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

作者：姜英杰

學(xué)校：長沙市長郡中學(xué)

他是我外公的哥哥，一個普通的農(nóng)民。但他卻是特別的，因為他的人生，是很戲劇化的人生。他幼時失聰，喪失語言能力，過了大半輩子的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苦日子，沒有享過一天樂，至今未娶，弟弟（我外公）早逝……我曾以為只會在電視劇里編撰的遭遇，卻在現(xiàn)實中的他的身上得到了體現(xiàn)。可他卻仍自在地活著，對于命運的不公，他用孤獨的身軀盡數(shù)承受。

每年春節(jié)返鄉(xiāng)時，我們都會去給他拜年。他總是熱情地迎接我們，擺出幾張凳子，拿出一堆零食，“聽”我們閑談。他什么都聽不到，只看著我們笑。斑駁的皺紋是歲月一刀刀刻上去的，深邃的目光亦是時光一點點打磨出的。他一人獨處時，我曾在遠處悄悄望過。他有時看天，揣摩白云的形狀，有時看地，觀察螞蟻的行跡?？墒遣徽摽茨睦?，他都是在笑的，很清澈的笑。像剛來到世界，還不知人間疾苦的孩子的笑。可是他哪里不知道這世態(tài)炎涼呢？經(jīng)歷了種種苦痛折磨后，一切的一切于他來說，都只是飄散在清風(fēng)中的塵埃罷了。

我們臨走時，他總會突然揮舞雙手，咿呀叫喊著，這是代表他要讓我們帶一些他種的土菜回城。他總是手腳麻利地拖來一大袋土菜，一口氣塞進汽車的尾箱，然后露出一臉的自豪。我曾在他的帶領(lǐng)下去過他的田地。我們一前一后地走在田壟上，輕嗅著泥土的清香，遠離塵世的紛擾，內(nèi)心難得覓得寧靜。他的田地很大，所種之物種類繁多。他熱情地拉我到每一種菜前，比畫著向我介紹，表情像是渴望得到表揚的稚童。我驚訝于他竟能獨自一人將這些菜照看得無微不至，要多少汗水浸潤土壤才能結(jié)出一個個飽滿的果實？那日，我懷抱一個大南瓜哼著小曲跟著他滿載而歸。

清明之時，我們?nèi)ァ翱赐蓖夤?。大半年沒有進山，植被已攔了道路。他手持鐮刀，在最前頭開路。那天天公不作美，毫無征兆地下起雨來。我走在他身后想要為他撐傘，他拒絕了。我便看著雨水從他佝僂的背脊淌下，聽著他發(fā)出的喘息聲。當我們到外公墳前時，他全身已濕透了。其他人忙著燒紙錢和跪拜，他一人蹲在地上，盯著那墓碑發(fā)愣。那目光，沖破了時間的阻攔，仿佛要生生世世都守在這里。我知道，他想兄弟了。那個時候，春雨即是熱淚，熱淚便是春雨。下山后，他默默地去田地里摘了菜回來，放在汽車旁，回屋去了。

近幾年他的身體狀況愈來愈差，大部分農(nóng)活已無法勝任。再看到他時，他滿臉的慚愧，似乎對于他不能再贈予我們親手種出的菜而感到抱歉。

現(xiàn)在，我腦中又浮現(xiàn)出他蹣跚回到自己住的陰暗小屋的背影，他在地里勞動時快樂美好的樣子，他對我們露出的真摯的淳樸的笑……不知不覺之間，我已是淚眼婆娑，良久無言。

指導(dǎo)老師：鐘建軍

點評：一個普通的“他”，都因作者細處觀察，微處體會，到位的描寫與敘述，讓人難忘。作者文字細膩，細節(jié)中動情，感動，讓讀者產(chǎn)生了共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