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來說,我們把寫作歸結為二次轉(zhuǎn)化或者三次飛躍,從客觀的外界事物到作者的內(nèi)在心靈,然后再轉(zhuǎn)化到學生作文本上的文字。當劉錫慶先生說寫作是雙重轉(zhuǎn)化時,它便是寫作原理,因為“物—意—文”模式通過意化這個中介架設了由物(材料、生活)到文(文章)的橋梁;當然“雙重轉(zhuǎn)化”是一個中介性很差的寫作理論,在“意化”和“外化”過程中還缺乏必要的中介。寫作學前輩們試圖尋找一種指導寫作的“中介”,試圖將寫作過程細化,然后,在尋找中介中找到寫作教學的門徑。中介性的揭示與描述,越細越好,這樣的寫作理論才具有實用性、實踐性。因為在我看來,中介性就意味著實踐性、實用性和操作性。
令人感到黯淡的是,我們現(xiàn)在的寫作課堂就是這樣的。如先給學生實物風景,或者錄像片,總之是很形象的畫面或視頻,然后,就讓學生寫作,后來,我們的老師覺得這樣做,沒法啟動學生的寫作思維,于是,又開始流行在寫作課堂上使用范文,讓學生閱讀范文,然后再對范文進行模仿。我們操作過了就知道,給學生范文比給學生實物風景或者錄像片,教學效果要好。思考后我們得出了一個結論,圖片和范文的區(qū)別不是內(nèi)容上的,而是范文是語言作品,具有語言特質(zhì),也許寫作的秘密或者路徑在范文中。
語言的特質(zhì)、中介性、范文教學的有效性,這三者結合起來,我們似乎看到了這樣的一個寫作教學原理:支持寫作者寫作的中介,是存在于寫作者頭腦中的文章樣式或模型,而寫作教學主要是通過一系列教學活動為學生提供文章樣式或模型的幫助。這就是寫作教學的“中介原理”。
到此,我們可以看到寫作學前輩們所說的“幾次飛躍”的軟肋所在了,寫作者根本沒有也沒必要面對自己的外部世界,當寫作者坐在桌前開始運思寫作的時候,世界的風云風韻都已經(jīng)被他壓縮進了自己的個人情感中,這是一個包蘊著主觀情思和客觀外部世界的情感內(nèi)核,是一個具有強大勢能的“精子”,它需要一個“卵子”的結合,才能成為一個“孩子”——文章作品。這個卵子,必須具有文章的獨特氣質(zhì)——語言性,又不能是零碎的單個字,必須有一定的長度,一定的廣度,一定的高度,一定的深度,總之,是一個足以容納下寫作者蘊積已久的寫作激情的“容器”。這個“卵子”只能是一篇篇活生生有血有肉的文章,不,確切地說,是一個個大小各異異彩紛呈的“文章樣式和模型”。一個寫作者的情感再飽滿,積累的生活再豐富,也只是一種寫作的主觀性可能,如果沒有富于語言特質(zhì)的“文章樣式和模型”的參與,是很難寫作作品的。
比如史鐵生的《秋天的懷念》,這是一篇懷人的經(jīng)典名作,寫對母親的懷念。閱讀課的文章,我們關注的是母子之情,兒子的懺悔,母愛的深沉偉大。讀之,想到自己的母親,想到要馬上為自己的母親做一些事情。這是閱讀的力量,如果你放在寫作課上,需要關注文章的樣式和模型,你就不能止于此,你的解讀重點應該在文章的寫法上?!扒锾旌涂椿ā笔沁@篇文章的樣式和模型,懷念母親的內(nèi)容重要,但卻不是文章的樣式和模型,于是,作者對母親的敘述描寫成為附麗于“秋天和看花”內(nèi)容上的一種錦上添花的點綴。我認為,秋天和看花是錦緞,而母親的故事和行為才是花?;?,是蘊積在作者心目中已久的情感,這情感是史鐵生主觀情思和客觀生活的結晶。史鐵生不是一個普通的殘疾人,他是一個摯愛自己母親的好兒子,面對為自己操心而死的母親,史鐵生心中的情感一直在燃燒著,他要宣泄出來,他唯一的渠道是手中的筆,工具是文字,是語言。當他要寫作的時候,他需要中介,也就是文章的樣式和模型。這篇文章他當然是創(chuàng)作,不是抄襲,但是,他的腦海中一定積累了許多關于借景抒情或者借物寫人的文章的模型,這些文章樣式和模型也許不是清晰的,是一團模糊的,和他的情感烈焰纏繞在一起,于是,“精子”和“卵子”擁抱在一起,一個新生“嬰兒”出世了。
教師在寫作課堂是可以把這個作品當作一個寫作中介,給學生講述“文章樣式和文章模型”,但是,單篇作品的講述,即使是名家名作,也是單薄的,仍然會陷入中介性不強的誤區(qū)。最好的辦法是,教師自己運用這種文章樣式和模型,寫一篇下水作文,如《春天的思念》,借春風春雨,春花春草,表達對朋友的思念。教師通過自己的示范,讓學生體會到此次寫作的文章模式和模型的特點,把作家的范文和教師的下水作文當作自己寫作的中介。當教師通過自己的作品詮釋文章樣式和模型的時候,其實是為學生提供了可以操作的“寫作中介”。
賈亮亮,浙江寧波市北侖區(qū)泰河中學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