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瑞芳
鄭皓軒正在種一棵竹子,忽聽有人敲門。
他問:“誰呀?”
“我,老同學李邦富?!编嶐┸幝犃耍B忙去開門。
一張富態(tài)而討好的胖臉堆滿笑:“鄭局長,久違了?!?/p>
鄭皓軒一笑:“什么局長呀,咱同學間可不興這么稱呼。”
“局長就是局長嘛,你可給咱同學們爭大臉呢?!?/p>
“哎,我可不如你這個大老板活得自在?!眱扇苏f笑著進了屋。
李邦富打量著干凈整潔但略顯狹窄的房子說:“皓軒,你這都是局長了,還住這六七十平方米的房子,也太小了吧?”
“不小了,前面還有一個小院呢,沒事打理一下花草,再聽聽鳥叫,挺好的。”鄭皓軒一笑。
“嫂子和咱閨女小蘭呢?”
“這不周末,回娘家了?!?/p>
“哦。小蘭今年該高考了吧?”
“是啊,今年高考。這幾天正在選報學校呢。你兒子也高考了吧?”
“他比小蘭小兩歲,整天就知道搗蛋,不學習,我掙的那點錢全都給他填窟窿了?!?/p>
鄭皓軒剛要接話,李邦富卻話鋒一轉:“對了,老同學,聽說你們局辦公樓要擴建是吧?”
“是啊,你消息挺靈通啊。”
“那是,那是。皓軒啊,把你們局擴建的工程給我吧,我保證給你完成得妥妥的?!?/p>
“老同學,擴建的事兒可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不過,你要是通過競標爭取到該項目,我一定全力支持你?!?/p>
“嗨,你就甭跟我謙虛了,競標還不是你一句話的事兒?!?/p>
“我真沒那個權力,你有資質的話,下周來競標吧?!?/p>
看著鄭皓軒認真的樣子,李邦富又換了話題,什么市場上剛上市了一款豪車,什么小區(qū)的房子又漲價不少,雜七雜八的聊個不停。
臨中午,李邦富提出去吃飯。鄭皓軒說:“小蘭娘倆還在岳母家等著我呢,我們改天再聚吧?!?/p>
“也好,那競標的時候,你可記得多照顧我??!”
“沒問題。”鄭皓軒拍了拍老同學的肩頭。
送走老同學,鄭皓軒收拾茶具時,竟發(fā)現李邦富用過的茶杯下壓著一張小紙片,紙片下是一張卡。他拿起來,看了看,紙片上寫著10萬元和一組數字。看來,數字應該是這張卡的密碼。鄭皓軒在心里笑了—下,真沒想到老同學會跟他來這一套。
大學畢業(yè)后,鄭皓軒從一個普通的科員一直干到今天的局長,是一步一個腳印過來的。他所在的單位是個有權勢的大局,其間給他送禮送紅包的不在少數,他都原封不動地給人家退了回去。為這,他沒少挨妻子的數落。人家當官不僅自己風光,親戚朋友也都跟著沾光,可鄭皓軒卻一根筋,自己兩袖清風不說,就連丈母娘去醫(yī)院看個病也得掛號排隊,從不給當醫(yī)生的同學打招呼。
最近,岳母高額的透析費用已讓他捉襟見肘,再過幾個月,女兒如果考上大學,又有一大筆開銷等著他,這10萬元對他來說還真是及時雨。
鄭皓軒拿著這張卡,竟有點恍惚。憑他手中的權力,憑他和老同學的關系,這1O萬元完全可以收得滴水不漏。岳母蒼白的面容、妻子的埋怨、女兒的大學生活,都一股腦兒地浮現在他的腦海里,弄得他心里亂糟糟的。混混沌沌中,他想,就收這一次吧,老同學又不是外人,就當是互相幫忙吧!
他拿著卡一邊想一邊走到寫字桌前,拉開抽屜時,卻突然看到了母親多年前寫給他的那封信。他打了一個激靈,鄭重地捧起信來打開。
皓軒:
來信收到。
知道你競爭上崗,成了一名科級干部,我為你高興。
今天,我想告訴你一件事,當年你爸爸當鄉(xiāng)中學校長時,收了承建學生宿舍的包工頭的1000元錢,后被人告發(fā),你爸爸受了處分被辭退。他后悔莫及,但已無法挽回,整天悶悶不樂,幾年后竟抑郁而死。那年,你才七歲。他死前緊緊拉著我的手,囑咐我,一定要把你撫養(yǎng)成人,讓你做一個正直、對社會有用的人,千萬不要學他,丟盡了幾輩人的臉。
人生的道路雖然漫長,但緊要處常常只有幾步。媽媽相信你會走好每一步,你爸爸的在天之靈也會時刻看著你的。
最后希望你注意身體,照顧好小蘭母女。我一切都好。
媽媽
2006年6月6日
十年了,母親也與父親團聚去了,但她信中的一字一句還是針扎般刺痛了鄭皓軒的心,他禁不住哽咽起來。
鄭皓軒輕輕把信放回原處,掏出手機撥起來。他說:“老同學,你有東西落在這兒了,我現在就給你送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