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觸（三）

呂天逸

周一上午，沈曜在辦公室補寫上周五的兩份任務(wù)報告。

陰沉欲雨的云層提示著又一次降溫的來臨，屋子里開始變得有點冷，有同事打開了空調(diào)，干燥的熱風(fēng)將辦公室熏染得溫暖愜意，沈曜哈欠連天，困得淚眼模糊蒙眬，工作效率低下得令人發(fā)指，眼看一個上午就要過去了，報告卻只才寫到一半。

蔣澤胡子拉碴的黑臉猝不及防地出現(xiàn)在上方：“沈曜！”

沈曜忙挺直腰桿，滿臉寫著精神充沛：“蔣隊，報告我正在寫補呢?！?/p>

“我看你都快睡著了！”蔣澤在沈曜的背上重重地拍了一巴掌，聲若雷霆道，“精神點兒！二號會議室下午一點有個會，上頭點名要你參加，你中午快點吃飯，提前過來，別遲到了?！?/p>

被上級點名參會的話一般都是有特殊任務(wù)派發(fā)，沈曜來了精神，好奇地問：“有特殊任務(wù)？”

“會上再說?！笔Y澤嘿嘿地一笑，眼神里有點兒看好戲的意思，“快把報告寫了，下班之前交上來?！?/p>

沈曜心里一陣發(fā)怵：“……好?！?/p>

沈曜心里發(fā)怵倒不是因為沈曜怕危險，如果是特別危險的任務(wù)，蔣澤不可能幸災(zāi)樂禍，他幸災(zāi)樂禍只能是因為這個特殊任務(wù)不危險，但是很坑爹……

沈曜正絞盡腦汁地猜著，手機突然收到過來一條微信，沈曜眼角瞟過屏幕，胸口稍稍緊了一下————是沈亦清發(fā)來的微信。上次留過聯(lián)系方式之后，沈亦清一直沒動靜，沈曜也矜持著不好意思主動聯(lián)絡(luò)，結(jié)果就這么一直尷尬著。

屏幕上是簡單明了的一句話：“在忙？”

沈曜抻長脖子，像只出洞探查敵情的小土撥鼠一樣四下看了一圈，見蔣澤已經(jīng)回辦公室了，便扭擰過身子低頭打字：“在單位寫補報告，你呢？”

沈亦清：“在單位樓下等你?！?/p>

沈曜心尖微微一顫，猶豫了片刻，拿起杯子起身走到窗邊的飲水機旁，裝成要接水的樣子探頭往外看。

他們的辦公室樓正對著大院門口，院門外的馬路對面停著一輛轎車，一個身材高而挺拔的男人正靠在車上低頭看手機，雖然距離太遠，看不清他的臉，但看那氣場應(yīng)該就是沈亦清無誤。

沈曜傻笑著在飲水機前站了一會兒，然后拿著空杯子回到座位上，打字：“看到你了，我中午十二點下班?！?/p>

現(xiàn)在，沈曜手機上顯示的時間是十一點五十五分。

沈亦清發(fā)了條語音信息過來：“那么還有三百秒就能見到你，我要倒計時了，二百九十九，二百九十八……”

沈曜著急：“我又不會瞬移，還要下樓，多給我算兩分鐘出來?！?/p>

沈亦清的聲音中帶含著一點耍無賴的笑意：“我不管，算你遲到。”

沈曜搓搓臉，抿嘴笑著，正想繼續(xù)回復(fù)，脊背卻忽地一陣惡寒，沈曜心里“咯噔”一下，一抬頭，果然看見對面辦公室的窗后，蔣澤正叼著煙、一臉冷漠地看著自己。

沈曜趕忙板起臉，將手機丟在一旁，奮筆疾書地寫報告，速度奇快，可惜腦漿變成了漿糊糨糊，寫的都不是人話。

蔣澤：“……”

中午十二點一到，沈曜快步走出辦公樓。

沈亦清已經(jīng)等在院門口了，他身披一件黑色長風(fēng)衣，腰部微微收束的設(shè)計完美襯托出身材，衣擺與垂下的圍巾被涼薄秋風(fēng)吹得一起齊斜斜地飛起。他抬手朝沈曜揮了揮，另一只手中拿著一個扁扁的盒子。

“等了多久？”沈曜問。

“沒多久?！鄙蛞嗲遄旖且粨P翹，把手里的盒子往沈曜的懷里一遞，“賠你的巧克力，上次那盒不是掉進水里了?！?/p>

沈曜輕輕“啊”了一聲，不好意思地推拒道：“不用你賠……”

“收著。”沈亦清動作輕柔，抬手捋了一下沈曜被風(fēng)吹亂的頭發(fā)，指尖若有似無地擦過沈曜的面頰，皮膚相觸時，狠狠吸了一大口沈曜的魔力，溫聲道，“聽話?！?/p>

沈曜的小心臟立刻不由自主地“噗通撲通噗通撲通”劇烈地劇跳起來。

沈曜臉紅心跳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沈亦清實在太完美，他看著沈曜的每一個眼神，舉手投足的每一個動作，嘴里吐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帶著一種精工細作的雕琢感，整個人就仿佛是從女性向漫畫中走出來專程與沈曜談戀愛的一樣。

沈曜不知道的是，沈亦清今天這一套動作舉動還真就是熟能生巧，練出來的。

二十四小時前，在那棟半山腰上的別墅中，沈亦清把一個與真人等高的玩具熊立在鏡子前。

沈亦清砰嘭地一記壁咚，弄咚得那玩具熊整個顫了一下顫，隨即邪魅一笑道：“賠你的巧克力。”

玩具熊：“……”

沈亦清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好像太油膩，重來?！?/p>

沈亦清與玩具熊鼻尖貼著鼻尖，學(xué)著偶像劇里男主角的樣子，對玩具熊道：“小可愛，你比巧克力還甜?！?/p>

玩具熊：“……”

沈亦清勾起玩具熊的下巴：“吃巧克力的時候，要想我?！?/p>

玩具熊：“……”

沈亦清心滿意足地欣賞了片刻沈曜腦袋即將冒煙的小模樣，轉(zhuǎn)身道：“上車，帶你吃飯。”

沈曜抱著巧克力盒，遺憾地拒絕了：“我去不了，下午一點開會，不能遲到。”

沈亦清：“晚上呢？”

沈曜點點頭：“晚上可以，我五點下班?！?/p>

沈亦清對沈曜眨了一下右眼，道：“晚上我來接你。”

說完，他轉(zhuǎn)身上了車。

單純的沈曜小朋友又被沈亦清眨眼的動作戳中了，雙腿一軟。

沈亦清今天上午在鏡子前練習(xí)眨眼練到臉抽筋的努力總算是得到了回報。

沈曜猛地甩甩頭，覺得自己現(xiàn)在的樣子太蠢了，便強行冷酷道：“但是，晚上我說不定會有緊急任務(wù)。”

“那么，我就聽你安排，”沈亦清用半開玩笑、半是認真的語氣道，“任你差遣?！?/p>

“哦喔……嗯?！鄙蜿桌淇崾?，紅著臉，抱緊自己的小巧克力。

中午十二點五十分，吃了一肚子巧克力的沈曜來到二號會議室。

這次會議的與會人員有執(zhí)法總隊的隊長蔣澤以及對外聯(lián)絡(luò)部的領(lǐng)導(dǎo)和幾個部員，對外聯(lián)絡(luò)部是負責(zé)與魔物外交聯(lián)絡(luò)的部門。和執(zhí)法總隊不同，對外聯(lián)絡(luò)部平時打交道的魔物大多是已具備一定規(guī)模的智慧種群，。這些自具備一定規(guī)模的魔物并不像那些數(shù)量稀少的智慧魔物一樣需要依托人類社會生存，他們有自己的社會體系與規(guī)則法度，大多可以自給自足，與人類是和諧共處、互幫互助的狀態(tài)。

“那魔物代表呢？”蔣澤一進會議室就大著嗓門問，“剛才我路過還看見了?！?/p>

對外聯(lián)絡(luò)部的何銘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你路過的時候，他被你嚇暈了，因為你看了他一眼，現(xiàn)在他在休息室。”

蔣澤瞪圓了眼珠，憤憤忿忿地摸了把自己的胡茬胡楂：“事兒真多，我長得有那么嚇人嗎？”

何銘推了推眼鏡，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皺著眉，冷聲提醒道：“等下不要在代表面前說粗話?！?/p>

對外聯(lián)絡(luò)部的工作人員一個個都是西裝革履、文質(zhì)彬彬的樣子，與執(zhí)法總隊的大老粗隊長對比鮮明，沈曜好奇地豎起耳朵，想從他們的言語中找出這次任務(wù)的線索。

“那代表緩過來沒？”等了一會兒，蔣澤不耐煩地敲桌面，“要不，我們先開始吧，反正他什么要求、什么想法，你們不是都知道嗎？那就甭走形式了，不然，待會兒他好不容易醒了，我打個噴嚏，他又再他媽的暈過去……”

蔣澤話還沒說完，從會議室門口的方向傳來“咚”的一聲響。

好不容易醒轉(zhuǎn)，趕來開會的魔物代表又暈倒了！

何銘快步走去查看情況，讓著手下將代表送回休息室后，他無奈地轉(zhuǎn)身用手指隔空點了點蔣澤道：“說了，叫你不要講粗話?！?/p>

蔣澤驚了：“我說什么了？”

何銘眼鏡片閃過寒光，一字一頓道：“你說了‘他媽的。”

蔣澤實在力委屈：“那也算粗話?。啃『?，你是沒見過我罵粗話?！?/p>

沈曜一臉驚悚地扯扯蔣澤的衣角，有氣無力地小聲問：“蔣隊，不會是人魚吧……”

蔣澤“撲哧噗嗤”一聲樂了：“嘿嘿，就是人魚，這回夠你嗆的，看你倆誰能嬌氣過誰?！?/p>

沈曜欲哭無淚：“……”

“代表的狀態(tài)不是很適合出席會議，那么，我們先這樣開始吧?！焙毋懓盐募谧郎项D了頓，一板一眼道，“這次我們外交聯(lián)絡(luò)部要向執(zhí)法總隊派發(fā)一次特殊任務(wù)，本次任務(wù)的成功與否會影響到我們與人魚一族的外交關(guān)系，所以，希望執(zhí)法總隊的各位能夠嚴肅對待，。下面我來詳細講解任務(wù)內(nèi)容……這次執(zhí)法總隊需要派出一名資深隊員，來擔任人魚一族中某位貴族的保鏢，負責(zé)保護這位翻車魚人魚貴族近期在人類社會進行活動時的人身安全……”

保護翻車魚？！沈曜的臉青得更厲害。

翻車魚和翻車魚人魚其實是兩個種族。

翻車魚是動物，而翻車魚人魚則是繼承了一部分翻車魚基因的高等智慧魔物，翻車魚人魚可以利用魔力在翻車魚、人魚和人類三種形態(tài)間自由切換。

網(wǎng)絡(luò)上曾經(jīng)有過一些翻車魚的段子被廣為流傳，大意就是說，翻車魚是一種極度玻璃心的生物，陽光太強烈了會被曬死，眼睛里進氣泡了會被嚇死，被海龜超車了會抑郁而死……這些段子雖有過于夸張的嫌疑，但翻車魚的自保能力弱也是事實，。翻車魚種族之所以能夠延續(xù)至今，有一個重要原因，那就是能生。，雌性翻車魚一胎能產(chǎn)兩千五百萬到三億枚魚卵，不過能活到繁殖期的也就三十來條只。

而繼承了一部分翻車魚基因的翻車魚人魚，不僅自保能力差，而且還多愁善感到有精神病的地步，弱得驚天動地。沈曜雖然沒直接實際接觸過翻車魚人魚，不過，他們的矯情嬌弱早就以段子的形式在獵魔人之間傳遍了。

翻車魚人魚繁衍的能力遠遠不及翻車魚，反倒是和人類差不多，理論上本來是非常容易滅絕的，不過，實際上翻車魚人魚一直是被人魚同盟重點保護的對象。因為翻車魚人魚可以主動分泌出一種神奇的物質(zhì)，這種物質(zhì)具有恢復(fù)魚類傷口以及治療各種魚類疾病的力量，血統(tǒng)越純正的翻車魚人魚分泌出來的物質(zhì)療效越好，王族成員更是人魚族神醫(yī)一般的存在，所以，其他種族的人魚十分樂意向翻車魚人魚一族提供物資與保護，以換取他們的醫(yī)療資源。

隨著何銘的講述，沈曜了解到了這次任務(wù)的細節(jié)，這是一個與《海的女兒》有些相似的故事。

不久之前有一個人類，這個人類某次乘船出行時不幸遭遇海難，。船只解體后，人類抓住一塊浮木漂在海上等待救援。而那天，某位翻車魚人魚貴族正好不甘寂寞，變成人類的樣子偷偷從海底溜出來玩，碰巧看見了那位漂在海上的幸存者，于是……翻車魚人魚貴族就被海難事故現(xiàn)場嚇得至昏迷了，原地翻車露出了白白軟軟的小肚皮，浮尸般仰面朝天漂在海面上。

看見漂浮在海上的翻車魚人魚，那位幸存的人類還以為這條變成了人類形態(tài)的翻車魚人魚是與自己同船的旅客，于是勇敢地游過去撈起人魚，將浮木分給翻車魚人魚人魚一半。

翻車魚人魚貴族醒來后，因目睹事故現(xiàn)場而驚恐萬狀，人類見狀，溫柔地安撫翻車魚人魚并給翻車魚人魚唱歌，驅(qū)散了翻車魚人魚內(nèi)心的恐懼。救援船來到時，這位翻車魚人魚貴族害怕地游開了，因為逃得太急，所以沒有留下任何人類的聯(lián)系方式，而在那之后，翻車魚人魚貴族就對在海難現(xiàn)場救過自己的人類念念不忘……

本來以為這是現(xiàn)實版《海的女兒》的沈曜越聽越覺得不對勁。

《海的女兒》是人魚救人類，這位翻車魚人魚是被人類救，完全反過來了??！

蔣澤聽得直樂，煙灰抖了一桌子：“哈哈哈，真厲害牛，翻車魚人魚在海里還要人類救？真能給翻車魚人魚丟臉?！?/p>

沈曜也狠狠地心疼了一下把那位海難幸存者。

“可是，這位翻車魚人魚不知道自己要找的人類是誰嗎？”沈曜問，“毫無線索？”

“我們知道?！焙毋懲屏送蒲坨R，“我們根據(jù)這位翻車魚人魚貴族提供的日期和事故地點找出了發(fā)生海難的船只，并且整理了船上乘客的照片給翻車魚人魚辨認，最后確定翻車魚人魚要找見的人類是一位藝人，名叫秦亦琛，你也許聽說過?！?/p>

沈曜的確聽過，秦亦琛是前段時間新出道的一位偶像歌手，因為顏值、唱功俱佳，甫一出道便迅速走紅，目前網(wǎng)絡(luò)熱度很高，。沈曜不怎么關(guān)注娛樂圈都覺得前段時間經(jīng)常聽人說起這個名字。

沈曜思索了片刻，問：“那這位翻車魚人魚的目的是什么？”

何銘語氣機械道：“這位翻車魚人魚貴族想要還原童話中的某一段故事情節(jié)，與秦亦琛建立戀愛關(guān)系。”

沈曜一陣眩暈：“戀愛關(guān)系？那……這任務(wù)沒法做啊，這種事又不能強迫，秦亦琛如果就是不想談戀愛怎么辦，我又不能把人家敲暈了綁起來逼他談戀愛?！?/p>

蔣澤看熱鬧不嫌事大，在旁邊蹺著腿、吐煙圈：“敲唄，你這么能打，敲他。”

沈曜：“……”

何銘一板一眼道：“這一點，你放心，我們部門的工作人員向這位翻車魚人魚貴族進行過人類擇偶與婚戀方面的常識科普，目前翻車魚人魚已明確并接受了求偶失敗的可能性，并且決定無論如何也要以人類的形態(tài)與方式進行嘗試?！?/p>

“就是說，要在不讓秦亦琛知道翻車魚人魚真實身份的情況下攛掇他們談戀愛？”沈曜只是想一想這個任務(wù)的麻煩程度就覺得快要窒息，“那我們也不能以調(diào)查的名義給秦亦琛發(fā)傳召令了，只能想辦法讓他們偶遇？”

“是的。”何銘委婉道，“這是因為這位翻車魚人魚貴族認為自己人魚形態(tài)的外形不是那么的……美觀，所以不愿在對方面前暴露身份，不過，翻車魚人魚愿意主動隱瞞身份，也可以為我們省去不少麻煩?！?/p>

沈曜眼珠一轉(zhuǎn)，想起教科書上翻車魚人魚的樣子，撲哧“噗嗤”笑出聲。

翻車魚人魚因為沒長尾柄，所以尾部非常短奇短無比，魚類形態(tài)看上去就像被人從后面削去了一半似的，而人魚形態(tài)則更是慘烈，上半身是修長優(yōu)美的人形，下半身則是短到令人發(fā)指的魚尾……特別有種小短腿兒的感覺！

所幸他們在變化成完全人類形態(tài)時模樣還算正常，所以翻車魚人魚要么是完全魚形，要么是完全人形，極少以人魚形態(tài)示人。

“怎么樣？”何銘問，“對任務(wù)的細節(jié)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嗎？”

沈曜踴躍地舉起小手：“有！”

何銘：“請說?！?/p>

沈曜不解：“為什么選我？”

何銘正要說話，蔣澤便搶答道：“因為你長得好看?！?/p>

沈曜：“……”

蔣澤憋笑憋得辛苦：“本來昨天派小劉去了，但那翻車魚人魚貴族一看見小劉就昏迷，嫌小劉長得不好看、辣眼睛，把給小劉打擊到崩潰了，今天上班一直戴著口罩。”

沈曜：“……”

沈曜：“我還有問題?！?/p>

何銘：“說?！?/p>

沈曜誠懇地發(fā)問：“可以讓這位貴族哪來的回哪去嗎？這個任務(wù)，我怕我勝任不了?！?/p>

蔣澤哈哈大笑：“你也有慫的時候！”

何銘遺憾地搖頭：“我知道這個任務(wù)有些超出常規(guī)，但是，不可以。翻車魚人魚一族可以為人類提供許多幫助，原則上，我們要盡全力與翻車魚人魚一族維護友好合作關(guān)系，況且本次任務(wù)的報酬十分豐厚，。除去大量物資性報酬之外，這位翻車魚人魚貴族還同意配合生命研究院進行一系列實驗，這對我們研究翻車魚人魚的超強治愈能力有巨大的幫助巨大。而且本次任務(wù)時限為三十天，從今天算起算，三十天后無論這位翻車魚人魚的目的達到達與否，都算任務(wù)成功?！?/p>

晚上本來約好和沈亦清一起吃飯，這下八成要泡湯了，沈曜滿肚子不高興，軟塌塌地癱在會議桌上，拖著長聲有氣無力道：“知道啦……”

何銘見沈曜毫無動力，緩緩道：“本次翻車魚人魚一族支付的報酬有一部分會以獎金的形式派發(fā)給你個人，數(shù)額非?？捎^。”

還有二十年房屋貸款要還的沈曜騰地就跳了起來，眼中閃爍著拜金的光芒，昂首挺胸地立正敬禮一氣呵成，字字鏗鏘有力道：“收到！保證完成任務(wù)！”

蔣澤：“……”

何銘：“……”

年輕一代的獵魔人真的太不像話，太不像話了！

第三章

翻車魚人魚們被何銘安頓在本市最高檔的五星級酒店中，參加會議的翻車魚人魚代表醒來后，便帶著沈曜等人一路回酒店面見這次任務(wù)的委托人————也就是那個要和秦亦琛談戀愛的翻車魚人魚。

總統(tǒng)套房門前，何銘曲屈起單根食指，像在敲雞蛋殼一樣用指關(guān)節(jié)在門板上小心地敲了兩下。

沈曜：“……”

沈曜想想獎金，想想二十年的房屋貸款。，毅然前行了。

過了一會兒，門被打開了。

翻車魚人魚貴族正趴在套房的大床上，薄而柔軟的毯子將翻車魚人魚的身形勾勒得很清晰，看起來嬌小又纖細。套房中彌漫著淡淡的香氣，空調(diào)的溫度調(diào)整得恰到好處，床四個角的旁邊分別放了角一四臺加濕器，開啟后開得屋子里云山霧罩，兩排翻車魚人魚侍從分立在翻車魚人魚貴族兩側(cè)，忙著給這位貴族修剪指甲、按摩身體，還有一個翻車魚人魚侍從正在用小扇子扇著床頭柜上的熏香，。侍從們有男有女，共同特點是長得好看，中間那位眾星拱月的翻車魚貴族人魚貴族正閉目養(yǎng)神著，精致的臉龐看起來有一種瓷器般的脆弱感，略長的黑發(fā)在床單上柔順地鋪散著。

這就是那位傳說中神經(jīng)極度脆弱、，一言不合就翻車的翻車魚人魚貴族了。

沈曜一嗅到空氣中那股熏香的味道，鼻腔中便是一陣難以忍受的癢，然而，當沈曜意識到大事不妙時，事情已經(jīng)來不及了……

靜得落針可聞的房間中，沈曜打了一個蕩氣回腸的大噴嚏：“阿————嚏！”

翻車魚人魚貴族和十個翻車魚人魚侍從齊齊齊刷刷地打了個激靈，隨即，片刻前還臉朝下趴在床上的翻車魚人魚貴族忽地一個翻身，頭一歪，眼一閉，小舌頭一吐，露出了白白軟軟的小肚皮。

翻車魚人魚貴族又翻車了！

何銘不忍直視地扶著額頭轉(zhuǎn)過臉。

沈曜目瞪口呆地看著躺在床上翻白的翻車魚人魚，忙道歉道：“對不起，我可能對這個熏香的味道有點過敏……”

在熏香旁扇小扇子的人魚侍從聽沈曜說對這味道過敏，立刻端起熏香爐跑出去扔，生怕沈曜再打個大噴嚏出來，其余的人魚侍從則一擁而上，試圖叫醒那個翻車魚只貴族人魚，有的掐人中，有的輕聲細聲呼喚，有的輕輕搖晃貴族翻車魚人魚貴族的身體。

沈曜半是好笑、半是愧疚地看著人魚侍從們忙活，和何銘小聲咬耳朵：“這些侍從怎么沒翻車？”

何銘輕聲解釋：“越是血統(tǒng)純凈的翻車魚人魚神經(jīng)脆弱的程度就越高，這些侍從大多是混血，不是特別容易翻?！?/p>

沈曜憋笑：“那怎么不干脆找其他種族的人魚當侍從，那樣不是更保險嗎？”

何銘：“隔壁房間其實有一隊人魚侍衛(wèi)，是由鯊魚人魚、電鰻人魚和虎鯨人魚組成的，他們的意志堅韌而且戰(zhàn)斗力很高，不過，被外族人魚隨侍的話，翻車魚人魚會覺得精神緊張，所以，外族人魚不可以出現(xiàn)在翻車魚人魚的視線范圍內(nèi)，只能在暗中保護?！?/p>

沈曜佩服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影衛(wèi)啊。”

何銘：“……”

這時，嬌弱的小人魚醒轉(zhuǎn)了。

“剛才是誰在打噴嚏？”翻車魚人魚貴族開口，聲音軟糯得像棉花糖，“嚇翻我了。”

“是我，對不起?！鄙蜿渍\懇地保證，“下次不打了……或者我跑到外面打?！?/p>

翻車魚人魚貴族在侍從的攙扶下坐起來，翻車魚人魚貴族的面容是純東方人的長相，看起來比沈曜小兩三歲的樣子，人魚的眼角微微泛紅，隱約殘留著被噴嚏嚇出來的淚痕，小模樣兒十分的欠虐。

翻車魚人魚貴族看清沈曜好看的臉蛋后松了口氣，坐得穩(wěn)穩(wěn)當當?shù)?，一點兒都沒翻。

沈曜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紹：“您好，我是您的新保鏢，在未來三十天內(nèi)擔任您的護衛(wèi)工作，我叫沈曜?！?/p>

翻車魚人魚貴族嬌弱地點了點頭：“我的人類名字叫于帆帆，是這位外交聯(lián)絡(luò)部的何先生為我起的。”

居然叫于帆帆??？沈曜噗地笑出來，又輕咳一聲，迅速調(diào)整好表情。

于帆帆面露疑惑，微微睜大眼睛：“這個名字不好嗎？何先生說這個名字寓意著一帆風(fēng)順，無論做什么都會很順利?！?/p>

“沒有，這個名字很好，一聽就有一種特別順利的氣息！”沈曜板起小臉胡亂說著胡吹，心想，這何銘平時看著正兒八經(jīng)的，原來是個腹黑男。

于帆帆輕撫胸口，舒了口氣。

何銘又向沈曜交代了一些細節(jié)后便離開了，沈曜最近三十天的工作主要是在于帆帆出行時負責(zé)護衛(wèi)并且提醒于帆帆一些人類社會的常識，不讓于帆帆在外面做出什么不合常理的事情來。而于帆帆每天晚上回到酒店休息后，沈曜當天的工作就宣告結(jié)束，可以就近在酒店開房住下，也可以回家。考慮到家里還有一只嗷嗷待哺的橘貓，沈曜決定還是麻煩一點，每天等于帆帆休息后，自己就坐出租車回家，反正打車的錢可以報銷。

“您今天的出行安排是怎樣的？”何銘走后，沈曜問道。

“我還沒想好……”于帆帆說著，揉了揉小肚子道，“我餓了，要先吃東西。”

于帆帆話音剛落，一個早就等在那里的翻車魚人魚侍從便端著一個湯盅走過去，恭敬道：“屬下為您準備了新鮮的花笠水母?！?/p>

沈曜好奇地伸長脖子一看，湯盅里面盛著一整只白色的大水母，看起來好像還沒死，柔軟透明的觸須在水中優(yōu)美地舞動著。

翻車魚喜歡吃水母，翻車魚人魚也一樣。

“我吃膩了。”于帆帆不開心地噘著小嘴，把湯盅一推，“水母，水母，天天都吃水母，好不容易上岸一次，我也想嘗嘗人類的食物啊?！?/p>

“可是，”侍從一臉為難，“上岸前老爺與夫人特意叮囑過我們，說不可以讓您胡亂吃東西，因為人類的食物，您也許會吃不慣……”

“你居然反對我的要求？”一向說什么就是什么的于帆帆驚呆了，一雙漂亮的眼睛瞪得圓圓的，并瞬間噙滿了淚水。

沈曜頓時有種不太好的預(yù)感。

侍從急忙辯解：“不、不、不……”

“居然還對我說不！”慘遭屬下語言暴力的于帆帆頭一歪，小紅舌頭一吐，“砰”的一聲仰面翻了過去！

“魚翻翻”又翻車啦！

侍從們再次一擁而上，猛掐于帆帆的人中，沈曜趁機給沈亦清發(fā)微信：“真有緊急任務(wù)了，我正在和委托人碰面，晚上不能和你吃飯了?！?/p>

沈亦清秒回：“什么任務(wù)？”

沈曜：“要保密的，不好意思?！?/p>

沈亦清在轎車里一臉不高興地抬頭望向不遠處的酒店，猜測著沈曜在哪個房間里。

是的，他中午給沈曜送完巧克力后就一直等在樓下等著沒走，見沈曜出門，還偷偷暗搓搓地一路開車跟了過來！

沈曜發(fā)完消息，覺得自己剛剛拒絕透露任務(wù)詳情的語氣有些生硬了，便岔開話題道：“你在做什么？”

沈亦清坐在車里，厚著臉皮撒扯謊：“我在作畫?！?/p>

話題切換到高端的領(lǐng)域了，沈曜正思考說點兒什么能顯得自己比較不俗，沈亦清那邊便來了一條語音，簡短的兩個字：“畫你?！?/p>

沈曜被那低沉又溫柔的聲音撩得耳朵一麻，條件反射地一縮脖子。

沈亦清：“想看嗎？”

沈曜可憐巴巴：“想?！?/p>

沈亦清：“這周末來我家看？”

沈曜：“周末我可能也沒時間?！?/p>

沈亦清淡定地回應(yīng)：“好的，那以后再說?！?/p>

放下手機，沈亦清失望地得在車里狂甩觸手！

覺得自己表現(xiàn)得好像有點沒有些沒誠意，沈曜最大限度地解釋道：“這是一次護衛(wèi)任務(wù)，我要給人當一個月的保鏢，所以這一個月里我的時間都不自由?！?/p>

發(fā)了完消息，沈曜略郁悶地放下手機。

曜曜要和別人近距離接觸一個月，不能陪我！沈亦清如遭五雷轟頂，整個人瞬間被沸騰的不開心浸軟了，幾乎無法維持人類的外形。那具人類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融化了，沈亦清難過得連臉皮都淌到了變速桿上——。

可以說是非常的難過了。

自顧自地不開心了一會兒后，沈亦清收拾好心情和觸手，重新變回人形，問：“那你們需要住在一起嗎？”

沈曜很快地回復(fù)：“不需要，晚上我回家住，我還得喂貓呢?！?/p>

沈亦清心中的煩惱稍減，他盯著手機屏幕看了一會兒，目光一閃，點進了沈曜的朋友圈。

沈曜是個曬貓狂魔，雖說橘哥胖嘟嘟的顏值客觀來講不算很高，但沈曜還是樂此不疲，畢竟在鏟屎官們的眼里，自家貓主子都是天下最可愛的。

屏幕上橘哥的照片一張張被滑過，沈亦清稍稍歪著頭研究了片刻，隨即，他的左手再次軟化成了流體的樣子并立刻重新塑形，固化……幾秒鐘后，沈亦清的左手變成了一只橘色的貓爪，貓爪一翻，掌心便是一個粉嘟嘟的小肉墊，還原度非常高。

沈亦清捏了捏那只足以以假亂真的貓爪，眉梢微微一揚，張口輕輕叫了一聲：“喵————”

另一邊，于帆帆終于醒了過來。

于帆帆吸了吸鼻子，委屈道：“我的嘴唇上面有點疼?！?/p>

沈曜心情復(fù)雜地看著于帆帆被侍從們掐得通紅的人中：“……”

都紅了，能不疼嗎。，沈曜心想。

“你有什么好吃的人類食物推薦嗎？”于帆帆期待地問沈曜。

沈曜不敢亂說話，生怕自己推薦的東西于帆帆不喜歡，翻它個三天三夜，于是掏出手機點開一個美食點評網(wǎng)站遞到于帆帆的面前道：“您看，這上面的店都可以去。”

于帆帆翻了翻，指著一張火鍋的圖片，道：“我想試試這個?！?/p>

“好的，現(xiàn)在就帶您去?！鄙蜿c點頭。

酒店樓下停著三輛總隊派來的車，專門用來接送于帆帆一行魚。

路上，因為車喇叭聲太響，于帆帆翻車兩次，火鍋店門口迎賓小哥歡迎光臨喊得太洪亮，翻車一次，；涮肉時被一小滴開水濺到以為自己要被燙死，翻車一次，；撈肉的時候，看著沸騰的鍋底精神高度緊張，翻車一次；，因為好奇嘗了一點辣椒油，翻車一次；，醒來后嘴里辣味兒沒退，連續(xù)翻車三次，；回程路上，又因為車喇叭聲太響翻車一次……翻來覆去的“魚翻翻”把頭倚在侍從的肩膀上，今天第N次吐出紅紅的小舌頭。

沈曜強忍住伸手在于帆帆的小舌頭上拽一下，的莫名沖動，沖想要喚醒于帆帆的侍從們擺擺手，小聲道：“就這么睡著吧?！?/p>

侍從們恍然大悟并學(xué)會了偷懶的方法。

于帆帆回到酒店后自然醒了，心有余悸地表示自己以后再也不吃人類的食物了，還是吃軟嫩多汁的水母才安心。

心力交瘁的沈曜：“現(xiàn)在是晚上八點，您今天還有出行計劃嗎？”

“今天沒有了?！庇诜珛扇醯溃拔曳哿?。”

沈曜：“……”

小心翼翼了一天的沈曜終于回家了。

于帆帆已經(jīng)在何銘的幫助下得到了取得了秦亦琛的住址，并打算明天早晨去人家家門口制造偶遇。

考慮到明天要起早，沈曜從酒店大門出來便叫了出租車直接回家。

在酒店樓下等候多時的沈亦清偷偷暗搓搓地開車跟在出租車的后面，宛如一個變態(tài)跟蹤狂。

沈亦清一路跟蹤沈曜的出租車到小區(qū)大門口，沈曜走進小區(qū)，沈亦清也急忙?？吭诼愤呄萝?。

沈曜在前面走著，沈亦清不緊不慢地跟在后面，走到進一處路燈照不到的陰影中時，沈亦清的身體開始了軟化。

他先是原地跳了幾下，軟化后的身體被這幾下跳躍的力道弄墩得矮了十厘米，隨即他沈亦清一巴掌拍塌了自己高挺的鼻梁，手指一抹，抹平了雙眼皮，又掐住左右面頰往兩側(cè)一抻，抻了張個大餅?zāi)槼鰜?，最后，沈亦清用手將額發(fā)朝后捋去，隨著這一捋，他的發(fā)際線頓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后退了兩厘米，發(fā)量變得岌岌可危起來……

變臉后的沈亦清大大方方地和沈曜走進同一個單元門，又跟進電梯。

沈曜按完自己的樓層，扭頭問沈亦清：“去幾層？”

沈曜天生嘴角長得有點翹，即使是面無表情的時候，落在別人眼里也是含著一抹笑的。

沈亦清回之以微笑，并頂著那張丑兮兮丑唧唧的臉朝沈曜眨了下左眼，柔聲道：“和你一層。”其實，他也不是故意想用丑臉惡心沈曜的，只是，自己在家練多了，一開口就條件反射地想耍個帥。

“哦。”沈曜下頜下顎的線條繃緊了，忍住揍人的沖動，攥緊拳頭，兇巴巴地盯著不斷變化的樓層數(shù)字。

這人亂朝別人拋什么媚眼??！

俗話說得好，同樣的一件事，帥哥做就是撩人，丑男做就是性騷擾。

“叮”的一聲，電梯到了十二12層，沈曜快步走出電梯，開門進屋回家，沈亦清頂著大餅?zāi)樠b模作樣地在十二12層走了一圈，確認好沈曜的門牌號就離開了。

沈亦清走在夜色中，雙手托住自己的下頜下顎向上推了推，那身形便再次變得修長起來，隨即他又用手指甲畫了一下，畫劃出雙眼皮，捏著塌鼻梁往上拉并重塑發(fā)際線……等走到車前時。他沈亦清已“整容”成功，變回了之前那副俊美的模樣。

下期預(yù)告：沈曜出門后，沈亦清來到沈曜的家，搖身一變，變成了橘哥，沈亦清到底在打什么算盤呢？敬請期待下期內(nèi)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