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就這樣一直開下去

蒲末釋

劉萍是在三十九歲這年跟丈夫離婚的，丈夫出軌。其實丈夫出軌不止一次，第一次出軌是在她大概三十歲的時候，具體時間她不得而知。即使女人的直覺再強烈，她也無法精確到是哪一天開始，丈夫和自己做愛，心里想的是另外一個女人。

她是在拿丈夫每個月回家換洗的衣服時發(fā)現(xiàn)的，在她給丈夫買的那條深灰色褲子的兜里，最深的地方——如果不是她想抖落出褲兜里的煙絲——那張被揉碎的紙片也許就會被她當(dāng)作是普通的線團。紙條在褲子里放了很久，沾有他修車時的油漬，上面只有一個電話號碼，筆跡很輕。

“不像一個男人寫字的習(xí)慣。”

“但也有可能是一個文弱的男人?！彼哪X子很亂，仔細確認一遍，紙條上除了電話號碼，沒有任何被墨水涂過的痕跡。有兩道折痕，雖然痕跡已經(jīng)變得很淺，但她還是辨認出來?！皼]有一個男人將一張寫有電話號碼的紙條折兩道，塞到另一個男人的手里，或是塞進他的口袋里?！?/p>

劉萍一手搭著丈夫積累一個月沒洗的衣服，一手攥著紙條，站在房間的門口，腿腳發(fā)軟，順勢靠到門上，腦子里空空如洗。丈夫這個時候正在離家一公里的麻將館里跟人打牌。這是他跑完一趟長途回來的習(xí)慣?；氐郊?，第一件事是洗澡，第二件事就是去麻將館打牌。有時甚至直接把第一件事省掉，這取決于他每次跑長途車掙了多少。

她最后還是撥通了那個電話號碼。洗完丈夫的衣服，倒掉最后一盆還算清澈的水，坐在客廳里的她無事可做，望著門口的拐棗樹發(fā)呆。樹的枝椏干枯，豐碩的果實掛在樹上無人采摘。秋天的黃昏讓她生出不少倦意，原本她應(yīng)該走到太陽底下，將洗好的衣服晾起來，再回到房間睡一覺。到了天快黑時，出去再將衣服拿回來，準備做飯。如果碰到周末，她還會擠出一點時間去買菜，等他的兒子——也就是我回來。

可當(dāng)天應(yīng)該是周三或者周四，十一歲的我在鎮(zhèn)上念初一，是一所升學(xué)率百分之八十的學(xué)校。劉萍將電話撥過去，對方接了，“喂，哪位？”她沒有說話，不到十秒，她就將電話掛了。是一個輕柔的女聲，她熟識那個聲音。這一點，她從小就有天賦，哪怕是只見過一面的人，她都會記得。她認識她。

她跟我說起那個下午，已經(jīng)是十多年以后的事情。我們當(dāng)時正坐在漕陽鎮(zhèn)的大排檔吃燒烤，點了一桌的肉串，還有她特意強調(diào)的韭菜?？墒撬豢跊]吃，就喝了兩杯啤酒?！拔乙稽c都不了解你爸，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人，一點也不了解。”我也沒吃桌上的東西，雖然我的確有些餓?！拔疫€給你寫了一封信，我當(dāng)時真想一走了之?！蔽也滤笠f：當(dāng)時你太小了，我走了，你該怎么辦啊。

我打斷了她，“我知道，我讀過那封信。”她有些錯愕，沉默起來，又喝了半杯酒。她不大會喝酒，也不經(jīng)常喝，只有不開心的時候會喝點酒。四十三歲的她，化了淡妝，讓旁人猜不出她的真實年齡。二十四歲的我，坐在她的對面，也讓人猜不出年齡。我的后腦勺長滿了白頭發(fā)，初中開始就有了。她一直說是因為她和父親的婚姻不合，讓我在她剛想離婚的那段日子，開始長起了白頭發(fā)。從長出第一根開始，就一發(fā)不可收拾。

她曾經(jīng)跟我說過：“要長白頭發(fā)也應(yīng)該是我長啊，真是奇怪?！逼龥]有，二十歲左右，她燙過一次頭發(fā)，金色的，到現(xiàn)在她烏黑的頭發(fā)里面還能找到幾縷。

離婚以后，她反倒比以前顯得更加年輕。我們剛?cè)胱鴷r，身材寬胖的燒烤店老板以一貫招待客人的口吻，朝我們喊：“你們姐弟倆吃辣嗎？”站在老板旁邊打下手的老板娘對她丈夫嗔怪道：“瞎喊什么，那個女人明顯是男孩的媽媽?！迸说穆曇艨桃鈮旱煤艿停€是被我們聽到了。男人并不在意，在烤架上加了一把孜然，“呲”的一聲，格外清脆。

“你今天去醫(yī)院檢查的結(jié)果怎么樣？”雖然她沒有長白頭發(fā)，但她在離婚的第三年開始頻繁出現(xiàn)胸口痛。胸口痛對于女人來說是一件非常麻煩的事情，原本讓她們引以為傲的乳房，卻成了她們最脆弱的地方?！搬t(yī)生說，有可能患有乳腺癌?！彼闷鹱郎系木虏怂毫艘恍K，嚼起來，就像在嚼剛才她說的那句話。

“你看過我寫的那封信啊，我還以為是自己弄掉了?！彼涯抗馔Ａ粼谑Ｏ碌木虏松希厦娴淖稳讳仢M一層，蓋住了綠色。“我當(dāng)時想，是不是你爸拿走了那封信，他在那之后給我買了一枚戒指。到后來我才知道，是那個女人不要的戒指，他帶回來送給了我?！彼⒅业难劬Γ疽馕艺f點什么，又自顧自笑起來，“你們父子倆，性格還真是一模一樣?！?/p>

我沒有任何胃口，聽到“癌”這個字眼的時候，我的胃口就壞掉了。雖然我想過她會在跟父親離婚后，從此淡出我的生活，她也的確有一年時間與我的聯(lián)系幾乎斷掉。是在她離婚的第二年，她只給我打過三通電話，三次都是問我：“你最近缺錢用嗎，吃飯吃得飽嗎？”每次都是用不同的手機號。

這次她回來，與我重新取得聯(lián)系。我去車站接她，她看向我時眼睛沒有焦點。擠在車站出口的接車司機們涌上前問她：“到哪啊，我送你一程。”語氣像是專程來接她的朋友。她沒搭理司機，徑直朝我的方向走來，見到我，說的第一句話：“你胡子該刮刮了?！蔽腋_玩笑，“我昨天買刮刮樂，中了五十塊錢?！彼龥]笑，倒是我笑起來。她比以前更加瘦弱，本來就不高，穿一雙平底鞋，面對我站著?！熬湍阋粋€人來嗎？”她問我?！熬臀乙粋€人，也夠了?！彼c點頭，不接話。我說，“擁抱一下吧?！彼龔堥_雙手，抱住我的胳膊，輕輕拍了一下我的后背?！白甙?，回家?！?/p>

我們沒有回家，我在縣城里買的房子才剛剛進入裝修階段?！澳悄悻F(xiàn)在住哪??？”她其實想問我是不是跟父親住在一起。她還不知道，早在一年前，我就跟父親脫離了父子關(guān)系。法律的名義上，我不能住在父親的家中。他組建了新的家庭，帶著弟弟，在縣城買了房。新買的房子，在我買房的小區(qū)附近，但我在購置裝修物件去房子的路上，一次都沒碰到過他們。我也沒去找過他們，當(dāng)初在派出所門口，父親平淡地跟我說：“我們的父子情分，就到此為止了?！蔽蚁胨f那句話的意思，是打算這輩子不再與我見面。

“我住在女朋友家?！蔽也恢罏槭裁匆蛩鲆粋€謊。父親還愿意跟我說話的那段日子，他問過我，“你有交女朋友嗎？”那是他第一次過問我生活上的事情，我也向他撒了一個謊?！八龖言辛?，我?guī)еゴ蛱?，之后就再沒聯(lián)系了?！蔽覜]有女朋友，父親一直希望我有一個女朋友，好讓我看起來像一個正常的男人。我語速緩慢地告訴父親這個謊言，試圖從他的臉上看到難堪的神情。我從其他人的口中得知，那個女人有過父親的孩子。

那個孩子最終還是流產(chǎn)了，女人早就過了適孕的年紀。父親臉上的笑容僵住了，嘴微張開，露出詫異的表情。這讓我想起多年前，小學(xué)升初中的考試上，父親問我考了多少名，我說“年級第二”，他也是露出同樣的神情。父親始終猜不透我說的事情的真假。在我們的關(guān)系還沒徹底破裂前，他開車送我去外地工作，我們接連抽了幾根煙，快到火車站時，他對我說，“你作為我的兒子，我卻一點也不了解你?！?/p>

我開車載著她進入縣城，車是向朋友借來的，駕照也是剛考的，路上開得很慢。她坐在副駕駛上，臉背對著我的方向，“我們先去找個地方吃飯?！彼f，“就去流金歲月?！蔽覀冋诘燃t綠燈，下一個路口左轉(zhuǎn)便是通往流金歲月的漕陽大道。我初中的物理老師住在這條路上，畢業(yè)后我再沒見過他。

這條路上的中間還住著一位我叫不出名字的男人，白色的房子，二樓養(yǎng)著一排綠籮，念高中時，我騎著摩托車載著母親，或者是她載著我，她習(xí)慣在經(jīng)過時頻頻回望。有次我問她：“媽，你在看些什么？”她不像是回答我，“陽臺上的植物也沒見人澆過水，總有一天會枯死掉的吧?！蹦撬闶俏覀z之間唯一的秘密，父親從未得知。她曾在我耳旁對我說，“我這輩子也就這樣了，不再會有什么希望，也不能再出現(xiàn)差錯?！?/p>

我有些失神，紅燈轉(zhuǎn)綠時，身后的喇叭聲驟然響起。她別過臉，疲倦地笑了一下，“開啊，不能一直停在這里。”我踩了油門，對她露出怯意，卻又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流金歲月拆掉了，也就是前幾天的事，我們換一家吧，去吃大排檔?！彼謩e過臉去，沒說答應(yīng)。車子往前開，左拐進入漕陽大道，再經(jīng)過那個男人的家?！澳愫退€有聯(lián)系嗎？”她沒回應(yīng)，我也沒再追問，到底是過去的事情。抵達流金歲月的舊址時，她小聲說，“我還記得他們家的糖醋排骨做得不錯，本來還想再吃一次?！辈鹦哆^后的流金歲月成了一片平地，廢墟的瓦礫上站著幾只覓食的白鴿。

我們最終什么都沒吃，她說她身體不舒服，讓我送她去就近的賓館休息。我給她開好房間，將房卡和收據(jù)遞給她時，她問我身上還有沒錢，“我明天要去一趟醫(yī)院?！蔽覐腻X包里取出一張卡給她，“密碼是我的生日?！闭f完不禁被自己逗笑，太像電視里的情節(jié)。她問我笑什么，我搖頭，臨別時，她突然問起，“你真的去女朋友家住嗎？我以為你是喜歡男人的?！蔽页t腆地笑，她走過來，又一次抱住我。她的確是太困了，我感覺到她隨時都會倒下。

我們第二天約在大排檔見面，她的狀態(tài)好了許多，至少在她告訴我她有患乳腺癌的可能之前，我是這樣認為的?！拔矣X得我會這樣死掉。這次回來就是想再看你一眼?！彼殖粤艘豢诰虏恕Ｎ乙恢睙o法理解愛吃韭菜的人，我曾目睹牛吃草的樣子，綠色鮮嫩的青草在它的嘴里滋滋作響，和她此刻的樣子一模一樣。

“不要亂說話。醫(yī)生只是說有這種可能性?！?/p>

“我有這種預(yù)感。對于一些壞事的預(yù)感，我一向很準。就像當(dāng)初我意識到你父親要離開我?！?/p>

“這兩件事不一樣?！?/p>

“是一樣的，對我來說，是一樣。”

我們的對話被走過來的老板打斷，他熱情地問我們需不需要將烤串熱一下。她還沉浸在失落的情緒里，沒有立刻回應(yīng)老板。老板走近我才看清他是一個年輕人，看起來不超過三十歲。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做出從口袋里拿出煙來抽的動作，等待著我們兩個中的其中一人說話。這個過程讓我覺得異常繁瑣又漫長，在他露出不耐煩的情緒之前，我朝他點點頭，以示回應(yīng)。

“除了見你，還有一件事我要去做?！?/p>

“我一直沒有換手機號碼，你從來就可以回來見我，你只是不愿意罷了。”

“我覺得一旦回來見你，你也會離我而去。你就是這樣的人，最后一點念想也沒了，就會去過你自己的生活。你記不記得你小時候特別喜歡吃一種糖，只有縣城里有賣？你不敢吵著你爸讓他帶你去買，你就只能纏著我，當(dāng)時我還不會騎你爸那輛高大的摩托車，去縣城的路又太遠了，我要是背著你去，肯定會累得半死，你很聽話，對我說：媽媽，我可以跟著你一起走著去，我已經(jīng)長大了，不要人背的?？墒俏遗履阕卟涣四敲催h的路，就跟你說：你要是在期中考試考了班上第一名，我就帶你去。過了兩個月，你真的考了班上第一名。我沒想到你可以考第一名，我一直以為你是一個沒那么聰明的小孩，看到成績單時我才意識到，你每天放學(xué)回來都在認真做功課，甚至看電視的時間都減少了。我以為你早就忘了，可你還是很想吃那種糖。我不得已借了一輛摩托車，載著你去鎮(zhèn)上。最后給你買了一罐糖，你記不記得？你吃了一顆，就不想再吃了。你最后背著我偷偷把糖扔掉了?！?/p>

“去結(jié)賬吧，我不想在這里聽你講這些事情了?！蔽移鹕韽纳弦驴诖锾统鲥X包。希望是一個整數(shù)，多找出來的零錢塞進錢包顯得格外臃腫。錢包里的零錢數(shù)額還有兩張，一張五塊的，一張一塊的。老板在清算賬單時，不痛不癢地說：“一零六”。聽到這個數(shù)字時，我在心里默默松了一口氣，連剛剛產(chǎn)生的“以后再也不來這家店”的念頭也打消了一半。

“給你打個折扣，收你一百?！崩习寤謴?fù)之前的熱絡(luò)，沒有做出接錢的動作，而是將手朝攤架下的一個裝滿零錢的紙盒輕輕一指，“不用啦，你幫我將剩下的肉串打包，我們帶走?！?/p>

買完單，我錢包里只剩下一張一百元的紙幣。原本想在路邊等她走過來，她卻沒有離開的意思，手撐在太陽穴上，朝我右前方的街道凝望。我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看到父親正從路邊的出租車上下來，手里拎著一袋洗衣粉，另一只手擋著車門，緊接著那個女人也下來了，手搭在父親的小臂上，轉(zhuǎn)身往車里面招手。我回頭望向她，她依然保持著那個姿勢，僅僅是頭高昂了一點，也許那個角度她看得更清晰一些。

最后從車上下來的是弟弟，他比以前瘦了一些，臉上的輪廓更像父親了。弟弟看了一眼馬路，雙手握著手機，應(yīng)該是在玩游戲。父親站在他旁邊說了一句什么，也許是在教訓(xùn)他，他抬頭看了一眼，沒有回話。我再次看向母親時，她也正看向我。我想躲開她的目光，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來不及了。她也應(yīng)該想躲開我的目光，我們這樣看了對方兩秒，直到身邊的燒烤老板將打包好的肉串遞到我眼前，我滿懷感激又恰逢時機地對他說了一聲：謝謝。

她重新走向我時，拿出手機給人打電話，經(jīng)過我身邊，若無其事地挽著我的胳膊。我還沒有決定往哪個方向走，后悔來的時候?qū)④囃Ｔ陔x大排檔比較遠的一個商場地下停車庫里。父親剛剛付完車費，目光在四處搜尋，但并沒有看向我們在的地方。他們應(yīng)該是出來吃飯。母親還在等待對方的接聽，我看到手機屏幕上正常的桌面界面，正打算提醒她要再撥一次時，母親突然對著聽筒說起了話。她像是回答“對方”問題一樣，“嗯嗯啊啊”幾聲，最后說：“我剛剛看見他了。我們往流金歲月的方向走?！?/p>

她輕輕戳了一下我的胳膊，意思是第二句話對我說的。然后按掉手機的關(guān)機鍵，又緩緩地將手機塞進手提包里。流金歲月的位置是與父親和弟弟他們背離的方向，我們轉(zhuǎn)過身，走了幾步，終于統(tǒng)一步伐。

快走到商場時，她才將手從我的胳膊上拿下。上了車，我問她要去哪里。她說先坐一會兒，讓我放一首歌給她聽。我將音響打開，她將副駕駛的座椅調(diào)回坐立的狀態(tài)，頭平躺在座椅上，閉上眼睛。一首歌聽完，地下停車庫里沒有車輛來往，我也閉上眼睛靠在座椅上，車里的空調(diào)溫度很舒適，我聳下肩，就連強烈的抽煙的欲望都消去了。等到我睜開眼睛時，余光里看到她在笑，我也在笑，很顯然我們都不知道對方在笑什么。

“走吧。先出去轉(zhuǎn)轉(zhuǎn)，這里太暗了?！彼f。

車啟動后，我將音樂關(guān)了。她又恢復(fù)我接她回來時的坐姿，臉朝著窗外，停車場的過道悠長，昏黃的燈光一節(jié)一節(jié)地往后退，她盯著那些應(yīng)急燈，始終沒有眨眼，像是在與什么東西較勁。

我將車開到主路上，仍然沒有想到要去的地方。換做以往，我可能會載著她到流金歲月去喝一杯下午茶，像她以前帶我一樣，我喜歡吃那里的開心果，她在沒有事情的周末，遇上父親在外地沒回來，會用上一整個下午的時間，坐在那里喝茶。我記得流金歲月二樓的大廳里有一架鋼琴，她曾經(jīng)彈過一次給我聽，是簡單的“愛麗絲進行曲”。想起熟悉的旋律，腦子里又不經(jīng)意地響起鋼琴的聲音。

我往城郊的方向開，開上一條平時用來運送貨物的路線，大概五公里的路程，兩邊種滿了楊樹。城區(qū)的吵鬧聲漸漸平息，路上的人影也越來越少，一切都太安靜了。我終于忍不住問出那個問題：“父親的第二次出軌，是你縱容的吧？你后來又給那個女人打電話，告訴她你愿意退出，你早就厭倦了跟他在一起的生活?！?/p>

“你就是這樣看待我的嗎？”她沉默了一會兒，臉上的睡意全無，“我們現(xiàn)在的生活，都是我們自己造成的。一點一點地毀掉。”說完她又睡了過去。

“你說你回來還有一件事要去做，是什么事？”

“已經(jīng)不重要了。”

我調(diào)下車窗，風(fēng)涌進來，終于有些聲音響動。“我們現(xiàn)在要去哪里？”我問她。她沒說話，緩緩睜開眼睛看向車窗外。路邊的楊樹已經(jīng)可以看到盡頭，更遠的地方一片荒蕪?！拔覀儸F(xiàn)在要去哪里？”她又問我。問完嘴角輕輕笑起來。我也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