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星
2018年是海南建省和特區(qū)成立30年。中央對外宣布:支持海南全島建設自由貿易試驗區(qū)。至此,海南的發(fā)展再度成為人們關注焦點,肩負中央厚望的海南再度披掛上陣。這個節(jié)點,《南風窗》記者在廣州采訪了84歲高齡的雷宇先生,他曾在海南工作3年,海南建省之前曾任海南行政區(qū)黨委書記、行政公署主任,親歷了海南在上世紀80年代的改革與探索。
回顧歷史,是為珍惜當下,助力改革更好前行。年輕一代對改革的認識主要來自教科書,這當然重要,卻缺乏鮮活的時代感。雷宇先生的講述,讓我們再次走進那段改革激蕩的歲月,也感受改革開放要 “殺出一條血路”的字字千鈞。
南風窗:很多人認識您是從海南“汽車事件”開始,但此前,您有怎樣的經歷?
雷宇:很多人因“汽車事件”“認識”我,但我在黑龍江就比較出名了,人們給我的外號是“工業(yè)通”、“點子大王”。省委常委開會時,我們領導都參加不了常委會,列席常委會的機會也少之又少,但每次省委討論研究工業(yè)問題,一般都找我參加。盡管我只是副處級干部,但我記憶力強,筆頭硬,點子多。
南風窗:“能寫”是你進入仕途的關鍵,“能寫”給你帶來不少幫助?
雷宇:那是。新中國成立后每次政治運動我都經歷,每次運動后,都有一批批干部去勞動、去鍛煉,但我沒有被要求下放勞動過,連五七干校都沒去過。有兩次,我都戴上大紅花要去勞動了,又被留下來,因為需要我?guī)退麄儗懖牧稀K匀寺?,得有一技之長。
南風窗:任仲夷同志和您是什么時候互相熟悉的,您怎么得到他的賞識?
雷宇:我們1972年8月認識,當時我是黑龍江省工交辦秘書處的處長,他是黑龍江省委書記兼哈爾濱市委第一書記。當時沈陽軍區(qū)在哈爾濱召開整頓軍工產品質量會議,任仲夷有個發(fā)言是我寫的。任仲夷在黑龍江管工業(yè),很多講話后來也找我起草。一來二去就熟了。
南風窗:之后您跟著任仲夷去遼寧,又到了廣東。
雷宇:1977年2月21日,中央調他到遼寧任省委第一書記,隨行有兩個人,一個是他秘書張岳琦,一個是我。
在遼寧三年多后,鄧小平主張把任仲夷調到廣東任省委第一書記。我開始并不很想離開遼寧,因為當時已經準備提拔我為分管經濟工作的副省長了。但轉而一想,士為知己者死,跟談得來的領導一起干心情舒暢,不在乎當這、當那的。所以,1980年11月8日,就隨任仲夷到南方來了。
南風窗:來到廣東后,您是什么職務?仕途如何和海南聯系上的?
雷宇:來廣東后,我任廣東省委研究室副主任。1981年7月,當時分管海南(在1988年建省前,海南屬廣東省管轄)的是廣東省省長劉田夫,為落實國務院202號文《關于海南島問題座談會紀要》,他要帶領調研組去海南調研,但臨時有事,調研組就由我任組長,我們對海南進行半個多月調研后,形成一個報告提交給省委。
這個報告后來傳到宋任窮手里,他是分管組織工作的,他把報告批給中組部黨政干部局,“都說雷宇很優(yōu)秀,你們去考察一下”。后來,中組部到我工作過的黑龍江、遼寧、廣東走了一遍,了解我的情況。
當時,中組部是想讓我去深圳和梁湘搭檔,梁湘當時是深圳市委書記,打算讓我去做市長。另外的選擇是擔任廣州的副市長或去海南任職。中組部副部長曹志推薦我去深圳,但任仲夷到我辦公室和我說,“人家都知道你和我一起來的廣東,你還是不要去深圳了,干部成長也不是只有這一條路。”
后來組織上推薦我去海南,1982年7月28日,我被任命為海南行政區(qū)黨委書記兼行政公署主任。
南風窗:您剛去海南時,發(fā)展情況如何?
雷宇:海南島是個孤島,長期以來作為戰(zhàn)略要地,不僅對國外封閉,對內陸也一樣封鎖,經濟十分落后。新中國當時成立32年了,國家對海南總投入才46億元,平均每年不到1.5億元,按當時全島500萬人計,平均每人每年攤到的投資僅30元。
因為我沒帶家屬去,海南一些干部也認為,這又是個“飛鴿牌”干部,主要來鍍金。
當時海南像個荒涼孤島,道路都是泥土路。解放后到1982年,中央和省里給海南分配的大專畢業(yè)生少說有三萬人,但倒流出島很多。
南風窗:海南當時這么落后,您打算去的時候,家人反對嗎?
雷宇:知道我要去海南,我大哥強烈反對。他跟我講,海南這地方,省里去的干部沒一個好出來的,你去那個地方干什么?再說海南人排外。
因為我沒帶家屬去,海南一些干部也認為,這又是個“飛鴿牌”干部,主要來鍍金。還說中央太不重視海南,竟然派個17級干部來當區(qū)委書記、行政公署主任(17級是工資級別,相當于現在的縣處級干部)。
在海南全區(qū)干部大會上,我也主動回應干部的疑慮:“聽說有干部說中央不信任海南,派個17級干部當黨委書記、行政公署主任,我干幾十年了,才17級,我還沒鬧情緒,沒提意見呢。你們倒給我提意見了?看一個人是看他的級別,還是看他的工作?級別高就能保證工作做得好?做到群眾滿意?”大家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