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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為何這么冷

      2018-08-21 09:29:50趙卡
      紅巖 2018年3期
      關(guān)鍵詞:虎嘯

      趙卡

      趙有錢一開始是來攬我們工程的。

      我們不知道趙有錢什么來頭,更不知道他是來攬我們工程的,那會兒,我們幾個正在村里的李建剛小賣部門前,或蹲了,或站著,抽著煙,嚼著唾沫星子,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地閑呱嘴。經(jīng)常走村串戶的人都知道,在小一點的村里,哪里有小賣部,哪里就是三心:信息中心、購物中心和娛樂中心。

      趙有錢要攬的工程,是包頭市赤樂川民族食品有限公司的,需要在此說明一下,這個公司,是我撮起幾個弟兄攢雞毛湊撣子弄的。我們那時候還沒注冊呢,注冊之前,先把村東的一片鹽堿地占了,這塊地,種啥都不長,大概7畝多點,空地栽了兩根電線桿子,我們在上面掛了兩根條幅,上面印著“熱烈祝賀包頭市赤樂川民族食品有限公司奠基”的字樣,風大,還刮跑了一條,追了半天沒追上。趙有錢兩腿叉穩(wěn)了摩托車,臉長得像腳丫子大腳趾,噴著酒氣問我們這是誰的工地。我們都不認識趙有錢,看他一副吊樣兒,噴頭挺大,以為他是來踢場子的,都沒吭聲,或是沒敢吭聲。

      “這是誰的工地,誰是這兒的頭?”趙有錢邊問邊脫下他的黃色安全帽,掛在車把上,聲音拔高了三度,有點像一個人過墳地大聲說話以壯膽。

      “你誰了,想鬧點事兒?”薛嵩反問。薛嵩反問的時候,是蹲在地上的,他仰著臉,警惕性十足。

      “想攬點活兒,”趙有錢說,“鬧什么事?”

      “我操,”薛嵩從地上站起來,拍了一下屁股上的土喊道,“你媽逼的,不早說,嚇爺一跳?!?/p>

      趙有錢齜牙笑笑,從摩托車上下來,給我們每人遞了一支煙,點了,說他叫趙有錢,鄰村達賴莊的。這樣,我們就和趙有錢認識了。

      趙有錢繼續(xù)問,“這是誰的工地,誰是這兒的頭?”薛嵩說,“我的?!壁w有錢又給薛嵩遞了一支煙,薛嵩說不抽了,剛捻熄了。趙有錢強塞進薛嵩的手里,掏出打火機點了,意思是剛熄了再續(xù)上。他接著問,“你們的工地有人攬下沒,要不要水泥?”薛嵩說,“我不管這個,你問趙虎嘯吧?!?/p>

      沒過半個月,我們和趙有錢更熟了,三天兩頭一起喝酒吃肉。

      我們這里的習俗,人要混熟了,就互相稱兄道弟。“我操,各位老大,”說起當時李建剛小賣部門前的情景,趙有錢一副鄙夷的神色,“問個話,你們躲躲閃閃的?!毖︶曰厮?,“他媽逼的,我們還沒動工呢,就以為來了踢場子的?!毖︶哉f得不虛,這年頭,只要你遵紀守法想干點事,總會有各路牛鬼蛇神慕名而來,你都不知道在哪個環(huán)節(jié)上會疏漏,時不時要破點財。趙有錢說,“你們那個趙虎嘯真不是東西,做點小活兒還要敲詐勒索,又是吃飯,又是喝酒,又是給他買煙的,我操?!?/p>

      趙有錢一說起趙虎嘯就咬牙切齒。怎么回事呢,當初趙有錢攬我們的工程,薛嵩推給了趙虎嘯,趙虎嘯是我們的一個小股東。趙有錢和趙虎嘯都姓趙,薛嵩說,“你們兩個姓趙的談,五百年前沒準是一家。”趙有錢就磨蹭上了趙虎嘯,問工程有多大,工期有多長,有圖紙沒,有人攬沒。趙虎嘯說工程很大,工期很長,圖紙沒有,有人攬。

      “沒圖紙,那咋辦,”趙有錢撓撓頭說。

      “畫一個,”趙虎嘯說,“球大點事?!?/p>

      趙虎嘯和趙有錢兩個人,吭哧吭哧地畫了一個下午,廢了一沓子A3紙,包頭市赤樂川民族食品有限公司的工廠平面圖畫好了。畫圖的地方是我們租住的一個小區(qū)的房子,我們公司的籌備處,床是原來房東留下的,桌椅板凳是我們后來購置的。這個房子的空間布局合理,一百來平米,很寬敞。所以,即使是人多,也不覺得擁擠。

      “你看,”趙虎嘯給我和薛嵩騰出點地方,指著畫好的圖說,“這是根基,這是主車間,這是辦公區(qū),這是倉庫,這是……”

      “不用給我說,”薛嵩和趙虎嘯說,“你給楊雄飛和趙有錢說,讓他們做個預(yù)算,按咱們的要求?!?/p>

      楊雄飛之前和薛嵩認識,在我們剛有了建一個廠子的念頭時,楊雄飛就和薛嵩打招呼了,把工程給我吧。薛嵩和楊雄飛說他手里沒那么多錢,楊雄飛說不怕,只要能付一半就行了,剩下的另一半一年后給清。

      我是通過薛嵩才認識楊雄飛的,他說他是烏海的,但我聽出了他口音不對,楊雄飛又說,他老家是甘肅天水的,搬到烏海已經(jīng)二十年了,住在老石旦。“哦,”我和楊雄飛說,“我烏海有個朋友叫郭廣泉,也住在老石旦,搞工程的,也寫詩,不知道你認識不?”楊雄飛說,“估計不認識,我一年也回不了幾趟老石旦?!?/p>

      楊雄飛和我們簽正式合同時廢了好幾個下午,磨磨蹭蹭,主要是價格談不妥。價格談不妥合同就簽不了,合同簽不了施工隊就不可能進場,施工隊進不了場還施個雞巴工,前面奠基了也沒用。我就問薛嵩為什么磨腿蹭癢的簽不了,薛嵩說楊雄飛價格挑得過高。我問有多高,薛嵩說非要135萬,我最多給他90萬。我一聽,中間差距太大,還真不好撮合,就囑咐薛嵩說,“馬上訂個館子,晚上我和他談。”

      館子訂在了城里的腐敗一條街,離我們臨時籌備處步行不到500米。我讓薛嵩給楊雄飛打電話,和他說,晚上公司董事長親自拍板,讓他麻溜點兒。薛嵩當時就給楊雄飛撥了電話,“晚上6點,腐敗一條街,小肥羊火鍋城二樓1號雅間,麻溜點兒,開車也不怕,這地方?jīng)]人查酒駕,放心?!毖︶話炝穗娫挘臀艺f沒問題了,他還帶兩個人,一個他小舅子,負責施工隊的,一個合股的,咱們這邊叫誰。我說,“還能有誰,我,你,趙虎嘯,對了,把趙有錢也叫上,看再能叫倆女的不?”薛嵩說,“我手里沒女的,不行叫倆小姐算了?!蔽叶⒘艘谎垩︶杂秃鹾醯哪?,說,“小姐就算球了,咱們又不是開窯子,吃完飯再叫吧?!?/p>

      我這張嘴別的本事沒有,拍著胸脯說良心話太逼真了,我給了楊雄飛一個價,120萬大包干,高興得楊雄飛像個300斤的胖婆,所以,在小肥羊火鍋城的一個雅間里,還沒等酒過三巡,楊雄飛也拍著胸脯答應(yīng)下了全部墊資。楊雄飛拍著胸脯答應(yīng)下了全部墊資,絕對把趙有錢感染了,趙有錢隨即也拍著胸脯答應(yīng)下了先期供的水泥他全部墊資。這樣,我們的工廠在建設(shè)之前就搞定了兩家墊資的,那么,這個局面太皆大歡喜了,難免要插進一些輕松的故事。楊雄飛講了一個,說他剛帶工隊時,全部家當最貴的就是一臺爛華利面包車,一次,施工晚了回工棚,面包車里塞了16個人,走到公路上,后邊的一個弟兄說,“楊哥,你這超載啊,被交警逮了扣不死你分?”他頭也不回冷笑,“扣分?扣他媽的逼,哪有駕照?”我們?nèi)夹娏?,都豎了大拇哥,說楊哥真有你的。

      吃完飯,楊雄飛要請飯局上的人去唱歌,我說今天都喝多了,再說你這沒本兒開車,太他媽懸了,以后補吧。楊雄飛的確喝高了,搖搖晃晃說他現(xiàn)在有本兒了,絕對不是買的。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從明天開始,工程由薛嵩負總責,趙虎嘯輔助薛嵩的工作,他以前在工地上干過,可以配合你們。

      最初,我們選的廠址在村子的墳灘邊上,我怎么看都不吉利,才定到了村東的一片空地上,村支書和村主任各吃喝了3000元,否則,這7畝地門兒都沒有。地勢平坦,又臨著鄉(xiāng)間公路,按說建廠房絕佳,直到楊雄飛第一天釘下四個角的樁子時我才發(fā)現(xiàn),廠區(qū)地勢低了,低了倒沒什么,就是不好看,感覺一點也不神氣,我就和楊雄飛說,先別打地基,把地墊高一點再干。薛嵩和趙虎嘯也認為廠區(qū)地勢低了,他們倒不是要什么神氣,地勢低了就是地勢低了,遇上雨季,廠區(qū)會被淹的。

      “各位老板,我永遠任由你們差遣?!睏钚埏w雖然臉上很不悅,卻不得不這么說。

      墊高地勢的活兒本來要楊雄飛干的,楊雄飛說目測墊高地勢至少需要3000方子土,按1方子土最低20元計,他得出60000元,這個錢不在120萬的大包干合同里,所以,要干就得拿錢。我本來想說再給楊雄飛加60000元,趙虎嘯毛了,說8元1方子土都大有人干,楊雄飛太黑了,歇著吧,他找人干。

      趙虎嘯找了幾個人,那幾個人嫌錢少,不干,要干的話最低15元1方子土。正當趙虎嘯一籌莫展之際,趙有錢尋上了門,這事他干了,1方子11元。

      工地開工之初,我們手里只有30萬元現(xiàn)金和10萬元的白酒,對了,還有一臺舊別克,滿打滿算,也就50萬元吧。拿50萬元在7畝地上建一個3000平米的廠子,不說廠房后期裝修、設(shè)備、各種原材料、材料和辦手續(xù)的錢,光建廠房的錢都不夠,更別說我們每天的吃喝拉撒費用了。

      “弟兄們各自找門路貸款,”我的策略很簡單,“二分錢的利也不怕,能貸上就行?!?/p>

      薛嵩對我的響應(yīng)比較積極,他聯(lián)系了他的一個小學同學,也就是十里八村人們眼里的能人薛利軍,薛利軍答應(yīng)薛嵩給他搞貸款。我特意叮囑薛嵩,一旦貸款搞到,給薛利軍一點好處費,薛嵩讓我別管這事兒了,他自有辦法。趙虎嘯則和趙有錢一個勁兒向我要錢,33000元的土方子,預(yù)支一半,否則沒法動工。這個必須支出,我讓趙有錢打條子,給拿了10000元現(xiàn)金5000元的白酒,趙有錢雖說有點不那么樂意,但也收了,畢竟,土方子只是一個臨時工程,大頭還在后面呢。我們這白酒的成本說是10萬元,其實成本才5萬元,所以平時我樂于拿白酒支付開銷,比如,楊雄飛還沒動工呢,就已經(jīng)拉走2000元的酒了,這今后都會一分不差結(jié)算的。

      薛嵩每天和他的小學同學薛利軍跑信用社,趙虎嘯擰著趙有錢給廠區(qū)墊土,楊雄飛備料備人手,我聯(lián)系各種職能部門辦各種手續(xù),看起來每個人都忙得不亦樂乎。我們這事兒鬧大了,鄉(xiāng)里來訪的隊伍隔二連三,對我們的回鄉(xiāng)創(chuàng)業(yè)之舉表示了充分肯定,作為回報和匯報,每次他們來我都得在村里殺個羊款待,所幸酒不用買,喝大了,我就挺起胸膛吹噓我們的項目,鄉(xiāng)領(lǐng)導們一個個臉上堆滿了笑容。

      趙有錢是墊了五天土方子后撂挑子的。我問趙虎嘯怎么回事,趙虎嘯一開始閃爍其詞,在我嚴厲逼問下,才道出了實情,咱們這個墊土工程,目測60000元也干不下來?!摆w有錢歇了,他說墊土還好說,關(guān)鍵是墊錢能把他墊死?!壁w虎嘯見我聽得很不耐煩,他眨眨眼看著我說,“我估計你也了解實際情況,60000元真拿不下來。”

      墊土方子工程在趙有錢這兒停了,他墊的那些土方子應(yīng)該超出了10000元現(xiàn)金和5000元的白酒,我只好找下家了,因為就算給趙有錢按60000元算他也真拿不下來。就在我發(fā)愁的時候,薛嵩連襟的一個侄子聽說了我們的墊土方子工程,自告奮勇前來攬活兒。這是個又白又年輕的大胖子,自恃手里有大型挖機裝載機和翻斗車,目測我們的場地后,說80000元五天完工。我覺得這是把我們當傻子耍呢,最多付60000元,白大胖子笑而不語,薛嵩一句話拍了板,75000元,別再廢話了,趕緊的上工,這他媽墊點兒爛土都耽誤多少天了。

      薛嵩說得沒錯,原計劃墊土方子工程最多一個禮拜,現(xiàn)在看都超出半個月了,再拖下去,楊雄飛的工隊真的要撤了,他從來沒見過工人和材料進了工地就停工的,而且一停就是半個月,這每天吃喝拉撒都是錢,擱誰頭上都受不了。楊雄飛就過來和薛嵩預(yù)支生活費,這錢得支,不支說不過去,薛嵩給楊雄飛預(yù)支了10000元,支完,薛嵩有點疼,就叫楊雄飛晚上請客,楊雄飛沒有辦法,只好晚上叫我、薛嵩、趙虎嘯和白大胖子去腐敗一條街的白七爺燒烤吃喝了一頓。白七爺燒烤的烤油腰子不錯,就是燕京啤酒一年不如一年了,和喝泔水差不多。

      白大胖子的墊土工隊是在施到第三天工時出事的。

      本來,白大胖子的工具挺威武的,挖機裝載機加翻斗車比趙有錢的小挖機小四輪拖拉機強十倍,問題也就出在裝載機上面了。平時,裝載機都是白大胖子親自操作,把翻斗車運進來的土或渣土攤平,那天,白大胖子拉肚子,可能是頭天晚上吃上不干凈的東西了,拉得頭暈眼花渾身無力,就讓在場的趙有錢頂替一上午,趙有錢沒操作過大型裝載機,他平時玩的是小裝載機,攤土時,鏟子揚高了,觸碰到了場地上方的高壓線,當時四個輪胎就著了火,放出黃、黑、青、白四縷煙光,猶如厲鬼在烈火中亂舞。趙有錢哪見過這陣勢,“媽呀”一聲跳下裝載機就跑,被薛嵩給攔住了,在危機的時刻,薛嵩顯示出了他的膽大和冷靜,他手里拎著一根胳膊粗的木棒,揮舞著把驚魂未定的趙有錢打上了車,然后他爬上了裝載機,在趙有錢的配合下,把兩根跳著啪啪火花的高壓線挑開了。

      “哎呀媽呀……”剛拉完肚子的白大胖子看到這驚險的一幕,嘶叫著倒地,幾乎癱成了一攤稀屎。

      人都沒事,除了一臉狼狽。裝載機的四個輪胎還在著火,就在在場的人都不知所措的時候,不知道啥時候來的楊雄飛喊了一嗓子,“取水,取水?。 比藗?nèi)鐗舴叫?,拉水管的,四下找桶的,七手八腳總算把輪胎上的火澆滅了??赡苁鞘芰梭@嚇的緣故,白大胖子不再拉肚子,他看著他的裝載機像一匹垂死的馬,四條輪胎如斷腿掙扎著站立,不由自主地發(fā)出一聲輕嘆,嘆息聲融入縷縷濁煙躥上灰色長空。

      “完了,輪胎報廢了!”楊雄飛和白大胖子說。

      “嗯嗯,”白大胖子好像根本就沒聽他說話,只自顧自地叨叨著,“這活兒不能再干了!”

      當天下午就算賬,白大胖子死活不給我們干了,他覺得太邪門兒了,裝載機能碰了高壓線,簡直就是百年一遇,還讓他遇上了。如果按當初說好的,白大胖子撂挑子,我們只能給他打條子,現(xiàn)金是絕不給他拿的,但中間有個薛嵩,他們之間好歹還有點親戚關(guān)系,75000元的活兒白大胖子做了一多半,薛嵩給他拿了15000元現(xiàn)金,剩下的20000元打成了白條?!吧稌r能給?”白大胖子手里捏著條子問薛嵩,薛嵩不茍言笑的回答,“不知道?!?/p>

      從遠觀之,已經(jīng)墊的土都攤成形了,一個四四方方的大場地,就是中間像個盤子底。我和薛嵩用步量了一下,長70米,寬50米,非常開闊?!皠e墊了,”薛嵩看了我一眼,對楊雄飛說,“可以動工了。對了,動工前先點上三炷香,拜一拜土地爺,討個吉利。”

      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

      我上學時學過的那首南北朝時期的一首民歌《敕勒歌》真不錯,六月的殺縣天空雄偉,極目遠望,天野相接的景象無比壯闊。一天的時間,楊雄飛的工隊就挖出了一條深一米寬半米的地溝,我和薛嵩說,“你得讓趙虎嘯盯著點楊雄飛,有的地方淺了,放石頭的時候會不穩(wěn)?!毖︶宰屛曳判?,他已經(jīng)安排趙虎嘯監(jiān)工楊雄飛了,要是工程質(zhì)量不過關(guān),他就讓趙虎嘯下崗。

      傍晚時分,長70米寬50米深1米的地溝即將收尾的時候,趙虎嘯來和薛嵩匯報進度情況,他說楊雄飛這工程估計要停了?!盀樯??”薛嵩問,“楊雄飛沒和我說啊,他是又想要錢了?”一聽說要錢,我借口還有其他事先走一步,離開了他們。我溜達到李建剛小賣部門前,碰上了從小光屁股玩大的郭東,正拎著一箱啤酒往摩托車上擱,郭東農(nóng)閑時一直在城里給人檢車,也就是俗稱的黃牛,每天能打鬧一二百塊的,估計最近幾天沒什么業(yè)務(wù),也沒別的什么事干,回來瞎轉(zhuǎn)。我問他和誰喝酒呢,郭東直接把那一捆啤酒遞我手上了,拍拍摩托車后座說,“廢話少說,見吃不吃有罪呢?!?/p>

      郭東的院子挺大,在村西頭,我還沒下摩托車呢,一股熱風迎面撲來,帶著濃濃的烤羊肉味道,真是令人垂涎欲滴??救獾氖勤w有錢,我把啤酒蹲在烤攤前,問趙有錢啥時候?qū)W了一手烤羊肉串的手藝,趙有錢歪嘴叼著煙,煙霧和灰火刺痛了他的眼睛,含糊不清地說,“你先嘗完再夸技術(shù),給——”一把串了肉的鐵絲簽子穿過盤旋上升的熊熊火焰遞到我眼前,至少一多半都烤焦了。郭東一腳踢開趙有錢,嘴里罵罵咧咧,“好東好西全讓你作害了,你除了膽大,有個烤雞巴技術(shù)……我操,全他媽烤糊了,你們他媽的也不攔住他,我操……全他媽烤糊了?!?/p>

      圍了燒烤攤的還有幾個人,都是一個村長大的,只不過我一直在外面混,沒搞廠子之前,回家的次數(shù)少得可憐,大家就像都變陌生了似的。我覺得有點尷尬,可能是我沒有被提前邀請的原因吧,正當我想說點什么打破沉悶的氣氛時,郭東用牙咬開了一瓶啤酒遞給我,“正好趙總……”我吹了一口啤酒打斷他的話,“別叫趙總……叫我就走了?!弊灾瓶緺t上咆哮著燃起烈焰洪流,郭東手里抓了兩把羊肉串簽子邊烤邊說,“我想……啊不,弟兄們讓我競選這屆村主任,你現(xiàn)在是企業(yè)家,見過大世面,這事咋說?”

      肉烤熟了,香氣撲鼻,比趙有錢的好不止一百倍。我接過一串先捋了一嘴,邊嚼邊豎起耳朵仔細聆聽郭東的每一個字,直到他閉嘴。見我不作聲光顧了吃,郭東有點局促不安,我相信,只要我說句打擊他的話,他一準會像落水狗一樣還沒競選開始就落荒而逃。但我不會那么做,這倒不是吃了人家的嘴短,而是郭東吐露了他的競選對手,我廠子的重要股東也是我們都從小光屁股玩大的薛嵩。

      “你放心吧!”我又捋了一串羊肉,隔著火焰瞪視著郭東,“薛嵩是被人利用的,出來做擋箭牌,真正的競選對手在幕后。再說了,我廠子里都忙成狗了,哪有時間和精力讓他搞什么村主任?!?/p>

      我這么一說,方才還有點壓抑的氣氛一下子輕松多了?!拔覀兛刹槐浚逼渌麌娜艘哺胶椭?,夜色中的眼瞳里有種簡陋的狂熱,“郭東這人,他知道有朝一日執(zhí)掌咱們村的王位,肯定不會忘記雪中送炭的朋友?!币皇茄蛉獯贸?,我吃驚地差點把啤酒噴了,一個區(qū)區(qū)破村主任,連征地的機會都沒有,竟然在他們心目中成了王位,我忍住笑,趕緊連灌幾口啤酒壓壓驚。

      趙有錢見我毫無顧忌地表了態(tài),也透露了一些他們村競選村主任的信息,他們村子比我們村子大一倍,地理位置也好,競爭比較激烈些?!俺似綍r的威信,關(guān)鍵還看花多少錢吧?”一輪殘月下,趙有錢的目光也是冰冷的,仿佛照耀著郭東險惡的競選前路,“我們村每張選票最少50塊錢,還得大擺三天筵席,就這,你都不敢肯定你百分百當?shù)蒙??!?/p>

      肉烤得多了,人們一時吃不下的有點冷了。郭東的雙眼深不可測。“嗯,我知道,咱們盡量爭取有利于咱們的局面。我發(fā)誓,”他撥了撥烤爐里的炭火,“有錢,再加點炭,這樣暖和些?!壁w有錢掉轉(zhuǎn)身從屁股后面的紙箱子里抓了幾塊木炭扔進火中,即將枯死的炭火,又冒起煙,火重新燃起。

      “行,”郭東突然抓起一瓶啤酒,用牙咬了瓶蓋說,“感謝弟兄們捧場。”

      “我唱首歌吧,”爐火之外的院子一片烏黑,寒氣起來了,我站起身說,“唱一首《敕勒歌》吧?”

      在座的人都沒有答話,唯有炭火的嗶啵聲和晚風的輕嘆。我仗著酒勁兒,穿過夜色的歌聲仿佛來到了雄渾的陰山腳下:

      敕勒川,

      陰山下。

      天似穹廬,

      籠蓋四野。

      天蒼蒼,

      野茫茫,

      風吹草低見牛羊。

      楊雄飛的工程終于拉稀了,地基石頭剛拉了兩車就停工了。停工的原因很簡單,按每車18個方子算,整個地基需要16車石頭,一車石頭900元,3車一結(jié)賬,楊雄飛手里的錢只夠結(jié)3車。采石場的老板是個消瘦的年輕人,和趙有錢很熟,楊雄飛和他商量能不能給個賬期,年輕人仔細地端詳著他,搖搖頭,說不認識他這個外地人,不能賒賬。

      “薛總,”楊雄飛找了薛嵩,“你看這個情況,你能不能給擔保一下?”

      薛嵩那幾天剛和薛利軍跑熟了新來的信用社主任,每天琢磨貸款呢,哪能顧上楊雄飛這點破事,不僅不管,還埋怨楊雄飛,當初給他120萬墊資大包干,現(xiàn)在倒好,工程做了球點兒,已經(jīng)零零碎碎以各種理由從他那里預(yù)支了兩萬多了,這哪是墊資,分明是全資干活兒啊。楊雄飛在薛嵩那兒碰了一鼻子灰,有點不甘心,就找我,讓我和趙有錢說一說,采石場的老板不是和趙有錢很熟嗎,讓趙有錢給擔個保,“不會讓他白擔保,我給他買條好煙買兩瓶好酒……實在不行,給他點錢。”楊雄飛這番話,我原封不動傳達給了趙有錢,趙有錢對這些不疼不癢的許諾無動于衷。他認為楊雄飛這家伙不地道,打地基不用他的水泥,他不會給楊雄飛做任何擔保的。

      楊雄飛沒錢,采石場不賒,薛嵩不給擔保,趙有錢不尿他,剩下打地基這事兒就簡單了。楊雄飛收拾行包家什走的那天,誰也沒送,只有薛嵩給他打了一個電話,說前期工程上這點具體賬目改天有空見了面再詳細算吧。工地上一下子冷清了,小溝小壑縱橫,幾天之間竟然花開棱野,偶有孩童跑進來笑鬧玩耍,讓我有了種荒涼的不適感。

      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楊雄飛走了還有張雄飛李雄飛趙雄飛等很多雄飛,不過我們談了很多家都沒有了下文,說白了,沒有哪個工隊愿意大包干,墊資墊個十萬八萬還差不多,一墊就墊120萬元,誰也不是財大氣粗的大老板,墊不起。一個月的時間馬上過去了,村里流言四起,說什么的都有,我頓時感到壓力很大,和薛嵩、趙虎嘯商量對策,薛嵩讓我沉住氣,信用社貸款的事有眉目了,應(yīng)該馬上能辦手續(xù)了。

      信用社貸款的事有眉目了,這個消息趙有錢不知道怎么知道的,他主動找上了薛嵩,說他想把打地基的活兒包了。薛嵩說打地基這點工程能賺幾個錢呢,你把整個廠子的工程都包了算了。“不想?!壁w有錢一副怯弱的樣子回答,他說打地基這點活兒他還能勉強應(yīng)付,墊資120萬元,“把我和我老婆都賣了也不值,哦,再加上我爹。”

      薛嵩主動為趙有錢找了一個合伙人,也就是和薛嵩跑貸款的薛利軍,薛嵩告訴趙有錢,你倆搭檔純屬天意,俗話說得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了包頭市赤樂川民族食品有限公司,你倆做的就是大買賣。趙有錢心動了,一開始他還認為自己正靠著廁所,現(xiàn)在看,廁所里的屎黃色也像金黃色了。

      “好吧?!壁w有錢非常駭人地考慮了三天,決定合伙薛利軍,拿下我們的120萬元墊資工程。

      薛利軍那頭早有此意,只是一個人的力量太單薄,這下,經(jīng)薛嵩撮合,他和趙有錢弱弱聯(lián)合,感覺變強大了。為了慶祝趙有錢和薛利軍合伙,也為了重啟我們的工廠建設(shè)工程,我們到城里的腐敗一條街白七爺燒烤擼了一頓,這頓串飯,是趙有錢掏的錢。擼串的時候,薛嵩領(lǐng)個女的,他還愛憐地輕撫那女的秀發(fā),我能看出來,薛利軍瞧她的時候,像野獸一樣憔悴而饑餓。

      說好了第二天趙有錢組織工隊進場,擼完串灌完酒該早點散了。夜色如漫天灰塵,幾個人各自分手的時候,薛嵩將那個女的贈送給了薛利軍,薛利軍喜笑顏開,賭咒發(fā)誓他能讓貸款三天內(nèi)到賬。

      還真是,連三天都沒用了,我、薛嵩、趙虎嘯三個人去信用社簽了貸款合同摁了手印,30萬元打在了各自的金牛卡上。這錢要統(tǒng)籌著花,我叮囑薛嵩,在商言商,少扯江湖義氣,丑話在前,其他見不得人的勾當別干。薛嵩交游廣泛,不良嗜好也多,但他明白我的話,他保證每一分錢都用在刀刃上。

      趙有錢的進度非常快,他一分錢沒花就把石頭源源不斷拉進了場,水泥更不用說了,那是他干的老本行,也一分錢不花進了場,一個禮拜的時間,長70米寬50米深1米的石頭地基橫亙在我面前。除了監(jiān)工趙虎嘯和趙有錢有過兩次規(guī)模不大的吵嘴外,工程一直按計劃有條不紊地進行。我問他倆因為什么吵,兩人都支支吾吾,感覺像是都在捂什么事,既然不說透,我也不想管他們太多,我們分工很明確,建廠事宜薛嵩負責,工程質(zhì)量趙虎嘯負責,我等廠子建好后才大展身手,我擅長的是經(jīng)營管理。

      按照和趙有錢的約定,地基地梁打完后需付給他們一部分錢,為了鼓勵趙有錢和薛利軍加快施工進度,薛嵩和我商量后,先給趙有錢拿了5萬元,趙有錢也會花,拿到錢的當天直接到二手車市場以3萬元的價格買了一臺二手捷達。因為這個,薛利軍和趙有錢鬧了幾天別扭,薛利軍認為買個二手捷達純屬費錢,趙有錢則認為有個車以后辦事方便多了。

      所謂有個車以后辦事方便,這話不僅是趙有錢認為,我也這么認為,廢話嘛,關(guān)鍵讓我惱火的是薛嵩也買回了一個二手車,牌子比捷達硬多了,5系寶馬。我問薛嵩你從哪兒弄回這么一個難侍候的大爺來,這可是油老虎,多少磕碰點都得拿錢說話,咱們這點小身板哪能經(jīng)得起寶馬的折騰?薛嵩幾乎無視我的內(nèi)心不滿,他得意揚揚地說,“你都不信,這車能便宜出屎來?!?/p>

      15萬,就是這臺二手5系寶馬的價格,懂車的人都說,“很好,轉(zhuǎn)手就能賺兩萬?!辟I車是為了坐的,又不是為了倒騰的,倒騰的那叫二道販子。薛嵩不賣,他的意思和趙有錢一樣,以后辦事方便。方便什么呢,沒多久,我發(fā)現(xiàn)他倆的車里時不時裝個女人,是否車震我不清楚,但我相信那些女人都被他倆干了不止一次。

      按照工程進度,地基扎完打地梁,地梁打完就立鋼鐵框架了,我的要求是必須能用十五年不變形,我把這話說給了薛嵩聽,薛嵩傳達給了趙虎嘯和趙有錢。趙有錢說沒問題,不過這得上好鋼,單框架用料就超過了10萬元,然后他開始向薛嵩申請款項,薛嵩沒有任何含糊,給他拿了10萬元。

      “想不想進城玩?zhèn)€?”趙有錢喊我,“光哥的洗浴城剛開業(yè),說是來了幾個不錯的東北妞,活兒好?!?/p>

      這幫家伙,身上的羊臊味還沒洗干凈,多少有兩個臭錢就齜牙露齒的忘了他爹姓啥了。我借口最近在寫一個《一個人在殺縣大街上趁夜暴走》的小說,沒時間玩找理由玩那個,都不能讓我當個背誓者。趙有錢略顯失望,就叫了薛嵩、趙虎嘯和薛利軍去光哥的洗浴城了,走之前,我還特意叮囑了趙虎嘯和趙有錢一遍,“別光顧玩,工程可給我盯緊了,我他媽這可不是和你們開玩笑?!?/p>

      趙有錢他們轟這車離開后,我竟然有種不祥的預(yù)感,倒不是我詛咒他們倒霉,這都是兄弟,我還沒那么壞,我總感覺他們在光哥的洗浴城會被警察抓個現(xiàn)行,自從我聽說光哥開各種洗浴場所以來,被警察抓嫖的次數(shù)已達兩位數(shù)。但光哥開洗浴場所的癡心不改,塌一個再開一個,以至于有傳言說光哥和警察里外配合抓嫖,我不相信這種傳言,當然,人嘛,有時候也會干些令人不齒的事,只要價錢開得好,朋友可以出賣到老。

      果不其然,趙有錢當天夜里出事了,出事不是因為他們?nèi)ス飧绲南丛〕羌w嫖娼,而是因為酒駕被警察扣了車。薛嵩給我講了大致經(jīng)過,本來他們一開始真的準備去光哥的洗浴城洗澡嫖娼,到了門口才看見停了兩臺警車,一問,才知道,警察剛剛得到舉報,光哥的洗浴城里有容留婦女賣淫嫖娼行為,過來一抓一個準,三對兒男女,衣服還沒穿全,都抬手遮著臉,被警察押上了警車。他們慶幸自己走運,既然嫖娼這事兒漂了,那就吃擼串唄,老地方,腐敗一條街白七爺燒烤。喝到半酣,都覺得沒女人沒多大意思,就各聯(lián)系各的,薛嵩的手機里好像不止一個炮友,所以聯(lián)系了一個提前走了,薛利軍聯(lián)系薛嵩貸款那段時間轉(zhuǎn)讓給他的那個女的,也走了,只有趙有錢沒女人,一個人索然無味,正好他老婆打電話過來,說兒子在學校打架了,現(xiàn)在還沒回來,讓他去學??纯丛趺椿厥?,趙有錢就開車往學校里走。趙有錢的兒子十五歲,學習一直保持在班里的倒數(shù)第十名之內(nèi),初中二年級念了兩個,這樣下去不行啊,趙有錢花錢托人好不容易把他兒子安排在了城里的民族中學,算是準名校吧。民族中學和縣黨政大樓隔一條路,趙有錢在過路的時候被交警攔住了,滿嘴酒氣,一測試,超標了,就在交警準備把趙有錢押在車上,和其他涉嫌酒駕醉駕的司機送往醫(yī)院驗血時,趙有錢踢倒兩個交警,只身逃脫。

      “他媽的這不反了?”我吃驚地問,“現(xiàn)在人呢?這家伙……唉……你瞧瞧你們這些料子?!?/p>

      “我送回他家了,”薛嵩說,“他逃脫后給我打的電話,我接應(yīng)的他。”

      第二天,趙有錢先去的學校。

      班主任老師是個中年婦女,他和趙有錢唾沫橫飛地講了一通他兒子的斑斑劣跡,最可氣的是昨天和同學打架,讓他通知家長來,他竟然理直氣壯的說他一個人就可以打得過,不用叫家長?!斑@是什么態(tài)度?”班主任老師氣得喘著粗氣,“太囂張了,必須剎剎這股歪風邪氣。”

      兒子的劣行不用班主任老師說趙有錢也心知肚明,他靜靜地聽完班主任老師的訴狀,抬手就給了兒子兩個大嘴巴子。“媽逼的,老子拿錢是讓你念書的,不是讓你打架的,想打架明天就送你山東藍翔武術(shù)學校,我操……”趙有錢罵著罵著飛起一腳,兒子機靈地一躲,趙有錢不小心放了一個八叉,像個醉鬼張牙舞爪摔倒在地。

      “行了行了,”連班主任老師實在看不下去了,她和彎腰駝背爬起身來的趙有錢說,“你這家長的作風就有很大問題,這次給你兒子寬大最后一次,再犯,那就真的不客氣了?!?/p>

      看起來是最后通牒,但對趙有錢來說已是理想結(jié)果。臨走前,他又狠狠扇了兒子一記耳光,“聽見了沒?這是你最后一次,再讓老子知道,非扒了你的皮?!?/p>

      陽光仿佛一場柔軟的雪,趙有錢從學校出來挺直了身子,但人卻又冷又倦,應(yīng)該先填飽肚子,稍事休息一下,去交警隊也用不著這么急。關(guān)于酒駕的危害,這個不用普及常識,趙有錢知道,犯在交警手里,不管結(jié)果如何,這財一定要破的。他溜溜達達來到了一家剛開業(yè)的農(nóng)家樂飯店,飯店門口的橫幅上印著“吃100元返50元白酒免費”的字樣,才上午十點半,好多車停了一路,好多人進進出出,趙有錢仔細嗅聞著院子飄出來的肉香味,肚子里發(fā)出怒吼和巨響提醒他,該坐下來點兩個菜了。

      “幾個人?”服務(wù)員大嫂問剛坐下來的趙有錢。

      “嗯,你等一下,”趙有錢掏出電話,給郭東撥了一個,“在哪呢,中午一起吃個飯,在……這是啥地方?”趙有錢問服務(wù)員大嫂?!靶旌谧愚r(nóng)家院,”服務(wù)員大嫂回答。“徐黑子農(nóng)家院,”趙有錢給電話里說,“在文化館路,順路往里走二百米就看見了……哦,過不來,哦,沒別的事,我的車不是昨個晚上被交警扣了么,和你弟說一聲能不能要出來,哦,知道了,好,那就交警隊見了再說。”

      “幾個人?”服務(wù)員大嫂繼續(xù)問。

      “一個,”趙有錢說,“來一盤扒肉條,來兩個肉餅,來一碟爛腌菜?!?/p>

      這些菜都是現(xiàn)做好的,服務(wù)員大嫂端上來后問再要點什么,趙有錢搖搖頭,說不要了,酒怎么打,服務(wù)員大嫂說自取,于是他到酒缸里自取了一大杯免費散白酒。

      免費的東西說到底還是質(zhì)量一般,趙有錢吃完了扒肉條和肉餅,就著那碟爛腌菜,喝了兩大杯散白酒,加起來約莫有七兩,腦袋里就大聲鬧嚷嚷了。這頓飯吃得痛快,十二點還沒到就結(jié)束了,趙有錢結(jié)了賬,腳底有點拌蒜,不過不誤走路,他本想找?guī)雠菽?,不知怎么繞到了廚房里,廚房里亂哄哄的,他順手拎了一把砍肉刀,其他人竟沒理會,還以為他也是飯店里的打雜工呢。

      屁大個縣城,不用走多遠,趙有錢就來到了交警隊大院,交警的車和扣了的車停的七歪八斜,他轉(zhuǎn)了轉(zhuǎn),終于在大院的一堵墻下面看到了他的捷達。沒人能從交警大院中偷開走車,門兒都沒有,因為把門的見話收費才放行。趙有錢拎著砍肉刀進了辦公樓,除了幾個要車的司機,一個人都沒有,他轉(zhuǎn)到了后院交警食堂,十幾個交警在吃飯,他此時猶如高舉獵獵大纛趕赴沙場的鐵血戰(zhàn)士,腦漿如怒河奔涌,喝了一嗓子:

      “誰是管事兒的?”

      猶如暗夜中一聲驚天動地的哀號,趙有錢拎刀一喝,把吃飯的十幾個交警都給鎮(zhèn)住了,他們面面相覷,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半分鐘后,一個像頭目的胖子難以置信地問趙有錢,“你,你誰啊?”

      “誰把老子的車扣了?”趙有錢憤怒地說,“他的死期已近了?!?/p>

      交警們這才明白過來,這位莽漢是來要車的。要是平時,要車的人大多卑躬屈膝,哪敢有半句硬話,可今天這位不走尋常路,拎著一把令人望而生畏的砍肉刀,一看就是又喝大了。那個像頭目的胖子比較鎮(zhèn)靜,問趙有錢,“啥時候扣的,你啥車了?”

      趙有錢拎著砍肉刀,穿過人群,來到胖子面前,氣勢洶洶地問,“你是這兒管事兒的?”

      “你就說啥事兒,”胖子挺客氣,“咱們有事兒說說事兒。”

      “我取我的車,”趙有錢晃晃手中的刀,“不然,……它會告訴你們是不是吃素的。”

      正在這時,郭東和他弟郭小東來了,郭東上前一腳把趙有錢手里的砍肉刀給踢飛了,勢大刀沉,掉在地上將地磚剁出了一道印子?!皨寕€逼的,到哪兒鬧事來了,不想活了你……”郭東拽著趙有錢的頭發(fā)往食堂外面拖,趙有錢如狗在厲聲嚎叫,最危險的氣息一下子消弭殆盡了。

      這是郭東和我講述的趙有錢交警隊要車經(jīng)過。這小子真是不幸中的大幸,郭東和他弟要是晚來五分鐘誰知道會是什么后果,不管咋說,郭小東是縣公安局刑警中隊的副隊長,局長身邊的紅人之一,趙有錢鬧騰的交警隊再不悅,郭小東的面子還是要給的。

      “他車呢,人呢?”我問。

      “打電話叫薛嵩過來開回去了,估計現(xiàn)在他家醒酒呢?!惫鶘|說。

      郭東競選村主任的事,準備工作早于薛利軍。

      一開始,給鄉(xiāng)里報的競選人是原村主任和郭東,中途加了薛嵩和薛利軍,薛嵩沒多久就退出了,一方面他覺得自己又是工廠又是村務(wù)的,沒有那么多精力,另外,主要是我給他做了工作,我說郭東已經(jīng)給我做了承諾,他當選后,優(yōu)先保證咱們廠子的利益,上一屆村委定下的用地政策在他任期內(nèi)絕不變更。薛嵩退出后,原村主任也退出了,他退出的原因簡單,年齡大了,不符合現(xiàn)在干部年輕化知識化的趨勢。剩下角逐村主任職位的就是郭東和薛利軍了,令郭東惱火薛利軍的不是薛利軍要競選村主任,而是,薛利軍作為一根攪屎棍子的角色。

      “薛利軍的工作得趙有錢去做,”我建議郭東,“他倆合伙承包了我們的工廠施工,利益捆綁到了一塊兒,有些話好說?!?/p>

      “薛利軍被當槍使,他背后的人太陰險,”郭東咬牙切齒地說,“我要是當選了,首先就查他的賬,屁股下面全是屎。”

      我知道郭東在說誰,村支書這個太上皇都多少年了,人脈經(jīng)營的盤根錯節(jié),他可不希望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來威脅他的地位。

      趙有錢和薛利軍將車間框架搭起來的時候,他倆第一次鬧崩了,鬧崩也是因為錢,鋼材和彩鋼材料都是薛利軍賒回來的,供材料方要結(jié)一部分賬,按說不多,先結(jié)20萬,薛嵩只給拿了5萬元的酒和5萬元現(xiàn)金,趙有錢反手將5萬元的酒抵了10萬元,5萬元現(xiàn)金給薛利軍拿了一半,自己剩了一半,薛利軍不樂意了。他認為他和趙有錢合伙,除了基石和水泥是趙有錢賒回來的,鋼材和彩鋼都是自己賒回來的,大頭在他這邊,他應(yīng)該多拿點才行,結(jié)果趙有錢摩托車換了小轎車,兜里現(xiàn)金和他平分,他還得拿這點現(xiàn)金去應(yīng)付供材料方,怎么算都虧出了屎。

      工程干了半拉又停了,沒辦法,薛嵩給趙有錢和薛利軍調(diào)停,調(diào)了半天無果而歸?!耙粋€槽上的兩頭叫驢,”薛嵩氣得直哼哼,破口罵道,“薛利軍油鹽不進,材料進不了場,趙有錢也不配合,我光想他倆的臉就渾身發(fā)抖?!?/p>

      多余的錢我們實在拿不出來了,要應(yīng)付的地方太多了,比如三相電進場,電管所可是誰的面子也不尿的,都是動輒上萬且沒商量余地。我考慮過臨陣換人,讓其他施工隊進來,薛嵩連連搖頭說不妥,如果此時讓其他施工隊進場,必須給趙有錢和薛利軍結(jié)清了賬,否則,這是故意制造新的矛盾。

      “把我的寶馬抵給薛利軍算了,”又停了半個月工,薛嵩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

      當初買這臺二手車的時候,薛嵩不顧建廠資金之捉襟見肘,理由是有個車以后辦事方便,我發(fā)現(xiàn)除了搞女人方便外,對于正經(jīng)事真沒方便在哪兒,現(xiàn)在,這臺二手車終于派上用場了,就像他把自己的相好無償轉(zhuǎn)讓給薛利軍一樣,反正都是二手貨,倒也并不心疼。

      薛利軍一下樂了,再二手的寶馬也是寶馬,比捷達牛氣多了,他開著寶馬車,到各個原材料供應(yīng)商處炫耀,多方發(fā)動自己的關(guān)系,把所有的施工材料全賒了回來。

      施工進度又緩慢開始了,這回,薛嵩給趙有錢和薛利軍一個最后通牒,中秋節(jié)之前如果不能封頂,他倆就滾出工廠工地。

      最讓我們沒想到的是,薛嵩抵給了薛利軍這臺二手寶馬車,給郭東競選村主任幫了非常大的忙,薛利軍每天忙著除了炫耀他的寶馬車,就是拉了薛嵩轉(zhuǎn)讓給他的那個女朋友開房玩,悲摧的是,有一次開房不慎,被他老婆捂了,當著薛利軍的面,那女人差點被薛利軍老婆把頭發(fā)薅光。光處理這些糗事就夠薛利軍四腳朝天忙了,再加上,薛嵩幸災(zāi)樂禍地講了一件薛利軍的隱私,他和那女的被他老婆捉奸在床那一刻,他受了驚嚇,據(jù)說再也不能行房事了。郭東也過來說,薛利軍已經(jīng)正式退出競選村主任,他當選已經(jīng)毫無懸念了。

      “我感覺這一切都是你們安排的,”郭東請我們在白七爺燒烤擼串時感嘆,“老古人說得好,天算不如人算吶!”

      關(guān)于女人這種話題,大伙兒的興趣太濃,不過我覺得都是小打小鬧,就提議過了年夏天到二連浩特市玩。在邊境,我給他們白話了一通,那邊有從蒙古國來的小姐,都是大學生,價格又便宜,集體去絕對能玩爽翻了。他們幾個沒去過二連浩特市的中蒙邊境,就七嘴八舌問我,蒙古國來的小姐到底怎么樣啊,我說那還用問,人家那才叫素質(zhì)呢,學歷高,漂亮,干凈。趙有錢讓我講講細節(jié),我就講了我有一年去二連浩特怎么怎么帶一個蒙古國的大學生小姐開房,繪聲繪色的,聽得他們都羨慕不已。忽然,郭東有一個問題不解,問我你們怎么通語言的,他知道我不會蒙語。我說,“這個簡單,我們用英語交談?!?/p>

      郭東如愿當上了村主任,我們的工廠也已如期封頂。

      在我們村,這是兩件大事,必須分開來慶祝,每次祝賀絕對少不了趙有錢,他是功臣之一??墒勤w有錢的酒量最近下降得厲害,喝了不到半斤就當場吐桌子上了,這下,我們是不能再繼續(xù)吃喝下去了,否則,我們也會吐了桌子上。薛利軍已和趙有錢分道揚鑣了,讓趙有錢頭疼不已的是,薛利軍每天擰著他算賬,他只好衷心盼望我們早點給他撥點款,好打發(fā)薛利軍。

      “事情不像你想的那么簡單,有錢?!蔽液挖w有錢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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