沒有經(jīng)濟能力生養(yǎng)孩子,或是沒有勇氣公開生孩子的準媽媽們打開“家門”。說起生孩子,這個和尚說:“你才生一個兩個,我生一兩百個,我有很多年的經(jīng)驗了?!?/p>
“護生”機緣
2010年,35歲的吳兵在廈門普光寺正式出家,法號道祿。2012年5月,道祿去了南通普賢寺。南通寺觀棋布、宗教鼎盛,民眾對寺廟與和尚見怪不怪。和尚在他們眼里就是一份職業(yè),與普通工作并無太大差別。
2012年一天傍晚,天色漸黑,南通峨眉山上的普賢寺歸于平靜,道祿照例去關(guān)山門,卻遇到一位執(zhí)意上山的女子,“我要去給我的孩子超度”。
又是超度墮胎。出家后,道祿發(fā)現(xiàn),十個超度牌里,差不多九個半寫著墮胎。“你要是早點遇到我,也就不用墮胎了啊!”道祿告訴虛弱又痛苦的她。
早在廈門時,他就聽說山東的圓覺寺專門救助欲墮胎女性,暗暗覺得很了不起。那時,道祿在廈門人生地不熟,心有余而力不足,遇上有救助需求的,就介紹她們?nèi)A覺寺。
這一次,道祿想著自己還有些積蓄,“可以順手救那么幾個”。他公開了手機號,并聲明:但凡遇到想墮胎的,到我這兒來,我救助。
在佛教圈里,這種救助生命的事情,格外受推崇,信眾積極轉(zhuǎn)發(fā)消息,甚至參與其中。浙江湖州一位女信徒從事網(wǎng)絡(luò)推廣職業(yè),主動幫道祿建了微信公眾號——“蓮花無畏”,為避人耳目,他對外公開的法號是“常燈”。
在佛教文化中,勸阻墮胎,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已經(jīng)救助二百多個生命的道祿,在信眾眼里,是“代替菩薩來救助這些孩子和孕婦的”,“‘護生小居就是菩薩在人間的救助站”。
救助站原本是他出家前留給女兒的別墅。但出家后的道祿,除了自己的本分守經(jīng)念佛,還“管一些閑事一下子管得沒有回頭路了”,只好將別墅改造,命名為“護生小居”,庇護那些意外出現(xiàn)又秘密出生的生命。
“自立門戶”幫助弱勢群體
“來萬善寺的人,都是奔著我來的?!钡赖摤F(xiàn)在是萬善寺住持,他對外公開的救助地址萬善寺,相當于“護生小居”的“前廳”。道祿也很清楚,先有了“護生小居”,自己才把萬善寺?lián)巫 ?/p>
2014年,道祿來到了萬善寺,因為普賢寺將他開除了。他的救助引來風言風語,有人傳言,這個和尚在外找女人,偷偷生下小孩養(yǎng)起來。他還被管理部門取消了宗教教職人員的資格。
道祿選擇了萬善寺“自立門戶”。它衰敗不堪,無人住持,但歷史悠久,地處兩區(qū)交界,三村同時管理。他挖掘出萬善寺的歷史,向香客宣傳散播,和山西、山東、海南等地同樣進行救助活動的寺廟建立聯(lián)系,把萬善寺救助孕婦的救助鏈接和通訊信息,在全國佛教圈傳播開來。
為了守住萬善寺,道祿請了一座三面觀音,資金來源于他的眾多信徒。他的人脈關(guān)系廣泛,大多是出家之后積累的。一旦萬善寺有難,信眾們會主動過來幫忙。
2015 年6月,全市又一輪的廟宇專項整治運動后,萬善寺面臨撤并的境遇。道祿急了,通過一位信眾的牽線,他見到了一位退休的市領(lǐng)導(dǎo)。老領(lǐng)導(dǎo)坦言已經(jīng)退休,不方便出面協(xié)調(diào),但還是寫了一封建議信給有關(guān)部門。道祿還請老領(lǐng)導(dǎo)為萬善寺題了字,字幅裝裱后被懸掛在寺廟的顯眼處。
道祿和他的信眾們的努力讓萬善寺挺過了一場場風波。此外,面臨戶口這個棘手的問題。道祿提出了自己的解決方案:“以寺院的名義辦一個公共戶,然后公安做好每個小孩的來龍去脈調(diào)查和登記入戶,所有問題全部解決掉?!?/p>
這意味著,萬善寺需要成為登記注冊的寺廟,道祿也要成為在冊登記的住持。但萬善寺這個場所和道祿這個和尚的“身份”,本來就是問題。他的收養(yǎng)行為,也被質(zhì)疑不具備收養(yǎng)棄嬰的資質(zhì)。
但道祿有自己的道理,這里所有的孩子都不是棄嬰,是母親沒有能力養(yǎng)。孩子們屬于“臨時寄養(yǎng)”,道祿聲稱,“我是在幫助弱勢群體”。
按照最新的政策,非婚生育的孩子,可以自愿選擇隨父母一方落戶,手續(xù)照舊,只是隨未婚媽媽申報要有非婚生育說明,隨生父落戶則需要親子鑒定。
道祿想要給孩子們上戶口,只要交待出生母的身份信息即可,畢竟這些孩子的生父大多不知所蹤??蛇@正是讓道祿為難的地方:“她們都是年紀輕的,剛剛走上社會,就是怕別人知道,還要再嫁人。如果讓她們把孩子帶回去,當初可能就不會生這個小孩了?!?/p>
道祿的困擾和救助行為,通過互聯(lián)網(wǎng)被進一步放大。他贏得網(wǎng)友贊揚,也引來爭議:親生母親是否涉嫌遺棄?道祿是否在縱容她們?
“有的人說我是不是想要你孩子,我不要,是你自己沒有辦法,走投無路來找我,不是我去找你的。”他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訴她們,生下孩子,坐完月子,帶著孩子一起離開。如果不愿帶走孩子,要簽一份“全權(quán)委托書”:承諾自己主動要求道祿法師幫忙收養(yǎng)照顧孩子到18歲,如果有意外和死亡等突發(fā)情況,不追究道祿的責任。
這些孩子,他們的母親每年可以來看兩次,到18歲周歲必須相認,但由孩子自己決定未來何去何從。
委托書是道祿給每個求助者的“選擇權(quán)”,當然,她們還有“反悔權(quán)”:如果和孩子生父結(jié)婚了,或者自己有能力了,隨時可以把孩子接回去。
“嬰兒島”爭議
對于網(wǎng)絡(luò)上的爭議,道祿只是一笑而過,他認為自己的救助是在滿足一種巨大的社會需求。這種需求背后,是中國青年的婚姻與性觀念的轉(zhuǎn)變,快速城市化、人口遷移、互聯(lián)網(wǎng)化以及教育擴張等多種因素,造成未婚先孕不斷增加,但社會和家庭對此還沒有做好準備。
面對越來越多的求助者,道祿希望有法律政策引導(dǎo)和社會救助機制?!熬透鷩庖粯?,比如說一個單親母親,在她懷孕的時候就提前介入,提前找到幫助的方法,來正確引導(dǎo),社會上把棄嬰扔到垃圾桶的,就是因為不懂得怎么樣去處理。”
棄嬰現(xiàn)象也是全球性難題。歐美國家早先致力于解決問題,想出了“嬰兒安全島”(又稱“棄嬰安全島”)的辦法,宗旨是兒童利益最大化,理念是生命至上。
在中國,“廁所棄嬰”現(xiàn)象頻發(fā),一度拷問社會救助機制。2011年,“棄嬰安全島”在一些地方試點;2013年7月,“棄嬰島”在全國推廣,爭議隨之不斷。質(zhì)疑聲音和“護生小居”面臨的相似:是否縱容棄嬰?是否治標不治本?
有不少求助者關(guān)注“保密力度”和“費用承擔程度”等問題,而這個陌生的和尚,成了她們的庇護者。
丹陽市慈善總會副秘書長吳加瑞全程參與了“護生小居”救助分隊的成立。他分析了做這件事情的兩個重要條件:
一是孩子的來源正當,他們和如皋市民政、公安、計生等部門對接,發(fā)現(xiàn)這些部門對道祿的救助非常重視,提供了完善的手續(xù);二是費用可以保證,丹陽市一吳姓企業(yè)家和慈善總會簽下定向捐助協(xié)議,每年捐款幾十萬。
慈善總會的角色是“護生小居”義工隊的管理和把關(guān),以及孩子們安全的監(jiān)督,最重要的是,為外界提供持續(xù)且正規(guī)的資助渠道。
吳加瑞對道祿的為人贊賞有加:“他心很善,作為出家人,他說‘活著比什么都重要,他先讓求助者把孩子生下來,但是生下來以后,還是會出現(xiàn)很多問題。”他建議道祿“要按照我們國家的收養(yǎng)法來辦理,這樣就能把整個救助納入正規(guī)的渠道”。而根本的解決之道,“還是要對年輕人加強教育,盡量減少這種(未婚先孕)現(xiàn)象”。
(《大河報》2018.6.1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