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塔（組詩）

張文質(zhì)

讓我撥開

讓我撥開——無法避免的相見，

那個滿臉都是眼睛的人，曾是我的弟弟

他經(jīng)過時，無聲無息

他水下世界每一重

都有不同的反光

湖中的銹鐵，被誰提著

我的脖子滾燙

對生的預(yù)感就是——

是的，我在，我用沒有流行的語言

我坐在那里已經(jīng)夠久

窗外翻滾的云霧

沒有改變，無論誰說過，我都是第一次說

愚笨地喜愛著重復(fù)——

誰對此還有疑義嗎

在夜里，所經(jīng)歷的一一回響在門洞里

草木灰

在田間，看到草木灰淡淡的一堆

雨中燃燒的痕跡帶給空氣

哀痛的吟唱者，就如手抖著

劃了并非所想的線

空氣燒焦了，煙飄到它的中心，它的吉日——

為了有一天

變得更長久，誰都沒辦法

站在那里——

風(fēng) 箏

傍晚我登上山崖

近處、遠(yuǎn)處一無所見

風(fēng)的聲音似有人趕路

不知進(jìn)入老境的人

把手里的線越放越長

每天從心中拿走一點甜

輕，應(yīng)允著手指的方向

愧疚使人安寧——

想不到什么事

便繼續(xù)困倦、張望

暮色圍上來給我做了主

小天使

翻動毛茸茸身體

她的腦中是不是有一個旅行者

無論去往何處，每天的

嗞嗞聲響和快樂搭上關(guān)系

每個小秘訣標(biāo)出

一部分甜，現(xiàn)在

微雨的街道掌握著舊城

中午時色澤，骨架用不上力

沒個完的碎念來回穿梭

暗影、門窗、窗上的細(xì)草

所有關(guān)聯(lián)物，都嗞嗞有聲

潔白的牙齒屬于一個小天使

沙 塔

身陷沙塔，朝著相反的方向

漩渦般帶走先前看見的

最末花朵中曾有的心

把耳朵貼在地上

隨著起伏——

你愛寫，無從辨認(rèn)的手影

似乎也把自己的夢——離散的身體

托著。你是

和他們一樣的守夜者

你的話，無人在白天

聽見。

安于聽從，一切剛露出的喜悅

那是開始的第一個，

我用耳勺不停地掏出曾經(jīng)的

誓約，我的海水漲潮了

送上今夜側(cè)身看到

完整的苦痛之家

滿是灰燼的頭，誰和誰在賽跑，

少年人站在笑聲中間

盡量笑到吐出謊言的嘴

想起自己的時間

你說誰都曾祈求過。

說是激動成鬼，什么樣的喜事雪一般

捧在手心，走過多少路途，

我相信每個人臉鎖著自己的密碼。

每個人都帶著自己的命——

帶著膝蓋隨時屈服。

愚笨的手也能摸到耳垂

踏上臺階，高處的風(fēng)召喚我

安于聽從，一切剛露出的喜悅

安于虧欠，就像黑暗中到來的客人。

愛的軼事

我不是渴望聽到故事的人，

夢也連同無數(shù)日子

安靜地保存在大腦中

相互疊印，天空打開窗

為一只掙脫著迎向幽暗的鳥。

藏在圓木深處的水滴，

把自己唱過的一切，

懸掛在我們看得見的高處。

暗語何曾傳遍世界，

失去的孩子終究不明白，

我一生聽到的只是水的聲音。

懂得愛的人，稱為愛者，

很久以前羽翼收起，

他沉默而又謙卑。

很久以前他得到過愛。

那些一直跟隨著他的香甜。

古河庭院

像是你要給的庭院

很快就能收走我的灰暗

兩眼疼痛，看到底

對自己禁言，變成素食者

每晚閃過日夜凌亂

時而滔滔，失控的口舌

時而孕育著瘋的另一個

比你長命的多出更多的喘氣

有些事情無法辨明

帶上你，長出自己的光。

朝自己母親

朝著自己的母親立誓，

你的話，

隔了一夜仍然

在耳，無論輕重，

我的手拔不出

肉里的刺，疼痛是福，

走路的人要找椅子

坐下，要為用力關(guān)上

夜的門儲蓄眼淚，

從此哆嗦的手

也一直無法握緊。

每次重復(fù)著

說了又說，提及

身前的路，走過的

少之又少，天上偶現(xiàn)

星辰，

一顆也不能浪費(fèi)，

誰還能賜予

寧靜，路中的人，

留給自己疑惑，

一個字寫出命，卻安于

已經(jīng)到來的，

安于不停地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