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皮火車上的人間煙火

黃陳誠

綠皮火車，是指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之前運營的火車，是一種即將被淘汰的火車。我爸爸曾跟我說過他年輕時乘綠皮火車的故事：“火車開得慢，只要跟朋友約定好，等在火車必經的路上，等火車到了就往上跳，臉皮厚點，別去管乘務員，擠在人群里就得了?！蹦菚r候的綠皮火車，承載著他們那一代人對遠方的無限幻想與憧憬，搖搖晃晃地向前駛去，雖然慢，但總會到達目的地。

多年前.在一趟開往江域的綠皮火車里，我.一個因為沒有買到坐票而滿腹牢騷的大學生，與另外四個互不熟識的人在車廂過道中打開了話匣子，他們來自天南地北、各行各業(yè)，有的是年近五十的創(chuàng)業(yè)者，以及正值壯年的旅游策劃，還有的竟然是剛剛入行的娛樂圈經紀人。大家互相聊起自己的境況與行業(yè)內幕，那位電視臺經紀人甚至跟我們談起了某些熒幕大明星不為人知的一面，尺度之大，令人咋舌。而我雖不是這次“會話”的主角.但作為一個聽眾，卻實實在在地從這四位同行者的談話中增長了不少見識，本是煩悶的旅途也因此而有意思起來。下車后的我，便再也沒有與他們有過任何的人生交集，想必他們.也早就忘了那個抱著書包、一臉好奇的年輕人了吧。

當初搭載著五個陌生人的綠皮火車，更是越來越少地出現在我往后的旅途中。現在的我，早已習慣走進動車車廂后，戴上耳機，打開iPad，坐在早已挑選好的靠窗座位上，面無表情地完成自己的旅途，漫長的幾個小時內，我很難與任何人發(fā)生哪怕只是眼神的交流。說來也奇怪。與高鐵動車相比，綠皮火車緩慢、邋遢，車廂里更是魚龍混雜，充斥著揮之不去的怪味，可就是這樣的“老爺車”，給我?guī)淼穆猛倔@喜與故事，是任何一列動車或飛機航班所比不上的。

最近的一個周末，我機緣巧合地再次坐上了綠皮火車，望著這人頭攢動的車廂，我突然明白：在高鐵動車上，你旁觀的，是遙遠的社會；而在綠皮火車里，你邂逅的，是熱情的人間。高鐵動車沒有站票。車廂干凈、整潔、井然有序，等級劃分明確：商務、一等、二等，就如我們的社會，每個人都體面而又保持著適當的距離，相安無事就是最大的圓滿?？删G皮火車就不一樣了，三教九流，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匯集在同一節(jié)車廂里：背著大包小包的農民工，懷抱嬰兒的婦女，相互倚靠的情侶；乘務員在熱情地推銷，圍觀者則握緊了自己的錢包；在小孩兒的哭鬧聲、父母的呵斥聲、火車的哐啷聲中，人間百態(tài)就這樣呈現在你的眼前。高冷的姿態(tài)帶給不了你安全感，只會讓你越發(fā)地抱怨，可這又有什么用呢？這便是人間，無論愿意與否，只要身處其中，你就得忍受，你是其中的一份子，是這車廂里的一部分，僅此而已。

在這樣的人間中，雖很難發(fā)生什么足以影響人一生的大事，卻能為漫長的旅途平添一絲感悟。讓人看見最真實的生活：也許它不夠美好，甚至有些讓人厭惡，但這就是現實，沒有現在的茍且，便到達不了期待的遠方，更寫不出動人的詩章，更有的時候，我們以為自己下了車，但其實，在這一生，我們都是乘客，只不過恰好相遇在某趟人間的火車，最后又分別在某個站臺，循環(huán)往復，直至終點。

“漂泊可以很久。但花開只一刻。”一首老歌中這樣唱到，也愿諸位讀者，在自己漫長的人生旅途中，能夠偶爾駐足，懂得去欣賞那綠皮火車上的“人間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