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變的悅賓 知足的老人
《悅賓依舊》編導 蘇暢
郭培基,是改革開放以后全國第一家私營飯館“悅賓”的掌柜。37年前,在全國還沒有人做買賣的時候,他們家大膽嘗試,終獲回報,并帶動了私營經(jīng)濟的變革。時光飛逝,今天的“悅賓”仍然生意興旺,其背后的根源在于郭家人對味道的重視和保持。本片以郭培基的角度,講述“悅賓”的開創(chuàng)與發(fā)展,在反映第一代個體勞動者樸實品質(zhì)的同時,也展現(xiàn)了改革開放40年的輝煌成績。
晚年的郭培基著實不愛管飯館的事。大約六七年前,老伴兒劉桂仙身體漸弱,夫婦二人便隱退到昌平一個荒蕪的小村子里。由于即將拆遷,原居民所剩無幾,我向村支書報告要采訪郭培基時,他竟然表示沒聽過這個名字。
郭培基、劉桂仙,他們的名字足以被記錄在改革開放后的大歷史中——他們可是37年前做買賣的第一人。
看到村子破敗的景象,我開始擔心曾經(jīng)風光的老人晚年的生活。可進了郭家的門,我的顧慮有所削減。郭培基住的院子寬敞、整潔,墻壁、房檐保留著古時大戶人家的原貌。3年前劉桂仙去世之后,他就只和保姆住在這里?!吧钇鹁樱腥苏疹?;兒孫滿堂,經(jīng)常會來看我。我應該知足啊。”郭培基如是說。宅子里僅有三樣東西遺留自光榮的過去;算盤、家庭相冊和老人的記憶。第一次采訪我準備得不算充分,但只須引入點細節(jié),郭培基就能滔滔不絕地講述37年前“悅賓”開業(yè)的故事。
時間回到1980年,由于去街道辦事處提出要開飯館,郭培基和劉桂仙一下子出了名。雖然改革開放了,但在市場經(jīng)濟領域,仍是個一窮二白的年代——政策雖放開了限制,具體的變革卻還未真正開始,該用糧票還是用糧票,組織之外沒有生計可言。因此,走出常規(guī)的任何一步都會成為第一,為時代帶來新事物。悅賓飯館便是如此。廚師出身的夫婦倆沒有想到,北京的大眾會對私營飯館如此歡迎。不僅媒體積極幫忙,連電器商店經(jīng)理都為支持這一創(chuàng)舉,賠本提供給郭家雪花冰箱。反對之聲也不是沒有,“資本主義的帽子”還是被扣在了郭培基一家的頭上。過去低頭不見抬頭見的街坊們,對他們關上了門?!啊褪撬麄冮_飯館,是資本主義復辟急先鋒。說這話的人離我也就兩三米,我不聽這個那個,蹬車就上班去了。
郭培基對自家開飯館的嘗試,也不是沒有顧慮。他自稱是個“糊里糊涂的人”,當時劉桂仙的主顧欣賞她的廚藝,建議她開飯館。郭培基聽說后覺得既然全家都會做飯,“開飯館心里有底”,也就做了。他說:“就算不賺錢,我照樣上班去?!苯Y果,“悅賓”一天就賺了郭培基一個月的工資,他也回家當了掌柜,成了單位里第一名“保職停薪”的人。這就是郭培基如數(shù)家珍的往事,那個時候,“悅賓”是全新的。
然而總有一天,新的會變成舊的?!皭傎e”成了老店。我轉移話題,開始詢問“悅賓”的近況,試圖用新的采訪展現(xiàn)改革開放四十年的巨變。——“沒什么變化,還是那個格局?!辈还軓氖裁唇嵌葐?,沒說上幾句,老人就又把話頭繞回了37年前。1980年是“悅賓”最輝煌的時刻,因為它是新事物,又處在那樣一個時間點。緊接著雨后春筍般,賣衣服的、玩具的、電器的,各種買賣都隨之產(chǎn)生了,“悅賓”的經(jīng)營也逐漸陷入了平淡。
我試著去采訪正當家的孫輩,孫女郭華說:“跟變化相比,我們家更多的還是不變?!辈藛尾俗V從80年代延續(xù)到了現(xiàn)在。發(fā)展是新事物取代舊事物的過程,但這么多年了,“悅賓”依舊??!依舊那么多菜,依舊家常味道,依舊那個格局,依舊那么人多,依舊在翠花胡同43號。
當新的變成舊的,舊事物也不一定會被淘汰?!皭傎e”的一成不變或許不是當下的主流,但它的菜“完好無損”的存在,就是歷史的見證。這按老人的話來說,“應該知足啊?!?/p>
金牌背后的親情
《金牌小將》編導 周佳榕
胡萍,北京工貿(mào)技師學院服裝系的一名學生,她看起來短發(fā)笑眼、活潑單純,卻是一名身懷絕技的高手。剛滿二十一歲的她,在阿聯(lián)酋阿布扎比舉辦的第44屆世界技能大賽時裝技術項目比賽中,一路過關斬將,屢屢以選拔賽第一名的傲人成績晉級。在與全世界30名選手經(jīng)過18個小時的艱苦鏖戰(zhàn)后,以絕對的優(yōu)勢獲得全場最高分,奪得我國在時裝技術項目上的首枚金牌,打破了中國在時裝技術項目史上零獎牌的紀錄。
對胡萍的最初印象,是拿到選題時在網(wǎng)上搜到的一則新聞——《時裝技術項目金牌獲得者胡萍》。那篇報道里的關鍵詞有:“巾幗英姿展風采”、“所有夢想都開花”、“技能健兒,勇奪金牌”……照片里的胡萍短發(fā)齊耳,規(guī)規(guī)矩矩穿著隊服,手里拿著剪刀,正在一塊布上施展技藝。
在另外為數(shù)不多的照片里,胡萍大都穿著一件黃色短袖,胸前口袋插著黃色鉛筆,領獎照片里戴著黃色帽子。見面后才知道,因為選拔賽里穿著黃色衣服會覺得格外清醒、活力滿滿,所以她認準了黃色是幸運色。而她給我的感覺,恰好也像一抹亮黃,在生活的一片雜色里,很洗眼。
前采那天,走進工貿(mào)技師學院的技能大賽服裝項目訓練基地,地板上有一條卷尺樣式的地標,上面印著大賽的年份和學院學生參賽的歷史成績,墻壁上都是“保銅爭金”、“沖刺”的字樣,經(jīng)過這條金色走廊,行走在這標尺旁,胡萍——金牌選手、載譽歸來、載入歷史,一個個升格鏡頭涌進腦海,走路都是自帶有榮譽感的背景音樂。
然而出現(xiàn)在我面前的胡萍,卻是一個穿著校服、拉鏈拉到領口、平淡無奇的女同學,完全沒有服裝設計師的范兒,正在桌前做著手針的活兒。見面憨笑,謙虛客氣,采訪時回答問題面面俱到,回憶到細節(jié)時,會很認真地形容到每一個邊邊角角:她第一次做的抱枕、她去買的拉鏈、在紙上練剪縫,甚至是小學時教師節(jié)送給老師卡片上的花色和樣式她都仔細道來。
與以往的采訪不同,這次采訪有長達五個小時的音頻文件,剪輯的時候,我聽著錄音里胡萍仔細講述比賽的每一個環(huán)節(jié),便能回憶起坐在對面的她,眉宇間露出的那股認真細致。
拍攝時,為了展現(xiàn)每一個剪裁的細節(jié),找回當時比賽的緊張感,也為了盡可能講清楚制衣這門手藝,我們請胡萍做了大量重復動作,反復穿針、熨燙、裁剪,畫圖時按壓鉛筆的細節(jié)都拍了數(shù)遍。在剪裁的整個過程中,胡萍沒有了聊天時的活潑和嬉鬧,變得專業(yè)而迅速。 隔天,我們?nèi)チ撕荚诶确坏募摇K麄円患胰司墼谝黄?,四五只手一起亂翻著那本老相冊,金牌小將變成了家中懂事的老姐。想起采訪時,她回憶起小時候想要一個書架,父親就為自己親手釘了一個;還有自己曾親手給妹妹做了一件“私人高定”。她說那種感覺,一件衣服只為一個人,世界上也只有那一件。
緊緊張張拍了三天,比賽資料看了一堆,其實一直想不清楚,她打動我的究竟是哪一點?直到在這個暖黃色的家里,看著眼前飯桌上的熱氣,聽著耳邊兩姐妹的互懟,我才想明白。金牌背后的她,是妹妹的姐姐,是家里最懂事的老大,是因為選擇上技校而頭一回頂撞爸媽的倔孩子,也是上學時每個假期都打工補貼家用的乖女兒。
那年第一次學做男西服,她給爸爸做了一件,做得不太合身,有點緊了;給妹妹做過的那件衣服,現(xiàn)在雖然有點小了,但還經(jīng)常穿在身上;在每一個訓練的日子里,爸媽會惦記十二點才走出教室的她;知道自己得了金牌的那一刻,她委屈哭了一場,然后撥通家里的號碼,電話一秒就被接起,一家人屏住呼吸,“我們都在等你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