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場證明

一

夜晚的南京路上燈火輝煌。江守白站在東亞飯店的陽臺上遠(yuǎn)遠(yuǎn)望去，星星點點、五彩繽紛的霓虹燈就像是一道道亮麗的彩虹，又像是仙女飄舞的裙帶。雨點在霓虹燈的閃爍下，仿佛是一顆顆明亮的珍珠，光彩耀目，和一排排整齊的街燈一同構(gòu)成了一幅光怪陸離、美妙無比的畫面。

江守白是著名國企華都集團的老總，五十七歲。前不久集團的一家下屬公司成功上市了，所以今天在東亞飯店召開集團慶功會，致完辭，酒還沒過三巡他便急急忙忙地從會場溜到了陽臺上，給他的寶貝女兒打電話。女兒今天是新婚蜜月的第一天，因為她自小起就特別喜歡園林，所以在丈夫的極力反對下最后依然堅持去了蘇州度蜜月。

“涵涵，你們到了嗎？”

“剛到酒店呢，逛了一天的拙政園和留園，累成了狗?！?/p>

“哦，那早點休息吧?！?/p>

“知道了爸，還有別的事嗎？”

“沒事了。爸就是擔(dān)心你的身子，你從小就體弱多病，逛起園林來還沒完沒了的，你現(xiàn)在可是當(dāng)妻子的人了，得多收斂收斂啊。唉，你媽走得早，爸再過幾年也退休了，現(xiàn)在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你們兩個人好好地過日子，然后早點給我生個孫子，也好讓我享受一下天倫之樂?！?/p>

“爸，你又來了，整天跟我說這些，我耳朵聽得都起繭子啦！”

“涵涵……”

“行啦，我知道啦，等我度完蜜月回來再聽你嘮叨吧，我現(xiàn)在要去洗洗睡啦?！?/p>

“那好吧，你早點休息，在外面注意安全啊，爸爸等你回來?！?/p>

二

莫少聰剛升任蘇州市刑警隊副隊長的第二天便接手了一樁慘絕人寰的兇殺案。死者叫江雨涵，上海人，二十八歲，是華都集團老總江守白的女兒。從照片來看江雨涵頗具氣質(zhì)，一米六七的個子，身材姣好，擁有美國耶魯大學(xué)經(jīng)濟學(xué)碩士學(xué)位，畢業(yè)歸國后就職于華都集團下屬的一家上市公司，擔(dān)任副總一職。丈夫田丁，二十五歲，和江雨涵同在一家公司工作，是她的下屬。田丁雖然是北方人，但卻生著一張南方人的臉，細(xì)膩而又白凈，高考時以優(yōu)異的成績考入了上海交通大學(xué)，畢業(yè)之后就一直留在了上海。

江雨涵和田丁來蘇州度蜜月的當(dāng)天晚上，江雨涵在溫泉山莊的客房里被殘忍地殺害?？头糠?wù)員趙鵬是第一個發(fā)現(xiàn)死者并報案的人，據(jù)他描述他在早上例行打掃時發(fā)現(xiàn)客房的門半掩著，沒有鎖，他敲了敲門，見沒有任何反應(yīng)，于是便拿著清潔工具推門而入了，之后眼前呈現(xiàn)的一幕把他嚇得魂飛魄散，直到錄口供的時候全身還在不住地顫抖。當(dāng)時江雨涵一絲不掛地躺在床上，呈一個“大”字形。渾身赤裸的她，臉上、身上和四肢到處都是密密麻麻的傷口，流出的血把整條床單和被褥都染紅了，仿佛是遭受了極刑一般。

莫少聰和刑警隊的傅麗趕到案發(fā)現(xiàn)場時，現(xiàn)場已被警方封鎖了。經(jīng)過勘查發(fā)現(xiàn)這里除了前臺，其他地方居然沒有安裝攝像頭，給偵辦案子帶來了很大的難度。法醫(yī)在對犯罪現(xiàn)場和尸體進(jìn)行仔細(xì)的勘查和鑒別，要出結(jié)果還需要一段時間。莫少聰和傅麗則召集了溫泉山莊所有的工作人員，包括總經(jīng)理在內(nèi)，一一詢問了相關(guān)情況。江守白接到噩耗之后火速趕來，當(dāng)他親眼見到女兒被扎成千瘡百孔的遺體時，他緊握雙拳，仰天發(fā)出一聲驚天怒吼：“不可能！這不可能！涵涵……田、田丁呢？他在哪里？??！”他突然氣急攻心，一下子暈了過去，被送往當(dāng)?shù)氐尼t(yī)院。

沒多久田丁也來了，他見到妻子的遺體時直接“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還沒等莫少聰問話便號啕大哭起來，一雙眼睛沒多久就腫得跟個蘿卜似的。他一會兒捶打自己的腦袋一會兒抽著自己的耳光，嘴里不斷地念著江雨涵的名字，看起來像是發(fā)了失心瘋一般。

“他就是被害人的丈夫？”莫少聰問一旁的警員。

“是的，他是江雨涵的丈夫田丁，田園的田，園丁的丁?！?/p>

莫少聰看了看表，現(xiàn)在是早上9點20分，等田丁哭到實在哭不動了，莫少聰這才把他扶到了旁邊的椅子上。

“請節(jié)哀順變。我叫莫少聰，現(xiàn)在負(fù)責(zé)這個案子，你是被害人江雨涵的丈夫田丁吧？”

田丁一邊抹著眼淚，一邊點了點頭。

“你昨晚在哪兒？”莫少聰嘴里問著，同時把一包紙巾遞了過去。

田丁還在抽泣，他擦了擦一臉的淚水，擼了把鼻涕，又長長地舒了口氣，這才有氣無力地告訴莫少聰：“昨、昨晚我去見了個客戶?！?/p>

“你是幾點離開的？在哪里見的客戶？”

田丁一雙顫抖的手不停地搓揉著已皺成一團的紙巾，“好像是晚上8點多，哦不對，是7點多離開的，跟客戶見面的地方是在謝家橋附近?！彼椭^，輕微地喘著氣。

“謝家橋？”莫少聰白凈的臉上立刻出現(xiàn)了一條深深的川字眉。

“你跟客戶碰頭為什么要選擇在那么偏僻的地方？”傅麗深知那一帶基本也沒有安裝什么監(jiān)控攝像頭。

“這個……這個……”田丁支支吾吾了半天都說不出個所以然。

莫少聰只能換一個問題問：“你整晚都跟客戶在一起？”

田丁點了點頭：“嗯，因為要談一個很重要的項目，所以我們一直聊到了今天早上?！?/p>

“那具體地點呢？你們總不能在馬路上待了一晚上吧？”

“那、那不會，我跟客戶是約在了那兒的一家KTV會所里?！?/p>

“名字叫什么？”

田丁撓了撓頭：“他姓李，但叫什么我忘了?！?/p>

莫少聰摸了摸鼻子：“我問的是KTV會所的名字?！?/p>

“哦，會所的名字啊，好像叫什么年代，是金色年代，不對不對，好像是金御年代，不好意思啊警察同志，你看我這記性?！?/p>

“這樣吧，你把客戶的電話告訴我，我有些情況要問他?！?/p>

田丁的臉色立刻變得十分緊張：“不行啊警官，做我們這行必須保證客戶資料的私密性，任何信息都是萬萬不可以泄露出去的，請多多見諒?！闭f到最后幾個字的時候，田丁的聲音都有些顫抖了。

莫少聰沉默了半晌：“你的妻子生前可有什么仇人？”他說話時目光始終停留在田丁的眼睛上。

“仇人？雨涵性情溫良，可愛大方，我實在不記得她有什么仇人啊，就算有，那也應(yīng)該是她父親的仇人吧?！?/p>

“江守白？”

“是啊，我記得他曾經(jīng)得罪過一個人，后來那人還專門來尋過仇?！?/p>

“哦？”莫少聰?shù)难劬镩W著光，“你能不能把知道的情況詳細(xì)地告訴我？”

田丁坐直了身子反問道：“難道殺害雨涵的兇手就是那個人？”

莫少聰搖了搖頭，一臉正色地說：“目前我們只能確定江雨涵的死是一樁兇殺案，在沒有查清楚之前是無法斷定誰就是罪犯的，任何線索都有可能對本案構(gòu)成重大影響，所以現(xiàn)在請你把有關(guān)江守白的情況如實地告訴我?！?/p>

三

很多人都知道江守白是上海灘有名的富賈，但他有一個原則，從不借錢給任何人，尤其是自己的親朋好友，他自然也絕不會向任何人借錢，包括銀行。

有一次江守白帶著女兒在七重天飯店宴請商界幾位好友吃飯。席間，他的表侄劉云飛來找他，兩人就在附近的角落里單獨聊了幾分鐘，后來江雨涵他們就聽到江守白在外面吼了起來，雖然沒聽清楚他們說了什么，但好像是江守白把他的表侄給狠狠地罵了一通。事后江守白告訴雨涵他表侄又來向他借錢了，而且還不是個小數(shù)目。雨涵知道自己的表哥常年在外賭博，輸了錢之后就借高利貸，不久便弄得自己債臺高筑，被對方逼得走投無路就會來找江守白借錢?？山匕锥嗄暌詠硎冀K恪守著自己的做人原則，無論他表侄如何哀求都不為所動，好幾次還把他直接給轟了出去。倒是江雨涵心軟，事后她曾瞞著父親好幾次給表哥寄錢過去，解了他的燃眉之急，里里外外算起來應(yīng)該也有一百多萬了。江雨涵和田丁結(jié)婚之前田丁就曾苦勸過雨涵，讓她少接觸她表哥，并極力反對雨涵借錢給他。田丁說這樣下去絕不是辦法，她表哥迷戀賭博，那就是一個無底洞，即使雨涵有再多的錢也無法填滿這個巨大的坑。雨涵每次都答應(yīng)了田丁，表示不會再借錢給她表哥，但只要看到她表哥拖著傷痕累累的身子來乞求她時，她還是會動搖、心軟，最終無條件地把錢交到表哥的手里。平時田丁和雨涵很少吵架，但為了她表哥這件事，他們經(jīng)常會吵得面紅耳赤、不可開交，所以田丁打心底里恨透了雨涵的表哥。

現(xiàn)在問題來了，根據(jù)田丁的陳述，雨涵的表哥有賭博的惡習(xí)，借了高利貸之后經(jīng)常會找江守白借錢，但每次都會被拒之于千里之外。如果是按這種邏輯的話，她表哥必定懷恨在心，日久積怨，殺的人應(yīng)該是江守白才對，而不會對借錢給他的雨涵下手。當(dāng)然，前提是先得假設(shè)她表哥就是殺人兇手，那么此刻死的人就絕不會是雨涵了。

不過邏輯歸邏輯，偵辦歸偵辦，所以莫少聰還是找到了劉云飛。劉云飛在棋牌室里看到莫少聰和傅麗出現(xiàn)的一剎那，顯得格外驚慌，正準(zhǔn)備拔腿逃跑時一把就被莫少聰給按在了椅子上。

“這里人多，不方便，我們?nèi)ヅ赃叺牟桊^?！蹦俾斴p輕地拍了拍劉云飛的肩。

在茶館里，一張松木板桌上的紫砂壺里冒出了一縷帶著清香的白煙。莫少聰坐在劉云飛的正對面，傅麗則緊挨著劉云飛，應(yīng)該是謹(jǐn)防他趁機逃跑。

“你叫劉云飛吧？”莫少聰拿起紫砂壺，給劉云飛的杯子里滿滿地倒上了一杯鐵觀音，茶是新的，味道格外清香。

劉云飛點了點頭。

“知道我們?yōu)槭裁匆夷銌幔俊?/p>

劉云飛喉結(jié)動了一下：“我、我知道錯了，我下次一定不敢再賭博了！”

“你賭博的事情暫且擱在一邊?！?/p>

劉云飛看看傅麗，又轉(zhuǎn)過頭看著莫少聰，一臉茫然地說：“警官大人，我除了賭博，其他可沒干什么壞事啊?！?/p>

“哦？你再想想？”

“真沒有啊，我這人天生膽子就小，看見蟑螂、老鼠都害怕，我還能干什么壞事?。俊?/p>

“你最近一次找江守白是什么時候？”傅麗問。

“找江守白？我、我找他干嗎？”

“借錢?！蹦俾攺娜莸卣f。

“借、借錢？我怎么可能向他借錢呢？他可是一只鐵公雞啊，一毛不拔，錢不借也就算了，還當(dāng)著眾人的面把我從他家趕了出來！”講到江守白的時候劉云飛唾沫橫飛，情緒十分激動。

“那你的表妹江雨涵呢？”莫少聰步步緊逼。

“江、江雨涵？我、我……”提到江雨涵這三個字的時候，劉云飛立刻把頭低了下去，像是做了什么虧心事似的。

“據(jù)我所知，你向江雨涵借了不少錢，而你根本就沒能力償還高額借款，所以你是不是殺了她？”

劉云飛一下子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他的眼睛瞪得比雞蛋還大：“什么？她死了？”

“她是14號，也就是前天晚上被人殺害的?！备蝶愐哺玖似饋怼?/p>

劉云飛雙手抓著頭皮：“不可能！表妹不可能會死的！”他反復(fù)念叨著這句話。

“她確實已經(jīng)死了，而且是被人以極其殘忍的手法殺害的，所以，現(xiàn)在需要你跟我們回局里錄下口供。”

離開的時候莫少聰和傅麗幾乎是一左一右架著劉云飛走的，他的腿軟得連走都走不動了，不知道是因為聽到江雨涵被殘殺的噩耗還是因為他的心里有鬼。

四

案發(fā)后的第三天，莫少聰?shù)霓k公桌上放著厚厚的案件卷宗，從案發(fā)現(xiàn)場的種種跡象來看，死者應(yīng)該是認(rèn)識兇手的。

此刻莫少聰心事重重地面對著墻上的幾張照片。左一是死者的丈夫，田丁，他說自己案發(fā)當(dāng)晚去見了客戶談重要項目，直到第二天早上9點多才回來，奇怪的是他始終不肯提供客戶的具體信息，所以目前還沒有不在場證明。左二是死者的表哥，劉云飛，他雖然人在上海，但要去蘇州殺人也不是不可能。左三是溫泉山莊的客房清潔員，趙鵬，他是第一個發(fā)現(xiàn)死者并報警的人。

“有新發(fā)現(xiàn)！這是我們剛收到的報告?！备蝶愐荒樑d奮地拿著一份資料走了進(jìn)來。

“我們從附近的垃圾桶里找到了一件帶血漬的男士襯衫，衣服有被焚燒過的痕跡，在上面檢測到的DNA果然和死者的一模一樣?！?/p>

莫少聰摸了摸下巴，頓時心情轉(zhuǎn)好：“至少可以確定兇手是個男性了?！?/p>

“還有，案發(fā)當(dāng)晚溫泉山莊前臺的監(jiān)控錄像確實拍攝到一個男子曾出現(xiàn)過，不過他很快就跑了，經(jīng)確認(rèn)他并不是酒店的住客。你看，這是我們放大的照片?！?/p>

莫少聰接過照片定睛一看，前后兩張照片都是監(jiān)控錄像的截屏，照片中的男子看起來很年輕，二十歲左右的樣子，戴著一頂黑色的鴨舌帽，穿一件藍(lán)白相間的棒球服外套。一張照片上的時間是21∶02，他的樣子看起來并無異常，臉上還帶著一絲微笑；而另一張是21∶05，照片上的他看上去就像是見到了鬼一樣，整個人驚恐萬狀，仿佛被什么給嚇得魂飛魄散了似的。

莫少聰剛好轉(zhuǎn)的心情一下子又沉了下去：“從他進(jìn)來到離開只有三分鐘時間，怎么殺人？”說完便嘆了口氣，“不過這是個重要的突破口。對了，死者的手機里有什么發(fā)現(xiàn)嗎？”

傅麗點了點頭：“案發(fā)當(dāng)天江雨涵的手機上只有一個來電顯示，就是她父親打給她的。另外從她手機的微信記錄里發(fā)現(xiàn)有好幾個人曾聯(lián)系過她，其中聯(lián)系最為頻繁的是一個叫糖果果的女人。”傅麗拿出一份報告遞給莫少聰，上面是江雨涵手機上所有的通訊信息和聊天記錄。

此時從外面又跑來一個警員：“頭，指紋比對報告和現(xiàn)場DNA報告出來了?！彼蚰俾敵噬弦环菸募?。

莫少聰打開一看，不禁皺眉道：“除死者外竟然還有一名女性的DNA記錄，而唯一的男性DNA遺留者就是田丁。”

“田丁有DNA在現(xiàn)場是正常的，人家畢竟是夫妻，但是還有一個女性的DNA就奇怪了，莫非是溫泉山莊女性員工所留下的？”傅麗疑惑地看向莫少聰。

莫少聰拍了拍傅麗的肩膀說：“看來只能讓兄弟們再辛苦一趟了，把案發(fā)當(dāng)日的客人入住信息全部調(diào)出來，然后想辦法提取所有女性的血液做樣本，和現(xiàn)場遺留的DNA進(jìn)行比對，或許就能找到誰是殺害江雨涵的兇手了。”

“好的，我立刻安排下去?！闭f完傅麗轉(zhuǎn)身離開了辦公室。

莫少聰慢慢走到墻邊，將身穿棒球服男性的照片放在了左四的位置，然后在左五的位置畫了一個方框，里面寫上糖果果三個字，然后又加了一個問號。

根據(jù)現(xiàn)有的證據(jù)來看，兇手極有可能是一個男性，他認(rèn)識死者并將死者殘忍地殺害，因為死者遇害時并沒有劇烈反抗和掙扎的跡象，不排除兇手趁死者不備突發(fā)襲擊并且一擊致命。

“死者的驗尸報告什么時候出來？”莫少聰?shù)椭^問。

“后天才會出來?！币慌缘木瘑T說。

“趕緊給我打電話去催！越快越好！”

“知道了頭，我現(xiàn)在就去。”

辦公室里只剩下莫少聰一個人，他一動不動地看著墻上四個人的照片，會不會兇手就是他們其中的一個？他想。

五

根據(jù)法醫(yī)的報告，江雨涵的死亡時間是14號晚上8點半左右，身上除了刀傷并沒有其他傷口，死因系銳器致心臟破裂肺臟貫穿，造成急性失血性休克合并呼吸困難導(dǎo)致身亡。

當(dāng)時劉云飛在棋牌室打麻將，同桌的幾個人為他提供了在場證明，所以劉云飛被排除在了犯罪嫌疑人名單之外，而接下來，莫少聰將對江雨涵的丈夫田丁以及溫泉山莊客房清潔員趙鵬進(jìn)行第二次詢問。

田丁再一次坐在了莫少聰?shù)拿媲?，會談室里只有他們兩人，這一次田丁抽起了煙，是中華的金中支，市場上罕有的土豪煙。

“14號晚上你說你是7點多離開房間的?！?/p>

“沒錯。”

“你離開之后的一小時就發(fā)生了命案?！?/p>

田丁用力地吸了口煙，吐出一團長長的淡藍(lán)色氣體。“難道你懷疑是我？”他皺著眉頭問。

“除非你能清楚地告訴我你跟客戶見面的具體地點，還有對方的信息，這樣你才有不在場證明了?！?/p>

“我不是已經(jīng)告訴過你了嗎，客戶的資料是絕對不能泄露的！而且我也不想把這件兇殺案牽扯到客戶身上去，否則我的項目就全完了！”田丁扯高了嗓門。

莫少聰沉默了半晌，這反而讓田丁有些不適應(yīng)了?！皩α?，那個劉云飛呢？你們找過他了嗎？他跟江家多次借過錢，還發(fā)生過激烈爭吵，我懷疑雨涵的死跟他有關(guān)！你們?yōu)槭裁床蝗ゲ樗?？?/p>

“查了?！?/p>

“查了？結(jié)果呢？”

“劉云飛是14號下午5點到的金鑫棋牌室，凌晨2點才離開的，中間除了上廁所之外就沒有離開過，我們也找到相關(guān)證人了，所以他已被我們排除?！?/p>

田丁一張慷慨激揚的臉立刻耷拉了下來，瞬間成了一只斗敗的公雞，“這么說不是他干的……”說這幾個字的時候明顯能感覺到他的無可奈何。

“在找到真兇之前，每一個人都有可能是嫌疑人，這點希望你能明白，所以你現(xiàn)在最好能夠配合我們，這樣不僅可以幫你自己，更可以讓我們早日抓到真兇，也好告慰你妻子的在天之靈。”莫少聰雖然是個80后，但他從警多年，辦案經(jīng)驗豐富，所以表現(xiàn)出來的沉穩(wěn)遠(yuǎn)遠(yuǎn)超過了他的實際年齡。

不過田丁依然沉默不語，對此莫少聰也早就預(yù)料到了，所以他打算換個角度繼續(xù)切入：“除了劉云飛之外，你妻子平時還跟什么人來往呢？”

田丁搖了搖頭：“雨涵雖然是個富二代，但她平時卻非常低調(diào)，也沒有什么朋友圈，更不喜歡參加什么集體活動。”

“那她有什么興趣愛好？”

田丁苦笑了一下：“呵呵，她只對園林感興趣。”緊接著又補充了一句，“可能比對我更感興趣一些?！?/p>

“她身邊就沒有什么朋友嗎？比如像閨蜜什么的。”

聽到“閨蜜”兩個字的時候，田丁的腦袋立刻微微壓低了些，他咬著嘴唇，并沒有回答莫少聰?shù)奶釂枴?/p>

“好吧，看來你的心事要比我想象中的更多啊。”莫少聰笑了笑，然后站了起來，“想到什么記得隨時找我?！?/p>

田丁走出公安局之后立刻拿出了手機。

“喂，是我?！闭f話的時候他不停地左顧右盼，確保身邊沒人能聽見。

“沒事，剛才警察找我問話，我什么都沒說。”

“我知道，但你一定要記住，我們的事情絕對不可以讓別人知道！絕對不可以！就算哪天有人問起，你也要一口咬定?！?/p>

“好的，那就先這樣。記得，除非有重要的事情，否則不要隨便打我電話?！?/p>

田丁打完這通電話之后，長長地舒了口氣，擦了擦額頭上的細(xì)汗，把手機上的通話記錄刪得一干二凈。

傅麗和趙鵬在另一間會談室里，這里沒有錄音，沒有攝像頭，兩個人之間的對話完全都是私密性的，因為這是莫少聰特意囑咐的。

“你老家是哪里的？”

“河南信陽?！?/p>

“你是什么時候來溫泉山莊里工作的？”

“年頭吧?！?/p>

“之前你在哪里？做的又是什么工作？”

“之前啊，我在上海，干過一段時間幫工，后來又做過外賣小哥。”

“為什么來蘇州？”

趙鵬撓了撓頭，有些尷尬地看著傅麗說：“警官，你、你也知道上海那生活水平，實在太高了，光房租一個月就得好幾千啊，我做死做活地干一個月，到頭來根本存不下幾個錢?！?/p>

“來蘇州之后你都在溫泉山莊工作？”

趙鵬點了點頭：“是啊，這還是我的一個遠(yuǎn)親幫忙介紹的呢，這里管吃管住，一個月能省去不少開支，而且環(huán)境也好，就當(dāng)是在風(fēng)景區(qū)里療養(yǎng)唄?！?/p>

“案發(fā)后的第二天早上是你發(fā)現(xiàn)江雨涵在房間里被害的？”

“這個你們不是已經(jīng)都問過我了嗎？那天早上我正好要打掃客房，等我去她那間房的時候我……”說到這里，趙鵬突然一下子抱住了自己的腦袋，“好殘忍！好恐怖！??！”他似乎又回想起了自己親眼所看到的景象，鮮血淋漓，仿佛是人間煉獄。

傅麗趕緊給他倒了杯水，趙鵬咕咚咕咚地猛喝了好幾口，然后趴在桌子上不停地喘著粗氣。

“那案發(fā)當(dāng)晚你在哪里？”

趙鵬努力地平復(fù)了一下自己的情緒：“14號晚上我正好休息，所以我不在溫泉山莊?！?/p>

“你剛才不是說平時都住在溫泉山莊的嗎？”

“沒錯，但那天我正好跟幾個同事約了一起出去吃宵夜?！?/p>

“在哪兒吃的宵夜？跟誰一起？”

“我們在高胖子大排檔吃的，跟我一起去的有陸建明、陳得富還有王帥?！?/p>

“你們是幾點回來的？”

“我們點了很多海鮮和烤串，所以吃到很晚才回溫泉山莊的，大概是凌晨2點吧。”

“又是凌晨2點？”

趙鵬趕緊問道：“怎么了？什么又是凌晨2點？”

“哦，沒什么，那你們回來之后有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不對勁的地方？”

趙鵬想了幾分鐘，然后搖了搖頭：“沒有啊。我記得我們回來之后就很累很困了，所以我們洗完澡就回到房間里睡覺了，我們四個人是同一個房間的?！?/p>

“那有沒有聽到什么聲響、動靜之類的？”

趙鵬撓了撓頭：“除了偶爾有幾聲夜貓叫，確實沒聽到別的?！?/p>

“好吧，謝謝你的配合，有需要我們會再叫你的?！?/p>

六

現(xiàn)在擺在莫少聰面前的是一道難題，目前與江雨涵有關(guān)聯(lián)的劉云飛、田丁和趙鵬都有不在場可能，只不過田丁始終不肯向警方透露那個神秘客戶的信息，所以唯獨他的不在場證明暫時還不能成立。

“我看那個田丁很可疑?！?/p>

莫少聰翻閱著案卷，眉頭深鎖：“你說說?！?/p>

傅麗沖了一杯咖啡放在了莫少聰?shù)拿媲埃骸澳憧窗?，劉云飛和趙鵬都有人證，而且所提供的信息和本人所講的完全一致。而那個田丁卻打死也不肯說出那個客戶是誰，我懷疑他心里有鬼！”

“殺人動機呢？”莫少聰?shù)囊暰€終于從案卷轉(zhuǎn)移到了傅麗的身上。

“很簡單，我覺得有幾種可能，第一，雖然田丁和江雨涵表面上看起來非常和諧，但他們卻因為劉飛云借錢的事情爭吵過，說不定案發(fā)前劉云飛還找過江雨涵借錢，事后被田丁知道了，所以一氣之下便怒殺了江雨涵。第二，田丁雖然是江雨涵的丈夫，但在公司里卻是她的下屬，作為一個北方男人來說……你懂的。”

莫少聰鐵青死板的臉上終于擠出了一絲笑容：“不好意思，我是蘇州人?！?/p>

傅麗不理會他，繼續(xù)說下去：“江雨涵是巨富江守白的獨女，我想只要是人都會覬覦他們家財產(chǎn)的。你想，他們這才剛結(jié)婚就發(fā)生了命案，唯一獲利者除了死者的合法丈夫之外我實在想不出第二個人了?！?/p>

莫少聰連連點頭：“嗯，我們的福爾摩斯小姐分析得非常有道理?！?/p>

傅麗笑了笑，正準(zhǔn)備聽領(lǐng)導(dǎo)繼續(xù)夸獎自己，哪知莫少聰?shù)哪抗庥只氐搅四钳B厚厚的案卷上。

“沒、沒了嗎？”

“什么沒了？”莫少聰嘴里咬著鉛筆。

傅麗“哼”了一聲，一把拿走了莫少聰面前的咖啡，然后頭也不回地走出了辦公室。

莫少聰壓根兒就像沒看到似的：“到底是誰？果真是田?。繛槭裁茨翘煺f到江雨涵閨蜜的時候田丁的表情一下子變得那么緊張？難道背后另有隱情？”不知不覺中，他快把鉛筆頭給咬爛了。

長樂路附近的花貴坊是上海的一家老字號旗袍工作室，七十二歲的老裁縫陳永貴在這里生活和工作了大半輩子。雖然店鋪有些難找，地方也不大，但卻有不少老顧客會來這里找陳永貴做旗袍。顧客多半都是一些四五十歲的上海阿姨，偶爾也有幾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女子光顧這里，此刻就有一位穿著淡粉色旗袍、梳著丸子頭的年輕女子站在店里的試衣鏡前，不停地扭擺著自己的細(xì)腰和豐臀。

她天生麗質(zhì)，瓜子臉上有一副眉清目秀的五官，白里透紅的肌膚在燈光的照耀下仿佛吹彈可破，再加上一米七左右的高挑身材，笑起來的時候還有兩個淺淺的酒窩，足以讓每一個男人多看兩眼。她的名字跟她的人一樣美，她叫唐詩，二十八歲，但看上去最多也就二十出頭。她喜歡古典文學(xué)、古典音樂，還有旗袍，經(jīng)常會來光顧這家老字號。

“陳師傅，上周三14號我在你這里挑選的那塊料子，現(xiàn)在應(yīng)該做得差不多了吧？”

陳永貴拿起保溫杯喝了一大口茶：“哦，你說的是那塊云錦吧？小唐啊，那件衣服根據(jù)你選的款式，做完起碼要十天左右，沒那么快的?！彼鹱笫钟眯渥硬亮瞬磷旖沁吷蠞B出的茶水。

唐詩對著鏡子笑了笑，她摸著身上光滑的真絲料子說：“這樣啊，14號晚上可真是把我給累得夠嗆，那么多好看的面料，吃好晚飯從7點一直選到9點多，還耽誤你打烊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陳永貴連忙擺了擺手說：“哎，小唐你這樣說可就見外啦，怎么說你也是我這里的?？?，我感謝你經(jīng)常來這里做衣服都來不及，晚點打烊又算什么呢！”

唐詩笑得更開心了。每當(dāng)她笑的時候，陳永貴一定會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那對迷人的酒窩上，然后心生感嘆，如果能年輕個40歲，自己一定會大膽地追求這位清雅脫俗、楚楚動人的姑娘，所以那晚陳永貴一直陪她到晚上9點多，其實心里是喜不自勝的。

幾天后唐詩來取衣服時正好給莫少聰“撞”見了，說得準(zhǔn)確點，其實是莫少聰?shù)鹊搅颂圃?，因為唐詩便是江雨涵的閨蜜。警方通過仔細(xì)分析江雨涵的各種網(wǎng)絡(luò)平臺和朋友圈，才最終找到了糖果果，她便是眼前的唐詩。

“小唐啊，這位莫警官和傅警官很早就來了，他們好像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你。”

唐詩剛看到身著警服的莫少聰和傅麗時愣了一下，但很快又重現(xiàn)了迷人的笑容。

“你是唐詩吧？”傅麗問。

“是的，不知兩位警官來找我有什么事？”唐詩不緊不慢地說。

“江雨涵你認(rèn)識嗎？”傅麗直入主題。

“當(dāng)然，她是我的好朋友，怎么了？”

“她死了?！?/p>

“死了？”

莫少聰點了點頭，一旁的陳永貴剛才還滿臉堆笑，聽到死人的時候立刻嚇得面如土色，腿一軟，直接癱坐在了自己的扶手藤椅上。

“怎么可能呢？不久前我們還聯(lián)系過！”唐詩的嗓音明顯提高了不少。

“你們是什么時候聯(lián)系的？”

唐詩想了想：“應(yīng)該是上周一，12號吧，但具體是什么時間我不記得了。警官，請問雨涵是怎么死的？為什么我都不知道？”

“唐小姐，很抱歉有些事情我們暫時還不便向你說明?！?/p>

唐詩花容失色，不由自主地往后倒退了好幾步：“怎么會……她不是去度蜜月了嗎？這、這不可能！”此時她的眼淚就像沒有擰緊的水龍頭一樣，瞬間刷刷地從臉上流了下來。

傅麗走到她身邊，努力安撫她的情緒。

莫少聰則繼續(xù)追問道：“12號你們聯(lián)系時都說了些什么？”

唐詩擦了擦眼淚：“因為兩天后，也就是14號，我約了陳師傅來選料子做衣服，本來是想問問她要不要跟我一起來，我也想給她做一件，就當(dāng)是送給她的新婚禮物。但她跟我說她14號要和她老公去度蜜月，所以就沒約成?！彼穆曇粲行┥硢×?。

“14號你在這里？”莫少聰突然皺起了眉頭。

唐詩點了點頭：“是的。”

“那你是幾點來的？幾點走的？”

“我是吃好晚飯7點來的，一直到9點多才走的。”

莫少聰?shù)哪樕辖K于擠出了一絲微笑：“上周14號發(fā)生的事情，你竟然還能把時間記得這么清楚？”

“因為我剛剛跟陳師傅說過，那天選料子選了很久，最后都耽誤他打烊了?！?/p>

“是這樣嗎？”自從唐詩踏入花貴坊之后，莫少聰?shù)囊暰€第一次從她身上移開。

陳永貴就像個磕頭蟲似的連連點頭：“沒錯沒錯，小唐是我的老客戶了，14號那天她到我這里來選料子，她說我這里的料子都很漂亮，非常難選，所以最后走的時候都9點多了?！?/p>

莫少聰?shù)哪樕絹碓诫y看，他跟傅麗兩人互望一眼，然后保持了幾秒鐘的沉默。

反倒是唐詩打破了沉默：“警官，雨涵她究竟是怎么死的？求求你告訴我吧！”

“她是被人謀殺的。”莫少聰糾纏不過，只好簡短地回答道。

“謀殺？這怎么可能？誰會想要傷害她？一定是他老公田丁，對，一定是他！他不是什么好人！”唐詩的情緒突然變得十分激動。

“哦？為什么你說是他老公干的？”莫少聰十分好奇。

“就是他！就是他！”唐詩說了好幾遍同樣的話之后便一直處于極度傷心的樣子，莫少聰和傅麗也不好再追問下去。

杯子里的茶已經(jīng)涼了，莫少聰端起杯子，猛地一口喝了個精光?！昂昧?，感謝兩位的配合，我們先告辭了?！彼贿呎f一邊站起身來。

“警官慢走啊，我送送你們?！标愑蕾F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將莫少聰和傅麗送到了店門口。

“哎，真是的，好端端的新婚蜜月，結(jié)果卻變成了一樁謀殺案，哎……”陳永貴望著他們遠(yuǎn)去的身影，深深地嘆了口氣。

七

劉云飛、田丁、趙鵬和唐詩已經(jīng)被先后約談過了，目前可以確定的是劉云飛、趙鵬和唐詩三人均有不在場證明，唯獨田丁沒有。假設(shè)田丁就是殺害江雨涵的兇手，那就必須查出他的犯罪動機，否則誰也不會在新婚蜜月的第一天就用如此殘忍的手段殺害自己的妻子。

“通常男人對自己的老婆下狠手，除非是自己的老婆有了外遇，如果只是為了錢的話，田丁犯不著用這種極端的方法來殺害江雨涵?！备蝶惡湍俾斪谵k公室里，邊喝著咖啡邊討論著江雨涵的案子。

“沒錯，我是男人，我也是這么認(rèn)為的，之前我們只找到這幾個跟本案有關(guān)的嫌疑人，既然排除了其他3個人，那就只剩下了田丁?！蹦俾斈弥粡埌准?，上面有4個人的名字，其中田丁的名字上面被紅筆畫了一個圈。

“從他的供述來看他身上確實有不少的疑點?！备蝶惙喼妇怼?/p>

莫少聰點了點頭：“田丁說案發(fā)當(dāng)晚他去跟客戶見面，但卻怎么也不肯說出對方是誰。我們先假設(shè)他真的是去見了客戶，而他們約見的地點卻令人十分懷疑，為什么會選在一個那么偏僻的地方，附近正好沒有安裝攝像頭？除非他去見的人根本不是什么客戶，而是……”

傅麗突然站了起來，她放下手里的案卷，恍然大悟地拍了一下桌子：“我現(xiàn)在就去查！”

“去吧?！笨粗蝶愔厥跋Ｍ难凵?，莫少聰心里頓感輕松了許多，目前唯一的線索就是田丁，所以只有順著這條線一直查下去。

事實證明莫少聰?shù)念A(yù)計沒錯，傅麗那邊果然查到了一條重要的情報。3個月前田丁曾報過警，說自己被人恐嚇勒索，后來警方抓到了那個嫌疑人，原來他是田丁的一個老鄉(xiāng)，名字叫高勇，此人十九歲，長相兇悍，一直在社會上混，經(jīng)常打架斗毆，敲詐勒索，因此是派出所的?？?。

當(dāng)傅麗拿出高勇的照片時，莫少聰?shù)难劬α⒖塘亮似饋?，原來突破口就在這里——照片上的男人和案發(fā)當(dāng)晚出現(xiàn)在溫泉山莊的神秘男子竟然是同一個人！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莫少聰重新查閱了這起敲詐勒索案的所有資料，他很快便發(fā)現(xiàn)了其中的幾個疑點。高勇當(dāng)時向田丁索要50萬封口費，因為數(shù)額巨大，所以田丁當(dāng)時就報了警，但在警方將高勇抓獲之后田丁卻主動撤了案，高勇聲稱自己是一時糊涂，田丁則聲稱不再追責(zé)，就此結(jié)案。

疑點是，為什么高勇會向田丁索要金額如此巨大的封口費？究竟是封什么口？起初田丁選擇報警，那是因為他并不知道勒索他的人是誰，如此看來田丁一定有什么把柄被高勇死死地捏在手里，所以才會老老實實地把錢給他，甚至還主動撤案。目前所有的線索都集中在高勇身上，必須盡快找到高勇，這樣才能弄清楚田丁背后所隱藏的秘密。直覺告訴莫少聰，案發(fā)當(dāng)晚田丁去見客戶的蹊蹺很可能與高勇有關(guān)！也許，高勇就是那個兇手！

莫少聰沒想到的是尋找高勇的過程出奇地艱難，最后得到線索，好不容易在山西朔州懷仁的一家小旅館里找到了高勇，那已是3天之后了。

“你就是高勇？”莫少聰對面坐著一個一臉橫肉、五大三粗的男人，他的脖子上還掛著一根金鏈子。

高勇嬉皮笑臉地看著莫少聰說：“警官，我最近可沒犯事兒??！”

“我知道，我們這次來只是想了解一下情況?！?/p>

“什、什么情況？”高勇眼珠子掃了一下站在莫少聰旁邊的警花傅麗。

莫少聰?shù)哪樕细∑鹆艘唤z笑意：“呵呵，聽說你最近發(fā)了一筆橫財?！?/p>

“橫財？什么橫財??？”高勇驚慌失措地問。

莫少聰又笑了笑：“那筆封口費好像有50萬吧？”

高勇?lián)狭藫献约汗舛d的腦袋，有些尷尬地低下了頭。

莫少聰走近高勇身邊，湊近他的耳朵問：“要不你跟我們說說，什么口居然價值50萬？”

“這個……嘿嘿。”高勇不停地在抓耳撓腮。

莫少聰索性來了個更勁爆的，他刻意壓低了聲音問：“那筆巨款該不會是和江雨涵的死有關(guān)吧？”

只見高勇本能地?fù)u了搖頭：“?。坎徊徊?，這絕對不可能啊！”話一出口，他就像是看了美杜莎的眼睛一樣，眼睛、嘴巴都張得很大很大，整個人瞬間變成了一尊石像，坐在那里一動不動。

莫少聰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來你不但認(rèn)識江雨涵，而且的確知道江雨涵已經(jīng)死了。”他的口吻非常淡定和從容。

莫少聰搬了一把凳子放在高勇身旁，從口袋里拿出一包煙，抽出一支遞給高勇，并給他點上火：“這煙是專門為你準(zhǔn)備的，現(xiàn)在我們來好好聊聊吧?！?/p>

八

案情終于有了新的進(jìn)展，莫少聰和傅麗怎么也沒想到田丁居然認(rèn)識唐詩，更出乎意料的是他們還保持了長達(dá)一年的情人關(guān)系。

高勇是田丁的老鄉(xiāng)，他們經(jīng)常會跟其他幾個東北朋友一起去泡吧擼串。有一次在酒桌上田丁突然接到一個電話，隨后便借故離開了。他去了附近的一家賓館，到了賓館門口之后田丁一直等在原地，沒多久便來了一個打扮時髦的妙齡女子，田丁一見到她便把她擁入懷中，又抱又親，兩人看起來十分親密，可當(dāng)時田丁分明還在跟江雨涵熱戀中。他們一起在前臺開了房，然后相擁著進(jìn)入了愛的小巢，可他們并沒有注意到身后還有一個影子，他就是一路尾隨田丁而來的高勇，他已經(jīng)用手機拍下了所有的這一切。

高勇是個不務(wù)正業(yè)的社會青年，打架斗毆，賭博嫖娼，五毒俱全，因欠下了很多賭債，被高利貸追得走投無路，最后只有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老鄉(xiāng)田丁身上。一來田丁是所有朋友當(dāng)中條件最好的，目前在上市公司工作；二來他的女朋友江雨涵更是富家千金，眼下能救自己命的，除了田丁還能有誰？于是高勇便想出了這么一個敲詐勒索的方法，好在田丁經(jīng)常跟唐詩私會偷情，高勇早就瞅準(zhǔn)了，找到了一個絕佳的機會下手。

現(xiàn)在3個月前的那起敲詐勒索案終于水落石出了。真相就是那天高勇尾隨田丁，拍下了他跟唐詩之間的親密照，然后以此要挾田丁。田丁起初不明情況，匆忙之下便報了警，當(dāng)他收到對方寄來的艷照之后才知道闖了大禍，自己跟唐詩之間的事情已被第三人知曉，而且對方還威脅他如果不交錢就會把照片寄給江雨涵。為了不失去江雨涵這個大財主，為了保住自己的事業(yè)，權(quán)衡之下田丁只能聽從對方的擺布，將50萬一分不少地打到了對方指定的銀行賬戶內(nèi)。當(dāng)警方抓住嫌疑人之后田丁萬萬沒想到敲詐勒索自己的竟然是平時玩在一起的老鄉(xiāng)高勇，想到他也認(rèn)識自己的女友江雨涵，而且他身上還有自己的偷情證據(jù)，于是田丁最終只能選擇息事寧人，主動托關(guān)系想辦法撤了案，并和高勇握手言和，否則等待他的就只有兩敗俱傷。高勇雖然會坐牢，但自己的下場則會更慘。

之后高勇便堂而皇之地向田丁索要錢財，少則上千，多則上萬，以滿足自己吃喝嫖賭的開銷。田丁則傍著江雨涵這么一個金主，也不在乎高勇索要的這些小錢，只要能牢牢地封住他的口，那么自己和唐詩就可以繼續(xù)偷情了，真可謂是各懷鬼胎。

敲詐勒索案真相大白，那么高勇又是如何知道江雨涵的死訊的？除非是田丁自己告訴他的，否則高勇便很有可能是此案的犯罪嫌疑人，所以莫少聰將案子的重點又放在了14號的晚上，他要知道那天夜里高勇的具體行蹤。

“14號晚上，你在哪里？”

“我、我在溫泉山莊?！?/p>

“你果然在溫泉山莊。”

“可人真的不是我殺的！警官，你一定要相信我啊！”高勇的情緒格外激動，這點立刻引起了莫少聰?shù)木X，莫少聰預(yù)感距離破獲這起兇殺案只差一步之遙了。

“那你為什么在案發(fā)當(dāng)晚會出現(xiàn)在溫泉山莊里？”

“我、我手頭的錢賭完……不不，是用完了，所以我那天晚上是去找田丁要錢的?！?/p>

“你是幾點到的？”

“我想想啊，時間隔得太久了……對了，好像是晚上9點左右到的吧?！?/p>

“你能肯定？”

“嗯，因為我記得當(dāng)我到了溫泉山莊之后前臺問我找誰，我說我找田丁，那時候我正好看了一眼前臺墻上的那個鐘，時間就是9點。”

“那你見到田丁了嗎？”

“沒見到?！?/p>

“那天田丁并不知道你會去找他要錢？”

“是的，如果他知道我要來向他要錢，多半他都會借故離開的。”

“所以你見到了江雨涵？”

說到江雨涵的時候，高勇突然渾身不停地顫抖起來，“我、我看到她被人殺了，渾身是、是血，很、很恐怖！”仿佛在他眼前又重現(xiàn)了那一幕血淋淋的慘象。

“也就是說在你到之前她已經(jīng)遭到了不測，你知不知道是誰殺了她？或者你有沒有看到些什么？”

“沒有，當(dāng)我看到她慘死的樣子，我立刻就跑了出去！”

“當(dāng)時你為什么不報警？”

“因、因為我有不少案底，所以我怕被你們誤認(rèn)為是兇、兇手?！?/p>

高勇所說的跟我們掌握的情況基本一致，而且案發(fā)當(dāng)晚江雨涵被殺的房間里確實找不到高勇的指紋。莫少聰心想。

“田丁！一定是那個家伙！”高勇突然吼叫道。

“哦？為什么你會如此肯定？”

“他和唐詩偷情的事情敗露了，所以他只好殺人滅口！”

“據(jù)我們所知，目前只有你知道田丁和唐詩的事，如果他想殺你滅口的話，你覺得會用這么殘忍的方式嗎？”

高勇沉默了，因為換作是他的話，殺人滅口最好的方法就是簡單、干凈，而江雨涵的死顯然不符合這個邏輯。

“當(dāng)晚田丁去見了一個客戶?！?/p>

“客戶？什么客戶？”高勇又回過了神來。

“你也不知道？”

不想高勇笑了起來：“哈哈，那家伙八成又是晚上7點多去的吧！這個時間他哪里會去見什么客戶，分明是去跟他的老相好約會嘛！”

“你是說唐詩？”

“當(dāng)然！田丁的行蹤我最了解了，好歹我也偷偷跟蹤他很長一段時間了，他們的約會時間一般都是在晚上7點多?！?/p>

莫少聰揉了揉鼻子，又搓了搓手：“這么說來田丁是有意隱瞞。江雨涵被人殺害，這么重要的事情，他居然可以為了唐詩而隱瞞我們，這到底又是怎么回事？田丁的背后究竟還有多少秘密？”這些話他像是說給自己聽的。

九

根據(jù)前臺監(jiān)控的時間記錄，高勇確實是14號晚上9點到達(dá)溫泉山莊的，并顯示了3分鐘后他又從原路迅速跑了出去。結(jié)合現(xiàn)場所留下的指紋，高勇雖然案發(fā)當(dāng)晚來過現(xiàn)場，身上也有不少案底，但他卻不是那個殺害江雨涵的兇手。目前，唯一有可能成為兇手的人，便是田丁。

這已經(jīng)是田丁第三次和莫少聰面對面地坐在一起了，這一次田丁沒帶金中支，莫少聰從一小包紅雙喜中抽出一支，點上煙遞給他。

田丁接過煙，慢悠悠地放進(jìn)嘴里，然后用力地吸上一口。

“你和唐詩的事情，你太太知道嗎？”

田丁吐出一團淺藍(lán)色的煙霧，微微地?fù)u了搖頭。

“案發(fā)當(dāng)晚你說出去見了一個客戶，那個人就是唐詩吧？”

“既然你們都知道了，何必再來問我？”

“目前我們已經(jīng)基本排除了其他的犯罪嫌疑人，就只剩下你了?！?/p>

田丁干笑了兩聲：“呵呵，人絕對不是我殺的，你們不信，我也沒辦法?！?/p>

“可是案發(fā)當(dāng)晚唐詩有不在場證明。有人證實了她一直在店里選旗袍，到9點多才離開的，然后再趕來蘇州和你私會，等她到的時候那怎么也得晚上10點以后了。這段時間里，你并沒有不在場證明，你完全可以出去之后再悄悄地回到溫泉山莊，殺害你的妻子，然后再去跟唐詩碰頭。”

田丁手里的煙突然掉在了地上，“唐、唐詩……”他好像非常害怕的樣子，脖子一下子縮在了衣領(lǐng)里。

“怎么？難道那晚你不是去見她？”

田丁的內(nèi)心像是經(jīng)過了異常激烈的掙扎，許久他才說道：“我是去見她，但當(dāng)時并沒有見到她。”這句話讓莫少聰和傅麗都大為震驚。

“怎么會？你們私會的時間不是通常都很準(zhǔn)時的嗎？”傅麗問。

“田丁，你把14號晚上所發(fā)生事情的詳細(xì)經(jīng)過一五一十地告訴我，不許有半點隱瞞。”莫少聰覺得這件案子要比想象中更復(fù)雜。

田丁看著天花板：“當(dāng)晚，唐詩給我發(fā)來微信，說她想我了，約我在謝家橋附近的一家賓館見面。于是我告訴雨涵說晚上約了一個重要客戶談融資項目，雖然是新婚蜜月的第一天，但雨涵看我是為了她的公司在拼命，也就沒有反對。我七點多從溫泉山莊出發(fā)，但我趕到那兒的時候卻沒看到唐詩，后來我打電話給唐詩，可她手機關(guān)機了，我只好等。大概一個多小時后我才收到了她的微信，她說她在選面料做旗袍，所以耽擱了，現(xiàn)在正在趕來的路上，等她到了之后我們就去賓館那個了，整件事情就是這樣?！?/p>

“為什么你前兩次都沒有告訴我們？”

田丁臉一紅：“這種事情，你讓我怎么說得出口……”

“都是大男人的自尊心給害的！”傅麗又補了一刀。

“目前對你最為不利的就是你的不在場證明中有3個小時左右的空白時間?！闭f完莫少聰從地上撿起了田丁抽過的煙頭，將它小心地放進(jìn)了煙灰缸里。

此時傅麗將塑封帶里的物證放在了田丁的面前：“這塊沒有燒盡的布料上有你的DNA，經(jīng)鑒定結(jié)果顯示這件衣服屬于你，田丁。”她就像法官一樣，似乎在宣判田丁的罪狀。

“就眼前的這些證據(jù)顯示，你就是兇手。”莫少聰有些惋惜地看著他。

“不是我！我是偷情，但我沒必要殺死她??！憑什么一塊破布就能證明我是兇手？”田丁異常焦躁，情緒十分激動。

“我8點多就到了那家賓館，雖然沒開房但一定能找到監(jiān)控錄像??！總有什么可以證明我一直在那里！告訴你我從沒有離開過！”田丁不停地咆哮著，像是發(fā)了失心瘋似的。

“對不起，在此期間你必須留在這里接受調(diào)查?！?/p>

“你們抓錯人了！兇手真的不是我！江雨涵！你快點告訴他們我沒有殺害你！” 田丁吼完，傅麗便帶著他走了出去，路過莫少聰身邊時，他看見在田丁的左眼角上掛著一滴晶瑩的淚珠。

莫少聰?shù)闹庇X告訴自己田丁并不是兇手，他雖然沒有不在場證明，但他當(dāng)晚出去時路過前臺的時候，監(jiān)控里的時間正是7點半左右，最主要的是他確實沒有必須的殺人動機，還有最后莫少聰所看到的那滴眼淚。那兇手又會是誰呢？這世上根本就沒有鬼，自然也就不可能有隱形的兇手，劉云飛、田丁、趙鵬、唐詩和高勇，兇手一定就藏在里面，究竟是誰？

莫少聰沒想到自己剛升任刑警隊副隊長便遇到了如此離奇的案子，從早上到中午他都坐在辦公室里，不停地看著案卷，一口飯都沒吃，垃圾桶里已裝了十幾個一次性的咖啡杯。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或者是漏過了什么線索？如果是兇手故意把線索給隱藏了起來，那該會是什么樣的線索？

最終田丁承認(rèn)了沾有血跡的襯衫是他的，但他始終不明白為何自己的襯衫會在這里出現(xiàn)，而且還是被焚燒過的。更離奇的是自己的襯衫上竟然還提取出了江雨涵的血跡，這一切，都足以證明田丁就是殺害江雨涵的兇手。所以，田丁被正式拘捕了。

田丁被捕之后，傅麗似乎如釋重負(fù)了，但莫少聰依然對這件案子持懷疑的態(tài)度，如果兇手真是田丁的話，一切邏輯都無法成立，如果兇手是另有其人的話，那么他為何不隨便穿一件衣服，偏偏要穿田丁的襯衫去殺人，然后再嫁禍給田丁？對了！田丁的襯衫！重點就在這里！什么人才可以拿到田丁的襯衫？而那個人，也許才是真正的幕后兇手！

十

“唐詩，我們又見面了。”

“是啊，我們又見面了?！?/p>

“看來要讓你失望了，雖然那件襯衫確實是田丁的，但我們從田丁家里找到的兇器上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他的指紋，所以我們懷疑是有人故意想栽贓嫁禍給他?！?/p>

“哦？看來你們已經(jīng)查出誰是兇手了?！?/p>

“兇手就是你！”

莫少聰又接了一句：“現(xiàn)場留下的證據(jù)中查出的DNA跟你的完全一致，你還有什么話說？”他將一份鑒定報告放在唐詩面前。

唐詩并不答話，她只是冷冷地笑了笑。

“為什么要殺江雨涵？”

“她該死?！边@三個字在唐詩說來輕描淡寫，很難想象在一副花容月貌的皮囊下竟然寄居著一個如此可怕的靈魂。

“你們是很好的閨蜜不是嗎？”

“正因為我們是很好的閨蜜，所以我才不得不殺她?！?/p>

“此話怎解？”莫少聰感覺自己有些懵圈，他有些迷惘地看著唐詩。

“你們永遠(yuǎn)不會懂的！我和江雨涵都在美國耶魯大學(xué)讀書，她學(xué)的是經(jīng)濟學(xué)，而我學(xué)的則是心理學(xué)。我們從大一就認(rèn)識了，我被她那與生俱來的氣質(zhì)深深打動，她也愛上了我的美貌，所以之后我們一直在一起，無論是吃飯、逛街，還是洗澡、睡覺，我們幾乎形影不離，她徹底占據(jù)了我的心，我覺得她是我這輩子最重要的愛人，我不能沒有她，我已經(jīng)完全離不開她了！我愛她，她也愛我，我們曾經(jīng)對天發(fā)誓要生生世世永遠(yuǎn)在一起，誰都不能離開和背叛對方，否則就會身受萬箭穿心，不得好死！”

“所以她就被你以這種極為殘忍的方式給殺害了？”

唐詩一下子站了起來：“是她背叛了我！江雨涵她違背了誓言！而我對她的愛從來就沒有改變過，一丁點兒都沒改變過！所以我必須要殺了她！這是她應(yīng)有的下場！”她咆哮著，手指天穹，青筋暴起。

她停頓了幾秒，然后繼續(xù)說道：“畢業(yè)之后，我們回到上海，她就認(rèn)識了那個該死的田丁！那個卑鄙無恥的男人，看上了雨涵的家產(chǎn)，于是就使盡渾身解數(shù)來追求她，最終把她從我身邊給奪走了！所以，我不但要讓江雨涵受到違背誓言的懲罰，更要讓那個可惡的男人付出生命的代價！”

“是啊，田丁差一點就成了替你去死的殺人犯?！?/p>

“哈哈哈哈！不過可惜??！真是可惜?。‰m然江雨涵受到了應(yīng)有的懲罰，但最終卻讓那個男人活了下來……”

“不得不說，你精心策劃的這起殺人案真的非常高明，幾乎把我們所有人都騙過了。但有時候你不得不信，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你犯下了罪，終究是會受到法律嚴(yán)懲的?！?/p>

唐詩依然理直氣壯地看著莫少聰：“我確實疏忽了，殺了江雨涵，洗完澡之后我應(yīng)該把下水道地漏蓋上的頭發(fā)也清理干凈，這樣你們就找不到一絲證據(jù)了。”她說話的語氣里全然沒有一絲悔意。

莫少聰點了點頭說：“是啊，也多虧了那幾根頭發(fā)，我們才能鑒定出你的DNA，最后揪出了你這個殺人兇手?！?/p>

“哈哈哈哈！”唐詩抬起頭對著天花板一陣尖笑，之后便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她就像個睡美人一樣，閉上了眼睛，安詳?shù)刈谝巫由稀?/p>

唐詩被捕了，等待她的將是法律的審判。田丁無罪釋放，他辭去工作，買機票回到了老家。江守白還在病房里，他堅持不肯出院，可能他的身體已經(jīng)徹底康復(fù)了，但他的心卻將永遠(yuǎn)沉浸在傷痛里無法治愈，所以，病房或許就是他最好的歸宿吧。

“對了頭兒，你說她是怎么讓那個陳永貴替她作偽證的呢？嘻嘻，該不會是她……”傅麗笑得有些詭異。

“當(dāng)然不是，她利用的是人的心理。你別忘了她可是耶魯大學(xué)心理學(xué)的高才生，事實上她是13號晚上去陳永貴那兒的，但幾天后她卻反復(fù)跟陳永貴提起自己是14號晚上在花貴坊選的料子，說得多了陳永貴自然也就記住了，之后他便始終誤以為唐詩是14號晚上來選的料子?！?/p>

“哦，我明白了，那萬一陳永貴當(dāng)時拆穿了她呢？”

莫少聰笑笑：“陳永貴可是七十二歲的人啦，哪里能記得唐詩具體是什么時候來店里選的料子?！?/p>

傅麗倒吸了一口涼氣：“真是個可怕的女人！”

“是的，她確實很可怕。案發(fā)當(dāng)晚唐詩故意把田丁從溫泉山莊里騙出來，田丁7點多從山莊出發(fā)，到了他們約定的地點已接近9點，然而他并沒有見到唐詩，因為此時唐詩已經(jīng)穿著田丁的衣服去找江雨涵尋仇了。因為江雨涵跟唐詩的關(guān)系很好，她自然不會對唐詩有所防備，唐詩很容易找到機會痛下殺手，所以現(xiàn)場并沒有任何搏斗和掙扎的痕跡。殺完人洗完澡之后唐詩重新?lián)Q上了自己干凈的衣服，同時把田丁那件沾有血漬的衣服焚燒之后扔進(jìn)了外面的垃圾桶里，還故意偽裝成燃燒不完全的樣子，好讓我們找到兇手。完事之后唐詩從溫泉山莊趕到田丁所在的賓館是十點多，跟她九點從花貴坊選完面料出來，然后趕赴蘇州的時間也基本吻合，而且她事后還找機會把殺人的兇器偷偷藏在了田丁的住處，這樣一來所有的罪證均直接指向了田丁。田丁那晚被騙去的地方是謝家橋，那兒一帶荒無人煙，根本沒有攝像頭，所以他很難拿出不在場證明，于是兇手的罪名便自然而然地扣在了田丁的頭上，所有的這一切都很完美，簡直天衣無縫。”

“不可思議，她差一點就成功了！”傅麗情不自禁地感嘆道。

“其實唐詩洗完澡之后應(yīng)該完全有時間處理那些地漏蓋上的頭發(fā)的，只可惜她怎么也不會想到那個時候會聽到門外有腳步聲，所以她才會匆匆地逃離現(xiàn)場，而那個人正是高勇，他無意間的闖入?yún)s讓兇手留下了現(xiàn)場唯一的罪證。唐詩雖然計劃周密，機關(guān)算盡，可人算不如天算，她終究還是失算了?！蹦俾敩F(xiàn)在終于可以把所有的線索都串聯(lián)在一起了。

傅麗雙手合十道：“所以還是老天有眼?。　?/p>

“這下終于可以結(jié)案了，晚上我們?nèi)c祝一下吧?！蹦俾斏炝藗€懶腰，舒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筋骨。

一件離奇的新婚蜜月殺人案雖然畫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但案子遺留下的反思卻讓莫少聰怎么也開心不起來。昔日親密無間的閨蜜會走到無法回頭的這一步，竟只是因為一個毒誓和一份畸形扭曲的愛。田丁百般討好江雨涵，最后如愿娶了她，也只是因為貪圖江雨涵的金錢，究竟他有沒有愛過江雨涵，這恐怕除了他自己之外便再無人知曉。但可以肯定的是，最終留給田丁的只有揮之不去的自責(zé)和悔恨，它們將永遠(yuǎn)跟隨著田丁的腳印，成為他生命中的一部分。

警察可以將壞人抓捕歸案，但卻無法將壞的人性從身體里驅(qū)走，想想唐詩，看起來如此清秀可人的她卻是這般蛇蝎心腸，城府深密。不過還好，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睡著了，所以相對于這個世界來說，似乎又多了一絲曙光，一份寧靜。想到這里，莫少聰抬頭望了一眼天上，只見一輪金燦燦的太陽照耀著大地，使世間萬物看起來都是那么的生意盎然，朝氣蓬勃。