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書道作為本體之道,體現(xiàn)著書法的本質(zhì)規(guī)律特色,也是中國書法技法形式的內(nèi)在依據(jù)。對“道”之研究領悟,直接關系著對中國書法的理解認識和繼承發(fā)展。同時,道論兩極思維在中國書法中運用非常普遍。從美學原理到形式技法無不如此。中國書法優(yōu)秀之作,是天與人的合一,自然與精神的合一,再現(xiàn)與表現(xiàn)的合一。是以形象的方式體現(xiàn)著本體之道。中國書法包含著東方傳統(tǒng)文明自身的思維體系規(guī)律,這個體系的核心便是“道”。探索中國書法與道的關系,無疑是研究中國書法的一大關鍵。
一、作為書法的本體之道
東方哲學所探索領悟的宇宙本體,一般稱為“道”。由于世界一切事物在本質(zhì)上是同一的。所以道既是宇宙的本體,也是社會倫理的本體,同時也是文學藝術的本體,因此歷來都講“文道”、“詩道”、“畫道”、“書道”等。書道便是作為本體之道在書法中的體現(xiàn)。明董其昌說:“書道只在巧妙二字,拙則直率而無化境矣?!盵1]道既如此重要,所以書道的掌握常被認為是造就書藝的關鍵。唐張懷瓘說:“書之為征,期乎合道。”[2]書道體現(xiàn)著中國書法的本質(zhì)規(guī)律特色,也是中國書法技法形式的內(nèi)在依據(jù)。因此對“道”之研究領悟如何,便直接關系著對中國書法的理解認識和繼承發(fā)展,促進著中國書法的發(fā)展。中國古今書法家無不對道有著很深的領悟,如王羲之、虞世南、顏真卿、蘇軾、黃庭堅、米芾、趙孟頫、文征明、董其昌、傅山、鄭板橋、李瑞清等等,不勝枚舉??疾焖麄兊纳?,就會發(fā)現(xiàn)這些書法家們大都是學問家、哲學家。他們的藝術愈成熟時,便愈與宇宙本體之道趨于一致。道是運動不止的,藝術也是變化無盡的,中國書法即在這“變”中不斷發(fā)展。
二、道在書法中的運用
1、關于書法的本質(zhì)
道論兩極思維在中國書法中運用非常普遍。從美學原理到形式技法無不如此。中國書法主張藝術本質(zhì)在于客觀自然再現(xiàn)與作者主體精神表現(xiàn)二者的高度合一。南齊王僧虔就提出“書之妙道,神采為上,形質(zhì)次之,兼之者方可紹于古人,” [3] 這其中的“神”是經(jīng)過“遷想妙得”,“應會感神”,使作者主體精神與對象本質(zhì)高度融會的產(chǎn)物,它本身就是再現(xiàn)與表現(xiàn)的統(tǒng)一。玄學認為神與道本來就是一物,其既在主觀中又在客觀中,二者相惑而“至一”,訴諸形象的形式便是藝術。故清代劉熙載提出:“藝者道形也。”[4]韓愈在《送高閑上人序》中云:“觀于物見山水崖谷,鳥獸蟲魚,草木之花實,日月列星,風雨水火,雷霆霹靂,歌舞戰(zhàn)斗,天地事物之變,可喜可愕,一寓于書?!庇菔滥显疲骸肮手獣佬?,必資神遇,不可以力求也。機巧必須心悟,不可以目取也?!盵5]中國書法優(yōu)秀之作,是天與人的合一,自然與精神的合一,再現(xiàn)與表現(xiàn)的合一。我們欣賞這些作品,既為書中的“自然形象”所陶醉,同時也為作者之揮灑淋漓之精神意氣所激奮。在書法家看來,僅僅作到“客觀事物”再現(xiàn),或僅僅作到“主觀精神”表現(xiàn),都還不是好書,好的作品必須使二者在高層次上達到合一。事實上單求一端則易,兼得二者則難。這里既需要技巧的磨練,更需要思維、修養(yǎng)和領悟。
2、道與用筆
中國書法的“筆法”本身就是形體,并與形象合而為一。
一筆落紙即是形,即是神。書法用筆妙在“得一”,得一則含“二”。二與一又是始終同在的。書法通于畫,故欣賞大師的書畫筆法可以悟道,確非虛言。元郝經(jīng)云:“一畫立太極,萬象生筆端,”[6]用用筆深于道者方至此境。藝術家的全部領悟?qū)W養(yǎng)功夫就集中體現(xiàn)在筆上。
運筆貴在有“力”,力量的產(chǎn)生體現(xiàn)道的法則。如運筆向前,只注意單向用力,筆法則輕浮無力。筆觸力感產(chǎn)生在臂力的矛盾作用中,所以運筆向前時,同時還應用力后拉。書畫家錢松喦曾比喻說,象載重板車下坡,車子向前行,人力向后拉,筆才沉著有力。唐顏真卿與懷素論筆法,曾以“屋漏痕”為喻。蓋漏痕之時水珠本身重量使其下流,而水中泥的粘結作用又往回拉,使水珠不能很順暢地流下,這樣形成的痕跡,具有力量內(nèi)涵之感。高手運筆,雖行筆暢快卻能夠“留”得住,愈行而愈留,愈留而愈行。行筆若一味后拉亦是單極思維,故能后拉即須求不拉之拉,筆法能拉到使人看不出拉,則自然筆力驚絕,氣勢超越。
筆法的生動變化,憑借于運筆的動靜對比而合一。靜不可無動,應當外現(xiàn)靜而內(nèi)含動;動不可無靜,應當外現(xiàn)動而內(nèi)含靜。齊白石的篆書,筆勢極靜,但細看其行筆卻是很快的,有似風馳電掣。吳昌碩的筆勢是多動的,但細賞其筆意,卻多有靜氣。故二家雖用筆不同而沉著痛快,各極其妙。
筆法之美須兼具剛健與婀娜。二者單求其一則易,但結果或偏于淺薄外露,或偏于柔弱無骨,故陰柔當從陽剛求之,剛健須從婀娜得之,二者對立一體。剛健婀娜亦不可一半對一半,只有剛健化為婀娜,婀娜化為剛健,方見“兼”之火候。古人所謂“摧剛為柔”即是此意。
3、道與創(chuàng)新
藝術創(chuàng)新應當求變,但只知其變則不能成就其變,藝術發(fā)展的“變”必然包含“不變 ”。這里同樣體現(xiàn)著宇宙本體之道的法則。道論思維要求書家在藝術創(chuàng)造的實踐中,既要把握“變”,又要把握“不變”,并在變與不變的兩極上向更深處追求,達到新的融合。這樣才能創(chuàng)造超越前人的高峰。
藝術的繼承,主要地不是肯定的結果,而是否定的結果。沒有達到否定,便只能是模擬抄襲,模擬抄襲并不是對前代創(chuàng)造的繼承,而是對前代創(chuàng)造的背叛。對舊藝術的批判揚棄,主要地不是否定的結果,而是肯定的結果。因為只有你在藝術創(chuàng)造實踐中,真正做到對前代成就的肯定時,你的藝術才能超越前代,才會對前代產(chǎn)生否定。
變與不變,繼承與批判,肯定與否定,作為同一體的兩極是不能分離的。脫離變而求不變,便無法把握不變,脫離不變而求變,亦不能獲得變。董其昌云:“近代高手,無一筆不肖古人者,夫無不肖,即無肖也,謂之無畫可也?!盵7]惲南田云:“古人筆法淵源,其最不同處,最多相合。”[8]這都包含了創(chuàng)新理論的道論特征。學習前人藝術成就,能以外在的“不同”而體現(xiàn)內(nèi)在本體的“相合”時,方是發(fā)展和創(chuàng)新。
4、道與審美
中國美學把美與丑作為一個對立的統(tǒng)一體加以研究。美與丑“道通為一”。在這點上,中國美學仍是體現(xiàn)著兩極思維。故中國書法在審美的問題上始終注意美與丑的兩極追求和統(tǒng)一把握。
在常識的情況下,人們追求“美”的一方,而拋棄“丑”的一方。如以纖巧為美,則排斥笨拙;以勻稱為美,則排斥怪異;以圓潤為美,則排斥方硬等等。兩極思維則不然,它要求在追求纖巧時必兼融笨拙,追求勻稱時必兼融怪異,追求圓潤時必兼融方硬;以笨拙成其纖巧,以怪異成其勻稱,以方硬成其圓潤。這樣的藝術美必大大超越單調(diào)的纖巧、勻稱、圓潤,而呈現(xiàn)更高層次的美。
因此中國書法為求得美的升華,采取對相反方面的追求,而達到新的突破。如宋劉道醇提出“粗鹵求筆,僻澀求才,細巧求力,狂怪求理,無墨求染,平畫求長,”[9]清初傅山提出“寧拙毋巧,寧丑毋媚,寧支離毋輕滑,寧真率毋安排”[10]等等,即是此例。美的單極追求即是分,兼含對立因素便是合。前者是小美,后者是“大美”。藝術“刻劃”能達到“不刻劃”時方是高境,所謂“歸真返樸”,“大樸不雕”,方合于道。
藝術最終是以形象的方式體現(xiàn)著本體之道,“道法自然”,故“自然”乃是藝術美的極則。用唐張彥遠的話來說,即以“自然者為上品之上”。宋黃休復等提出“四格”說,以“逸格”為最。“逸”、“真”、“樸”與“自然”一樣,乃是在審美上最終反映著宇宙的本體。
參考文獻
[1]明董其昌《畫禪室隨筆.論用筆》,江蘇美術出版社《書法美學卷》本,1988年
[2]唐張懷瓘《書斷》,江蘇美術出版社《書法美學卷》本,1988 年
[3]南齊王僧虔《筆意贊》,江蘇美術出版社《書法美學卷》本,1988 年
[4]清劉熙載《藝概》,江蘇美術出版社《書法美學卷》本,1988 年
[5]唐虞世南《筆髓.契妙》,江蘇美術出版社《書法美學卷》本,1988 年
[6] 《陵川集..移諸生論書法》,《四庫全書》本
[7]《袁中郎全集.敘竹林集》,時代圖書公司本
[8]《南田畫跋》,人民美術出版社《畫論叢刊》本,1960 年
[9]《圣朝名畫評.序》,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畫品叢書》本,1982 年
[10]清傅山(見全祖望《陽曲傅先生事略》),江蘇美術出版社《書法美學卷》本,年
作者簡介
王思遠(1992-)女,河南師范大學美術學院17級研究生,專業(yè)為美術學,研究方向書法篆刻理論研究。
(作者單位:河南師范大學美術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