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奇清
有人擠時間工作,正像魯迅所說,“時間就像海綿里的水,只要愿擠,總還是有的”。世上也有另一種“擠”,如陳道明。
他與魯迅所說的“把別人喝咖啡的時間都用在寫作上”不同,他是以“不沾煙、酒、牌,不喜歡應(yīng)酬,從不光顧酒吧、歌舞廳之類的娛樂場所,很少參加飯局,即使參加,一般也不超過半小時”,來擠出時間去做一些與工作無關(guān)的事,也就是以“擠”得到一份閑情逸致。
陳道明會彈琴,家中有一臺鋼琴,“琴聲逐流水,月向波心尋”,只要不拍戲在家時,他就會開窗納月,讓琴聲蕩漾在如流水的月光中。每次彈起琴來就是兩三個小時,興致高時,他更是會彈上四五個小時。出外拍戲時,陳道明也會帶著一臺珍藏版電子鋼琴,擠出時間,即在拍戲時短暫的間隙里彈上幾曲,以放松愉悅身心。有時他也會拉拉手風(fēng)琴、吹吹薩克斯,讓曼妙的弦音律漫溢心田。
“有色非真畫,無弦是古琴”,彈琴之余,陳道明也會拿起畫筆,鋪上畫紙,揮灑一番。他的畫作,多取材于拍戲時曾經(jīng)撼動過他心靈的景致,有那曾經(jīng)諦聽過他之琴聲的潺潺千溪萬壑,有那與他之琴聲回旋呼應(yīng)的山間老猿,有那繞徹琴聲、詩意盎然的溪澗邊飛舞飄逸的紅葉……
一番酣暢淋漓地皴染涂抹后,他便將那畫就的奇峰異嵐、霜鐘流鶯、黃鶴煙云……貼在書房的墻上,一遍遍觀賞、對比,他以手畫我心,直到認為將當時的心情和感覺盡然畫出來了,方才作罷。
自古書畫不分家,“脫俗書成一家法,寫生卷有四時春”,筆下畫就四時春,也就得在其旁寫上相應(yīng)的詩文和落款。由此陳道明迷上了書法,他用毛筆抄寫唐詩宋詞,以及《道德經(jīng)》之類的古籍,一邊抄寫,一邊默讀,入情又入理,入腦又入心,成為他人生的另一道風(fēng)景。
“老妻畫紙為棋局,椎子敲針作釣鉤?!闭f起下棋,陳道明什么棋都喜歡下,圍棋、象棋、國際象棋、軍棋、跳棋、斗獸棋、飛行棋、五子棋、華容道棋……別人是“棋逢對手”緊張地鏖戰(zhàn)一番,但他只喜歡與自己下,在他看來,人生如棋,下好下壞全在自己?!坝屑s不來過夜半”,因為不約人,他也就不會有“閑敲棋子落燈花”的遺憾和惆悵。
別的人也許只玩琴棋書畫,可他愛好尤為廣泛。比如,他還會做手工,吹糖人、捏面人。此外他還會木工、裁縫。
有人說他這做的全是一些無用的事情,他卻認為現(xiàn)在整個社會都得了“有用強迫癥”,追逐崇尚一切皆以是否“有用”為標尺,有用學(xué)之,無用棄之……許多技能和它們原本用以提升自我、怡情悅性的初衷越行越遠,于是社會變得越來越功利,人心變得越來越浮躁喧囂。
他就是愛做這些“無用”的事,因為正是這些“無用”使得他增加了學(xué)問,陶冶了情操,拉近了與親人的關(guān)系,豐富和濡養(yǎng)了自己的心靈。
如他的女兒常年在國外,陳道明就擠出時間給女兒澆個糖人,捏個面人,或者干脆穿針引線給她裁剪一身衣裳。于一舉一動,一針一線中,盡顯父愛之情,也讓女兒看到這些如見到了父親的一顆拳拳之心。
陳道明更樂意為妻子縫制各種皮質(zhì)包包。他妻子于2010年退休后,喜歡弄點十字繡之類的,有時他們夫妻倆就同坐窗下,妻子繡她的花草,他裁他的皮包,窗外落葉無聲,屋內(nèi)時光靜好,夫妻之情于是化作了一種讓人心動的美。
再比如,借下棋,觀天地之深廣,思人生之淺狹。棋中有棋,弈棋無心,無心則全勝,無心則逸樂,無心則頤壽。
無用有時是大用,正如陳道明所說,這世界上許多美妙都是由無用之物帶來的,一場猝不及防的春雨或許無用,卻給人以沁人心脾之感;詩詞歌賦或許無用,但它可以說中你的心聲,讓你會心地手舞之足蹈之,或潤物無聲地撫慰你的哀傷……
為獲取一份閑情逸致去擠時間,這一擠,境界就上了層次,精神就得到了升華。“聲拂琴床生雅趣,影侵棋局助清歡”,多擠得一份閑情逸致,就能讓人多去掉一份浮躁,多擁有一份心靈的寧靜……
摘自《思維與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