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迷茫

梅貽涵

列車到江灣市時正值子夜時分，我和女兒迷迷糊糊地從臥鋪上爬起來，準(zhǔn)備下車。這時一個瘦如麻稈的男人在昏暗中鬼鬼祟祟地走過來，小聲地問道：你的車票報銷嗎？

我不免有些疑惑，心想他問這個做什么，但還是如實地回答道：不報。

那把票賣給我吧！十元一張。麻稈看了一眼四周，聲音低低的。

你買用過的車票做什么？想到現(xiàn)在騙子太多，我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

我們公出報銷，每人可報兩張，現(xiàn)在還缺少幾張。大姐，你就幫個忙吧！麻稈有些猶豫，聲音也更低了。

不賣。我面無表情地回答。

二十元怎樣？你不用擔(dān)心，我也在江灣市下車，我們的人會送你出站的。

不，我回去也報銷。明知道不會有人替我報銷，這票在我手里完全是廢紙一張，還不如賣了換四十元錢，但我堅持不賣。

剛說了不報銷，怎么這一會兒又報了？麻稈看看我的女兒，臉色變得陰沉起來。

我見他變了臉，想起剛才他說的“我們的人”，突然有些害怕，擔(dān)心他們下車后報復(fù)我和女兒。

正害怕間，一個臉上有一道明顯刀疤的男子幽靈般走來，對麻稈說：怎么樣，到手幾份了？

麻稈呸了一聲道：媽的，不順，二十元還不出手。

刀疤聽了，用兇狠的目光在我的臉上橫掃了一遍，接著以命令的口吻低聲說：二十五。

二十五元也不賣。我聽出了自己聲音里的膽怯。

白撿五十元還不行，真他媽的黑。刀疤邊說邊將手插在了夾克衫的衣兜里，似乎要掏什么。

我的心立即怦怦怦地狂跳起來，萬分緊張地想：他的手伸進衣兜里做什么，是不是在掏刀或者別的什么兇器？他們是不是黑社會的，或者是什么犯罪團伙？若真是這樣，不賣的話，他們能放過我們嗎？賣了的話，出不去站怎么辦？說有人帶我們出去，可跟著他們走，太危險了??！

這時，車已停了下來，旅客們紛紛下車，可這兩人并沒有要放棄的意思，刀疤蠻橫地?fù)踉谖业拿媲?，似乎要連票帶人一下子吞下去；麻稈則軟中帶硬地說：大姐，跟我們走吧，我們送你們出去。說著要拎我的皮箱。

我緊張得心都要蹦出來了，可看看四周，該下車的在下車，不下車的都在呼呼大睡，沒人注意到我們，似乎也不會有人幫助我們。女兒似乎也很怕，緊張地問：媽媽，我們怎么還不下車？人都要下完了呀。林恂叔叔會來接我們嗎？

聽了女兒的話，我靈機一動，對車窗外喊道：林恂，我在這兒，快到門口接我！

那兩人一怔，匆忙閃開，我忙拉著女兒逃下車去。

剛走出站臺，一茄臉女子迎面走來，問道：賣車票嗎？十元一張。

見對方是一女子，我不再像剛才那樣害怕，態(tài)度堅決地說：一百也不賣。

茄臉狠狠地剜我一眼，扭頭走了。

茄臉剛走，林恂匆匆走來，有些歉意地說：對不起，剛辦了一件別的事，來晚了！

我剛想說，有什么對不起的，應(yīng)當(dāng)謝謝你的，大半夜的來接我們！可一抬眼，見兩個兇巴巴的人正朝我們走來，心有余悸的我，立即想起麻稈說的“我們的人”，害怕他們真的來糾纏，低聲對林恂說了句：快走，他們來了！便匆忙拉起女兒，上了一輛正好開過來的出租車。

林恂明白了大概，動作神速地一下子鉆進了車?yán)?，也跟著上了車，笑著問道：哈哈，他們是誰？是不是有要買舊車票的人纏著你？

我松了一口氣，苦笑道：是的，你怎么知道？

林恂并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而是笑著問道：賣了嗎？沒賣的話送給我，我正好也需要兩張。

我愕然。

車窗外，一片夜色迷茫。

〔責(zé)任編輯 錢璐璐〕

〔原載《文學(xué)港》2008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