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果子銀行

朱佳妮

不分時代，不分年齡，不分國家，美食之樂每天都會出現(xiàn)。大力水手的菠菜、詹姆斯的大仙桃……美食的意義，不是簡單地獲取，不是粗糙地記錄，而是在想象之外，去發(fā)現(xiàn)更大的世界。親愛的小童迷，一起來享受本次美食之旅吧！

1

翻過果子山就是四方村了。

從阿聰記事起，每逢初一爺爺都要給四方村的村民們送貨。昨天爺爺崴了腳，今天是阿聰?shù)谝淮为氉运拓?。雖然爺爺千叮嚀萬囑咐不讓阿聰進林子，可盤山道彎彎繞繞，阿聰最后還是走了小路。好不容易來到山頂，滿頭大汗的阿聰覺得背簍越來越沉，索性一屁股坐在樹墩上休息。

“要吃紅果子嗎？”

阿聰嚇得一激靈，想起了爺爺?shù)脑挘骸霸诠由?，如果聽見誰喊你吃紅果子，千萬不要答應。雖然紅果子無比珍貴、美味，可人要是吃了，就再也走不出果子山了。

“要吃又甜又脆的紅果子嗎？”還是剛才的聲音，而且離得越來越近了。

阿聰噌的一聲站起來，撒開腿就往前跑。倒霉的是，自己的背簍好像被樹枝掛住了——阿聰回頭一看，原來身后有只狐貍扯住了自己。狐貍站起來只比阿聰矮半頭，眨巴著眼睛盯著阿聰看。

阿聰總覺得狐貍的那雙眼睛自己在哪兒見過。不過眼下他顧不上想那么多，死死地拉住背簍的背帶大喊：“放開！”

狐貍點了點頭，松開了爪子，阿聰一個踉蹌往后仰去，差點兒摔了一跤。阿聰站穩(wěn)后瞪了狐貍一眼：“剛才是你叫我吃紅果子的吧？”

狐貍嘆了口氣，卻沒有回答阿聰?shù)膯栴}：“你把背簍放下來吧，我買完東西就走。”

阿聰將信將疑地將背簍放下來，里面裝滿了日用品。狐貍埋著頭3翻翻揀揀，掏出塊香皂，深深地嗅了兩下，贊嘆道：“老遠就聞到這香味了?！庇钟蒙嗉馓蛄艘稽c兒鹽巴，仰著脖子咂咂嘴。

“你快一點兒?！卑⒙斖鞯奶枺滩蛔〈叽俚馈?/p>

“我全要了！”狐貍甩甩尾巴，“多少錢？”

“可是四方街的人還要買呢……”

“他們出多少錢？我翻倍！”

“那也不行。”阿聰搖搖頭，四方街的人只認他和爺爺?shù)呢洝?/p>

“那我就挑幾樣，成嗎？”

看著嘆氣的狐貍，阿聰覺得有點兒不好意思，點了點頭。

“五盒鉛筆……”

“不行，我只能賣你兩盒。二七得四進一，二三得六，一共七塊四。”

“再拿三個筆記本。”

“三五得五進一，三四得二進一，一共十三塊五?！?/p>

“總價多少？”

“二十塊九?！?/p>

狐貍掏出個小巧的木算盤，把算盤珠子撥得嗒嗒直響。過了好幾分鐘，狐貍點了點頭：“沒錯！你的賬算得真明白！”

“這不算啥！”阿聰說，“你快點兒給錢吧，我趕時間?！?/p>

“好！說話算話，我出翻倍的價?！焙傄贿呎f著一邊掏錢，突然他大尾巴一甩，“哎喲！我把錢落家里了。要不你跟我回家去取吧？”

阿聰為難了，他不想跟著狐貍回家，又舍不得那多掙的錢。

“上山容易下山難——太陽馬上就要落山了，到時候你什么都看不見了?！?/p>

阿聰順著狐貍指的方向看去，遠處的太陽像顆被地平線咬了大半口的紅果子。山林迫不及待地披上了黑色的睡衣，下山的那條小路像黏在睡衣上的一根灰毛線，模糊得仿佛隨時都會消失。

“你不想嘗嘗紅果子嗎？”狐貍看阿聰沒說話，又問。

“不要！爺爺說紅果子不能吃！”阿聰往后一跳，連連擺手道。

狐貍跺跺腳，氣呼呼地說：“那是騙你的！他是怕你太喜歡吃紅果子，然后就——”

“你不會對我用那些害人的法術(shù)吧？”阿聰有點兒猶豫，“紅果子真那么好吃？”

狐貍重重地搖了搖頭，又點點頭：“嘗嘗不就知道啦？”說完，便一溜煙鉆進林子里去了。

阿聰咽了咽口水跟了上去，自言自語道：“不把錢要回來會被爺爺罵的?！?/p>

在林子里七拐八繞之后，阿聰和狐貍走到了一片布滿苔蘚的石壁面前。狐貍喊了句奇怪的口號：“紅果子，紅果子，算不清賬吃不了果子。”

“老狐貍算不清，老掌柜算得清?！笔诶飩鱽磉@句回答后，大石頭晃了晃，四只大爪子從石頭兩邊伸了出來，一只大烏龜把阿聰嚇了一跳。

“孩子，我等你好久了，帶牙膏了嗎？”烏龜撲通一聲落下來，露出了身后的一個山谷。

“等我？”阿聰狐疑地望向狐貍，誰知對方卻避開了自己的眼神，含含糊糊地“嗯”了一聲，低著頭往里走。

映入眼簾的是一支長長的隊伍：棕熊、松鼠、野兔……大家背著大包小包，擠擠挨挨地排著隊。隊伍的盡頭，一只扎著頭巾的狐貍正望著一堆紅果子發(fā)呆。

“今天你剛好趕上紅果子銀行營業(yè)！”狐貍目光灼灼地說。

“紅果子也有銀行？”阿聰想起爺爺常去存錢的銀行，那里裝著明晃晃的玻璃櫥窗，柜臺里的阿姨點錢又快又準，“那只狐貍是誰？”

“紅果子是果子山頂頂值錢的東西，里面坐著的是你……”狐貍頓了頓，拉著阿聰一邊小跑一邊說，“那是我太太，負責接待客戶，我是銀行行長，能寫會算！”

“這是——”狐貍行長正想介紹，卻被激動的狐貍太太打斷了：“我知道！哎，都長這么大了！”

阿聰?shù)哪樇t了，也許因為狐貍太太的頭巾是他最喜歡的天藍色，他突然莫名地對狐貍太太生出一種親近感。

“各位久等啦！”狐貍行長掏出剛買的紙筆，抬頭看向第一位客戶——棕熊。

“棕熊先生，您要存多少紅果子？”

“我們一家四口這兩個星期每人每天摘了十八個?！弊匦苤钢偺媲暗哪嵌鸭t果子說。

狐貍行長掏出算盤，在紙上列了一個長長的計算式子，敲著腦門兒說：“一、一千……”

“剛剛我吃了四個?！弊匦軘傞_手，熊掌上擺著四個果核兒。

狐貍行長的眉毛擰成了一個大疙瘩，他像一個斷了發(fā)條的時鐘一樣，發(fā)出咔咔的卡殼聲。

“一千零四個?！卑⒙敻纱嗟卣f。

“對極了！”狐貍行長感激地對阿聰點點頭，又看向棕熊，“您要存多久？”

“定期三個月?！?/p>

“一百個紅果子定期存一個月的利息是三個蘑菇。”狐貍行長對阿聰說。

阿聰很快答道：“棕熊先生應得的利息四舍五入后是九十個蘑菇。”棕熊拿著阿聰寫的收據(jù)，滿意地離開了。

不知不覺，阿聰接手了狐貍行長的工作，爺爺教給自己的數(shù)學知識信手拈來，狐貍太太眉開眼笑地贊嘆道：“人類教的就是不一樣！”

夜深了，山谷里靜悄悄的，躺在紅果子堆上的阿聰發(fā)出了小小的呼嚕聲。

“可把他給累壞了。”狐貍太太解下頭巾，輕輕地蓋在阿聰?shù)亩瞧ど?，又俯下身去，小心翼翼地親了親他的臉頰。

“媽……”阿聰?shù)膲粼挵押偺珖樍艘惶ь^一看，狐貍行長吸著鼻子，手里緊緊地捏著一顆紅果子。

趴在旁邊的烏龜抬起頭，悠悠地問：“和老掌柜的合同到期了嗎？”

狐貍太太哽咽著點點頭。

萬籟俱寂，只有月亮露出耳朵尖，偷聽著這沒頭沒腦的對話。

2

第二天日上三竿，阿聰一個鯉魚打挺兒坐了起來，嚷嚷著：“完了完了！”

狐貍太太把一堆紅果子放在他面前，眉眼彎彎地說：“不急，等會兒讓烏龜送你回家?！?/p>

“烏龜？”阿聰有些為難，“他那么慢……”

“讓烏龜載著你順著山溪回去，這可比走路快多啦！”狐貍行長說。

“是呀，先嘗嘗紅果子吧?！焙偺珳厝岬赝?/p>

阿聰拿起一顆紅果子，圓圓的果子像寶石，果香味兒撲鼻。他閉上眼，嘎吱咬了一口……太好吃了！阿聰覺得自己變成了一只小狐貍，快樂得只想上躥下跳。一顆接著一顆，不知不覺間，阿聰?shù)哪_下堆了一大堆果核兒。

直到烏龜把自己送回村口，阿聰懸著的心才終于放了下來。他背著空空的背簍，腳步輕快地往家里走。

“爺爺，看！”還沒進家門，阿聰就嚷嚷開了。

爺爺抬起頭，驚訝地看著阿聰手里的紅果子：“你從哪里找到的？”

“狐貍給我吃的，我偷偷留了幾顆，帶給爺爺嘗嘗?！卑⒙敽艿靡狻?/p>

“狐貍？！”爺爺猛地站起來，“你見到了？”

“是呀。爺爺，你看我這不是回來了嗎，那個傳說肯定是假的?！卑⒙斦f。

“合同到期了，我就知道……”爺爺像個孩子一樣捂著臉，看上去很傷心。

“爺爺，您別哭啊！”阿聰后悔了，“我保證以后再也不進果子山，再也不吃紅果子了?！?/p>

爺爺?shù)碾p眼從皺巴巴的指縫中露了出來，狡黠地問：“真的嗎？”

阿聰點點頭，轉(zhuǎn)而小心翼翼地問：“爺爺，你說的合同到期了是什么意思？”

“我說的是和肥皂廠的合同?！睜敔斎嗔巳嘌劬Γ叭ネ姘?。”

這天深夜，阿聰睡得朦朦朧朧時，耳邊傳來喃喃低語：“紅果子，藍頭巾……”

又是初一，爺孫倆走在果子山半山腰的盤山道上。不知怎的，今天爺爺走得特別慢。

“出來吧?！弊咴谇懊娴臓敔斖蝗煌Ａ讼聛?，朝路邊林子里喊道，“合同到期了?！?/p>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過后，阿聰驚喜地看到了跳到路中央的狐貍行長和狐貍太太。

“真舍不得呀?！睜敔斁o緊牽起了阿聰?shù)氖?，“其實我一直都知道，你們每個月初一都藏在路邊，悄悄看著我們爺兒倆呢！”

“阿聰拿回紅果子時，我就明白了。”爺爺說完，輕輕松開了阿聰?shù)氖帧０⒙斝睦锫┝艘慌?，他反手緊抓住爺爺，不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

“老掌柜，我們不知道阿聰會把紅果子拿回家?！焙偺f，“我們見到阿聰就很滿足了?！?/p>

“你們在說什么？我怎么越聽越糊涂？”阿聰?shù)男拟疋裰碧?/p>

“孩子，你是一只小狐貍呀。”爺爺?shù)难凵窭餄M是不舍，“當初，紅果子銀行的猴子行長離開了紅果子山，剩下的動物誰都看不懂賬目，鬧得不可開交。你的狐貍爸爸偷偷溜到了鎮(zhèn)上，我教他學數(shù)學，條件是你陪我生活三年。”

“爸爸？”阿聰難以置信地看向狐貍行長。

“你爸爸喂你吃了一顆施了法術(shù)的紅果子，把你從小狐貍變成了小娃娃。”爺爺顫顫巍巍地蹲下來望著阿聰，“對不起，阿聰。我舍不得你離開我，可是你應該回到你爸爸媽媽身邊?！睜敔旑澏兜氖衷诳诖锩嗣统鲆活w皺巴巴的紅果子，“吃了這顆紅果子，你就變成小狐貍阿聰了?！?/p>

阿聰緩緩地把紅果子放進嘴里，閉上了眼睛。一瞬間，許多畫面涌入了他的腦海：一只小狐貍在媽媽的懷里打滾兒、在紅果子林里蹦蹦跳跳地長大……

“阿聰！”

再睜開眼時，阿聰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變成了一只棗紅色的小狐貍。他親親爸爸，又親親媽媽，回頭看時，爺爺已經(jīng)走遠了。

這天半夜，老掌柜正一個人坐著發(fā)呆。突然“咕嚕?！钡穆曇魝鱽?，老掌柜揉揉眼，面前站著的竟是小狐貍阿聰，他銜著滿滿一籃紅果子。

“阿聰？”老掌柜問，“你怎么又回來了？”

“因為我是爺爺?shù)膶O子呀。”小狐貍眨眨眼，跳到了老掌柜懷里。

因為紅果子的買賣，老掌柜的生意突然紅火了起來。紅果子銀行從老掌柜那里換回的大米，讓動物們能夠飽飽地度過寒冬。

只有狐貍行長的抱怨聲經(jīng)?；厥幵谏焦壬峡眨骸霸趺匆愕臄?shù)學題越來越多了？阿聰這小子又跑哪兒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