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旭華
小鎮(zhèn)上不知道從何時搬過來一個相面先生,他穿著十分闊綽,吃喝極講排場。舉止也非常文雅,容貌很有幾分仙風道骨。說話做事小心謹慎,從不輕易發(fā)表見解,每次發(fā)言必然是一語中的,震驚四座。
人人紛紛覺得這位先生實在不簡單。到了要工作的時候,別人相面都是大聲吆喝,費力經(jīng)營,來者不拒多多益善。每相一次面能收十個銅板已經(jīng)是祖上積德。這位先生不同,只管深居簡出,等著別人來求他。每次相面必然會獅子大開口,非一百兩紋銀免談,并且無論生意如何,一年最多只相十次。絕大多數(shù)人都嫌貴,扭頭便走。
一次,相面先生為了招攬生意,在大庭廣眾之下為將軍府的兩個看門人相了面以后,判定其中一人五年后依然是看門人,另外一個人卻可以做將軍府的管家。人們不以為然。誰料過了五年,事情的情形果然如此。相面先生的名聲就響了起來。來找他相面的人絡繹不絕,他相面的價格也是水漲船高,一路飆升。相面先生家境逐漸殷實起來,然而他做事依然很低調(diào),依然一年最多相十次面,依然深居簡出,在小鎮(zhèn)子里過著隱士般的生活。
還有一次,一位從小鎮(zhèn)走出去,如今衣錦還鄉(xiāng)的知縣為了籠絡人心,特意攜重金專程拜訪了先生,言辭懇切地邀請他參加一場社會名流的宴會,給全鎮(zhèn)優(yōu)秀的青年才俊相一相面。先生猶豫再三,最終還是咬著牙去了。
宴席上先生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仔細觀察著每一個人的言行舉止,越看眉頭皺的越緊,并不住地搖頭嘆氣,等把所有人的面相都看完,先生長嘆一聲,沉默不語。知縣感到難以置信,頗為失望地問道:“難道這么多百里挑一的優(yōu)秀人才里沒有一個可以成就大事業(yè)嗎?”先生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卻提出了一個建議:“您要實在需要人才,不妨找找本縣富戶之子李阿牛。”眾人聞言不禁哄堂大笑,誰不知道李阿牛是全鎮(zhèn)有名的混世魔王,扶不起的劉阿斗,除了吃喝嫖賭,沒有一樣是他精通的。
知縣聽了此言也是將信將疑,猶豫再三,最后一咬牙一跺腳,抱定賭徒的心態(tài)拜訪了李阿牛,每日同他把酒言歡,約為兄弟。后來知縣又把李阿牛推薦給了自己的授業(yè)恩師(也是朝中的權(quán)貴)。李阿牛果然也爭氣,不出幾年,果然扶搖直上,一直做到了四品大官。從此先生的名氣更大更響了,人們紛紛夸贊先生能夠洞悉天機,真神人也。
先生晚年得到一子,甚為聰慧孝順,先生決定讓他繼承衣缽。便悉心教授他相面之術(shù)。可兒子學來學去,只不過是一些知人察人的方法。兒子甚覺納悶,先生解釋說:“世上哪有什么相面之術(shù),只有相人之術(shù)。但凡是人,他的言行舉止都會暴露他的性格。比如那兩個看門人,其中的一個人做事就很機械,主人叫他干啥他就干啥,絕不會多做,也絕不會思考,這樣的人完全就是干活機器,所以說不會有什么前途。而另外一個人就不同了,他不但會察言觀色,更加會巧言令色,能洞悉人的心理,能想主人之所想,懂得和各式各樣的人打交道。這樣的人久后必非池中之物。至于鎮(zhèn)上那些所謂的青年才俊,多半是夸夸其談,欺世盜名之流,筆下雖有萬言,胸中實無一策。而李阿牛就不同了,他喜怒不形于色,善于打通關(guān)節(jié)遇事沉穩(wěn),殺伐果斷。年紀輕輕就能讓地方官畏懼。把鎮(zhèn)上的豪杰人物制得服服帖帖,沒有一定手段是做不到的,所以我知道他今后一定能做大官。”
其子嘆服,不由感慨道:“看來性格決定命運這句話沒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