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ris Paul
你還記得在《喜劇之王》里,塞德里克飾演的鄰家老頭叼著煙說話的樣子嗎?
你可能會因為太年輕而記不住這個橋段,但如果你來自南方,你就不會對這種家伙感到陌生。每一個街區(qū)里都有這樣的家伙。你可以在當?shù)氐募佑驼纠锟吹剿?,當你的汽車發(fā)動機嗡嗡作響時,他就會出現(xiàn)在你面前,用油膩的紅色抹布擦拭著自己的手。
“先生,你能修車嗎?”
“我能不能修?孩子,我待在這里已經(jīng)有30年了,比你的年紀還要大。我當然能修好它。我一眼就能看出問題出在化油器這里,你快把車弄到車庫里吧。”
不過當他一邊抽著云斯頓牌香煙,一邊說著這段話的時候,聽起來的感覺就完全不一樣了。那就像是,“我不能修?我待這三十年了。我當然能修。我一看就知是化油器出問題。把車弄庫里吧?!?/p>
香煙在他說話的時候上下翻飛,打破了語句的物理定律。
我的祖父就是這樣一個人,他在北卡羅來納州開了第一家非裔美國人服務站,他是我見過的最勤奮的。他每天都穿著同樣的衣服,淺藍色的工作衫,深藍色的工作褲,紅色的抹布掛在他褲子后面的口袋里,紅色的“瓊斯”字樣繡在他胸前的口袋上。
我在賽場上得到了61分,每一分代表著爺爺在世間活的一年。這是我對爺爺小小的敬意,我想,如果人們能在想起那個晚上的時候記起爺爺,會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如果你曾住在溫斯頓塞勒姆,當你需要加一罐汽油,修一下化油器或者只是聊聊天,你都可以去見瓊斯先生。
我們以前坐在一起吃晚飯,看到他布滿油漬的手時,我總會對他說,“爺爺,你得去洗手了!”
而他會回答,“我早已經(jīng)洗過了!”
他并沒有說謊?;镉?,他辛辛苦苦地工作了這么長時間,那些油漬早已滲透進了肌膚,不管是什么肥皂都無法清洗干凈。
每一個在溫斯頓塞勒姆的人都認識他,他是那里的傳奇。他們甚至不知道我和哥哥的名字,在他們眼中,我們只是“瓊斯先生的孫子們”。即使是上了高中,我開始為自己的名聲打球,他們還總是說,“瓊斯先生的孫子打得真好?!?/p>
這就是他的名字的分量,總是伴隨著我們。他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好的朋友。每當母親因為一些事情生我氣時,我就會去找爺爺。每當我的教練對我發(fā)火時,我也會去看爺爺。祖父母意味著什么?我無法解釋清楚。他們只是陪伴在我身邊,你明白我說的意思嗎?
他也是我的老板。從八九歲開始,我每年夏天都會和哥哥一起到加油站工作?,F(xiàn)在回想起來,這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因為他在早上七點就會開門,所以我們可以花上一整個上午的時間來陪他喝咖啡,讓自己清醒過來。
我們說的當然不是星巴克,這里可是溫斯頓塞勒姆,伙計。我們喝的是最醒腦提神的福爵咖啡,要在里面加五茶匙糖的那種。等我們有精力后,就會不知疲憊地去掙取小費。每當有人停下車,我們就會從椅子上蹦起來。如果他們想要全程的加油服務,那就是我們大展拳腳的時候。但如果他們要往自助式加油站的方向走,我們也會趕緊跟過去,因為在他們下車走到那里之前,我們有四秒鐘的時間搶先一步。說不定我們就能擊敗他們,我的意思是,誰愿意拒絕想要給他加油的八歲小孩呢?
我們只需要擺出一副天真爛漫的樣子就行了。
“自助服務?那是什么呀?我們只是為了幫您而已,夫人!”
在那個只有現(xiàn)金的時代里,我們的小把戲?qū)以嚥凰?。我們只收整?shù),而人們就會說:“加30美元吧,孩子?!?/p>
于是我們從機器里抽油……
29. 10美元……
29.21美元……
29.30美元……
完美,點擊。
“已經(jīng)加滿了,夫人?!?/p>
任何一個有教養(yǎng)的人都不會因為70美分而和一個八歲孩童斤斤計較。他們只會說,“收下小費吧,年輕人。”
這就是我們省錢買下籃球鞋以及其他心頭好的方法。我還記得祖父拿著一袋橡皮筋扎現(xiàn)金時,我們會懇切地說:“爺爺,我們需要鞋子!”
而他會說,“你可以擁有那些鞋子,不過你得現(xiàn)在就開始工作?!?p>
我們就是這樣喝著咖啡,努力地工作著,度過了整個夏天。直到今天,我在聞到汽油味的時候都會回想起那些舊時光。我們做的每一件事,都以家庭為重。我們的家庭成員關(guān)系緊密,我們一起吃晚餐,一起進教堂,甚至還會一起出現(xiàn)在我父親效力的聯(lián)賽中。跟在父親身邊,我可以在每一次暫停時到場上投籃。母親是官方的數(shù)據(jù)記錄員,而他們的球隊名稱則是“專業(yè)地毯隊”。那是因為打球的這些家伙都來自地毯清潔公司,他們在場上就像是活的廣告。父親并不是那里的員工,他是個“冒牌貨”。不過他們所組成的球隊是頂尖的,而父親也很努力的想要贏取冠軍。他先知先覺,是那個時代的領(lǐng)先者。
我記得他以前的號碼是44號,因為“冰人”喬治·格文是他的偶像。對于我來說,我更像是邁克爾·喬丹的球迷,在我的房間里,還放著喬丹主題的鬧鐘。不過,在我進入高中以后,阿倫·艾弗森變成了我的新偶像,我渴望著像他那樣打球,我想復制他的過人技巧,我也想模仿他的臟辮。所以,在高中的某一場重要比賽之前,我決定讓自己去追求那種感覺,于是我告訴自己,決定好了,去做吧。
在比賽前一晚,我去了朋友家里,讓他的姐姐幫我編像艾弗森那樣的發(fā)型。我知道父親明天要很早起床上班,所以我等到很晚才敢躡手躡腳地回家。我可沒有發(fā)出半點響聲,伙計。
我在第二晚的比賽中登場,感覺非常不錯。女隊的比賽在我們的之前開始,所以我就站在那里百無聊賴的觀看比賽。突然,我看到父親和家人們一起走進門。頓時,我們相對無言,只能用眼神交流。
我看著父親,眼神就像在說:“什么?……什么?”他也看著我,像是在一字一頓地說:“……克里斯托弗。伊曼努爾。保羅?!?/p>
他揮手示意我過去,用的是“不由分說,容不得半秒遲疑”的那種手勢。我只能在隊友面前故作鎮(zhèn)定,然后走到他的跟前。父親告訴我:“最好不要讓我看到你在第一節(jié)開始前還頂著這樣的的發(fā)型?!?/p>
我轉(zhuǎn)過身來,徑直走向更衣室,趕緊把我的辮子解開。當我出現(xiàn)在賽前的投籃熱身環(huán)節(jié)時,我的發(fā)型已經(jīng)變成了全世界最狂野的爆炸頭。我的意思是,想象一下,這簡直太奇葩了,這件事情至今還是家人們津津樂道的談資。
那晚以后,我徹底與AI的造型無緣。我的發(fā)型只持續(xù)了15分鐘,但我對運球過人的模仿熱情并沒有減退。
實際上,在孩童時期,我還是北卡的忠實球迷。但當我開始決定要為其效力時,北卡陣中已經(jīng)有了一些優(yōu)秀的后衛(wèi)。教練們告訴我,要等到雷蒙德·費爾頓進入NBA后,他們才會給我一個位置。沒有全額的獎學金,我們承擔不起大學學費,所以我們必須要現(xiàn)實點。我知道自己想和家人靠得近一些,以便他們來看我比賽。我也清楚自己想要在一個良好的學術(shù)環(huán)境里。
在我簽約的那天,不像現(xiàn)在的孩子們那樣,有一張桌子,上面還放著一堆的帽子。我們不是在拍MVT,沒有ESPN的攝像機,也沒有其他的花樣。我只是坐在學校體育館的折疊椅上簽下那一紙合約,然后接受大家的鼓掌致意。
我們僅有的一頂帽子在爺爺那里,那是維克森林大學的帽子。他走到我面前,緊緊地擁抱了我,把帽子戴在我頭上。我記得他笑得非常開心,能看到他晃動的假牙。
他對我說道,“我會記住這一天直到余生結(jié)束?!?/p>
他感到非常自豪。那天晚上,我和他在喬爾體育館觀看了維克森林大學的比賽,我現(xiàn)在還能聞到爆米花的香味,還聽得到樂隊演奏的聲音。我依然記得看著那些制服,那些鞋子,感嘆一切都顯得那么潔凈的情景。我將要穿上那些鞋子了,而祖父以及家人將會在這里看著我打球。
大學籃球,伙計。大西洋海岸聯(lián)盟。
克里斯·保羅,維克森林大學球員。
在第二天的晚上,我去看了高中的橄欖球比賽。我就站在看臺上,然后接到了哥哥的電話。
我問:“怎么了?”
他說:“嘿,我正在開車回家?!?/p>
他在三個小時車程以外的南卡羅萊納大學上學。
我說:“什么?你要開車回家?”
“是的……爺爺病了?!?/p>
“他怎么就病了呢?我昨晚才和他待在一起呀?!?/p>
“我已經(jīng)在路上。打電話給媽媽。”
我的腦子亂作一團。他為什么要回家?發(fā)生了什么?但想這些都沒有意義。我跑向停車場,在我找到車之前,表哥跑到了我身邊。
我說:“爺爺生病了。我們得……”
他說道:“不。爺爺……被謀殺了?!?/p>
我不敢相信他的話,我想一定是有人搞錯了。不會有人殺害爺爺,那太瘋狂了,這是不可能的。我們上了車,往爺爺家的方向開了20分鐘。正當我們駛出克萊姆斯維爾路,轉(zhuǎn)向街區(qū)的時候……
映入我眼簾的是紅藍交替閃爍的燈光,然后我看到了救護車,警車以及在街上站著的行人。我還聽到了阿姨的尖叫聲,她喊叫著:“會有人知道是誰干的!一定會有人知道的!一定會有人知道的!”
我走下車,奔向爺爺家。我依然不相信這是事實。我向前跑著,跑著……叔叔攔住了我,他緊緊地抱著我,直到我看到躺在車庫地板上,被白色被單蓋住的爺爺。
我當場……就崩潰了。我甚至不能告訴你接下來幾天發(fā)生了什么,這一切讓我恍如隔世。
我更像是邁克爾·喬丹的球迷,在我的房間里,還放著喬丹主題的鬧鐘。不過,在我進入高中以后,阿倫·艾弗森變成了我的新偶像,我渴望著像他那樣打球,我想復制他的過人技巧。
后來我們得知,當他從車里出來的時候,幾個年輕人跳了出來。他們綁起了爺爺,把膠帶放在他的嘴里,不讓別人聽到他的呼救聲。他們拿走了爺爺?shù)腻X,卻把他留在原地。爺爺因為不能呼吸,心臟最終停止了跳動。
這一切只是為了一沓現(xiàn)金。
我最好的朋友,最重要的牽掛,就這樣離開了。
你知道的,很多人都聽說過我祖父的故事。因為在那幾天后,我在賽場上得到了61分,每一分代表著爺爺在世間活的一年。這是我對爺爺小小的敬意,我想,如果人們能在想起那個晚上的時候記起爺爺,會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但是你知道嗎?他真實的故事其實是與籃球比賽無關(guān)的。他在這個世界留下印記的方式是他的待人接物。他是我們整個家庭的基石,他也是整個社區(qū)的基石,他還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好的朋友。
當祖母因為癌癥去世的時候,我才八歲。我永遠不會忘記,我坐在爺爺身邊淚眼汪汪的樣子。
爺爺摟著我,告訴我,“不要哭,為了你的母親,你要堅強。從現(xiàn)在起,不要再哭了。”
在痛失愛妻的同時,他依然有力量跟我說那些話。
在成長的過程中,我結(jié)交了一些朋友。我有一大群熟人,但沒有一位能比得上爺爺。人們有時候會問我,沒有在爺爺?shù)囊娮C下為維克森林大學效力以及進入NBA,會不會讓我感到受傷。
這當然讓我心痛。
這種痛苦沒有消失,但他留下的遺贈也一直存在。當我看到兒子看著我父親的樣子時,我開始明白,父親最想看到的也只是我兒子臉上的笑容。
我依然還是瓊斯先生的孫子,而他的存在也只是我們家庭的一部分。當我進入NBA的時候,我在他的榮光之下創(chuàng)立了基金。我的目標很簡單,我只是像他對我那樣去做一些事情,幫助盡可能多的孩子——我想要讓他們相信,無論他們來自哪里,他們都有機會在自己的人生里做一件大事。
“你可以擁有它,但你現(xiàn)在就要努力。”
每一年都會有兩位來自北卡羅來納州的學生借助納撒尼爾·瓊斯獎學金,獲得進入維克森林大學上學的機會。作為我最好的朋友,爺爺創(chuàng)建了全州第一個非裔美國人服務站。他是唯一一個能夠抽著云斯頓煙,給你提出改變生活建議的人。
有時候,在想起他那雙積累了四十年油漬,用任何肥皂都洗不干凈的雙手時,我會微笑,我會欣慰。
他的遺贈是不會消失的。
而我的家人們,也依然會緊密相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