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博：老寶貝新面孔

高巍

央視《國家寶藏》播出之前，地處沈陽南部邊緣的遼寧省博物館是平靜的。前來參觀的人，始終保持著適當?shù)牧髁?。擺放在三樓展廳里的銅鎏金馬鐙，也沒有引起太多的關(guān)注。

節(jié)目之后，遼博迎來了越來越多的新鮮面孔。2018年春節(jié)，遼博舉行了《國家寶藏》入選文物《萬歲通天帖》特展，遼博門外首次排起了長隊，展廳內(nèi)一度也要排隊才能進入。

遼寧省博物館最初的名字叫東北博物館，是中國共產(chǎn)黨最早建立的地方博物館，1949年春宣告成立，是新中國第一座大型歷史藝術(shù)博物館?，F(xiàn)有館藏文物近12萬件。

這座博物館還很年輕。但是，其中的館藏文物，28萬年前金牛山人骨化石、距今約5000年的玉豬龍……紛紛證明著這座博物館的歷史分量。

齊白石5元畫

遼寧省博物館最初的館址在沈陽市和平區(qū)十緯路26號，原奉系軍閥湯玉麟官邸。

居住在附近的嚴大爺對那個時代的遼博記憶猶新，“西墻那一片全是石碑，沈陽各個年代的石碑都有，我可喜歡看了……”

大多數(shù)沈陽人都熟悉這座館址建筑，它的主體是1930年湯玉麟為自己建的公館，原計劃1932年竣工，不料九一八事變爆發(fā)，工程拖到1934年才完工。后來，這座建筑被偽政府辟為博物館，1939年命名為偽“國立中央博物館奉天分館”，持續(xù)到日本投降。

1948年，原東北人民政府文物管理委員會接收了該館，整修后，1949年7月7日正式開館，稱東北博物館。1959年后，改稱為“遼寧省博物館”。當時的遼博，館藏除了前館文物，最主要的藏品是大量清宮散佚書畫，以及重要的出土文物資料。這些清宮散佚書畫珍品，就包括在《國家寶藏》欄目中亮相的唐摹王羲之一門書翰卷（又名萬歲通天帖）、宋人摹顧愷之洛神賦圖。此外，只能在歷史書上見到的唐代仕女畫孤品《簪花仕女圖》、唐代大書法家張旭傳世的唯一狂草作品《古詩四帖》、北宋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北宋摹唐張萱《虢國夫人游春圖》等傳世珍品也在其中。

“大批散佚書畫從清宮流出，還要從溥儀說起。”遼博專家介紹說，辛亥革命后，已退位但仍居紫禁城的溥儀，深憂日后命運難料，便打起了紫禁城內(nèi)“國寶”的主意。青銅器太重、瓷器易碎，書畫既值錢又便于攜帶。溥儀以“恩賜”的名義，將內(nèi)府所藏珍貴的法書字畫賞賜給其弟溥杰、溥佳，讓他們利用每日下學出宮的機會，用黃綾包袱將這些書畫帶出。據(jù)記載，從1922年9月28日至12月12日，溥家兄弟盜運書畫1300余件。

這些被盜運出宮的國寶，跟著溥儀從天津，一路輾轉(zhuǎn)到長春。1945年8月日本戰(zhàn)敗前，溥儀從長春逃走，飛機在沈陽東塔機場被截獲，他所帶的書畫和珠寶等文物，后來成為遼博最重要的一部分藏品。

還有很多溥儀沒來得及帶走的珍貴文物流散民間，遼博通過各種方式，將它們征集入藏。

能夠成功尋找到大量流落民間的珍品，與中國現(xiàn)代著名的書畫鑒賞大師、博物館學家楊仁愷先生任東北博物館研究員不無關(guān)系。楊仁愷畢生致力于流失國寶的追尋、拯救，經(jīng)他手鑒定出了北宋張擇端《清明上河圖卷》等。

擁有楊仁愷等前輩的遼博，不但重視流散古書畫的收集，也注重收集當時的藝術(shù)作品。當時齊白石三子齊良琨在東北博物館工作，楊仁愷從那時起就幫助博物館搜集了大批齊白石的作品。傳說齊白石老人除了專門為遼博創(chuàng)作和贈送作品外，還以平均每幅5元錢的價格“賣”給遼博一批作品。

齊白石畫作以果蔬花卉居多，山水因不多見而別具匠心。去年底北京保利秋拍，齊白石一組山水作品《山水十二屏》以9.315億元價格成交。由此對照遼博館藏的一組齊白石1910年創(chuàng)作的《石門二十四景》，說價值連城也不為過吧。

來這里感受遼河文明

2004年11月12日，遼寧省博物館新館在沈陽市府大路363號館址對外開放了第一期展廳。這是遼博第一次搬遷。

新址整體建筑外觀取自新石器時代紅山文化代表性文物——玉豬龍。玉豬龍因器物面部形態(tài)頗似豬的形象，蜷曲軀干又似龍的形象而得名。遼博館藏的一件白玉豬龍，豬首形象刻畫逼真，肥首大耳，大眼闊嘴，是已知紅山文化同類器物中形體較大、形制最規(guī)整的一件。專家認為它可能是一種神靈崇拜物，反映了當時人們對豬和龍的崇拜，也是目前所知時代最早的龍形器物之一。

為了突出遼寧本地歷史文化，經(jīng)8年籌備，遼博市府館3樓的展廳都被布置為遼河文明展?！斑|河文明展”展出了1500余件文物，其中非常引人注目的牛河梁彩塑女神頭像，被考古學家蘇秉琦稱為“紅山人的女祖，也是中華民族的共祖”。

遼博市府館對外開放的10年間，共接待觀眾302萬人次，向國內(nèi)各省市文博單位及美國、日本等近10個國家和地區(qū)推出或參與展覽91個。這10年是遼博快速發(fā)展的時期，2008年遼博被評為首批國家一級博物館，2009年被列為中央與地方共建國家級博物館，后者也是讓遼博第一批走上《國家寶藏》欄目的原因之一。

一流新館有點兒遠

2015年3月20日，遼寧省博物館網(wǎng)站發(fā)布了閉館公告，稱將于10天后關(guān)閉市府大路363號館址，文物搬遷至渾南新館后將再次開放。新館位于沈陽市渾南區(qū)智慧三街157號，是市府館址的3倍，共22個展廳，是全國省級博物館中規(guī)模最大的。新館的文物庫房配有恒溫恒濕、消毒滅菌等國內(nèi)一流設(shè)施。

博物館搬家是“高?！惫ぷ鳎驗榘徇w可能對文物造成傷害。早在2000年初，遼博就開始做準備。首先是清庫，所有文物的賬、卡、物逐一清點對照，做詳細的記錄。文物類別復雜，造型各異，有些在地下埋藏了數(shù)千年甚至數(shù)萬年，即便外觀相對完整，內(nèi)部結(jié)構(gòu)可能早已脆弱不堪，稍有外力影響，就可能受損嚴重。這就需要大批專業(yè)人員在封閉的狀態(tài)下，做好文物的包裝。運輸文物則更需要確保安全，不容有失。承擔搬遷任務(wù)的相關(guān)部門在現(xiàn)場反復演練，準備了多種應(yīng)急措施，最終實現(xiàn)了順利搬遷。

一期開放的展廳，主要集中在一樓，試運行兩年多后，二樓各展廳和三樓的古代遼寧展也陸續(xù)開放。此次在《國家寶藏》亮相的文物銅鎏金木芯馬鐙，從2017年下半年開始，一直默默地陳列在古代遼寧展廳中。

這件馬鐙出土于十六國時期北燕馮素弗墓中。馮素弗是北燕建立者馮跋的弟弟，不但有高官厚祿，而且受人愛戴。馮素弗去世后，馮跋給他厚葬，在其墓中與銅鎏金馬鐙一同出土的文物，還包括禁止出國出境的國寶鴨形玻璃注等。當時的玻璃是稀罕物，只有極少數(shù)貴族皇家才能得到。這件鴨形玻璃注由淡綠色的玻璃制成，半透明，長20.5厘米，貌似鴨子。傳說是古代的一種欹（傾斜）器。因為寶貝的重心在前，只有腹部充水至半時，才能放穩(wěn)。古人把欹器放在座位的右邊，用途類似座右銘，提醒自己不要自滿。

對當時的遼博來說，館藏珍貴文物總量達到11萬余件/套，展廳面積全國居前，這些都是再好不過的事情，然而物理上的距離成了最大的難題。

“從沈陽市內(nèi)到新館，開車不堵的情況下一個多小時，地鐵換乘輕軌兩個多小時，下來還得帶孩子走10分鐘，這個距離誰能接受？”一位市民在網(wǎng)上留言。

偌大的遼博，大部分時間都是空空蕩蕩、安安靜靜的，遼博人只能將全部心思放在展覽上，靜待花開。

從自豪到鑒賞

《國家寶藏》遼博這期節(jié)目播出后，一位沈陽網(wǎng)友說，“令人感受到空前的文化自豪感”。

面對節(jié)目播出后人們高漲的熱情與關(guān)注，遼寧省博物館館長馬寶杰坦言自己的內(nèi)心更為“忐忑”。“欣慰的是更多人愿意了解、走進博物館了，但也有擔憂，有關(guān)文物的真正信息、有關(guān)歷史的真正認知，是不是傳達給觀眾了？在文物與公眾之間，綜藝節(jié)目這個橋梁只是開頭，博物館人并不希望一直如此，我們要有更進一步的引領(lǐng)作用，而不是一味去迎合?！?/p>

目前觀眾到館，還看不到3樓的書畫和緙絲刺繡展，展廳仍舊在調(diào)試設(shè)備，以確保有更利于脆弱的古代書畫作品展出的環(huán)境條件。遼博方面希望可以在今年5月份實現(xiàn)全部場館的開放。到時候，宋人摹顧愷之洛神賦圖卷、唐摹王羲之一門書翰卷等，都可能出現(xiàn)在展出中。

遼博的目標不止于此，他們希望書畫作品能長期的循環(huán)展出，最終目的是形成古代書畫體系，讓觀眾形成鑒賞書畫的能力，這是博物館的作用之所在。

【典典滴滴】

來博物館只看上了電視的那一件文物，這是我最不希望出現(xiàn)的偏差。銅鎏金木芯馬鐙，大家通過節(jié)目都知道了，但是來博物館并不是只看這個馬鐙的，馬鐙還需要跟當時的馬具組合在一起，形成一種體系，才能了解當時軍事文明的情況，所以我說體系才能體現(xiàn)價值。

如果觀眾看過電視，決定來一次遼博，只為看這三件國寶，那是不夠的。在我看來，最重要的是大眾對博物館價值的正確認知，社會公眾對博物館的全面參與。

——遼寧省博物館館長馬寶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